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沈舒雅

季塵埃不知道周堯韞要去哪裡,周堯韞不說,他也不問。

倒是王之秀知道了這個消息後,似乎放下了心,她在電話裡,對著季塵埃囑咐了許多,然後告訴他過兩天就把他給接回家去。

季塵埃聽著王之秀絮絮叨叨,一點也沒有覺的不耐煩。

在電話的最後,王之秀說了一句:「小勤,你別怪小韞,我們家不欠他的,他也不欠我們家的。」

季塵埃聞言一愣,隱約中明白了王之秀這句話裡暗含的意思。

王之秀繼續道:「你要怪,就怪爸爸媽媽吧,是我們沒能力……」

季塵埃和王之秀打完了電話,小七告訴他,他有一部分的記憶,再次解鎖了。

季塵埃看了周堯勤遺忘的那部分記憶,總算明白了這部分記憶為什麼負能量超標,被小七強行鎖定了起來。

周堯韞不是他們家親生的,他的身世成迷,但王之秀和周煜勉都是把他當做親兒子來疼,不然也不會在面臨是周堯韞的命還是季塵埃的腿的兩難選擇中,最終選了周堯韞。

周堯勤在知道周堯韞不是周家親生的兒子之後,性格變得更加怪異,他不同別人說話,整日將自己關在屋子裡,彷彿已經恨極了這個世界。

王之秀和周煜勉對周堯勤實在是下不了狠心,只能由他去了。

可誰也沒想到,周堯勤最終還是選擇了死亡,他嫉妒周堯韞,可最痛恨的人,卻是他自己。

周堯勤討厭這樣的自己,自私,偏激,敏感,同這個世界是那樣的格格不入。

再加上劉子銘對周堯勤的騷擾,讓周堯勤對這個世界徹底的絕望了,一瓶安眠藥,讓他進入了另外一個世界,也給了季塵埃一次新生。

周堯韞離開的時間,定在一周之後,季塵埃也馬上要離開這裡了,周堯韞不再上學,他也沒有待在了這裡的意義。

在離開之前,季塵埃有件想要做的事情,他在臥室裡,拿出手機撥通了沈舒雅的電話號碼,電話響了兩聲之後,便接通了,沈舒雅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她道:「喂,哪位?」

季塵埃沉默了片刻,問道:「請問是沈女士麼?」

沈舒雅嗯了一聲。

季塵埃道:「我是季塵埃的朋友……」

沈舒雅呼吸急促了一下,她的聲音變得有些沙啞:「你有什麼事麼?」

季塵埃道:「嗯……我想問問,您過的好不好。」

沈舒雅聽了這句問話,卻是冷哼一聲,接著她啞聲道:「你真的是季塵埃的朋友?為什麼季塵埃葬禮的時候,你沒有來?」

季塵埃一愣,沒有明白沈舒雅為什麼會這麼問。

沈舒雅道:「我家塵埃去世之後,就來了兩個朋友,你這個朋友,不知道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如此帶有攻擊性的話,季塵埃難以想像居然是從他的母親口中說出,那個溫婉的甚至有些懦弱的女人,居然變得這麼激進。

季塵埃本想藉著這個電話,同過去的世界徹底的告別,可卻沒想到,他有了意外的收穫。

季塵埃道:「您最近有空麼?我想同您見一面。」

沈舒雅道:「可以啊,我最近都閒得很。」

季塵埃和沈舒雅約定了時間地點後,便掛掉了電話。

站在門口的周堯韞一直聽著季塵埃打電話,此時見他掛了,便道:「我送你過去?」

季塵埃把電話揣進兜裡,他道:「你怎麼知道季塵埃這個名字的?」

周堯韞靠著門框,看著季塵埃,展顏笑道:「你記得那個和我一起出去訂蛋糕麼?」

季塵埃道:「你生日那次?」

周堯韞道:「在商場裡,你盯著一個男人看了好久。」

季塵埃:「……」怎麼莫名其妙的覺這句話有歧義呢。

周堯韞道:「周堯勤是絕對不會盯著別人看的,他也不會陪我出去買蛋糕……準確的說,從你到他身上的那天起,我就覺的不對勁了。」

季塵埃一直都知道周堯韞對細節方面十分敏感,可卻沒想到周堯韞竟是敏感到了這種地步,甚至從一些常人極易忽略的細節,察覺出了事情的真相。

周堯韞繼續道:「我一開始,也覺的很不思議,甚至覺的是自己想多了,但是我之後去查了那個你一直盯著看的男人——他叫季蘇銘對吧?」

季塵埃道:「嗯……」

周堯韞笑了笑:「然後我發現了季塵埃和周堯勤兩人身上的相似點,再加上你露出破綻,就只剩下了最後一個答案。」

季塵埃道歎氣:「我露出什麼破綻了?」

周堯韞看了季塵埃一眼,然後轉身進了客廳,過了一會兒拿了一個草莓蛋糕過來,他道:「中午給你買的,趁新鮮吃了吧。」

季塵埃不知道周堯韞是在賣什麼關子,但他還是接了過來,用勺子開始吃蛋糕。

周堯韞間季塵埃吃下了一塊新鮮的草莓後,才笑道:「沒有人告訴過你,周堯勤是不吃新鮮草莓的?」

季塵埃捏著的勺子一頓,他清楚的記得,他來到這個身體的第一天,周堯勤就給他帶了一個可愛的熊貓圖案的蛋糕,而熊貓的耳朵,就是用草莓裝飾的。

居然在來到這裡的第一天,他就露出了馬腳。

周堯韞道:「不過你不用擔心,媽媽他們和你相處的時間不多,也不關心這些小事,所以你稍微注意一些,自然也不會被拆穿身份。」

季塵埃皺眉:「你……不打算告訴王之秀他們真相麼?」

周堯韞垂下眼睫,漫不經心道:「你如果知道了周堯勤是個什麼樣的人,大概也不會覺的他不見了是什麼壞事,而且我也同你說過——我周堯韞,從來就不是什麼好人。」

他自私的很,同他沒有血緣的周堯勤,早就耗盡了他最後的一份耐心。

若不是季塵埃忽然鳩佔鵲巢,周堯韞也不知道自己能忍到什麼時候。

季塵埃歎道:「算了,不說這些了,我和沈舒雅約了明天上午見面,你送我過去吧。」

周堯韞嗯了一聲,轉身去做晚飯了。

季塵埃走了會兒神,決定早點睡,他今天覺的有些累。

第二天,周堯韞把季塵埃送到了和沈舒雅約定的地方。

季塵埃到那裡的時候,看見沈舒雅已經坐在茶座上喝茶了,她穿著一件十分樸素的外套,模樣和季塵埃在醫院裡見時並無二致。

周堯韞把季塵埃抱到了位置上後,便轉身離開了。

沈舒雅原本的眼神,帶著些許的敵意,但她在看到季塵埃的腿時,眼中的敵意消散了,而是變成了一種隱忍的痛苦。

季塵埃朝沈舒雅打了個招呼:「您好,我叫周堯勤。」

沈舒雅道:「你知道我叫什麼了吧……」

季塵埃點了點頭,他道:「很抱歉塵埃葬禮的時候我沒能到場,那時候我在外地,沒能趕回來。」

沈舒雅道:「嗯,我理解。」她停頓了片刻後,「你……什麼時候認識塵埃的?」

季塵埃隨口撒謊:「我是在網上認識季塵埃的,冒昧的問一下,您現在……」

沈舒雅知道季塵埃要問什麼,她諷刺的一笑:「我和季忠明離婚了。」

季塵埃露出吃驚的表情。

沈舒雅道:「這人啊,只有挨了教訓,才知道什麼是對的,什麼是錯的,我躲了一輩子,該面對的還是要面對。」她說道這裡,笑裡帶上了苦澀的味道,「就是對不起我的塵埃……」

季塵埃從來沒想到他能聽到沈舒雅的這些話,在他的印象裡,他的母親已經脾氣好到了軟弱的地步,他從未想過有一天沈舒雅會選擇和季忠明離婚。

沈舒雅已經四十多歲了,雖然保養的很好,可也是個接近中年的女人,她被人養了一輩子,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在這個社會上活下去。

但看她現在的樣子,雖然同以前比起來憔悴了許多,但卻沒有了季塵埃討厭的那種瑟縮。

沈舒雅道:「塵埃葬禮的時候,來的人只有幾個,連季明忠都沒來,我徹底的看清楚了,他是什麼人,也看清楚了,我自己是個什麼人。」

季塵埃見沈舒雅神色漠然的說著,似乎已經不為這些事情而動搖。

季塵埃本來只是想來看看沈舒雅過的怎麼樣,卻沒想到聽到這麼一番話。

沈舒雅道:「塵埃腿受傷的那段時間,我一直特別害怕,我連話都不敢和他多說,我就怕他問我,媽媽啊,你不是一直教我要做好事麼?可為什麼做了好事,卻沒有好報呢。」

季塵埃也想過這個問題,不過現在的他,卻已經不再去想了。

沈舒雅輕輕的歎了口氣:「我回答不了塵埃的問題呀,因為我教他的,都是錯的,這個世界上,哪需要什麼好人呢。」

季塵埃從來沒想過,他能從沈舒雅的嘴裡,聽到這句話。

沈舒雅喝了一口茶,眼神還是淡淡的,她看著眼前的周堯勤,在這個同樣行動不便的年輕人身上,彷彿看到了她早逝兒子的影子,她微笑起來:「我這輩子,最對不起的人,就是塵埃了,他的名字我沒去爭,季明忠的東西我也沒去爭,等我想爭的時候,他卻已經不需要了。」

《正能量系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