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烏托邦

蘇輕不知道陳林是不是把春藥當維生素片給吃了,食物中毒,所以導致體溫異常高,行為異常詭異。

陳林撲過來的剎那,他是真給嚇著了,一瞬間想起了院子裡那只枉死的大貓,後來陳林開始撕扯他的衣服,一隻手抵著他的肩膀,把他上半身死死地按在了桌子上。蘇輕好懸沒把老腰給扭了,兩條腿不自覺地離開地面,被陳林粗暴地分開,就要拉他的褲子。

蘇輕於是明白,這位只是想劫色,沒打算要他的命。

劫色——蘇輕其實是不大在意的,既然說生活就是一場那啥,那他現在落到現在這步田地,其實離被先姦後殺就差那麼一毫米了。

所謂虱子多了不癢,傷疤多了皮實,他自己本來就不算什麼正經人,覺著這事雖然應該你情我願,可偶爾勢不如人,也就是當讓癩皮狗咬了一口,反正不少塊肉。

可……即使這樣,他就是不想讓姓陳的狗咬。

他的襯衫已經不成樣子了,墩布條似的一段一段地掛在身上,一偏頭,就看見桌子角上放了一個花瓶,花已經萎了,剩下個禿瓶子和小半瓶涼水。蘇輕於是逮著機會,抬胳膊肘撞向陳林的下巴,把陳林的臉撞偏了一點,撐起自己,拚命蹭著桌子面往後退了一點,在陳林把他拖回來之前,抓起瓶子就砸向陳林的腦袋。

「砰」一聲,陳林腦袋沒怎麼樣,瓶子碎了,枯枝敗葉幾根,就插在了陳林的鬢角上媒婆戴花的那位置,還濺得他一頭一臉都是涼水。

胡不歸這背後靈果然是二十四小時無休,雖然大部分時間蘇輕一個人在房間裡和他廢話的時候,對方都不大接話,可該言聲的時候也絕對不沉默。

蘇輕聽見他說:「啟動電戒,開到最大功率,別管打著哪,都可以讓他在三十秒內失去意識,然後我告訴你怎麼做!」

這是……潛伏才潛了三天就穿幫,蘇輕忍不住一愣,胡不歸的聲音卻忽然提高了:「動手!你發什麼呆?」

可是就在蘇輕的拇指才碰到電戒開關的時候,被潑了一頭涼水的陳林停下了動作,神色複雜地看了他一會,然後慢慢的……鬆開了手。

蘇輕坐在桌子上,覺著屋裡冷颼颼的,就把抹布似的衣服攏了攏,看著陳林雙手摀住臉,後退了兩步,靠著牆角,滑了下去。模樣痛心疾首,蘇輕把身上掉的花瓶碎片往下撥了撥,後腰被桌子角磕青了,挺疼,就呲了下牙,心說靠了,一臉嚎喪樣哭哪個爹呢,跟誰把他怎麼樣了似的。

陳林渾身發抖,滿頭滿臉的都是蘇輕給他澆的甘霖,落湯雞似的,喉嚨裡發出模糊不清的嘶吼,也不知道是哭還是笑。

蘇輕往後挪了挪,看見身後的牆上掛了一根不知道是笛子還是簫的木管,順手摘下來,當打狗棒似的拿在手裡,橫在胸前。

陳林卻看也沒看他一眼,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拉開門,頹然走出去了。

蘇輕長棍當胸橫了一會,胡不歸忽然歎了口氣,低聲說:「對不起,我不應該同意讓你……」

蘇輕心想都到這步田地了,對不起頂個鳥用啊。他幾次三番驚嚇過度,這會雖然手腳還軟著,卻被嚇出了免疫力似的,打心裡升起一種豁出去了的豪氣來,想著,兩半就他媽兩半,老子怕你幹什麼,大不了十八年以後又是一條好漢,敢把我也扔那大槐樹底下,老子閉了眼也化成厲鬼,天天晚上上你們家撓門,從天黑撓到天亮!

於是他深吸一口氣,從桌子上跳下來,傻大膽病又犯了,推開半掩著的屋門,走到樓梯上,往下望去。

陳林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手裡拿著一個注射器,聽見動靜,抬頭看了他一眼,不知是眼睛還是眼圈那麼紅,紅得讓蘇輕錯以為,他就要哭出來了。

陳林低下頭,默默地把注射器扎進自己的肌肉裡,蘇輕看見他整個人痙攣了一下,急促地喘息了幾下,注射器就從手中滑下來,隨後他的頭越埋越低,最後幾乎扎到了沙發上。

蘇輕幾不可聞地、自言自語似的問:「雷帝嘎嘎的,他居然嗑藥……」

假耳釘裡換了另一個人的聲音,蘇輕聽出這是那天那個蒙古大夫陸青柏,陸青柏不知怎麼的取代了胡不歸的位置,在那邊說:「這不是嗑藥,是『清理』。」

蘇輕一愣,聽見陸青柏「咕嘟」一聲喝了口水,慢吞吞地說:「胡隊剛才急了,出去跟現場了,我替他看你一會。」

這時,陳林慢慢安靜下來,展開身體,仰面躺在沙發上,面朝天花板,眼睛裡的血絲和紅光退下去,看上去平靜了不少。儘管陸青柏說他不是嗑藥,蘇輕還是覺著他那面有菜色、目光呆滯的尊容,像個十足的大煙鬼。

陸青柏說:「清理的原理其實很簡單。你不用覺著藍印有多牛掰,其實他們跟你們一樣,也會受多餘的情緒影響,時間長了也內分泌失調產生更年期症狀,『清理』就是用一種特殊的藥物,抑制他身體裡的各種情緒的相關激素,用外力讓他平靜下來。」

蘇輕心想,那不就跟鎮定劑一樣麼,也太不高科技了。

陸青柏補充說:「它也能在一定程度上緩解精神創傷,清理能量晶內壁殘留的不可轉換情緒——不過治標不治本,他們會越來越容易失控,需要使用藥物的間隔時間越來越短。」

倒在沙發上的陳林銹住了似的眼珠忽然轉了轉,慢慢地移動到了蘇輕身上,正好和他居高臨下地目光對上。

陳林聲音有氣無力地笑了笑,聲音沙啞地說:「看我可憐?」

蘇輕冷笑一聲。

陳林坐了起來,低低地咳嗽兩聲,對他招招手說:「你下來。」

蘇輕猶豫了一下,陳林瞥見,輕輕笑笑:「怎麼,怕我?」

蘇輕還真吃了他的激將法,二話不說就下樓了。陳林面對著窗外,臉上落下深深淺淺的陰影,看上去老了幾歲似的,指著窗外這片稱得上豪宅的別墅小區對蘇輕說:「你看,我們和小灰們也沒什麼區別,都生活在籠子裡。」

蘇輕知道自己不應該說話,可就是一不小心硬邦邦地冒出一句:「區別大了,我們是人。」

陳林轉過頭看了他一眼,蘇輕光棍地毫不退縮地與他對視,表示死豬不怕開水燙。

可能是剛打了針的原因,陳林態度很平和,並沒有動怒,只是再次轉過頭去,忽然問:「你知道什麼叫『烏托邦計劃』麼?」

蘇輕一愣,微微睜大了眼睛,隱約覺得陳林這是要透露內部消息了,忍不住伸手搓了搓假耳釘,那邊陸青柏立刻回應:「我聽著呢聽著呢,你別打斷,讓他說。」

陳林站起來,推開客廳的窗戶,不知道哪裡傳來一陣斷斷續續的哀求和哭泣,從開了的窗戶飄進來,他略微牽扯了一下嘴角,低聲說:「我並不知道這些人的背景是什麼,他們有最強大的科研機構,甚至有武裝,自稱是『烏托邦計劃』的工作人員,我們當初……都是和他們簽訂了合約的普通人。」

陸青柏激動起來:「果然沒錯,藍印這種不自然地能量系統果然不是自發的,是人為激發!」

陳林繼續說:「我不知道這個計劃的目標是什麼,只是大概能推斷出一點線索,他們的核心內容,應該是關於『能量』。」

「能量?」蘇輕皺皺眉。

陳林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只是抬起頭,把襯衫最上面的兩個扣子解開,露出裡面重新變得鮮亮起來的半月形藍印,自言自語似的說:「你知道麼,這個標記有時候讓我想起被蓋上合格標誌的豬。」

蘇輕雙手抱在胸前,用十分不友好的肢體語言暗示他——你活該。

陳林嗤笑了一聲,繼續說:「這裡的每一個人都會養寵物,史回章養女人,蔣嵐養動物,我喜歡帶回一兩個小灰作伴,被我帶回來的人,就不用再像普通小灰一樣吸收情緒能量,可以說是沒有生命危險了……可不知為什麼,也許是因為型號問題,儘管這樣,被我帶回來的人還是會因為各種原因,得上抑鬱症。」

蘇輕就知道自己被帶回來的原因了——敢情是因為他看起來特別二,特別活蹦亂跳,最不像容易抑鬱的……其實他也想不明白自己為啥偏偏是個二型。

「可是你看起來更想回到那個瘋人院裡去。」陳林回過頭來看著他,「既然我現在和你說明白了,你可以選擇,是留下,還是回到那個地方去。」

蘇輕瞪大了眼睛,心想早晨從觀音菩薩到耶穌基督念叨了一串,終於有哪路神仙經過聽見了,這簡直是買彩票抽中了五百萬哪。

陳林繼續說:「你也不用以為我是發善心,主要是我現在只有你這麼一個小灰,如果把你留在這裡,用不了多長時間,我就會能量不足,到時候他們……我……現在還不能死,我還沒有自由。」

蘇輕完全沒聽見他後面那些發自肺腑的話,斬釘截鐵地說:「我回去!」

陳林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點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就靠在一邊閉目養神。於是當晚,蘇輕歡樂且如願以償地回到了他的瘋人院,跟廣大精神病患者團聚去了。鑒於他臥底工作才開展沒幾天,就遇到了一系列艱難困苦的問題,人品問題太嚴重,蘇輕決定偷偷給自己改個名,就叫蘇則成。

他淡定了,胡不歸不淡定了。

自打從盛宴那裡回來,成功發展了一個無間道之後,歸零隊的諸位就覺著他們胡隊長有點心神不寧。胡不歸平時話就少,悶聲悶氣的,跟誰都不愛多言語,典型的做得多說得少,責任心一流,該承擔的絕不推諉,於是默不作聲地就把蘇輕這個重大「事故」責任給攬到了自己身上。

蘇輕被帶回去整整三天兩宿,胡不歸就寸步不離地辦公室裡住了三天兩宿,看見蘇輕那邊沒事睡了,他才也趴在桌子上瞇一會,然後通訊器裡傳出一點風吹草動,他立刻又驚醒。同時把定位藍印基地的事全權交給了許如崇——直到陳林忽然失控。

正好也在他辦公室匯報工作進度的薛小璐就看見胡隊忽然跳起來,失手打翻了一個茶杯,緊緊地盯著通訊器的納米監控系統上傳回來的影像,指甲摳進了肉裡——比當事人還著急。

直到警報解除,他才困獸似的在屋裡走了幾圈,叫薛小璐把陸青柏喊過來「替班」,悶不作聲地大步走了出去。

原定計劃是通過技術手段鎖定藍印基地後,避免打草驚蛇,悄悄調集特警隊包圍過去,怎麼伏擊,帶什麼裝備,怎麼突襲,都是計劃好的。此時,許如崇已經根據定位,鎖定了七個可疑區域,可胡不歸卻不願意再等,不顧許如崇阻攔,一聲令下,親自帶人挨個搜查起來……把原定計劃全部推翻,決定以暴制暴。

於是,被許如崇稱為「草履蟲行動」的大規模笨蛋式搜捕,開始了。

《終極藍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