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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母埋頭削蘋果:「你管誰叫阿姨?」

楊廣綏連連致歉:「對不起,對不起。」

范母放好蘋果,提了下衣領子:「你爸媽來了嗎?我今天請假沒上班,坐一上午大巴來醫院看元元,你整得人臉和脖子都爛了,你曉得嗎?普通家庭培養一個大學生多不容易,我要報警是你們學院領導在前面攔著,就你這種學生還學臨床醫學……」

她喋喋不休地念叨,楊廣綏干站在一旁,沉默著聽完她的話。

病床上的范元武趁勢說:「楊廣綏,你站我床前,面朝我,鞠躬道歉。」

楊廣綏鞠躬九十度:「對不起,我認罰,我該罰。」

范元武又說:「醫藥費……」

楊廣綏立刻表態:「我掏。」

范元武的母親說:「除了醫藥費,還有元元的營養費,我的誤工費和交通費。」

她一隻手扶著病床,神情憔悴,眼底隱有黃斑。她沒聽見楊廣綏反對的聲音,當場裁決道:「你給我轉八萬塊錢,多退少補。」

八萬塊錢?

對楊廣綏而言,八萬塊錢不算多。他不由得輕鬆了一些,預想中的「獅子大開口」並未出現。

可是楊廣綏的室友邵文軒氣不過,邵文軒質問道:「八萬?誰家能隨便掏出八萬塊?范元武是輕微傷,算上醫藥費和住院費最多八千塊!你們住的還是我們學校的醫院,我們的學長學姐都在給你們看病,院領導也來了,肯定有減免!你們把醫藥費的收款憑證拿出來給我們看。」

邵文軒就像一撮煙火,點燃了埋藏在病房的炸藥。

范元武的母親「嗖」地一下站起身:「你是誰,這裡有你說話的地方嗎?你們把同學燙傷,扔進醫院,大半天了沒來一個人照顧,晚上終於有空了就來和我講醫藥費?好樣的啊,還不到二十歲,就學會了勢利眼。」

鄰床的患者及患者家屬都在看著他們。

燒傷科的護士站在門外,規勸道:「請不要在病房吵鬧,好嗎?」

趙雲深對護士露出一個笑:「不好意思,我們談話聲音大了些。真的沒想吵架,要吵也不會在醫院吵。」

護士姐姐態度更溫柔:「注意點啊,病人要休息呢。」

趙雲深比出「OK」的手勢。

病房內,范元武的母親瞪著一雙眼,正在和邵文軒對峙。楊廣綏摟住邵文軒的肩膀,悄聲說:「謝謝哥們。」然後,他掏出一張銀.行卡:「阿姨,我賠錢,咱們就一筆勾銷。」

范母不言不語,盯著楊廣綏瞧。

她的注視,使他汗毛倒豎。

躺在床上的范元武側了個身,發出痛苦的呻吟。白色的床單被罩不斷散發著壓抑感。

楊廣綏吞嚥一口唾沫,主動讓步:「我拿十萬,一筆勾銷?」

范母接受了他的賠償金。

楊廣綏心間懸著的石頭總算落了地。鮮花和水果籃子被他擺在桌上,他簽下保證書,再一次鞠躬,跟著趙雲深和邵文軒走出病房。

夕陽收盡餘光,夜幕悄無聲息地降臨。醫院門口亮起一片路燈,點綴著漫漫長街,趙雲深步履穩健,神情如常。邵文軒略顯呆滯,時不時地走神,趙雲深問他怎麼了,邵文軒竟然回答:「被燙一下能掙十萬,廣綏,你回去再拿開水燙一燙我唄?」

楊廣綏笑罵他:「你有病啊。」

邵文軒也笑:「友情價,打個對折,送我五萬就行。」

楊廣綏仍是說:「有病,病得不輕。」

邵文軒不再爭執。過了一會兒,他又問:「廣綏,你家裡是做什麼的?」

「開美容院和皮膚管理的店舖,全省連鎖,」楊廣綏實話實說,「我爸媽想做大品牌,在北京上海成立分店。」

楊廣綏踢開路邊一塊小石子,接著問:「你們的父母都幹什麼工作?」

趙雲深率先回答:「我爸是電氣工程師,我媽在統計局做項目審批。」他說完,便和楊廣綏一起看向了邵文軒。平常在男生寢室,他們沒有問過相關問題。這種隱私性的調查,似乎僅限於好友之間的討論。

討論中斷了一分鐘,因為邵文軒一直沒做聲。

邵文軒雙手插著衣服口袋,凝視電線桿上的小廣告,其上寫著:美貌少婦,重金求子。二十四歲的成熟少婦嫁給五十九歲的丈夫,苦於無子,想在丈夫過六十大壽之前,給他帶去一個驚喜。有意者,請電話聯繫。

邵文軒指著電線桿說:「發家致富一條路。」

他笑得靦腆,楊廣綏與他推搡:「我天,那不是賣身嗎?」

趙雲深說:「真假,專騙傻子和光棍。」

楊廣綏好像大病一場又忽然痊癒的人,他和平常一樣生龍活虎道:「還不是因為你有女朋友啊,趙雲深,你飽漢不知餓漢饑。」

第22章機遇

趙雲深不喜歡在朋友面前提起許星辰。有些男人偏愛炫耀自己的女朋友,趙雲深就不一樣,他把許星辰的優點當做秘密,盡量避免洩露給別人。

於是他轉移話題:「楊廣綏,你有喜歡的女生嗎?」

楊廣綏沉思良久,搖頭歎息:「沒希望。」

楊廣綏害怕趙雲深繼續追問。他忽然拔腿走得很快,趙雲深跟在他的背後,還拉了一把邵文軒。

路燈照耀他們三人,影子交疊重合。邵文軒半垂著頭,呢喃道:「這就完了?這就完了。」他吐詞不清,面龐被陰影覆蓋。趙雲深側過頭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似乎意味深長。

回到男生宿舍,邵文軒告訴隔壁的同學,楊廣綏沒事了!大家都不用擔心他。

有人問:「怎麼解決的?」

邵文軒怏怏不樂:「賠了十萬塊,整整十萬。」

同學們立刻震驚:「好嚴重啊!」

邵文軒透露道:「范元武媽媽喊出來的一口價,楊廣綏不賠不行。鬧到學校領導那邊,大家都下不來檯面。」

此事很快傳到了范元武的朋友圈。幾天後,范元武重回學校,非但沒收穫同學們的關心與愛護,還被人笑稱為「范十萬」。他立刻質問道:「你說誰呢?誰是范十萬?」

同學盯著他瞧:「你的醫藥費究竟多少錢?」

范元武抄起一根拖把,站在宿舍門口攆人:「我媽大老遠跑來照顧我,光是工資就被扣了幾千,我媽住在醫院旁邊的賓館,每天都要好幾百。要不是楊廣綏下手狠,我能那麼倒霉?我落了幾天課,作業沒寫,誰來賠償我的損失?」

他的同學無奈又無語。

范元武扔開拖把,「砰」的一聲關上寢室門。此前,他在寢室就像一條侏羅紀的霸王龍,舍友們都是人模人樣,受他荼毒和欺辱。但是自從范元武住院歸來,脾氣收斂不少,他不再與同學爭鋒相對。他終於明白一個道理:兔子急了也會咬人。

范元武每天換藥,使用疤痕修復膏。幾個月後,他的傷疤減輕許多,基本瞧不見了。楊廣綏的賠償金還剩下一半多。范元武的母親拿著那筆錢湊夠老家一套房子的首付,房產證上寫著范元武的姓名,他沾沾自喜,校園內遇見楊廣綏時,竟然和楊廣綏打了個招呼。

那是大一年級第二學期的考試季。作為一名醫學生,楊廣綏忙得要死,又被范元武嚇了一跳。

范元武走後,楊廣綏抬頭輕嗤:「我看到他,就想裝不認識。」

他們宿舍的四位同學圍坐在一張桌子邊。食堂內人山人海,喧鬧不止。趙雲深端起一隻不銹鋼的飯碗,若無其事道:「就當沒他這號人。」又說:「不提他了,掃興。」

楊廣綏頷首:「講一件開心的事。我爸答應了,讓我暑假跟著你們出去旅遊,咱們要去哪兒來著?」

趙雲深說:「山海縣。」

楊廣綏興致高昂:「好玩嗎?」

趙雲深喝了一口湯,方才回答:「聽別人說,那是個有靈氣的地方。」

山海縣的「靈氣」具體表現在山清水秀,冬暖夏涼。景區內開設幾家裝修古樸的旅館,門前都掛著鮮明的旗幟,迎風招展。

《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