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派

關於張京墨為什麼會對陸鬼臼這麼好,在鹿書的心中一直都是個謎。

張京墨身上的秘密太多,看了這麼久,即便是鹿書也沒能看的明瞭。但從張京墨的言行舉止之中,鹿書卻得到了一個不太妙的結論——既然能知道如此多的天才異寶,那張京墨顯然並不是一個普通的修者,十有八九,他是一個轉世的上古大能。

這麼一想,這件事就變得更加複雜了起來,一個擁有無數異寶的上古大能,為什麼會對陸鬼臼如此的好呢?簡直就是恨不得把所有好東西都捧到都捧到陸鬼臼的面前,以至於獻出生命也在所不惜。人嘛,無利不早起,所以其實鹿書的心中一直不太踏實,他不明白張京墨的最終目的,到底是想從陸鬼臼身上得到什麼。

而此時張京墨和敖冕的一番對話,總算是解開了鹿書的疑惑,他聽到張京墨親口說出他要利用陸鬼臼時,竟是心下釋然——這世上果真沒有無緣無故的愛。

張京墨並不知他的一席話,已經被鹿書聽了去,見到陸鬼臼混混沌沌的醒來,他伸手摸了摸陸鬼臼的腦袋。

陸鬼臼魂魄補齊,卻依舊的整個人都十分疲憊,他睜開眼聽到張京墨喚了他一聲「乖孩子」心中便是一微微顫,條件反射的在張京墨的手上輕輕蹭了蹭。

張京墨看著陸鬼臼這極像黑龍的動作,不由的莞爾,他道:「都多大了。」

陸鬼臼哼哼了兩聲,又把眼睛閉上了。

張京墨沒有再叫他,索性又去四周採了一些靈藥。

既然要離開此地,自然是要把該帶的東西都帶上,週遭這些靈植,放在外面無一不價值連城。張京墨向來是個十分節儉的人,所以肯定不會放過這些寶物。

陸鬼臼躺在草甸上曬著太陽,聽著不遠處張京墨的走動聲,心裡想的卻是……為什麼他師父知道了他的心思,卻還是沒有將他趕走。

因為捨不得?亦或者真如鹿書所說……

鹿書的聲音涼涼的在陸鬼臼的腦海裡響起,他也沒有自己說話,而是將之前敖冕和張京墨的對話模擬了一遍。

陸鬼臼閉著眼睛聽著,聽完後都沒什麼反應,鹿書見狀奇怪道:「你不害怕麼?」

陸鬼臼懶懶道:「怕什麼。」

鹿書道:「你師父顯然是想利用你,你難道不好奇,他到底要利用你做什麼?」

陸鬼臼道:「能做什麼?」

鹿書恨鐵不成鋼道:「你資質逆天,若你的師父真的是轉世修者,看中的自然你的身體。」

陸鬼臼聽完後,許久沒說話,就在鹿書以為他想通了的時候,他竟是冒出一句:「這也不錯」

鹿書怒道:「你瘋了?這還不錯?」

陸鬼臼喃喃道:「師父的靈魂,我的身體……那是不是便說明,我們永遠都不會分開了。」

鹿書:「……」這娃果然是沒救了。

陸鬼臼說完這話,就用手遮住了眼睛,他輕歎一口氣,道了句:「若是因為這個原因,師父才不離開我,我倒也……可以接受。」

鹿書:「……你瘋了。」他發現他已經無法按常理來看陸鬼臼,因為無論什麼事,只要和張京墨沾了邊,陸鬼臼就會喪失理智。

陸鬼臼聽到這句瘋了,竟是笑了起來,他道:「我早就瘋了。」能對自己的師父產生慾望,不是瘋了,還能是什麼。

張京墨採集完了藥草,剛回到陸鬼臼身邊,便見陸鬼臼睜開了眼睛,然後坐起一下子便抱住了自己的腰。

張京墨並未多想,還以為是陸鬼臼魂魄融合之後有哪裡不舒服,他又摸了摸陸鬼臼的額頭,問道:「怎麼了?」

陸鬼臼悶聲道:「只是有些不舒服。」

張京墨道:「哪裡不舒服?」

陸鬼臼也說不出來,只是口中哼哼。

張京墨看到陸鬼臼這模樣,大概就猜出了陸鬼臼是想撒嬌,他無奈道:「多大的人了,還這副樣子。」

陸鬼臼卻是不說話了。他將臉埋在張京墨的腰間,嗅著屬於他師父的味道,根本不願意移開片刻。

張京墨也沒動,他知道這百年間陸鬼臼肯定是在那一境裡受了不少的苦,所以現在好不容易出來,便由他去了。

陸鬼臼抱了許久,才戀戀不捨的撒了手,他抬頭問道:「師父,我們接下來,是回凌虛派麼?」

張京墨道了聲嗯。

陸鬼臼皺眉道:「但十年已過,那天麓肯定已經出關……此時回去,會不會太過危險?」

張京墨道:「沒錯,所以我們不能光明正大的回去。」其實若不是於焚和吳詛爻兩人都在門派裡,他本可以不回去,但想來想去,他都對於焚和那隻狐狸不放心,於是便計劃著私下回去一趟。

陸鬼臼道:「我們悄悄回去?」

張京墨點頭:「喚於焚他們出來同我見一面,我們便離開。」

陸鬼臼聽到這話,自是非常高興,他的師父沒有想著把他留在凌虛派,而是將他納進了以後的計劃裡。

雪山之行結束,便離魔族入侵又進了一步,此時護住大陸的大陣已有小部分的破損,張京墨接下來的計劃,便是去大陣破損之地。

本來張京墨是打算一人前往的,但陸鬼臼已經結丹,並且結的還是十轉靈丹,既然如此,帶上他也算得上個助力。

待陸鬼臼又恢復了幾天,張京墨便和陸鬼臼一起啟程離開了雪山。

誅鳳的墓下沉之後,雪山上的罡風更厲,之前不用靈力還能咬牙熬個幾天,現在不用靈力護體恐怕片刻就會被撕裂成碎片。

好在張京墨和陸鬼臼兩人的狀態都處於頂峰,且下山總比上山要簡單,所以不過花了半年時間,便離了這雪山。

而由於這段經歷,陸鬼臼對張京墨的依戀,已經變成一個病態的程度了。

他知道張京墨是想利用他,但他不在乎,張京墨也知道了自己對他的心思,而張京墨似乎也不在乎……

鹿書說也說了,勸也勸了,結果卻是安安靜靜的閉嘴,就像他之前所說的那般,陸鬼臼……的確是已經瘋了。

張京墨心情愉悅,並沒有察覺出陸鬼臼身上的異常,他只是覺的陸鬼臼更加粘人了,好似一刻都不肯離開他身邊。

張京墨雖然開始有些不適應,但被陸鬼臼磨著磨著,居然也是習慣了,這樣的結果便是,從雪山上下來之後,師徒二人的關係同上山前比起來更近了一步。

離開雪山,就踏上了回程之路。

其實張京墨之前一直在考慮,是否要請敖冕出手,幫助他擊殺天麓,但思量再三,他還是沒有開口。

現在天麓還有些作用……暫時死不得。

二人又是行了幾月,總算是回到了凌虛派附近。

張京墨為了穩妥起見,和陸鬼臼都變化了容貌,且沒有入派,而是在離凌虛派不遠處住下,趁夜色放出了一隻紙鶴,將他回來的消息送到給了於焚等人。

派內的於焚接到消息,便找了個晚上掩人耳目的出了門派,去了張京墨和陸鬼臼所在之處。

他一見到張京墨和陸鬼臼,便瞪大了眼睛,指著陸鬼臼連著說了幾個你、你、你。

張京墨自是知道於焚在驚訝何事,他笑道:「如何?」

「你徒弟是妖怪麼?」憋了好久,才把這句話說了出來,於焚瞪眼看著陸鬼臼,像是在看著什麼怪物。

張京墨那會不知於焚此時想的什麼,一個三百歲都未到,就結丹的修者,放到哪裡都能驚掉一片人的下巴。

他笑道:「如何?可還記得當初你怎麼勸我的?」

於焚聞言捶胸頓足:「我的眼睛真是瞎了……啊啊啊,早知道,早知道我就把這徒弟給搶走了!」

張京墨哈哈大笑起來,他就知道陸鬼臼會給他在舊人面前長臉,卻沒想到這感覺如此的讓人愉快。

羨慕完後,於焚又同張京墨說了些近年來凌虛派發生的事,張京墨仔細聽著,時不時問上一二。

大體來說,這十年來凌虛派沒發生什麼大事,禁地依舊時不時跑出來奇奇怪怪的靈獸,但總體來說這個秘密還是被掩蓋住了。

不過這些都是一時之計,想來這件事也不會瞞的太久。

於焚說完這些雞毛蒜皮的事,猶豫片刻,還是道:「三年前,天麓出關了。」

張京墨神色一凜,知道正事來了。

於焚道:「他一出關就知道了天菀被你斬殺的事,當即大怒,來凌虛派要人。」

張京墨道:「如何?」

於焚道:「嘖,還能怎麼樣,不只有被百凌霄打回去了唄,你那個師兄也是個暴脾氣……掌門還在同天麓談判,他便拿著劍就衝了上去。」

張京墨聞言笑道:「他就是這個性子。」

於焚又道:「不過他也有那個資本,硬是把天麓逼回了枯蟬谷。」

張京墨聽到這話,臉上笑意更濃,百凌霄比天麓早些結嬰,若是只講實力他自是比天麓強上不少,但兩個元嬰修士鬥法,想要短時間要了對方性命,也絕不是件容易的事。

張京墨聽完於焚說別人的事,忽的開口道:「說完了別人,說說你自己?」

於焚道:「我有什麼好說的,不還是那樣麼。」

張京墨上下掃視了於焚一番,道了句:「你的那隻狐狸呢?」

於焚沒想到張京墨一開口問的就是他那只寵物,他道:「狐狸?那只白狐?」

張京墨道:「對啊。」

於焚聞言撓了撓頭,他道:「就這麼養著唄。」

張京墨道:「沒出什麼蛾子?」

於焚疑惑道:「不就是只普通的狐狸麼,連靈獸都不是,能出什麼蛾子?」

張京墨聽到於焚這話,沒忍住露出了一個微妙的表情。

於焚還在繼續說,他道:「要說什麼奇怪的地方,就是最近好像發情了,天天來蹭我,找母狐狸給他,他也不肯要。」

張京墨再也沒忍住,拍案大笑起來。

於焚並不明白張京墨笑的這麼開心是為了什麼,他道:「你笑什麼啊,這狐狸發情,不是很正常的事麼。」

張京墨心中道他怎麼不笑!他現在都能想起那白狐大妖當年看向他的眼神裡不屑和冷漠的神色,當年的大妖變成了現如今於焚口中化不了形的寵物,他怎麼會不高興?

於焚是完全不瞭解張京墨為什麼這麼高興的,他道:「當年你那麼生氣我養白狐,我還有些不解,現在想來,難不成你是以為那白狐有什麼蹊蹺?」

張京墨點頭:「我當年找人算過一卦。」

於焚道:「算卦不准的,我當年還特意找人為你徒弟算過呢。」他說完這話,嘟囔兩句,「還費了我一顆上品靈石。」

張京墨道:「那卦象說你和白狐命格犯沖,遇到就沒什麼好事,所以當年我才反應這麼大。」

於焚歎道:「罷了罷了,不提他了,左右不過是隻狐狸,你說說,之後你打算怎麼辦?」有天麓在,凌虛派是回不得的。

張京墨道:「我可能會去西南邊一趟。」

於焚道:「西南邊?去做什麼?」

張京墨道:「去取些東西。」

於焚知道張京墨向來都是個心裡有主意的,所以也沒有多問,他只是道:「好吧,你自己千萬小心。」

張京墨聽到於焚和白狐沒有發生什麼不該發生的事,心情一下子便好了起來,他道:「我知道,這次特意回來一趟,下次見面,卻是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

於焚歎道:「自從收了這個徒弟,你腳就沒聽過,我這麼閒,乾脆也收個徒弟來玩玩。」

張京墨道:「也不錯。」

二人又聊了些時候,於焚便起身告辭。

張京墨也不挽留,他敬了於焚最後的一杯酒,然後看著於焚離去了。

於焚走後,張京墨扭頭看了眼一直站在一旁,沒怎麼說話的陸鬼臼:「你且先下去休息吧,我再等等你師伯。」

陸鬼臼忽的道了句:「師父,當年你為什麼要收下我。」

張京墨用酒杯敲了敲桌子,對陸鬼臼的問題有些漫不經心,他道:「大概是看你小小一個,長得可愛。」

陸鬼臼聞言抿了抿唇,張京墨的這個答案,顯然並不是真心話。

張京墨抬目瞅了陸鬼臼一眼,又是道了句:「下去吧。」

陸鬼臼不再說什麼,起身走出了屋子。

張京墨看著陸鬼臼的背影,又把手中的酒杯放下了。

百凌霄是黎明時分到達的。

他看到張京墨的第一句話便是:「我去殺了他。」

張京墨自是知道百凌霄是想殺了誰,他搖了搖頭:「不急。」

「不急?」百凌霄面色如冰,顯然並不贊同張京墨的話,他道:「現在不急,何時才急?」

張京墨道:「待陸鬼臼長成之時。」

百凌霄微微皺眉:「用天麓給他練手,不會太過?」

張京墨淡淡道:「陸鬼臼已經結丹。」

聞言,百凌霄的眼裡露出驚愕之色,三百歲內結丹——這種事情,放到哪裡都足以讓人驚歎。

張京墨道:「不會太久了。」離陸鬼臼結嬰,不過也就是幾百年的時光,到時候擊殺天麓,也不會太遲。

百凌霄沉吟片刻,似乎在估量張京墨所言之事,但見張京墨一臉篤定,十分有把握,到了嘴邊的話,終是沒有說出來。

張京墨有把握麼?他必須有,因為如果結嬰的陸鬼臼連天麓也殺不掉,那他所做的一切都白費了。

因為紅衣人的修為,遠遠在天麓之上。

可以說,天麓,便是張京墨留給陸鬼臼的一塊磨刀石,他要看看,這把刀是否足夠的鋒利。

百凌霄道:「吳詛爻正在閉關,無法前來。」

張京墨點了點頭:「替我告訴他,聚魂木已經找到,敖冕一事不必再擔心。」

百凌霄聞言點頭,他沉默了一會兒,才道了聲:「我聽到了你二徒弟的消息。」

張京墨道:「她還未歸?」

百凌霄搖了搖頭:「只是有門內弟子,在西南一隅好似見到過她……」

沒想到她在的地方和張京墨要去的地方剛好一致,張京墨聽到此言,面色不變道:「她的命牌未碎,想來也沒出什麼意外。」

百凌霄見張京墨似乎不太關心,便也不再多言。

可以說三個弟子中,張京墨和二徒弟的關係是最淡薄的,他引她入道後,她便常年在外遊歷,回到凌虛派的時間可謂是少之又少。

無論是築基還是結丹,幾乎都沒有讓張京墨幫忙。

也正因如此,她和張京墨的關係並不緊密,而在她成功結丹後,則算是和師門徹底沒有了聯繫。

既然師徒二人無緣,張京墨便也不強求,若是她回來,該給她的東西依舊要給,只不過他不會像對待季經綸那般盡心盡力罷了。

人和人的關係都是相互的,若是不經營,便也就淡了。

張京墨道:「我送你的那個徒弟如何?」

百凌霄道:「很好。」

很好——對於百凌霄來說,這已經是個非常棒的贊語了,即便是當年的陸鬼臼,也不過是得不錯兩個字。

由此可見,自家的徒弟和別人家的徒弟,到底是有些差距待遇的。

張京墨聞言似笑非笑,他道:「該如何謝我?」

百凌霄眉頭一挑:「若是你以後被你徒弟欺負了,倒可以讓我幫幫忙。」

張京墨怒道:「什麼叫被我徒弟欺負?!」

百凌霄直言道:「你一個做師父的,短短三百年間,修為馬上要被徒弟追上,被欺負也是正常的事。」

張京墨:「……」他竟是無言以對。

百凌霄見張京墨表情不好看,居然笑了起來。

張京墨聽著百凌霄的笑聲,露出個無奈的表情。他的修為,是注定要被陸鬼臼追上的,至於欺負……他倒也不信這一世的他會被陸鬼臼欺負。

接著,張京墨又將他之後的打算,同百凌霄說了。

百凌霄知道張京墨要去西南一面,似有些擔心,那邊毒瘴叢生,向來都是極險之地。出的大部分修者也都是走歪門邪道的邪修,一個不慎,便極易殞命。

不過看張京墨胸有成竹的模樣,百凌霄也不開口勸說,他只是叫張京墨萬事小心,若有什麼力不能及之事,千萬不要勉強。

面對百凌霄的好意,張京墨全都一一應下。

百凌霄說完這些,卻是詢問陸鬼臼此時在何處。

張京墨說他去休息了。

百凌霄沉默片刻後,道了聲:「清遠,你真的對你的徒弟……徹底的放心麼?」

張京墨沒想到百凌霄會說出這麼一句,他道了聲:「自然。」

百凌霄有些欲言又止,最終只是長歎一聲,他道:「罷了,我也不多說什麼,你自己心中千萬要有分寸……」他雖然承認了陸鬼臼的資質,可卻總是覺的這孩子亦正亦邪,像是個會幹出什麼出格事的人。

張京墨點了點頭,算是應下了百凌霄的囑咐。

二人言至午時,百凌霄準備離去。

陸鬼臼這一晚上都沒有休息好,他剛從屋子裡出來,便看到了正欲離開的百凌霄,開口叫了聲:「師伯。」

「鬼臼。」百凌霄微微頷首。

陸鬼臼道:「師伯要走了?」

百凌霄嗯了一聲。

陸鬼臼覺的百凌霄的眼神有些怪異,他道:「師伯為什麼這樣看著我?」

百凌霄冷冷道:「陸鬼臼,你要記住,你的師父都為你做了些什麼,若是之後你幹出什麼辜負他的事,我定要了你的命。」他說這話聲音極冷,顯然並不是在開玩笑。

陸鬼臼聽了這話,也不惱怒,反而淡淡的應下。

百凌霄這才離去,陸鬼臼看著他的背影,嘴唇抿出了一個冷漠的弧度。

《在那遙遠的小黑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