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會初

陸鬼臼被張京墨送至玄武大會會場後,便一個人入了布下禁制的會場。

在會場門口,已經站了許多的新進弟子,這些弟子小的和陸鬼臼年紀差不多,十五六歲,大的則接近三十。

玄武大會每隔二十年舉行一次,舉行之時年紀超過十五歲的凌虛派弟子都必須參加,而所有弟子,一生只能參加一次。

當年張京墨入派的時候,也參加過玄武大會,只不過他的天賦向來都沒有展現在修煉上面。當時已經可以獨自煉出丹藥的他,並沒有能在玄武大會上取得什麼耀眼的成績,只是勉強堅持到了最後。

陸鬼臼到場之後,便將手中的木牌交予了在一旁靜候的修士,那修士看了看木牌,又看了看陸鬼臼,眼裡滑過一絲不明顯的憐憫,他道:「你便是張京墨之徒?」

陸鬼臼點了點頭。

那人道:「你且小心些,切記不可勉強。」

陸鬼臼沒料到這人會說出這麼一句話來,他只知道張京墨為他掩蓋了修為,卻不知道凌虛派之中,已經有了各種各樣奇怪的傳言。

因為張京墨在煉出火融丹後,就帶著陸鬼臼徹底消失了,時隔幾年才回了門派,回派之後又對所有人閉門不見,在外人看來,自然是格外的怪異。於是凌虛派之中關於張京墨癲狂的消息不斷的傳開,大多數人都聽說了張京墨,被岑道人刺激到,所以硬要送自己弟子去死的這件事……

又因為張京墨身份特殊,和門派之中的人關係大都不錯,於是收取陸鬼臼木牌之人,未免也對陸鬼臼存了那麼一兩分惻隱之心。

陸鬼臼並不知其所以然,但他還是溫聲道了謝,這才轉身離開。

收取靈牌之人,見陸鬼臼轉身,心道這麼一個翩翩少年郎,就要因為他師父的虛榮心死在這山中,便也輕歎了口氣。

陸鬼臼走在人群裡,跟著領路人一起踏上了入山的小路。

玄武大會的會場,在山頂,然而領路人只會將弟子們領到山腳,讓他們自行爬上去。當弟子到達山頂之後,便會看到幾塊浮在天空中的巨石,每一塊巨石之上,都浮著一張竹簡,那竹簡上的數字,便是弟子們需要爭奪的東西。

好在凌虛派也不至於讓弟子們自相殘殺,於是便規定只要碰到了那塊竹簡,便不可再被他人奪取。若是惡意傷人,也會受到懲罰——自然,這懲罰,肯定不會致命。

此時玄武大會,有兩三百凌虛弟子,這兩三百人之中,無一不是精英之才,才會被凌虛派的長老們看中,收為弟子。

站在山腳的人群之中,兩個男子十分顯眼,他們均著同樣的衣服,紮著同樣的髮型,再仔細一瞧,便會發現這兩人長的一模一樣。

陸鬼臼瞧的有趣,旁邊的弟子也在竊竊私語,陸鬼臼聽後,才知道這兩個十七八歲的弟子,竟是張京墨對他千叮嚀萬囑咐的對手。

其中一人名喚宮懷瑜拜在掌門門下,另一人名喚宮喻瑾拜在凌虛派的一位元嬰長老門下,兩人雖然拜了不同的師父,可天賦卻同樣的逆天,幾乎是在同一時間進入了煉氣期五層。

宮懷瑜是弟弟,性子要跳脫一些,一邊走一邊同他哥哥說笑,兩人走在人群之中,格外的引人注目。

同他們相比,陸鬼臼就要低調許多了,他朝著那望不到頭的山巔望了望,便聽到領路人朗聲道:「接下來的路就由你們自己來走了。」

弟子們齊聲應好。

領路人又道:「無論遇到何事,只要你不想再繼續下去,便捏碎手中的木牌,便會有人出現將你們接走。」

陸鬼臼看了看自己手中平平無奇的木牌,便將它揣進了懷中。

領路人又道:「你們牢記,性命才是最重要的,若是為了爭那第一丟了性命,可是虧本的買賣。」

弟子們都笑了,似乎是覺的領路人是在開玩笑。

領路人見狀,也不多說什麼,只是揮了揮手,示意弟子們可以進山了。

於是便見弟子們三三兩兩,紛紛都踏上了那青石板鋪成的小路。

陸鬼臼正欲上前,身後忽的有一人重重的撞了一下他,他一扭頭,便看見一個二十多歲的青年,朝著他冷笑了一聲,那笑容之中全是滿滿的惡意。

想來這人,便是那岑道人的徒弟了。

陸鬼臼不鹹不淡的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就像在看一隻無足輕重的蟲子。

那人被陸鬼臼的目光一刺,頓時便生了火氣,他低低的說了聲:「你最好現在就把木牌捏碎,不然,我定要在你死前把你那雙眼挖出來,送到你師父面前……」

陸鬼臼懶洋洋的打斷了那人:「好狗不叫。」

那人怒目相視,但礙於還站在一旁的領路人,便甩袖而去了。

陸鬼臼也不管他,逕自選了條小路,往山中去了。

這山中煙霧並非一般的霧氣,陸鬼臼用靈氣裹住了雙眼,也看不透那朦朧的霧氣,倒是一直沒說話的鹿書,說了聲:「好大的陣仗。」

陸鬼臼道:「嗯?」

鹿書道:「你們凌虛派還真是財大氣粗,這麼一個大陣,竟是用來選拔弟子?」

陸鬼臼道:「大陣?這是個陣法?」

鹿書道:「自然,你現在不過煉氣期五層,肯定會被陣法迷惑,若是等你有了元嬰大能,再來這裡看看,便會發現這裡不過是一堆亂石罷了。」

陸鬼臼聞言,走到路旁,伸手敲了敲路旁的樹木,道:「這樹不是真的?」

鹿書道:「何止是樹,這裡就沒有真的東西。」

他話語剛落,山林間便響起了一聲虎嘯,那虎嘯聲厚重悠長,一聽便知那隻虎不是凡物。

陸鬼臼笑道:「果真不是真物。」

鹿書道:「嗯?」

陸鬼臼道:「我剛一想,這密林之間會不會出現什麼野禽猛獸,這便來了一隻。」

他說完,便見一頭吊睛白額猛虎從山林中走了出來,那猛虎周深圍繞著濃郁的霧氣,血口微張,口邊甚至還掛著新鮮的血液,顯然剛剛捕食完畢。

陸鬼臼好奇道:「我若是被它咬一口,會死麼?」

鹿書無奈道:「你可以去試試。」

陸鬼臼雖是好奇,卻不會以身試法,他從袖中掏出了一柄飛劍,便衝著那猛虎微微頷首,口中道了聲:「請。」

請字一出,猛虎猛地朝著陸鬼臼撲了過來,陸鬼臼彎腰躲過這一撲,便轉身持劍朝著虎身上斬去。那老虎也是十分靈活,一撲不成便立馬扭身,使得陸鬼臼刺過來的劍刃剛剛從它身側擦過。

此時陸鬼臼和老虎的距離十分接近,老虎低吼一聲,便又是衝著陸鬼臼的腦袋拍下一爪,這一爪若是拍實了,陸鬼臼的腦袋恐怕就是那熟透的西瓜,被一爪拍個稀巴爛。

陸鬼臼腳下一點,直接往上飛去躲過了這一擊,讓陸鬼臼沒有想到的是,這老虎見陸鬼臼向上飛去,竟是也騰起雲霧追了過來。

若陸鬼臼第一次對敵,恐怕會狼狽不堪,然而之前張京墨讓陸鬼臼做的訓練在此時便顯露出了效果,見老虎窮追不捨,陸鬼臼假意想要朝山林中奔逃,那老虎見陸鬼臼想逃,自是也加快了速度,幾番奔逃之下,終於追上了陸鬼臼,然後一口重重咬到了陸鬼臼的腿部。

只不過這一口咬實之後,老虎便瞬間知道自己上當了,因為被他咬在口中之物,根本就不是肉類,而是硬邦邦的木頭。

原本應該飛在他前面的陸鬼臼,卻是出現在了它的正上方,手中的飛劍凌冽的刺了過來,將老虎對穿。

老虎吃痛大吼,身體裡卻沒有血液流出,而是騰起了一片煙霧,待煙霧散盡,地上出現了一顆紅色的晶體。

陸鬼臼撿起那晶體看了看,沒認出是什麼東西。

鹿書見多識廣,自然識得此物,他道:「這是火靈晶,雖然只有一小塊,但是也足以抵得上一塊上等靈石了。」他說完,便嘖嘖稱奇,「有錢,你們凌虛派還真是有錢!」

陸鬼臼沒理鹿書,收好了火靈晶,又上路了。

玄武大會的時間定為一個月,一個月後,誰獲得的竹籌的數字大,誰便是第一名。又因為竹籌的不可奪取性,幾乎所有想要奪取名次的弟子都要以最快的速度到達山頂。

陸鬼臼在山中行了幾日,再加上鹿書的幫助,他很快便摸透了這座山的規律。原來這山與其說是考驗修為,倒不如說是在考驗心性。

入山之後,越是害怕什麼便會越是出現什麼,如果是個害怕蛇蟲鼠蟻的女弟子入了山中,想來也是十分的難過。

陸鬼臼心性坦蕩,未曾有過什麼特別害怕之物,但他在知道了殺死這裡的野獸會掉落火靈晶之後,有時便刻意的幻想些野獸。待它們出現,便將它們斬殺取走火靈晶。

這樣的行為持續了五六次之後,陸鬼臼就不得不停手了,因為他發現他招出的怪物一次比一次強,最後一次,他甚至還被那野獸狠狠的撓上了一爪,差點沒撓掉一隻手臂。

受了這麼次傷,陸鬼臼也知道前輩的便宜不是那麼好占的了,他只好暫時放棄了這個想法,凝神靜氣,一心往山上繼續爬。

陸鬼臼的確是佔了個大便宜,因為一般進入這陣中的弟子,不過是五層初期,根本不會那麼容易的殺死這陣中靈氣化成的野獸。

但陸鬼臼自恃已經五層中期,外加有《血獄天書》的至陽靈氣,竟是輕易的斬殺了五六隻野獸,才嘗到了苦頭。若是這事情被張京墨知道了,恐怕他又要惱怒一陣,因為他當年進入這玄武大會,一隻野獸都沒能殺死,還被一條巨蟒追的靈氣耗盡,險些早早退場。

像陸鬼臼這樣的變態,實在是不多,於是在上山途中,便有大批弟子捏碎了木牌,選擇了放棄。

這些弟子有的是心性不穩,幻想出的野獸一隻比一隻可怕,有的則是實力不濟,殺不掉野獸不說,連逃都沒能逃掉。

陸鬼臼並不知道,只是半個月的時間,這山中便已少了一半的人。

這半月期間,陸鬼臼在山林中也遇到了一些同門師兄,但大多數情況下,他都先發現對方。因為不知道對方是好是壞,也不想浪費多餘的力氣在路途之中,於是,陸鬼臼通常便會先躲起來。

陸鬼臼日夜兼程,只想著盡快到達山巔。

然而天公不作美,半月之後,山中下起了暴雨。這暴雨的雨水極為寒冷,滴落在皮膚上便讓人覺的骨子裡也浸入了寒意。

陸鬼臼倒也不怕,他本就修習了至陽靈氣,環境越為寒冷反而越適合他修煉。現在天空中落下的寒冷之雨,反倒給他添了幾分動力。

就這麼走走停停,就在陸鬼臼以為自己快要到達山巔之時,他又遇到了熟人——在山門口見到的那一對雙胞胎。

陸鬼臼發現他們時,那兩人正站在樹下吃著乾糧,看模樣似乎剛好在休憩。他們兩人衣著整齊,神色之中也沒有疲憊之意,想來也是沒有遭遇什麼激烈的戰鬥。反觀陸鬼臼,他因為靈獸的緣故,右臂受了傷,雖然只是皮外傷,但身著的衣物卻是顯得有幾分狼狽。

氣氛安靜了一會兒,雙胞胎其中的一個忽的開口道:「出來吧。」

陸鬼臼沒動。

那人又道:「別躲了,你隔的那麼遠,我就聞到你的臭味了。」他說著臉上露出厭惡的神色。

雙胞胎的另一個也冷冷的吐出一句:「出來。」

陸鬼臼卻是依舊沒動。

雙胞胎中脾氣更加暴躁的弟弟宮懷瑜,在袖中掏出什麼,直接朝著陸鬼臼的方向扔了過來。陸鬼臼渾身緊繃正欲起身,卻見離他不遠處的地方飛出一人,接住了宮懷瑜扔出之物。

那人卻是個美貌的年輕女子,看年齡不過十七八歲,身著一套白衣,笑起來也十分的甜美,她道:「懷瑜哥哥,你別這麼凶嘛。」

宮懷瑜冷笑一聲,道:「你在找死。」

女子道:「送佛送到西,你們都幫了人家這麼久了,再多幫我一會兒,不好嗎?」

宮懷瑜嗤笑一聲,道:「要不要我真的送你歸西?」

女子似有不甘,又是一通撒嬌,然而宮懷瑜只是還以冷嘲熱諷,宮喻瑾卻是連話都懶得說一句。

見到這種情況,女子也自知是討不得好了,她眼睛一轉,片刻後眼眶中便盈滿了淚水,宮懷瑜見狀臉色一變,口中的呼聲還未出口,便聽到女子一聲哭嚷:「好多狼啊,好可怕啊!」她說完就將手伸進袖子,捏碎了參加大會的木牌,人一閃便消失在了三人面前。

宮懷瑜:「……」

世上最可怕的,不是小人,而是一個蠻橫的女子,小人還要圖利,可若是那蠻橫的女人生氣起來,卻是什麼都不管了。

女子消失之後,三人便聽到了此起彼伏的狼嘯。

本來是圍觀的陸鬼臼卻莫名的陷入此事,心情自是不大的好。

宮懷瑜也被那女子氣的不輕,他道:「哥,為什麼要讓她跟著我們,這下可好了。」

宮喻瑾冷冷道:「你忘了你師父是怎麼囑咐你的了?」

宮懷瑜聞言有些洩氣,他道:「那這可怎麼辦啊。」他剛說完,便聽到了越來越近的狼嘯聲,「這群狼恐怕有個二三十頭吧!」

宮喻瑾歎道:「還能怎麼辦,跑吧。」他說完,便運氣靈氣拔腿就跑,看那模樣是絲毫不打算和狼群硬來。

宮懷瑜也趕緊跟在了宮喻瑾身後,往山上跑去。

陸鬼臼無法,也只好運氣法決,從另外一條路跑走了。

結果越到山頂,小路越少,三人狂奔了一炷香後,不但沒有甩掉狼群,還在下一個路口相遇了。

陸鬼臼自是不驚訝,反倒是宮懷瑜和宮喻瑾沒想到在這裡還會遇到陸鬼臼。陸鬼臼同兩人對視一眼,均是看到了對方眼中的戒備神色。

然而身後的狼嘯卻是不給三人多說什麼的機會,三人在對視中很快達成了共識——先把狼甩掉再說。

於是三人便在小路上狂奔起來,陸鬼臼故意壓了壓自己的速度,跑在了最後一個,還做出了一副體力不支勉強奔逃的模樣。

宮懷瑜和宮喻瑾見狀才稍微放下了些心,在他們的眼裡,陸鬼臼的修為不過是煉氣期四層,之前也肯定耗費了一些靈力。現在奔逃起來,離力竭恐怕也不遠了。

宮懷瑜和宮喻瑾都不介意再減少一個對手。

本來宮懷瑜和宮喻瑾都以為陸鬼臼被狼群追上,被迫捏碎木牌,卻沒想到這小子雖然已經累的直喘粗氣,腳步虛浮,臉色發白,那速度卻還是沒慢下來,反而狼群的聲音逐漸變小,顯然是被三人甩開了。

宮懷瑜和宮喻瑾對視一眼,竟是十分有默契的減慢了速度,也不知打了什麼心思。

等三人停下來之時,陸鬼臼已是滿頭大汗,他不故形象的坐在地上,大口的喘著氣,還往嘴裡塞著丹藥,顯然是快要沒力氣了。

宮懷瑜道:「你叫什麼名字?」

陸鬼臼道:「我叫陸鬼臼。」

宮懷瑜聞言卻是有些不高興了,他道:「你就是陸鬼臼?」

陸鬼臼點了點頭。

宮懷瑜不悅道:「你怎麼不早說?」

陸鬼臼道:「若是早說,會如何?」

宮懷瑜又忽的笑起來:「若你早點說,我們便幫幫你啊——」讓你早點,脫離苦海。

《在那遙遠的小黑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