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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刁柏朝他伸出手來:「哎?衛凌風早就把《靈素心法》交給我了。你還有另一本吶?」

沈堯思緒混亂,刻意避開衛凌風的目光,更不敢直視石刁柏。他低聲說:「我們丹醫派自創了蓮花體。只有丹醫派的弟子,才能讀出蓮花體……《靈素心法》是用蓮花體寫成,每一句、每一段、每一小節都蘊含不同的意思。谷主大人,你真能讀懂《靈素心法》嗎?」

「哈哈哈哈,」石刁柏笑聲陰柔,「有意思,有意思,小兄弟,你來我跟前。」

衛凌風阻攔道:「谷主……」

石刁柏的左手掌中趴著一條黑色蠕蟲。他掂了掂這條肥蟲,喃喃自語道:「凌風啊,你為了藥王谷鞠躬盡瘁,我還沒賞賜你。本谷主賞罰分明,不會虧待你。今夜,本谷主就賞你師弟一條蟲。他今後離不開藥王谷,只能為你所用,好不好啊?」

這條蟲子,佈滿寒毒,極為凶險。

沈堯離得很遠,仍然感到寒意。

衛凌風卻說:「多謝谷主的美意,凌風感激不盡。」

石刁柏面泛紅光:「沈堯?你來吧,來我跟前。」又催促道:「凌風啊,你去殺了蕭淮山。」

衛凌風解下佩劍,亮劍出鞘。

劍光照在石刁柏的臉上,他皺起眉頭:「什麼劍?」

「廣冰劍,」衛凌風雙手持劍,遞到了石刁柏面前,「請谷主過目。天下第一邪劍,名為廣冰。」

石刁柏身後一位用劍的高手忍不住問道:「廣冰劍?真是廣冰劍?」

「當真,」衛凌風點頭,「伽藍派的掌門為了廣冰劍,情願捨棄榮華富貴、放棄掌門之位。段永玄曾在民間出價八萬兩黃金,只為買一把與廣冰相似的邪劍。」

衛凌風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一言一行堪稱僕人的典範。

沈堯已經走向了石刁柏。

石刁柏握住廣冰劍,忽覺一股內息從廣冰劍中傳來,迫入體內。他催動體內蠱蟲,蟲子如饑似渴地吸食劍上血氣,令他週身彷彿充盈了源源不斷的勁力。

他鬆手,一切歸於正常。

他再一次握住了廣冰劍,劍尖劃過衛凌風的脖子,灑下幾滴鮮血。

石刁柏問他:「凌風啊,這麼好的東西,怎麼沒獻給我?」

衛凌風伏首道:「我永生永世是谷主的人。我所攜帶之物,亦屬於谷主。」

衛凌風說話時,沈堯快要走到附近,心裡出奇地平靜。

沈堯已經辨不清真真假假,是是非非了。他最信任衛凌風,但他也看不穿衛凌風。當他聽見衛凌風親口說出:我永生永世是谷主的人,他真想就此逃離俗世紅塵。

與衛凌風一樣,他跪在了石刁柏面前。

他的背後,蕭淮山大吼道:「沈堯!」

沈堯笑說:「谷主大人。」

石刁柏誇讚道:「是個聰明靈巧的孩子。」

他打了個手勢,藏在他背後的高手們傾巢出動,圍剿段無痕。

段無痕雖然武功蓋世,卻也應付不了這麼多人。或者說,他可以讓自己全身而退,可他無法保護那些被他帶過來的人。

追隨段無痕多年的劍客一個又一個倒在他面前,死傷慘重。趙邦傑被重傷時,段無痕的心境受到牽連,而他正在以一敵百。

高手過招,最忌諱一心二用。

段無痕翻過牆垣,正想扶起趙邦傑,背後一桿銀槍向他戳來。他飛躍避過,又有數十把重劍匯為一擊,這一回他拖著趙邦傑,躲得狼狽。再加上迷霧濛濛,聲息雜亂,他自感憤懣,提著長劍,直衝向石刁柏。

石刁柏的四面八方都是埋伏。

段無痕正要靠近涼亭,忽有一人拉住他的袖子,喊他:「小心!」

段無痕疑惑道:「蕭淮山?」

蕭淮山道:「你為了救人而來,我不忍看你送死……」

他剛對段無痕說完這句話,就被石刁柏的手下一劍貫心。

「黑面判官」蕭淮山身形粗壯,面孔發黑。他倒在涼亭的台階之前,胸口破了一個大洞,血水泱泱不止地往外流,四肢皆是黑裡泛紅。

石刁柏還叮囑道:「哎,你們,多給他補幾劍。」

話音未落,蕭淮山被無數長劍戳成了篩子。

段無痕後退一步,劍光微散。他仍然用劍氣為屏障,藥王谷的人動不了他。

就連沈堯都看出來了,藥王谷奉行「攻心為上」。

蕭淮山死得太慘,沈堯有些恍惚。但他沒料到,段無痕也會定力不足。

而衛凌風面不改色,緩緩道:「死得好。」

「哈哈哈哈,」石刁柏笑得眼淚都出來了,「衛凌風,你不愧是我們藥王谷的人。」

衛凌風重新抬起雙手:「請谷主將廣冰劍賜予我。我會用廣冰劍斬下段無痕的頭。」

石刁柏執起廣冰,忽然想試一下劍。這是江展鵬、段永玄、天下第一莊都求而不得的寶劍,劍上邪氣強烈,實非凡品。

心智不堅之人,很可能被廣冰劍操控。

但他石刁柏是什麼人?

他是藥王谷的谷主。

元淳帝重用他,卻不信任他,還曾笑話他是「公公」。他早已厭煩了被元淳帝呼來喝去的日子。

現如今,無數門派依附於他,楚開容急著和他交好,江展鵬也向他討藥,魔教教主的兒子跪在他面前,跟他養的狗一個姓氏。

是的,他有一條黃狗,叫「衛哥兒」。他給衛凌風賜了一個「衛」姓,正是要讓衛凌風時刻記住自己是藥王谷的一條狗。

他還給衛凌風灌了百種毒藥。當今世上,唯獨他能做出解藥。

而今晚,他立下血陣,餵食體內的蠱蟲。他所產出的每一條蠱蟲,都能操縱一個人。丹醫派的沈堯,還有皇宮裡的楚開容,江湖五大世家、八大門派,乃至躲在苗嶺的雲棠、常夜琴,都會在將來的某一天,成為他的蠱中人、座下客。

他不是皇帝,勝似皇帝。

他不是武林盟主,勝似武林盟主。

他能讓段無痕死在血陣裡,讓高手們成為祭品,幼童的哭聲將是最好的樂歌。真觀無常,出離生死,他是生死的掌控者,是三界六道的有緣人。

石刁柏飄然欲仙,執著廣冰劍,喊來一位小弟子:「跪下。」

小弟子戰戰兢兢跪在他面前。

劍鋒捅穿了小弟子的胸膛,輕易切開一整排肋骨。小弟子還沒斷氣,掙扎道:「師父,師父……」

石刁柏讚頌道:「好劍,好劍。」

他手指撫摸著劍紋,像在撫摸一位美貌的寵妾,寵妾的肌體微熱,他察覺這把劍還要飲血。

石刁柏的眼底忽然閃過一道暗光。沈堯拔出袖中匕首,刺進石刁柏的膝蓋骨,周圍的高手都沒制止,沈堯就這樣得逞了。

石刁柏好似沒有一點痛感。他拔出匕首,傷口馬上癒合。

石刁柏笑著說:「哎呀,你啊,我還沒給你喂蠱蟲,你就急著送死,太急了。衛凌風,你用這把匕首來殺沈堯,快殺!今晚你手上還沒沾血。」

衛凌風接過匕首,應道:「遵命。」

沈堯歪頭瞧他:「能死在師兄手裡,我死而無憾。」

鋒利的匕首挨在沈堯喉間,衛凌風低聲問:「一刀斃命,豈非便宜了你?」他的手指劃過沈堯的臉頰,指尖冷得像冰。

沈堯反問:「那你要怎麼殺我?」

石刁柏也問:「怎麼殺?」

衛凌風扯開沈堯的衣領:「凌遲,如何?」

夜風瀟瀟,吹得沈堯通體發寒。

「凌遲,片出九百九十九塊肉片,」石刁柏細細思索道,「不錯,看看你的刀功,動手吧。」

衛凌風左手撫緊沈堯的胸口,右手握著匕首,刀刃從沈堯的鎖骨往下滑。衛凌風說:「凌遲應當先從四肢開始。否則失血過多,人就死了,了無趣味。」

他半低著頭,沈堯看不見他的表情,只聽他呼吸響在耳畔。他捂在沈堯心口的那隻手變得更涼,沈堯甚至懷疑他會先自己一步成為一縷亡魂。

他切開沈堯的褲子,刀鋒進了一寸,流出鮮血。

沈堯睜大雙眼。

衛凌風的刀刃沒有碰到沈堯。他只割了自己的手,流的也是自己的血。然而他用寬大的衣袖遮擋,破爛的衣料掩護,再加上手掌微偏,眾人都錯以為,他正在戕害沈堯。

院中霧色泛白,蠱蟲嗷嗷待哺。眾位弟子抱來二十多個孩子。迷魂藥已經失效,小孩子們從夢中轉醒,放聲大哭,哭聲淒厲。

《不可方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