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裡的女人

帶著四頭小豬仔,陸清酒和尹尋坐著陳伯的小貨車又回到了水府村。

到家後,陸清酒先把豬仔送進了豬圈裡,豬圈他已經提前打掃乾淨,地上還鋪上了乾淨的稻草。按照尹尋的說法,豬其實挺愛乾淨的,住的地方舒服了,才容易長肉。

陸清酒把幾隻小豬拎起來,放進了豬圈裡,還在食槽裡放了乾淨的豬草和水。那兩隻小白豬一進去就扭著肥嚕嚕的小屁股開心的吃了起來,但兩頭小黑豬卻猶猶豫豫的站在豬圈門口沒動。

「怎麼了?」陸清酒見他們不肯動,疑惑道,「這豬圈哪裡不合你們的意嗎?」

聽到陸清酒的問話,大的黑豬仔居然點了點頭,伸出自己小小的豬蹄子指了指那兩隻正在歡快吃東西的小白豬。

陸清酒:「你是不想和他們住在一起?」

黑豬仔哼唧了聲。

陸清酒狐疑的看著豬仔:「你真的是豬?你別不是人變的吧?」

黑豬仔滿臉無辜的看著陸清酒,彷彿不明白陸清酒在說什麼似的,陸清酒嚴重懷疑它是在故意裝無辜。不過這黑豬仔應該不會是人變的,畢竟如果是人發現有人願意和自己交流肯定馬上就表現出來了,不至於像它這樣故意裝傻。

陸清酒想了想,便從旁邊去拿了塊木板過來,把兩隻黑豬仔和白豬仔從中間隔開了,這樣一來兩隻小豬仔才墊著腳尖小心翼翼的走到了豬圈裡,打量一番後,趴在了乾淨的稻草上開始休息。

陸清酒見狀也沒有再管他們,轉身回了屋子。

尹尋在廚房裡忙上忙下,把陸清酒買的東西一一擺放好。陸清酒進來問他晚上想吃點什麼。

「什麼都可以啊。」尹尋挺隨便的,「我去地裡摘點菜咱們吃個火鍋?」

「行啊。」陸清酒道,「我先熬鍋湯……對了,這豬草哪裡弄啊,還是只用餵飼料就行了?」

「豬草啊,可以讓村裡的小孩兒幫你採。」尹尋道,「五毛一籮筐,他們賺點零花錢你也不用往山上跑了,飼料你就看著喂,裡面加點豬需要的維生素什麼的,豬吃多了肉就沒那麼香了,不過也不容易生病。」

陸清酒聞言點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我去摘菜了,你先熬湯吧。」尹尋去自家地裡去了。

陸清酒則把今天從集市裡買來的骨頭放進了鍋裡,點火開始煮,又切了一些買來的肉。老屋是有冰箱的,只是長期沒有使用,製冷效果不是很好,陸清酒把剩下的食材塞進冰箱裡,拿起蔬菜走到院子裡正準備清洗一下,卻聽到了噗通一聲巨響,聽起來像是重物落水的聲音。

這聲音是從後院裡傳來的,陸清酒聞聲微愣,隨即想到了什麼,放下手裡的菜便急匆匆的跑到了後院。

後院還沒怎麼清理,四周都是枯萎的樹木和凌亂的雜草,牆壁上還掛著白色的蜘蛛網,眼前這口黑色的井在其中顯得格外突兀。

陸清酒剛剛清楚地聽到了東西落入水中的聲音,他害怕是村裡的小孩兒不小心掉入了井裡,所以趕緊走到了井口邊上,朝裡面張望。

井口黑洞洞的,看不到盡頭,陸清酒喊了幾聲,卻都沒有聽到裡面傳來任何求救的動靜。

「有人嗎?是不是有人掉進去了?」陸清酒繼續喊道,「有人就叫一聲——」

井內靜悄悄,唯有一片死寂。

陸清酒又喚了幾句,依舊沒有任何的回應,他正在想著不是人掉進去了那是什麼東西掉進去了,身邊便傳來尹尋的叫聲:「酒兒?酒兒?你人呢?」

「我在後院呢。」陸清酒應了聲。

「你在後院幹嘛?」尹尋道,「我摘了菜回來了,這黃瓜真甜……」

陸清酒看了眼井口:「我剛剛聽到有東西落入的聲音,就過來看看。」

「哦,那有東西嗎?」尹尋站在後院門口,手裡抓著啃了半截的黃瓜,遠遠的看著陸清酒。

「沒有。」陸清酒道。

「那別管了。」尹尋說,「可能是誰家小孩兒在牆外面亂扔的石頭不小心滾進井口裡了吧。」

陸清酒想了想,覺得落進井裡的不是人就行,便沒有再管,離開後院走到了尹尋身邊,一起朝著前院走去。尹尋看著陸清酒,又咬了口黃瓜,嘎吱嘎吱嚼碎了,含糊道:「你背上是什麼東西啊?」

「我背上?」陸清酒扭頭看自己身後,「什麼東西?」

尹尋手一伸,從陸清酒後背上掏下了一團黑乎乎的東西:「這……」

陸清酒看清楚了尹尋手裡的東西,那居然是一團黑乎乎的頭髮,不知什麼時候黏在了他的後背上。

「這是頭髮?臥槽!」尹尋看清楚了自己手裡的東西是頭髮後趕緊扔到了旁邊,「什麼玩意兒,好噁心。」

陸清酒:「……」他沉默著看了眼自己後院的井,心裡升起一種不妙的預感。

「別怕別怕,沒事的。」尹尋道,「農村嘛,地方偏,總有點奇奇怪怪的事……」

陸清酒驚了:「奇奇怪怪的事?比如?」

尹尋沉默片刻,小聲的和陸清酒說:「去年夏天的時候,劉家小的那個娃被淹死了。」

「淹死?」陸清酒說,「在村裡的小溪裡?那小溪不是很淺嗎?」他們這地方河流不多,以他的瞭解,村子附近有水的地方就是一條沒過膝蓋的小溪,那小溪流水不急也沒有水草,就算在裡面跌倒了也很容易站起來。

「不。」尹尋道,「如果是在那兒也不算是什麼特別奇怪的事,他是在……林子裡被淹死的。」

陸清酒一時間沒明白,疑惑的重複了一句:「林子裡?」

「對啊。」尹尋小聲道:「就是林子裡,周圍一點水都沒有,當時劉家就報警了,結果屍檢之後警察說是淹死的。」

陸清酒道:「……那最後怎麼樣了?」

「最後還能怎麼樣。」尹尋說,「就這麼算了唄,其實這種奇怪的事情其他村子也有,不過不多,幾年有個一兩件吧。」

陸清酒無話可說,他以前在城裡上班的時候其實也遇到過這種事,卻沒想到換個地方還是有這樣的奇奇怪怪的事。

「所以以後遇到了就當做沒看到吧。」尹尋說,「眼不見,心不煩。」

陸清酒心想眼不見心不煩是這麼用的嘛……

尹尋遞給陸清酒一根黃瓜,兩人便蹲在前院裡開始繼續洗菜。

黃瓜的味道果然不錯,清脆甘甜,一點苦味也沒有,水分又很充足,和水果吃起來差不多,陸清酒吃了黃瓜,感覺心裡好受了點,道:「那你有沒有遇到過什麼奇怪的事?」

尹尋咧嘴樂了,那一枚可愛的虎牙又露了出來:「可能遇到過吧,我沒注意。」

陸清酒心想神經粗可真好。

尹尋摘了不少菜,洗好之後陸清酒就把燉好的骨頭湯鍋底加入了從城裡帶來的火鍋底料,燒漲之後端到了院子裡,兩人開了幾瓶啤酒,美滋滋的開始一邊吃火鍋一邊喝啤酒。

火鍋的味道很簡單,好在食材新鮮,所以味道倒也不賴,骨頭湯濃郁的香氣灌滿了整個園子,尹尋小酌幾杯,臉頰上浮起兩團紅暈,看起來是有點醉了。

陸清酒也生出了濃郁的醉意,他已經很久沒有醉過了,平日裡加班加的意識模糊,哪有時間停下來和朋友一起喝兩杯。

還是老家讓人舒服,也不用想著明天還要去打卡上班,正在這麼想著,陸清酒看見坐在他面前的尹尋突然伸出手,指著他身後,含糊道:「好……好黑啊。」

「什麼?」陸清酒道,「不是開了燈嗎?」

尹尋歪著頭,表情十分的困惑:「可是還是很黑。」

陸清酒以為尹尋是徹底的醉了,直到他也扭過頭,看向自己身後,他才明白了尹尋話中的含義,只見離他們不遠處的地方,立著一個黑色的人影,那人像是一個吸光的黑洞,光線到了那個位置,便全被吸收了進去。陸清酒重重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這才徹底看清楚那個黑影竟是一團人形的頭髮。

「你知道我最害怕什麼嗎?」耳邊響起的,是女人的輕聲詢問。

或許是酒精麻痺了神經,陸清酒居然沒有太多的恐懼,他看著那團頭髮,聽見女人又問了一遍。

「你知道我最害怕什麼嗎?」黑色的頭髮,離他們近了些。

陸清酒嘴唇微微動了動:「你最害怕……」

「什麼?」

「最……最害怕禿頂?」喝醉了的陸清酒說的很認真,還覺得自己的邏輯很完美並沒有什麼不對,不然那女鬼長那麼多頭髮幹什麼……他說這話,還摸了摸自己的頭髮,有點悲傷的感歎,「還好我辭職的早,不然我也逃不掉……」

黑影抖動了兩下,也不知是不是被陸清酒的答案震撼了,畢竟這麼多年,她第一次聽到這樣的答案,眼前的男人好清純好不做作,和其他的妖艷賤貨一點都不一樣。

眼前的黑影似乎還想說話,院子周圍卻忽的出現了一團黑色的濃霧,女鬼感覺到了什麼,下一刻便消失在了陸清酒的眼前,只在地面上留下一片黯淡的水漬。

陸清酒覺得自己是真的喝醉了,不然那東西怎麼會就這麼不見了呢,他對面尹尋咋咋呼呼的又開了一瓶,給他滿上一杯。

「喝……」尹尋大舌頭道,「繼續喝……」

陸清酒拿起杯子一口幹掉了,道:「喝!」

之後發生的事,他就有些記不清楚了,再次有記憶已經是第二天早晨了,他和尹尋躺在院子裡躺了一晚上,起來之後腰酸背痛,人都快散架了。特別是腦袋,宿醉之後疼的簡直快要爆炸了,陸清酒呆呆從地上爬起來,推了推在旁邊睡的眼歪嘴斜的尹尋。

「哎……哎喲……」尹尋睜開眼就叫了起來,「我全身都好疼啊,酒兒,你昨天晚上是不是趁我喝醉了揍我啦?」

陸清酒:「……我也很疼好嗎?」

尹尋道:「不行了不行了,全身都疼的厲害,特別是屁股。」他揉揉自己的屁股,狐疑的看向陸清酒,:「你真沒對我做什麼啊?」

陸清酒:「鏡子在屋子裡,你去照照自己的臉清醒一點。」

尹尋:「我長的這麼好看。」

陸清酒:「好看個屁,你都要腫成豬頭了。」

尹尋面露疑惑,踉蹌著進屋找到了掛在廁所裡的鏡子,接著陸清酒就聽到一聲來自他的慘叫:「陸清酒——你他媽昨天晚上絕對趁著我睡覺打我了!」

陸清酒:「我沒有!」

尹尋:「那為什麼我腫了你沒腫啊!」

陸清酒:「可能是因為我長得好看吧。」

尹尋:「……」你是真的不要臉。

玩笑歸玩笑,這臉突然腫了還是得去看看,於是兩個人攙扶著一瘸一拐的去了村裡的衛生所。認識的村民看到兩人這麼慘的樣子都樂了,開玩笑說怎麼著是昨天半夜去偷包谷被人抓住了打了一頓嗎?

尹尋哭喪著臉道:「嬸兒你就別開我的玩笑了。」

到了衛生所,醫生檢查之後說是尹尋是對什麼東西過敏了,不是被人揍的,陸清酒這才洗脫嫌疑。

「對什麼過敏啊?」尹尋沒想明白,「我吃的不都是平日吃的麼?」

陸清酒想了一會兒,不確定道:「難道你是對我帶來的火鍋料過敏?」

尹尋目瞪口呆:「……不能吧!還有對火鍋底料過敏的?!」

「有可能。」陸清酒仔細分析了一下,「那火鍋料裡有不少香料,有可能會過敏……當然也只是有可能,你還是我第一個見過的對火鍋料過敏的。」

尹尋流下了悲傷的淚水。

醫生見尹尋症狀不是特別嚴重,開了點藥讓他回去吃,說不碰過敏源過兩天就好了。

然後兩個殘障人士又攙扶著回了家。

陸清酒回家之後在床上躺了半天才感覺好了一些,起床收拾前院的東西時,他看了眼後院的位置,似乎隱約想起了什麼,但一時間又理不出頭緒。最後實在想不起來,他也懶得想了,反正不是什麼大事。

把家裡收拾好,隨便吃了點東西,陸清酒把種子用溫水泡了起來,打算下午先種一部分,溫水泡種子能讓種子更容易發芽,還是尹尋告訴他的。把種子泡好之後他去了隔壁鄰居家,正好看見鄰居家的小孩坐在院子裡編草繩,鄰居家見過小時候的陸清酒,和他姥姥關係也不錯,陸清酒來的第二天就給他送了一筐子紅薯過來,陸清酒誠懇的道了謝。

「小陸這是有什麼事?」鄰居李叔問道。

「我想問下小魚有事兒沒有?」陸清酒說,「我家裡需要打點豬草。」

小魚是鄰居家小孩的名字,全名叫李小魚,他聽到這話,趕緊點點頭,把手裡的麻繩給扔了,道:「我沒事兒呢,你要幾框啊?」

「幾框都行。」陸清酒覺得李小魚這年齡應該已經上小學了,「打豬草的地方危不危險,小孩子去得麼?」

「沒事兒。」李叔一聽是這事兒就笑了,無所謂道,「他們從小就在那兒野慣了,還不謝謝你陸哥哥。」

「謝謝陸哥。」李小魚高興的站起來,看得出這小孩很樂意得這些零花錢,家裡人也不反對。

「你不上學嗎?」陸清酒問了句。

「就上半天。」李叔無所謂道,「反正以後也是回家種田的,上那學有啥用呢。又不是人人能和你一樣成大學生。」

陸清酒給了李小魚兩塊錢,看見他背著竹筐和鐮刀高高興興的出門去了。

看著他的背影,陸清酒聞言欲言又止,還是沒說什麼,說到底這是人家的家務事,他也不好去摻和。

之後陸清酒拿著用溫水泡好的種子種進了田里,這次他沒有種太多,種的大多都是些黃瓜番茄之類平日裡吃的多的蔬菜種子,當然也沒忘記種點蔬菜,還順便埋了一些土豆的塊莖進去。

反正也是第一次試手,陸清酒不是很講究,種的很是隨便。按照尹尋的說法是如果他不講究產量不拿去賣其實也差不多了,沒必要太費心費力的去伺候。

陸清酒弄了不到半畝田,天就已經差不多黑了,他出了不少汗,衣服幾乎都濕透,感歎只有親自動手種田才能明白什麼叫做汗滴禾下土,粒粒皆辛苦。

陸清酒見天色不早,便回了家,洗澡換了身衣服,然後把昨天買來的包子放在蒸鍋裡蒸了蒸打算當晚飯吃。

就在包子蒸的差不多的時候,前門被人敲響,陸清酒過去開門一看,才發現是去後山打豬草的李小魚回來了,他手裡提著一大筐用繩索捆好的豬草,滿臉笑容:「陸哥,草給你割好了,反正我也沒事,幫你把豬也餵了吧。」

陸清酒剛想拒絕,便看見這小孩一路飛奔朝著豬圈就去了,攔也攔不住。

無奈之下,陸清酒只好轉身回了屋子,把剛蒸好的包子給小孩兒包了幾個,想了想,又從自己的行李箱摸出了一條巧克力。

陸清酒拿著東西去了豬圈,還沒到便聽見李小魚咋咋呼呼的叫著:「陸哥,你家這豬長得好可愛呀!」

陸清酒走過去一看,看見被李小魚誇獎的小黑豬仔此時正驕傲的挺起胸膛,一副小孩兒你很有眼光的表情。

陸清酒:「……」他為什麼在豬的臉上看出了表情。

「我可以給它取個名字嗎?」李小魚扭頭看向陸清酒。

陸清酒:「……」他想到了尹尋的慘劇,但是面對李小魚渴望的眼神,他只能想著要是有個萬一他一定要把紅燒肉做的好吃點,「行吧。」

「你叫小花好了。」李小魚指著大的那隻豬如此說道。

陸清酒:「……」這是命運的抉擇?他委婉道,「為什麼要叫它小花呢?叫其他的名字不好嗎?」

李小魚道:「可是它的背上是花的呀。」這豬後背上是一層軟軟的絨毛,花紋像松鼠似的,黑棕相間。

陸清酒:「……」他居然無法反駁。

李小魚道:「你叫小黑。」他又給小的那只取了名字,「你們是我見過的最可愛的豬!」

陸清酒想,也可能會是最好吃的……

李小魚看著小花小黑吃飽了,小小的肚子鼓了起來,這才滿意的和陸清酒告別,並且不好意思的詢問下次打豬草能不能也讓他去,陸清酒點頭同意,還把手裡的包子和巧克力給了李小魚。

看著小孩兒一蹦一跳的離開,陸清酒瞅了眼正在給小黑舔毛的小花,道:「小黑,小花,要好好長大啊。」

小花:「……」你叫誰呢?誰他媽叫小花?!他作為一頭優秀的雄性怎麼可能承認這樣的名字!

小黑:「……」啥啥啥?她哥在說啥?嗯……豬草真好吃,吧唧吧唧吧唧吧唧。

小花:你他媽的還吃,吃胖了第一個把你殺了吃肉!

小黑委屈極了:哥,你好凶……而且剛才你明明也吃的很開心嘛。

小花:閉嘴!不准說話!

站在豬圈旁邊的陸清酒自然聽不懂這兩隻小黑豬的對話,只能聽到他們一陣哼唧,權當做這是他們吃開心了的表現。他轉身回老屋時,想著有時間還是去買點小雞回來養著吧,這樣院子裡也熱鬧點……

《幻想農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