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第一百一十一章

盛靈淵奇怪地問:「為什麼要積德?我哪裡德行不佳了?」

宣璣:「你放著那麼多古今中外名著不看,從書架上隨便抽一本,就抽到這種書,不該反省一下自己嗎,陛下?」

盛靈淵:「我只是隨便撿了本你翻過比較多的,就撿到了這麼個別緻物件,咱倆到底是誰該反省,愛卿?」

宣璣因為擅長嗑瓜子,口齒鍛煉得異常靈敏,但在鐵證面前,也實在是沒什麼話好說。同時,他深刻地覺得自己高興得有點早——別人家的對象頂多會翻翻手機、查查通訊記錄,他們家這位只要聞一聞味,不費吹灰之力,就知道他把哪本小黃書看了幾遍。

「我是因為……」宣璣清了清嗓子,說,「從小生活在保守的封建社會。」

其實三千年前一點也不保守,舊秩序沒發育完全,就在戰爭中崩壞了,新的所謂「禮樂」還沒形成。有的人肆意妄為,有的人生不如死,都活在末日式的狂歡與絕望裡,人們普遍不太講究。

只是天魔劍身和盛靈淵把他保護得太好了。

宣璣理直氣壯道:「沒有接受過正確的教育和引導,才只能想辦法自學。」

「嗯,」盛靈淵從善如流地一點頭,「怪我。」

宣璣心裡拱出個毛茸茸的念頭,他想:「那你倒是給我補上啊。」

盛靈淵忽然想起了什麼,把一根羽毛夾進了書裡做書籤,目光透過車窗,望向筆直的國道盡頭:「讀書的時候丹離講過。」

宣璣差點把方向盤揪下來:「什麼時候,我怎麼不知道?」

盛靈淵歎了口氣:「你?你早睡死了。」

「不可能,肯定是你倆誰用了個什麼咒,沒讓我聽見,」宣璣把車撥回正軌,「那老東西有事沒事?居然背著我……」

「權謀篇裡的,」盛靈淵說,「講了人的貪與欲,還有不足之心,怎麼利用、怎麼控制、怎麼因勢利導,何時播種、何時收割。」

丹離詳細剖析過人種種欲求的來龍去脈,告訴他欲求來自於「不足」,每個人都有「不足」之心,年幼時飽受驚恐的,長大後往往不足於「力」;顛沛流離的,長大後往往不足於「情」;被人怠慢的,則往往不足與「尊嚴」。

丹離教他像大夫一樣望聞問切,診出別人先天不足之處,再對症下藥,每次只給一點甜頭,不能讓他盡興滿足。

「比如這樣。」盛靈淵說著,現場給他補課怎樣做一個技術流的人渣,一抽手,宣璣的手指本來被他嚴絲合縫地捏著,突然沒著沒落地掉下去,像一腳踩空似的,說不出的失落感立刻湧上來。

可還不等宣璣反應過來,他下落的手又被接住,盛靈淵像把玩玉器似的撫過他的手背和指縫,捧起來湊到嘴角輕輕親了一下。

宣璣的手指尖不由自主地一蜷,好不容易才沒彈起來,用力癱著臉保持表面的淡定:「我覺得你這個『甜頭』給太快了,節奏不太對。」

「哎,」盛靈淵說,「知難行易麼。」

丹離還說:「殿下,你要時時掂量別人,也別忘了時時掂量自己——留心別人的不足,也要防著別人利用你的不足,才能立於不敗之地。」

盛靈淵:「所以你下次要小心點,可別再被我得寸進尺了。」

你哪有什麼不足,不足的分明是我。

宣璣愣了愣,突然掙開他,「大不敬」地掐著陛下的臉,往下一扯。

盛靈淵:「……」

他臉上沒什麼肉,被他一拉扯,五官都亂了套,被迫做了個亂七八糟的鬼臉。

宣璣:「都什麼狗屁理論,你們這些陰謀家,我看就欠錘。」

他早想這麼幹了,捏了一下意猶未盡,還要再來一次。

「放……」盛靈淵一巴掌拍開他的爪子,「放肆」倆字話到嘴邊,他自己也覺得使用頻率太高,顯得沒氣勢,於是嚥了回去,「我是不是太寵你了?」

「咬我唄,」宣璣滿不在乎地吹了聲口哨,「當今社會,就那幫被掛在網上遭群眾唾棄的渣男,都是從你們那會開始壞的根。日子是這麼過的嗎?人是這麼做的嗎?一把年紀了,活都沒活明白,一天到晚那麼多套路,套完你快樂嗎?」

盛靈淵嘲諷:「受教——心裡沒個成算,三千年連個鳥窩都沒搭起來,我看你挺快樂。」

宣璣:「是啊,無拘無束、自由自在、沒心沒肺,快樂極了。」

盛靈淵:「……」

這鳥人總有辦法把別人拖到他的水平上,然後用自己豐富的經驗大殺四方。

盛靈淵懶得跟他起幼稚的口舌之爭,重新翻開看了大半本的小黃書。

宣璣在油手印這種如山的「鐵證」下沒法抵賴,乾脆破罐子破摔,在旁邊嘰嘰喳喳地點評:「比如說這本書裡描寫的你的同行吧,我看你們毛病差不多,都是喜怒無常、想得賊多,待人一點也不真誠,這種人後面是要被血虐的你知道嗎……哦,你還沒看到那啊?別看了,費眼,來,我給你劇透,後來他對像死遁把他甩了,跑到個偏遠山區隱居,跟一個開朗善良的書生好了,差點結婚,然後這皇帝……」

盛靈淵心裡忽然不舒服:「我家小璣風華無雙,遊歷人間,大概思慕者也成群結隊吧。」

宣璣難得聽他陰陽怪氣一句,差點開屏:「那必須的,本人畢業多年,風姿現在還三五不時地上一次母校表白牆,出門旅遊時候小姑娘排著隊地加我微信。」

於是這二位柔情蜜意才剛開了個頭,一不留神,雞毛又起。

可見有些情侶度完蜜月就離婚不是沒道理的。

盛靈淵痛失天魔劍之後,就不怎麼敢回憶少年時的事了。

這會他才突然發現,情意太深,以至於蓋住了不少細節——比如天生喜靜的自己是怎麼無數次想剖開識海,把「嗶嗶」叫起來沒完沒了的火雞掏出來埋了的。

夢幻的「濾鏡」開始一層一層地往下掉,露出底下的真相來。盛靈淵忍無可忍地擰了車載音響。

他本想把歌聲調大,但也不知道瞎按了什麼,不留神跳到了車載廣播頻道,優美的影視金曲戛然而止,音響裡冒出個慷慨激昂的男聲,「治療不孕不育」的廣告。

盛靈淵:「……」

宣璣在旁邊笑成了鴨子。

「……現在我們來看看本地的交通情況,」廣告播完,頻道裡重新切入廣播節目,「咦,剛剛有個突發事故,有一位司機朋友說,春華路到北安路封路,什麼原因……剛剛有人聽見爆炸聲,據說是一處居民區突然著火,疑似是電路老化,百米之外有目擊者看見一戶人家窗戶外噴出火球……哇,這是不是太誇張了……」

宣璣的笑容凝固住了。

國道上的路標顯示,他們已經進入了碧泉山市境內。

《烈火澆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