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薔薇

謝知味一直覺的, 生活比小說精彩的多, 而今天,他也再次證實了自己的想法。

第一次,謝蛟不是一個人回來的, 他的身旁站了個外國美人, 兩人神態親密, 明顯不是普通的朋友關係。

而謝蛟推開門進來的時候,謝知味正窩在沙發上打遊戲。

自從謝知味腿斷了, 謝蛟也不再限制謝知味同外界的接觸, 只不過卻依舊會窺探謝知味的行蹤, 比如他都上了什麼網站, 看了哪些東西,不留給謝知味一點做小動作的機會。

對於謝蛟的這些動作,謝知味就算知道,也只能當做看不見。

「你就是謝知味麼?」女人很漂亮,同今天和謝蛟在電視裡出現的那個女人相比更多了一份成熟的風韻,她的頭髮同謝蛟一樣是漂亮的棕色, 長而捲曲一直垂到了臀部。

「嗯。」謝知味低著頭繼續敲著電腦。

「你好。」女人伸出手, 漂亮的臉上帶著笑容:「我是祝薔薇。」

聽到「祝薔薇」三個字, 謝知味才抬起了頭, 他有些驚愕, 沒想到祝薔薇同上輩子比起來變化會如此之大。

上輩子的時候, 在謝安死之前, 謝知味都沒能見過謝蛟名義上的母親。直到謝蛟告訴他祝薔薇患了重病, 並且哀求謝知味讓他去見祝薔薇最後一面時,謝知味才第一次看到了謝蛟的親生母親。

那時的祝薔薇已經燈枯油盡,身材因為藥物發胖,頭髮枯黃,渾身上下都散發出一種遲暮的味道。已經彌留之際的她在看到謝蛟後,嗚咽的哭了起來,口中說著含糊不清的法語——謝知味一個字也沒聽懂。

謝知味後來問謝蛟祝薔薇說了些什麼,謝蛟只是沉默的搖了搖頭。謝知味見狀也不再追問——反正祝薔薇死了,也不用擔心她翻起什麼浪花。

而此刻,那個無比虛弱的女人同眼前這個有著一口流利中文的美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如果她不說,任誰也不會想到她居然已經有個二十多歲的兒子。

「我是謝知味。」謝知味最終還是伸出了手,同祝薔薇的手握在了一起。

謝蛟看了謝知味一眼,同祝薔薇說了句法語。也不知道他到底說了些什麼,只見祝薔薇微微一笑,然後低下頭就在謝知味的臉頰上吻了一下。

謝知味被祝薔薇的動作嚇了一跳。

「很可愛呢。」祝薔薇的中文非常流利,而實際上她只在中國待過一年——同謝安結婚最初的一年,在生下謝蛟後,她就很少踏足中國了。

謝蛟臉上沒什麼表情。

祝薔薇看著謝蛟狀似無動於衷的模樣,口中又說出了一長串法語,這次謝知味勉強聽懂了幾個詞,薔薇,刺……

「我媽非要來看看你。」不過很快謝蛟就打斷了祝薔薇的話,直接用中文道:「她太閒了。」謝蛟的語氣聽上去很平淡,可任誰都能聽出他口中寵溺的味道。

「我只是好奇。」祝薔薇笑瞇瞇的打量著謝知味:「什麼樣的孩子,能勾走我石頭般兒子的心。」

「……」謝蛟居然把他們的關係直接告訴祝薔薇了,而祝薔薇竟是一點也不介意,這是謝知味完全沒想到的,他看著眼前這個法國女人,有些懷疑自己的世界觀。雖說謝安知道這件事的時候也不大介意,但是還是會有些不愉,然而看祝薔薇的表情,謝知味沒有從中找到一絲的反對。

「只要你開心就好了。」像是看懂了謝知味眼神裡的疑惑,祝薔薇轉頭看向謝蛟:「寶貝。」

謝蛟臉上還是沒什麼表情,眼神卻已經明顯的柔和了下來。

對於很多人來說,謝蛟重生,是件好事吧。不知怎麼的,謝知味突然想到,重生後的謝蛟改變了許之山的命運,也改變了祝薔薇的命運,謝蛟做到了一個重生者能做到的所有事——將敵人踩在腳下,改變了親人悲慘的命運。這麼想著,謝知味忽然覺的自己有些無趣。

「你們聊。」謝蛟道:「我去做晚飯。」

「去吧去吧。」祝薔薇笑瞇瞇的接著謝蛟脫下的外套,目送謝蛟轉身進了廚房。

接著,祝薔薇坐到了謝知味的身旁。雖然是第一次見面,祝薔薇對待謝知味的態度卻十分的熟稔。

「你是第一次看見我吧。」外國人的面容,說出的卻是標準的中文,祝薔薇總讓謝知味感到了一種莫名的違和。

「嗯。」謝知味情緒不高,雖然祝薔薇沒有對他表露出敵意,但是謝知味的直覺告訴他祝薔薇不是什麼好惹的角色。

祝薔薇笑瞇瞇的看著謝知味,忽然伸出手摸了摸謝知味的頭。

謝知味頭一偏,直接躲開了祝薔薇的手。

「頭髮這麼軟,性格卻很執拗呀。」祝薔薇的溫柔的語氣,竟是有幾分像謝蛟,她道:「你不喜歡他麼?」

那個他,自然是指的謝蛟。

「……」謝知味狐疑的看著祝薔薇,一個猜想逐漸逐漸浮現在他的心頭。

「蛟蛟喜歡你那麼多年了。」接著,祝薔薇就證實了謝知味的猜想,她道:「你難道就一點也不喜歡他?」

祝薔薇果然知道謝蛟監視他的事情!謝知味心裡有些發毛,他發現謝蛟和祝薔薇兩人,在某些方面真是相似的可怕。

「我知道你不願意。」祝薔薇道:「但是你還有那麼多時間呢,蛟蛟總有一天會讓你願意的。」

祝薔薇能說出這句話……明顯是只以為謝知味是因為不喜歡謝蛟才如此的抗拒,而不知道謝蛟和謝知味重生的事情。

「……你就是來告訴我這個的?」謝知味並不覺的祝薔薇會是來勸和的。

果不其然,祝薔薇下一句話就是:「我希望你別再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的疤痕。」——這句話,顯然指的是謝蛟腿上那片十分猙獰的疤痕。

謝知味臉上的笑容不見了,他的眼神毫不畏怯的痛祝薔薇對視著,片刻後才道:「你難道不想你兒子正常一點去喜歡個女人麼?」

「什麼是正常的?」祝薔薇語氣慵懶,塗著紅色甲油的修長手指搭在沙發上:「和大多數人一樣的,就是正常的?」

在這一刻,謝知味忽然覺的自己明白為什麼謝安會不喜歡祝薔薇了。

「這個世界上大多數的人都是庸才,忙忙碌碌的一生,卻連自己想要的東西都得不到。」祝薔薇道:「既然他能遇到他想要的,我為什麼要去阻攔他?」

「我真佩服你。」謝知味這句是在說實話,他發現祝薔薇的想法還真不是一般人能夠接受的。

祝薔薇笑了笑,並不接話茬,安靜了片刻後,才繼續道:「謝知味,你總會有想要的東西吧。」

謝知味等著祝薔薇的下一句話。

「親情,友情,權勢,金錢。」祝薔薇道:「你覺的,現在的謝蛟,還有什麼不能給你?」

祝薔薇的勸說,的確是直攻人心,如果謝知味真的只是個十幾歲半大不小的孩子,恐怕真的會因此而動搖,這些謝蛟絕不會說出的話,由祝薔薇轉述一遍是那樣的誘人——當利益達到一個可怕的數字,沒有人能夠果斷的拒絕。

給你一百萬,你願意被人包養麼?一百萬不願意,一千萬呢?一千萬不願意,一個億呢?就算一個億也不行,但總有一個數字,是你可以接受的。況且祝薔薇也非常的清楚,謝知味不是什麼孤高正直的人。

可惜,祝薔薇的勸說,注定要失敗了。因為她心愛的兒子,絕不可能給謝知味那些東西,無論是權勢,亦或者金錢——如果他不想被謝知味狠狠的反咬一口的話。

實際上,謝蛟身上那些傷口就已經給了他警鐘——不要對謝知味有任何的放鬆。

「其實我說這麼多。」祝薔薇把該說的話都說完了,她依舊笑著,並且笑容是那樣的溫和:「我只想重點告訴你一件事。」

謝知味安靜的聽著。

「如果你再敢傷害他一點。」祝薔薇道:「你會為此付出百倍的大家。」

「你以為我的腿是怎麼斷的?」謝知味冷冷道。

「呵呵呵呵。」祝薔薇聽了這話,居然輕聲的呵笑起來,她輕柔的拍了拍謝知味的肩頭:「這是懲罰?如果換了我……」

這麼說著,祝薔薇的眼神掃上了謝知味的腿,她紅唇輕啟,慢慢的吐出一句話:「就不會讓給你好起來的機會了。」

「……」謝知味覺的祝薔薇不是在開玩笑。

「他捨不得。」祝薔薇微笑道:「我可捨得。」

終於,謝知味再也對祝薔薇生不出一絲同情,他此時突然發現,在這個世界裡,最應該同情的,明明就是他自己。

許之山的母親依舊活著,祝薔薇還風華正茂,就剩下他一個人,斷了腿,被謝蛟的壓的喘不過氣——這簡直就是最大的諷刺。

「不是謝家人,卻一樣是神經病。」話已至此,兩人沒有了繼續交談下去的必要,謝知味道:「都湊一堆,還真是不容易。」

祝薔薇聽了這話,也沒生氣,只是重重的捏了下謝知味的臉頰——就好像她真的是個在述說人生真理的長輩,而謝知味,也只是個不懂道理的孩子。

《說好做彼此的人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