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你叔叔哭了。」

    「嗯。」

    「他要我替他向你道歉,不該說那麼過分的話。」

    「好。」

    海雅猶豫了一下:「蘇煒,你在想什麼?」

    他停下腳步,招手攔了的士,有些粗暴地把她推上車:「跟我回去。」

    海雅一時沒察覺,腦袋咚一聲撞在玻璃上,剛哎喲一聲,他立即抱住她腦袋:「別動,就這樣。」

    他身上的煙味很濃,混雜著淡淡的汗味和洗衣粉的味道,海雅一動不動依偎在他懷裡,他的味道總是輕而易舉令她暈眩,像是喝醉的人,為此放棄全世界也毫不猶豫。

    蘇煒的家因為海雅每天來打理,空了半個月還是一塵不染,窗明几淨。窩在沙發上睡覺的胖子一見到蘇煒,立即親熱地撲上來,委屈地喵喵亂叫。蘇煒抱住這團又肥又重的毛球,像什麼事也沒發生一樣,說:「去洗澡吧,12點後就沒熱水了。」

    海雅有點尷尬,還有點害羞,更多的是緊張,他們雖然確定了戀愛關係,可她幾乎很少來他家住,僅有的一次也就是那很瘋狂的一夜,之後就像衝上高峰後的平緩期,交往又變得溫和斯文,雖然有擁抱親吻,但真正的下一步卻再也沒發生過。

    洗澡這兩個字好像總有點曖昧的感覺,特別是一男一女之間的對話裡出現。她覺得現在想這些挺傻的,還有很多事要跟他說,要讓他分享給自己,可蘇煒坐在沙發上,慢悠悠地摩挲胖子,並不是想要說話的模樣,海雅只好去浴室把自己洗個乾淨。

    浴室衣架上掛著乾淨的T恤和沙灘褲,本來是給他準備的,不過她沒睡衣可換,只能借來穿,衣服又寬又大,沙灘褲鬆垮垮地耷拉在胯骨上,像是隨時會掉下來。海雅走一步摸兩下,出了浴室,蘇煒還坐在沙發上摸貓,她正準備說話,他突然起身,迎面直直朝她走過來。

    海雅下意識地退了兩步,心跳驟然加快,眼睜睜看著他靠近,然後與她擦肩而過——浴室的門被關上,原來他只是進去洗澡。

    她為自己亂激動的壞習慣感到悲哀,四處看看,無事可做,時間也不早了,她明天還要考試,必須早點睡。不過,如果她上了床,會不會讓人覺得自己在暗示什麼?她有點糾結,在沙發上坐立不安,只盼蘇煒快點從浴室裡出來。

    但今天不知怎麼回事,他進去半個多小時了,水聲還是嘩嘩流個不停。海雅在沙發上越窩越困,屋裡空調冷風吹得人遍體舒暢,胖子又暖洋洋地窩在懷裡,她不知不覺就歪著沙發睡著了。

    不記得自己睡了多久,慢慢地,海雅覺得自己好像有些喘不過氣,像是被一座山壓著,被一條蟒蛇緊緊捆著,無法掙扎。她迷濛地睜開眼,發覺自己被人抱上了床,蘇煒壓在她身上,緊緊抱著她,他赤_裸的皮膚發燙,略帶潮意,泛著沐浴液的清香。

    「蘇煒……」她朦朦朧朧柔柔軟軟喚了他一聲,抬手抱住他脖子,「你在想什麼?」

    「……想你。」他低下頭,細細親吻她的脖子,可是手上的力度卻激烈而凶暴,揭開T恤摩挲她的身體,像是隨時會失去那樣用力投入。

    她像一朵尚需園丁溫柔悉心照料的花,還不能承受暴風雨的來襲,整個過程他的雙臂緊緊抱著她揉著她,比上次瘋狂太多,她覺得自己快碎了,疼而且不適應,顫抖著哀求他很多次,一點用也沒有。

    實在按捺不住,海雅突然張嘴在他肩膀上狠狠咬了一下,蘇煒猛然停下動作,劇烈喘息,撐在她上方靜靜看著她。

    「你又在想什麼?」他喘息著,聲音沙啞地問。

    海雅把臉埋在枕頭裡,讓柔軟的面料吸去剛才因為疼痛而被迫流出來的眼淚。她聲音悶悶的:「……我想明天要考試,得早點起。」

    蘇煒頓了一下,突然笑了,雙手抄過她腋下,把她抱起來。

    「今晚陪著我,明天會叫你早起。」

    他在她肩膀上,學她的動作,輕輕咬了一口。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大家的長評,你們是我的動力。抱歉我精神不濟,不能一一回復了,在這裡給大家回復一下,評論我都看了,身為作者,最大的樂趣就在這裡。我愛你們。

    三十章

    最後一天的考試結束,意味著漫長而忙碌的暑假來臨。海雅一邊活動肩膀一邊往外走,這幾天她為了應付考試,幾乎每天溫習到凌晨一兩點,渾身肌肉都發酸。按照以往的習慣,她肯定會去做個SPA,再用精油什麼的放鬆一下,不過這種奢侈生活她早就結束了,自己揉揉吧。

    楊小瑩最近精神也不好,臉上掛著兩隻巨大的黑眼圈,以往的利索不見蹤影,一般考完試她都會嘰嘰呱呱說一通,但她今天沉默的讓人有些不適。其實也不光是今天,從前天開始她就變得異乎尋常的沉默,海雅原本以為是考試壓力大的緣故。

    「小瑩,你們說要搬來宿舍住,說了好幾天也不見影子,我都快回家了!」

    一個相處很不錯的女同學過來笑著埋怨,好像是她們未來的舍友之一。

    楊小瑩勉強笑:「東西多,還在整理。」

    她能有多少東西?海雅才是真正滿箱滿櫃的衣服鞋子,還不算上那些日常雜用品,就這樣,她也趁著考試期間全部整理好了,只等楊小瑩說一聲,她倆一起搬去宿舍,可她就是不說,這幾天拖得索性都不收拾了,每天關著門不知做什麼。

    和熱情的同學們告別後,海雅趁著兩人單獨相處,低聲問:「怎麼了?是不是小陳又不高興了?」

    楊小瑩神色陰鬱,點點頭:「嗯,他聽說我要搬去宿舍,就關機了,好幾天沒聯繫。」

    海雅驚訝:「他一直都沒開機?」

    「開了,不過我打過去他就掐。借其他人的手機也不行,聽見我的聲音就掛。」

    海雅立即取出自己手機,調出小陳的號碼要撥過去,楊小瑩攔住她:「不用了,冷靜一下也好。」

    「怎麼不去樂來KTV找他?」

    楊小瑩揉了揉額角,很疲憊:「我也累了,每次為這個鬧矛盾,都是我放低身段找他,好像我真有錯一樣。你說,我到底有什麼錯?簡簡單單談個戀愛不成麼?這又不是什麼大事。」

    確實不是什麼大事,只不過無法滿足小陳的大男子主義。男人們也是一種很奇怪的生物,有的喜歡女人獨立一些,有的喜歡女人像菟絲花一樣攀附自己,最離譜的是,這種喜好還經常變。你太柔弱,他會希望你堅強點;你太堅強,他又嫌你沒女人味。

    海雅挽住她胳膊:「那也不能這樣僵持,本來不是什麼大事,還是說清楚比較好。」

    楊小瑩還有點猶豫:「海雅,你能陪我去樂來嗎?」

    「嗯,我陪你,放心,肯定不是什麼大事。」

    話雖然這麼說,但海雅自己心裡也沒底,她對小陳這個人並不太瞭解,在樂來頂替楊小瑩那幾天,她跟小陳接觸不多,印象裡是個很幹練也很圓滑的年輕人,男女同事都處得不錯。誰也想不到這麼和善的人大男子主義會那麼嚴重。

    4點不到,樂來KTV人並不很多,迎賓的姑娘好像認識楊小瑩,笑瞇瞇地過來說話:「又來找小陳?他現在在忙呢。」

    不知道是不是海雅的錯覺,她總覺得這姑娘笑得有些勉強,楊小瑩也看出來了,索性逕自上二樓,一面說:「他在樓上吧?我去找。」

    迎賓的姑娘猶豫著想攔,不過想想還是放下了手,朝海雅聳聳肩膀。

    海雅心裡有種不太好的預感,三兩步追上去,低聲說:「要不坐樓下等一會兒?等他忙完了再說。」

    楊小瑩是那種事情還沒臨頭會害怕,一旦真正身處其中,反而特別冷靜特別大膽的人,她一個字也沒說,一陣風似的上樓,熟門熟路拐去值班室,裡面沒人。她二話不說又往陽台走,海雅小跑著跟在她後面,不知怎麼勸。

    陽台門一般都不關的,因為經常有人會過去抽煙透氣,今天不知道為什麼關上了。楊小瑩一腳踹開鐵門,光亮大作,陽台上一對原本正靠在一起說話的男女吃驚得迅速分開,海雅猛然停下腳步,下意識扶住楊小瑩。

    那對男女正是小陳和另一個做迎賓的新來的姑娘,楊小瑩明顯僵住了。

    「你怎麼……」小陳有一瞬間的慌亂,將那姑娘擋在身後。那位做迎賓的姑娘纖細柔弱,有一雙楚楚可憐的桃花眼,此刻正無助又害怕地看著她們,像一隻被嚇到的小鹿。

    楊小瑩站了一會兒,突然冷笑:「原來是這樣,你又是關機又是說我不夠愛你,搞半天是這麼回事。想分手你應當直說,遮遮掩掩算什麼男人?還以為我會纏著你不放?」

    她轉身就走,小陳愣了一下,急忙追上:「你別亂想!」

    楊小瑩索性停下了,抱著胳膊繼續笑:「你要解釋?行!你說,我聽著!」

    小陳明顯是被她突然襲擊搞得有些慌,一時反應不過來,老半天才憋出幾句話:「她是新來的同事,外地人,這幾天家裡出了點事,我不過安慰一下。」

    「哦,安慰?」楊小瑩點點頭,「那麼多女同事,怎麼偏你來安慰她了?你關機,不接我電話,和我吵架,然後還有心情去安慰一個女同事。你心腸真好啊!」

    小陳被她話裡的尖刺刺得有些不快:「我就不喜歡你這樣!得理不饒人!一天到晚拿話刺我!」

    楊小瑩失笑:「是啊,我牙尖嘴利和潑婦一樣,你當然不喜歡。你喜歡那種嘛!嬌滴滴的小楊花,腦子裡除了吃飯拉屎就是你,沒你就活不下去的女人嘛!真抱歉耽誤你尋找真愛了,我這就走,不勞你送!」

    這邊動靜鬧得有點大,許多包間門都開了,客人們探頭出來看熱鬧,小陳有點掛不住臉:「這是我倆之間的私事,你非要來工作場合鬧得讓人下不來台?」

    楊小瑩大笑:「誰他媽跟你有私事?有嗎?啥也沒有!」

    她一把拽著海雅的胳膊,轉身又走,海雅再也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慌亂中跟著楊小瑩下了幾級台階,回頭再看一眼,小陳在後面欲言又止,滿臉的憋屈怒氣。

    事情也許並不像表面上看的那樣,海雅被一路拽著出了樂來,急急開口:「小瑩,小陳那邊可能真有什麼隱情,你別急著發火,把話說清楚好不好?」

    楊小瑩垂著頭,聲音很低:「你看看,他有出來追我嗎?」

    海雅愣住。

    「他不會追,因為他知道就是他不過問我,我也能過得很好。」楊小瑩長長歎了一口氣,「沒什麼需要說清楚的,越說越亂。小陳或許跟那姑娘真沒什麼,不過那又怎麼樣?他心裡肯定還是有點好感的,說不定還偷偷拿我跟人家比。戀愛談成這個樣,真沒什麼意思了。」

    海雅無話可說。

    「想想我為了他,還猶豫著要不要搬去宿舍,真像白癡一樣。」

    楊小瑩一腳踢飛一顆小石頭,眼眶裡淚光閃爍:「海雅,你走,別看我,讓我一個人呆著。」

    海雅輕輕拽著她的袖子,欲言又止,她搖頭:「你走吧。」

    楊小瑩一向不是那種樂於和人訴說傷口痛楚,從而獲得安慰的人,海雅只好先走了,看看時間,已經4點半,她上次跟蘇煒約好了,考完試下午4點見,這會兒已經遲了半小時。幸好附近有地鐵站,約會地點坐一站路就到。

    海雅匆匆趕到約好的甜品店,卻不見蘇煒的身影,難不成是等得不耐煩先走了?

    她翻出手機要打電話,突然發現早在中午就收到一條短信,因為她剛才想要幫忙打電話給小陳,匆忙中沒來得及看,調出收件箱,果然是蘇煒發來的——「有事,6點再見。」

    一下就推遲了兩小時,海雅不由一陣茫然,只好在甜品店叫了一份奶茶,有一下沒一下地喝著。從那次跟蘇煒的叔叔見過面後,他再也沒提那二十萬,也沒提找工作的事,每天仍做著他的混混,騎著摩托車四處看場子,或許還做一些更加陰暗、常人不能接受的事情。所謂有事,一定是又在什麼地方替人「排憂解難」吧?

    她不願對他的身份往深了去想,或許在那種高亢的激情後面,埋藏著她僅有的那一線理智,明知這樣下去不行,也毫不在乎。如果生活裡一切都能像少女漫畫那樣,該多好,一輩子也不過是幾個畫面的事情,一轉眼兩人就共同患難,榮辱與共,度過甜蜜波瀾的一生,攜手看海面的落日。

    一輩子永遠也不會是幾個畫面,它是各種各樣繁瑣的細節,每一秒鐘都不會被遺漏的過程。她要怎麼度過這激情下落的罅隙?蒙著眼說,這一輩子會過去的?

    蘇煒來得很遲,比約好的6點幾乎遲了一小時。他進來的時候,海雅已經喝完第二杯奶茶,用吸管撥弄杯裡的冰塊,愣愣地不知想什麼。

    「我遲了,對不起。」

    蘇煒坐在她身旁,摸了摸她的頭髮。他身上帶著一股嗆人的煙味,還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或許是酒,或許是什麼別的,屬於墮落的黑夜的氣味。海雅恍然想起,自己從未在他身上嗅到一絲關於陽光的氣息。

    今天不知為什麼,大概是被楊小瑩的事刺激了,也可能是等的時間太長,長得讓她足以胡思亂想很多東西,她心裡有一種壓抑的東西要爆發出來,彷彿她衝動下構思的那個未來,與死寂的現實相比,變得像肥皂泡一樣虛幻易碎,不知道要怎樣才能保護得了它。

    她逃避似的看著蘇煒,近乎乞求。帶著她離開,就像起初那樣,帶她去另一個星球,無論在什麼地方,他們只要做個過客就好,看著凡間點點星火,他們永處高峰,永不會下落。

    「……去吃飯吧。」蘇煒攬著她的肩膀,領她出了甜品店。

    他們去了熟悉的大排檔,海雅喝了四瓶啤酒,薄有醉意,心底那些危險的東西都變得支離破碎,她又感到一種飛上雲端的痛快,扶著下巴只是衝著他笑,然後慢悠悠地說:「蘇煒,我考慮好了,還是住宿舍,才不要跟你一起住。」

    他因為要開車,所以沒喝酒,聽了她的話也笑:「真不要?」

    海雅連連點頭:「不要!」

    他突然起身,一把將她攔腰抱起,海雅笑得尖聲大叫,被他抱得丟上摩托車,她一手抓著還沒喝完的啤酒,一手緊緊抱住他的腰,把臉貼上去,醉了似的呢喃:「走……我們走……

    讓我任打任罵。」

    摩托車怒吼著發動,箭一般飛出去,狂飆的速度令人感到無上的刺激,海雅興奮得尖叫起來,差點朝後栽出去,急忙雙手緊緊環抱他的腰,任由風聲從耳旁呼嘯而過。

    他的聲音被風吹得散開:「真不要再考慮一下?」

    海雅固執地笑,像是找到了和他作對的樂趣:「真不要!」

    摩托車嗖一下猛然拐彎,緊跟著又加速,滿街的燈和人都化作毫不相關的線條,她又找到了那種如癡如醉的愉悅,無上的勇氣一一歸位,瘋狂而激烈,她覺得自己快要哭了。

    摩托車最後停在橋邊,海雅仰頭喝下瓶子裡最後一點啤酒,然後放在手上用力甩,奮力朝黑暗處丟出去,大吼:「都來啊!我不怕!」

    這一擲的力道還真不小,過了好久黑暗裡才傳來玻璃瓶碎開的聲音,緊跟著又響起怒吼聲,估計嚇到了某個行人。海雅失控地笑起來,攀住蘇煒的胳膊催促:「快走!逃命去!」

    不過好像遲了,黑暗裡跑出兩個人,輪廓模模糊糊,有個人個子很高,衝上來破口大罵:「他媽的剛才是誰?!」

    聲音很熟悉,海雅抬頭仔細看,對面那人也瞪過來,兩人打個照面,都是一愣。

    居然是譚書林。

    作者有話要說:啤酒瓶子不能亂扔啊……=_=||我有個朋友有次亂扔,結果把某路人的腦袋砸破了。嗯,做人不管什麼時候都要有公德心,喝醉酒失控也要注意。

    三十一章

《贈我一世蜜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