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冷?」一隻手忽然握住她的,掌心很熱,手指有點粗糙,海雅微微一驚,下意識地想縮,那隻手略微握緊了一些,沒有讓她退卻。

    手的主人神態溫和,牽著她走了幾步,又把她的手放進自己口袋裡,低聲道:「你的手冰涼的,還是打車吧。」

    她可以清楚感覺到他掌心的溫度,還有口袋裡香煙盒的形狀,她想起蘇煙那股刺鼻又纏綿的煙草味,她曾一遍一遍將它們抽出來放在鼻前輕輕地聞,像上癮一樣。現在她與他靠得那麼近,淡淡的煙草味與清爽的剃鬚水味道摻雜在一起,彷彿是虛幻中的某個東西漸漸變成了實體,令人害怕,但又興奮。

    「不要打車。」海雅垂下頭,聲音更低,「……吃太多了,走一走消食。」

    不要那麼快分開,她還覺得不夠,她對他的癮一次比一次大。

    橋上燈光橋下飛雪,城市裡星火閃爍,亮得恰到好處,身旁的人,掌心溫度也是恰到好處,她一路慢慢走,想著要和他說什麼,卻又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話題,好像只要這樣默默走著就很好。

    「蘇煒……」她忽然開口,「你剛認識我的時候,是不是覺得我像個傻瓜?」

    她忘不掉那天晚上的大糗事,人家明明不是等她,卻讓她自作多情了一把,隨後慢慢接觸,她又東想西想,老把電影裡那套朝他身上搬,他嘴上不說,心裡肯定也是笑話過的吧?

    她的手被加重了一些力道握緊,不疼,卻讓她有心臟也被握住的感覺,臉上漸漸開始發燙。

    「你說的,是什麼時候的剛認識?」蘇煒聲音低柔,「半年前?還是現在?」

    海雅愕然抬頭:「半年前?」

    半年前她剛來到N城上大學,每天幾乎就是學校回家兩點一線,什麼時候和他認識了?她怎麼沒一點印象?

    蘇煒漂亮的眼睛微微瞇起,一個好看的弧度:「因為兩次印象截然不同。」

    海雅張大嘴,半天說不出話。

    「XX街的7-11超市,」蘇煒笑了笑,「那裡每天都能看見你,冷若冰霜。」

    半年前她確實有段時間喜歡去那家7-11,因為離家近,東西種類也多,後來小區開了新超市她就再沒去過。海雅努力回想當時的事情,卻怎麼也想不起有見過他那麼拉風的重型摩托車,按說這種車見過一次就很難忘掉的。

    「我……呃,確實有好多人說我看上去不容易親近。」

    海雅搖搖頭,連楊小瑩一開始租房的時候也不怎麼跟她說話,說是覺得她苦大仇深,看著就不想靠近。不過熟悉了之後,她也經常摸著她的長髮,笑話:海雅海雅,你這個溫柔的淑女。

    「你喜歡……冷若冰霜的?」海雅試探著看他。

    蘇煒烏溜溜的眼珠子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忽然一哂,沒有說話。

    她有點按捺不住,好想問他第二次見到自己是什麼感覺,第一次冷若冰霜,第二次難道是呆若木雞?傻里傻氣?白癡無能?因為,對她來說,一切的一切,是從那個深雪桔色的夜真正開始的。

    「到了。」

    蘇煒忽然停下腳步,她這才發覺兩人不知不覺走了那麼久,居然硬生生冒著風雪走回她的小區了。

    「早點回去。」

    蘇煒把她的手從口袋裡拿出來,輕輕撣了撣她頭髮上的雪珠子。海雅覺得那只剛剛變暖和的手忽然又被風吹得冰涼,很不習慣地搓了搓手指,她靜靜看了他一會兒,露出一個笑:「那我走了,謝謝你,蘇煒。」

    轉身,邁開腳步,聽見身後響起打火機清脆的「啪」一聲,她忍不住停下腳步回頭看,蘇煒正靠在花壇邊點煙,被火光籠罩的側面,像一幅畫。

    她心裡有一個衝動,還沒有弄清那是什麼,身體已經自動做出反應,快步又走了回去,站在他面前。

    「我……」她愕然張口,卻發覺自己什麼也說不出來。

    她甚至不能解釋為什麼就這樣回來了。她不敢想自己的渴望是什麼,也不敢想接下來要怎麼辦。她已經站在這裡,頭頂變大的雪花撲簌簌落下來,他被淡淡的雪色包裹,好像很近,又好像離她很遠。

    不知是誰在逼迫她,迫得她喉嚨裡發痛,幾乎要哭出來。

    一隻手輕輕扶住她的後腦勺,銷魂的煙草味充斥了整個天地,蘇煒解開大衣的扣子,將她整個人包裹在懷裡。她冰冷的臉頰貼在他胸口,他的心跳聲近在耳邊,急促而有力,像夏天的雨。

    陌生的擁抱,她在微微發抖,是恐懼還是興奮,早已不得而知。

    這荒冷而無聲的夜,他是唯一的真實。

    「冷嗎?」蘇煒扶著她的後腦勺,低頭在她濃密的長髮上輕輕一吻。

    海雅雙手放在他胸前,默默搖頭,半晌,低聲說:「……別抽那麼多煙,對身體不好。」

    「好。」

    她心跳開始加快,張開雙臂,猶豫著、試探著,抱住他的腰。

    「下次給我說說你的事,好不好?」

    「好。」

    海雅從他懷裡抬起頭,目光迷離:「那……晚安,蘇煒。」

    他撥開她臉上細碎的長髮,聲音溫柔:「晚安,海雅。」

    他的臉漸漸靠近,她帶著一絲恐慌,無助地閉上眼,額頭上一暖,他的唇在上面停留了一瞬。

    海雅睜開眼,說不出自己是安心還是失落,對他笑了一下,慢慢放開他。

    這一次他走得很快,她回頭再看的時候,人影已經消失在小區門口。她知道,如果他繼續留在那裡,她的腳步也一定會再度邁不開,她已經完全成了癮君子,像細碎的鐵粉狂奔向磁鐵那樣,她不能自主。

    手機短信輕輕響起,打開一看,是蘇煒發來的,短短四個字:

    「好夢,海雅。」

    她抱住自己的胳膊,衣服上還殘留著他的味道,像夜色一樣覆蓋她。

    一夜好夢。

    作者有話要說:改了N次,覺得不KISS比KISS的感覺要好一點,好像吻下去,海雅會感到不適大於心動,畢竟火候還不足。嗯,戀愛裡一項非常重要的因素就是性的吸引力,總覺得他倆目前還沒發展到那種階段,不過應該快了。話說,雖然我經常寫身材嬌小烏髮靚麗的姑娘,但現實裡我愛好的是波浪捲發+高挑身材,覺得可野性可嫵媚可溫柔。身材這種東西,並不是瘦就好看,我覺得關鍵就在「勻稱」二字,海雅是個勻稱的美人兒,我雞肚她……最後幫忙推薦下一個朋友的文吧,我還沒來得及細看,不過她也是出版過好幾本書的老作者了。

    十六章

    其實對海雅來說,開不開學影響並不大,她不住校,人緣一般,對學生們空閒一個假期後回歸校園的熱鬧並沒什麼深刻體會,除了身邊又多出幾名追求者。

    那天上高數,楊小瑩神色詭異地給她遞了張字條,海雅還以為她有什麼事,打開一看,上面寫著:「中午吃什麼?」

    她奇怪地望著楊小瑩,對方下巴朝後方點了點,字條是後排某二年級男生寫的。這人總喜歡趁著公共課坐在後面看她,以前還只是看看,今天變成寫字條了。海雅隨手把字條揉成團,丟進筆袋裡。

    下課的時候,他湊過來問:「祝海雅?對學生會有沒有興趣?」

    海雅笑著搖搖頭,收拾書本匆匆跟楊小瑩離開,他不依不饒追在後面,連聲問:「哎!祝海雅!祝海雅!等一下……真的不願意?」

    海雅帶著歉意:「不好意思,現在還沒考慮這些。」

    那人遺憾地站了半天,最終轉身走了。回頭中午去食堂吃飯,楊小瑩說:「那人叫趙什麼的,二年級,人緣不錯啊,在學生會混得也挺好,看在人家好幾個月都追在你後面上公共課,你也不能這麼冷淡哈。」

    海雅低頭努力從飯裡挑小石子兒,說:「給他希望再回絕,好像更過分。」

    楊小瑩沒說話,只是審視地盯著她看了半天,海雅被看得不對勁,摸著臉問:「怎麼了?」

    她笑了笑:「沒啥,你其實已經有男朋友了吧?」

    海雅驚得差點把勺子扔了,漲紅臉:「沒……你、你怎麼……」

    「看你神態就知道。」楊小瑩挖了一勺飯,「別和我說是上次那小哥啊?帥是挺帥,可惜沒腦子。」

    和蘇煒的事情,她一個人也沒說,連住一起的楊小瑩也不知道。海雅猶豫了一下,到底還是沒和盤托出,只說:「不是他。」

    看出她不想多說,楊小瑩也沒再問,剛巧這時有人過來發傳單,其他桌都是丟在桌上,到了海雅這邊,發單子的姑娘慎重其事把單子塞她手裡,說:「同學,明晚學生會搞舞會,你一定要來!我們的小趙同學天天念著。」

    小趙?海雅順著這位圓眼姑娘的視線望過去,果然剛才那位哥們還沒放棄,隔兩個位子朝她點頭微笑。

    海雅把單子放下來,搖頭:「我明天要打工。」

    圓眼姑娘有點急:「給點面子嘛同學!」

    海雅只是沒什麼處世經驗,並不是傻,這姑娘的神態期待裡面還帶著些欣喜,欣喜裡又有點委屈,她要再看不出來就完蛋了。

    「我有男朋友了。」她對她友好地笑笑,「抱歉啊。」

    圓眼姑娘轉身跑了,海雅隱約聽見她跟小趙說:「人家有男朋友……」,沒過一會兒,小趙神傷離開,那姑娘也跟在後面陪著走。

    楊小瑩給出評價:「這麼傻的姑娘,那男的如果不要,才是真傻。」

    海雅但笑不語,她在高中時也做過這種傻瓜,為了跟班上女生關係處得好一點,也為了和譚書林關係融洽一些,幫忙給他送過很多情書,甚至傳話給某女生約好了幾點在哪裡見。

    希望世上像譚書林一樣傻的男人不多。

    校園裡有關美女的話題總是傳得特別快,沒幾天,同學們都知道海雅有了男朋友的事,追求者驟然減少,愛八卦的女同學們倒是開始增多。海雅一直以來給人的感覺就是冷若冰霜不易靠近,加上不住校,難免令人產生疏離感。不過大學裡畢竟不像初高中,人與人之間還是充滿了更加積極的互動,跟海雅熟悉後,友好的同學呈幾何倍增長,後來連楊小瑩都感慨:「你終於不再是一個人吃飯一個人逛街了。」

    在咖啡館的工作越來越得心應手,家教也一切順利,小悅做題的錯誤越來越少,她父母樂得見到海雅就笑成開花饅頭。

    在N城度過噩夢般的大半年後,一切看上去終於有了變好的跡象。

    晚上見到蘇煒,海雅控制不住喋喋不休,她的好心情實在太少,而近期的生活又實在太美妙,一切都那麼好,沒一點煩惱。

    在大排檔裡她說了足有半小時,直到蘇煒第三次給她填滿杯裡的茶水,她才驚覺自己好像就這個事情翻來覆去說了N遍,蘇煒身份是個混混,不知道什麼年紀就出來混了,對學校之類的東西必然是不感興趣的。

    海雅喝了一口水:「不好意思啊,你是不是覺得挺無聊?」

    他在指間把玩著打火機,金色的那支還留在她那裡,手裡是一支黑色的ZIPPO,上面有一片金色的四葉草。

    「我上學的時候,最頭疼的科目也是英語。」他笑了笑,嚓一聲點亮打火機,再一甩,蓋子清脆地合上。

    「那最拿手的是什麼?」海雅屏住呼吸,小心地問。

    「數學和物理。」他瞇起眼睛,似乎想起什麼美好的東西,「高中時,我是物理課代表,最大的志願是上中科大。」

    海雅驚愕:「那、那你怎麼……」

    怎麼就成了混混頭子呢?一般來說成績非常差勁的學生,連高中都上不了,只能上技校甚至直接去社會上混著,她一直以為他就是這樣。

    蘇煒用拇指摩挲著火機上的四葉草,慢慢說:「我父親去世後,情況一團亂。我沒有遵循他的遺願好好唸書,退學了。」

    海雅沉默地坐在他身旁,看著他從煙盒裡抽出一根香煙,流利地點燃,深吸。她緩緩伸手,也從裡面抽出一根煙,放在鼻前輕輕嗅,忽然問:「煙好抽嗎?」

    他笑著撐起下巴:「你想試試?」

    海雅把那根煙叼嘴裡,笨拙地點了打火機,才吸一口就被嗆得涕淚交流,急忙取了面紙壓住鼻子。

    蘇煒難得大笑起來,為她把臉上的碎發撥開,親暱地說:「傻姑娘。」

    她心裡感到一種溫暖,試探著靠過去,小心地把腦袋靠在他肩上,就像小時候在電視裡看到的那些幸福的戀人一樣,她渴求那種依賴與安心,還有毫無顧忌。

    手機鈴聲突然急促地響起,海雅被嚇一跳,打開一看,卻是媽媽打來的。時間已經是晚上9點多了,媽媽很少在這種時間給她電話,難道是有什麼急事?

    她飛快接通,媽媽慈祥的聲音響起:「雅雅,你三天沒打電話回來,是不是最近學習比較緊張?」

    海雅突如其來感到一陣愧疚,在她潛意識裡,真的有脫離了這個家庭才會獲得快樂自由的想法,目前感受到的所有愉悅,都是或自由或放縱得到的。

    她柔順地道歉:「對不起啊媽媽,最近是有點忙。」

    媽媽笑:「再忙也要注意身體,沈阿姨上次叫書林帶了點燕窩,記得叫保姆做給你吃。你一個人在外面,健康才是第一。你奶奶叫我帶話,說我們這邊一切都好,你爸最近可能要接一筆大生意,你壓力也別太大,書林要是還緩不過勁,你就暫時冷他兩天吧,太粘乎了也不好。」

    看樣子這筆生意不是仰仗譚家,所以說話語氣都和以前不大一樣。至於那什麼燕窩,估計都被譚書林拿去餵他的新女友吃了吧。

    海雅和她說了一會兒,掛掉電話,發覺自己還靠在蘇煒肩上,不知為什麼,突然有一種罪惡感,急忙坐直了身體,彷彿千里之外的媽媽會看到似的。

    蘇煒沒有說話,送她回家的時候,他的手握得非常緊,這次終於令她感到一絲疼痛,那種疼痛讓她無話可說。

    「到了。」蘇煒停在小區裡,緩緩鬆開她的手。

    海雅遲疑著道別:「那、那……晚安。」

    「晚安。」

    他握住她的雙肩,低下頭,角度似乎與前幾晚有微妙的不同,她不可察覺地向後縮了一下,感覺他的吐息幾乎要噴在嘴唇上,可是很快又向上,握住肩膀的雙手也變成輕捧她的雙頰。

《贈我一世蜜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