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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说什么?竟敢问这种话!拳头举起来,差一点点就捶过去了,“当然是跟她说一些咱们家的事呀!”杜琴娘咬牙切齿地说。“尽量让她多了解一点咱们家,还有咱们家里的人,她才能够早点把咱们家当作是她的家,把咱们家里的人视为她自己的家人,懂了吗?”

  两眼盯着那只高高举在半空中的拳头,慕容羽段小心翼翼的侧移一步,尽量避开娘亲的攻击范围圈,再认真思考片刻。

  “或许……懂了。”

  不是很有把握的语气,令人听了一点信心都没有,不过,这也表示他至少会试着多和媳妇说说话,那就够了。

  “每天都要说喔!”

  “是。”

  “很好,那咱们进去吧!”

  话落,杜琴娘抬脚就走,慕容羽段连忙阖起甫张开的嘴,快步跟上。

  他原想再问问,他应该什么时候跟妻子“说话”的,现在想想,也许娘是要他自己决定,那就他自己决定吧!

  同样的,晚膳后大家便各自回房休息,而慕容羽段也习惯性地一回房后便坐上书案后的椅子,打开书本,静下心来看……慢着,不能看!娘要他和砚心多说点话,但他们根本没什么时间独处,算来算去也只有现在,现在再不说,就真的没什么机会说了。

  可是,他究竟要跟她说什么呢?

  心中暗忖,他的视线下意识往前望,正好他的妻子将茶盅搁上书案,两双目光很自然地交会在一起,然后,胶着住了,并不像以往那样片刻后就分开,因为……

  他知道她在等待,等待他跟她说话。

  而她也知道他在思索,思索要对她说的话。

  所以他们的目光胶着住了,因为他在思索要说什么,该如何起头;而她在等待他开口,说清楚究竟是什么事?这真的是很奇怪的状况,娘说砚心和他不够熟悉,他也承认,他和妻子的确相当陌生,毕竟,他们新婚才半个月,可是,他们之间却毋须言传便可意会到对方的心思,靠的完全是一种纯粹的直觉,而不是对彼此的认识。他对其他任何人都没有这种直觉,只有对她,几乎是从第一次在湖畔见到她开始,他就有这种直觉了,而对她的认识愈多,直觉所判断出来的答案就愈详细、愈精准,甚至比说出来的话更正确。

  嘴里说出来的话有可能是谎言,而隐藏在心里的思绪是再真实不过了。

  所以,他实在不认为他还有必要向妻子“介绍”自己,他们确实是很陌生,却一点也不妨碍他们对彼此的直觉。

  那么就……

  “小妹,她都十九岁了,却没有适合的对象上门来求过亲,因为……”

  这就是他思考后的决定,说出他心中的烦恼,不但可以让她了解家里的状况,也可以个别了解他的家人,更可以了解他本身的想法。

  最重要的是,这也是他尊重她的表示!他在征询她的意见。

  所以,他就一直说一直说一直说,而他的妻子也默默地站在那里一直听一直听一直听……请等一下,她……真的有在听吗?直觉不对而停下来的慕容羽段,狐疑地审视眼前的妻子,见她表情是不变的漠然,姿势也毫无二致,尤其她那双美得令人心痛的瞳眸更是盯着他看得毫不稍瞬,似是很专心在聆听,可是……

  “砚心?”

  果然,没有任何反应。

  慕容羽段不由轻叹,娘说得好像不太正确,他很努力要让妻子了解他的家、他的家人,她却根本没兴趣听嘛!

  旋即,他又淡然一哂。

  可是,这不也正是她最可爱的地方吗!

  于是,他伸长手碰碰她,她那双直盯着他看的美眸突然睁了睁,他若无其事地收回手翻书页。

  “没事了。”

  然后,他垂眸看他的书,她则抱着女红篮到窗前做女红。

  以后,他还是会继续说给她听!娘亲的话不能不从,不过,如果是她不想听的话题,他就不会再继续说下去了。明儿个再换另一个话题吧!

  喀嗓!翻身,继续睡。喀噤!喀嗓!再翻身,再继续睡。喀噤!喀噤!喀噤!喀噤……

  猛然睁眼,以为是梦中的声音却更清晰地传入耳际,慕容羽段不由狐疑地坐起身来。

  新婚后的每日清晨,迷迷糊糊的睡梦中,他都会听到这种神秘的声音,但在今天之前,这种声音都在他真正被吵醒之前就消失了,所以他一直以为是在作梦,可今晨,那种声音持续不断的钻入他耳内、钻入他脑子里,他想不清醒过来都不行。

  那究竟是什么声音?

  撩开床幔,他往外瞧,头一眼就注意到他的妻子正坐在梳妆抬前,很正常,然后……他傻眼了。他的妻子正在剪头发!她终于觉得无法忍受如此辛苦的生活,决定要落发出家当尼姑了吗?不,不对,她是在梳头发……也不对,她在梳头发,也在剪头发……

  她……究竟在干什么?

  惊疑地观察了好半晌后,困惑逐渐自他心头消逝,笑意慢慢浮上眼底,他缓缓盘膝坐正,好整以暇地注视着妻子在那里忙碌不已。

  梳梳梳……梳不下去了,垂眸看……打结了,拿起剪刀来,喀噤一声剪掉,再继续梳梳梳……又梳不下去了,再低眸看……又打结了,再拿起剪刀来,喀嗦一下剪掉,然后再梳梳梳……

  喔,天,连那么明显的地方都敢剪!

  慕容羽段无声**,颇觉惨不忍睹地回开眼去,不敢再看,就说她那样头发很容易打结的,她为什么不挽髻呢?

  难道是……

  一刻钟后,妻子终于又梳又剪地“处理”好那一头乌溜溜的长发,随手拎了一条布带扎起来就出去了。

  慢条斯理地,慕容羽段下床来到梳妆抬前,低头注视那一地剪落的青丝,无奈地摇摇头,蹲身不舍地一一捡拾起来,仔细整理成一小缯,再找了一条丝巾包裹起来,收藏到书案的小柜子里。深思片刻后,他穿上妻子为他准备好的衣衫,也出房去了。

  “娘。”

  “吓死人了!”杜琴娘一打开房门就被等候在门外的儿子吓了一大跳,惊魂未定地猛拍胸脯。“你这孩子,今儿怎地这么早就起来了,还杵在这里吓人!”

  “对不起,娘,我……”慕容羽段低声道歉。“是有点事想请娘帮忙。”

  “什么忙?”

  “呃,是想请娘……”

  两个月后,慕容羽段终于钻足了钱,刻意瞒着妻子亲自进城里挑了一件对他来讲十分昂贵的首饰,然后在七夕这日,她起床的时候,他也跟着起床,在她坐到梳妆抬前,正待拿梳子梳发之际,他先一步拿走了梳子。

  “我帮妳梳。”虽然动作相当笨拙,也有点手忙脚乱,但他很温柔、很有耐心地为她梳好了长发!没用过半次剪刀,还为她挽上了髻!他特地请娘教他的,然后,“顺手”把一支莹白中透着紫纹的玉钗横在发髻上,再退后一步。“好了。”

  凝视着镜子里的自己好半晌后,她起身,径自离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