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會好

有很多事情, 你若不親身經歷,就注定了無法明白這是怎樣一種感受。

陸正非知道陳千卿父母去世的時候陳千卿很痛苦,可卻沒想到他這麼痛苦。

那是一種無論以什麼方式來描述都會顯得蒼白的絕望,唯有親身經歷了,才知道是個什麼感覺。

在這一世裡,沒有陸正非的參與,陳千卿的父母還是死了。並且依舊是死於車禍, 死於離開機場的高速路上。

這就像是掌管命運的神在用自己的方式嘲諷著他,告訴他——他必須一件件嘗遍那些讓陳千卿無比痛苦的事。

陳千卿最終還是沒有去見柳華梅和陳清揚最後一面。這是他來到這個世界後,第一次嘗到畏懼的滋味。

醫生說, 陳清揚拉到醫院的時候已經不行了,柳華梅則是死在了搶救台上。他們的死相都不怎麼好看,陳清揚腦袋幾乎被削掉了一般, 柳華梅也沒好到哪裡去。

肇事司機也當場死亡,肇事的原因也簡單的可笑——肇事司機在高速路上一邊打電話一邊抽煙, 右手手腕靠著方向盤, 遇到突發情況時沒反應過來,直接追尾了柳華梅和陳清揚所坐著的車。

可笑的原因, 結果卻讓人一點都笑不出來。

陳千卿覺的整個身體都被掏空了,他這種感覺,只有在上輩子真正的陳千卿死去的時候才有過。那種腦袋一片空白, 周圍的人說什麼都聽不懂的感覺讓他非常疲憊。

陸正非把陳千卿的反應看在眼裡, 他知道這時候安慰的語言是蒼白的, 所以只是摟著陳千卿, 讓他靠在自己的懷裡。

兩個大男人這麼靠著,始終是有些奇怪。

陳清揚出事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陳清揚的姐姐妹妹耳朵裡,當天晚上,陳清芸和陳清玉就來了。

她們說的話,陳千卿一句也沒有聽進入,他和陸正非在走廊裡枯坐了半夜,直到快三點鐘了,陸正非才扶著他去醫院附近找了家酒店住下。

陳千卿安安靜靜的洗了個澡,就頂著一頭濕漉漉的頭髮,沉默的坐在床邊。

陸正非擔心他,一邊自己洗澡,一邊還朝陳千卿的方向不停觀望,好在直到他洗完從浴室出來,陳千卿都沒什麼反應。

陸正非坐在了陳千卿身旁,摟住了陳千卿的肩膀。

陳千卿隔了好久後,才道:「給我根煙。」

陸正非從兜裡掏出煙遞過去。

陳千卿把煙含進嘴裡,用打火機點燃,重重的吸了一口,他說:「陸正非,我有點害怕。」

陸正非愣了,他幾乎從未聽過陳千卿這麼示弱的一句話,他道:「千卿,有我在。」

陳千卿吐出口中的煙霧,漠然的看著陸正非:「你知道我在怕什麼麼?」

陸正非道:「你在怕什麼?」

陳千卿嘲諷的笑了,他道:「我在怕,我知道,卻改變不了的事。」比如柳華梅和陳清揚的死亡,比如陳千卿的受傷,比如他們的結局。

陸正非看著陳千卿蒼白的臉色,漠然的表情,只覺的心疼,他緊了緊自己的手臂,道:「陳千卿,我愛你,我願意為你遮風擋雨。」

陳千卿聞言卻緩緩的搖了搖頭,最終他什麼也沒說,把煙頭扔進煙灰缸裡,就躺到床上準備睡覺。

陸正非很想為陳千卿做點什麼,但他發現他能做的事,少的可憐。

陳千卿一晚上沒睡,他一閉上眼,腦袋裡就開始出現零零碎碎的畫面和聲音,那些畫面和聲音是那樣的真實,就好像出現在眼前,響起在耳邊。

陸正非也沒睡著,他抱著陳千卿,想用自己的溫度,溫暖這個冷的似乎快要蜷縮起來的人。

第二天一大早,陳千卿起床的第一句話就是:「陸正非,有空帶我去看心理醫生吧。」

他撐不住了。

陸正非本該是高興的,可現在的他卻有點高興不起來,所以最後他什麼都沒說,只是點了點頭。

再怎麼傷心,該做的事還是得做。

吃過早飯之後,陸正非和陳千卿就去了醫院,陸正非聯繫了一家白事一條龍,開始準備柳華梅和陳清揚的下葬事宜。

陳千卿當天下午就去附近的公墓,選了一塊墓地。準備將柳華梅和陳清揚合葬在一起。

柳華梅和陳清揚是意外死亡,不是喜喪,按照當地的規矩不能大辦,所以陸正非找人看了日子,就準備將他們兩人帶去火化。

陳清揚的姐妹在此期間又來了一趟,送了陳千卿三個紅包。

陳清玉明裡安慰著陳千卿,話外卻是在問陳千卿補償款能得到多少。陳千卿只當做聽不懂,也不理她,整個人都木木呆呆的。

最後還是一起來的陳清芸看不下去了,瞪了陳清玉好幾眼,拉著她就走了。

陳清玉出了醫院的門,衝著陳清芸委屈的埋怨道:「姐,不是我故意要這麼問的,哥哥走了,可千卿還活著啊,我這不是為了他著想麼!」

陳清芸呸了一聲。她冷笑:「陳清玉,你別叫我姐,清揚在的時候給你的好處少了麼?他走了你就惦記他的買命錢?」

陳清玉道:「什麼叫我惦記?千卿不還是個孩子麼?這補償款還沒下來就把人拉去火化了,要是肇事司機那邊賴賬怎麼辦?!」

陳清芸怒道:「不然呢?你要讓清揚等著款子下來才入土?陳清玉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你這麼惡毒。」

陳清玉冷笑道:「陳清芸你怎麼說話呢,我告訴啊,你別在這裡裝好人……」

兩人正在醫院門口吵的不可開交,就被剛好來醫院的陸正非給遇見了。經過這幾天陳清玉也算認識了陸正非,急忙住了口,招呼道:「喲,小陸啊,來醫院看千卿?」

陸正非冷漠的看了陳清玉一眼:「我勸你別整什麼蛾子。」

陳清玉惱了:「你這孩子會不會說話,我是陳千卿他姑姑,你個外人憑啥叫我別整蛾子?」

陸正非答非所問道:「你女兒又去打胎了你知道麼?」

陳清玉一愣。

陸正非道:「據說都懷了三個多月了,還是個男孩。」

陳清玉臉色一時間難看至極,也不知道該怎麼反駁陸正非,朝著地上啐了一口轉身就走了。

陳清芸臉色也不大好看,和陸正非打了個招呼也走了。

陸正非面無表情的進了醫院。他最近哪有心思去關心陳小慧在幹啥,剛才那些話無非是隨口謅的。沒想到陳清玉對她女兒這麼沒自信,一句話也沒說就灰頭土臉的走了。

陸正非的骨子裡就是那種小心眼的人,平時在陳千卿面前被迫大方,一旦有了其他人惹了他,他絕對不會寬容的以德報怨。

陸正非一進到屋子裡,就看見陳千卿坐在椅子上發呆。

柳華梅有兄弟,但都離這離的比較遠,估計過幾天才能趕過來,所以陳清玉和陳清芸一走,整件屋子冷冷清清的。哀樂一奏,更顯得淒涼。

陸正非道:「千卿,時間定好了,後天出殯,再過十幾天下葬。」

陳千卿道:「謝謝。」

陸正非道:「千卿……你要是覺的難受,就哭出來吧。」從知道柳華梅和陳清揚死訊的時候,陳千卿一滴眼淚都沒有流,可即便是沒有流淚,也能讓人從他的臉色和精神上,看出他有多難受。

陳千卿冷漠的看了陸正非一眼,更加冷漠的開口:「我又不是陳千卿,我為什麼要哭。」

陸正非立馬傻眼了。

陳千卿並沒有解釋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他只是起身,掏出煙,點燃後走了出去。

陸正非從陳千卿對著鏡子自慰的時候就知道陳千卿的精神狀態不對,這會兒聽了陳千卿的這句話簡直就像是醍醐貫通了一樣。

徐少仁的人格分裂論顯然是得到了完美的印證。

自從陳千卿被他打斷了一次腿之後,整個人都像是變了一樣,不但不會彈鋼琴,性格也變得柔軟起來,所以……這一切都是人格分裂導致的?

陸正非想起陳千卿看向他那冷漠又厭惡的表情,不知怎麼的心裡就像塞了什麼似的,堵得慌。

陸正非趁著陳千卿出門抽煙的功夫,給徐少仁發了個短信,把這邊的情況大概的說了一下。

徐少仁秒回了短信,上面也就一句話「進行專業檢查,有病早治」

陸正非咬牙,雖然陳千卿同意了出國看病,但是這會兒也沒時間啊。不過不幸中的萬幸是——陳千卿目前還沒與自殘傾向。

按照徐少仁的說法就是——只要不輕生,一切都好說。

陳千卿抽完了煙,又回到了屋子裡坐在椅子上又不說話了。

陸正非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最後憋出一句話來:「晚上想吃點啥?」

陳千卿無言的看了陸正非一眼。

陸正非:「……」好吧,他也知道這個話題糟糕極了,可是也總比什麼都不說來的好吧……

結果陳千卿居然回答了陸正非的問題,他道:「喝粥吧。」

陸正非哎了一聲,原本因為陳千卿十分沉重的心情總算緩解了一些。他想,只要陳千卿肯努力的活下去,總有一天是會走出陰影的,對吧?

《我原來是個神經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