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你幸福啦

到Z國的第二天, 陸正非就為陳千卿安排了比較全面的心理方面的檢查。

面對心理醫生和一些專業性的測試,陳千卿表現的很配合。

作為陪同的家屬,陸正非也被問了一些關於陳千卿的問題。

按照徐少仁對陳千卿的觀察,和陸正非對他描述的一些情況,徐少仁猜測陳千卿應該不是這具身體的主人格。但一般情況下,人格分裂伴有失憶等一系列後遺症。在陸正非的描述裡,陳千卿卻又沒有這種情況。

診斷的結果出來之後, 徐少仁的猜測出現了失誤,陳千卿沒有人格分裂,而是有抑鬱障礙——俗稱, 抑鬱症。

抑鬱症可以說是現在出現在大家視線中比較常見的一種疾病了,抑鬱症的成因現在還並不清楚,但當抑鬱症比較嚴重的時候, 的確會出現幻視、妄想等陳千卿身上出現的狀況。

陳千卿很平靜的接受了這個結果。

他早就察覺出自己的精神狀態不對,但一直都壓抑著, 直到柳華梅和陳清揚的死亡, 才讓他的症狀徹底爆發,以至於根本無法控制自己的行為和思想。

醫生給陸正非的開出了一些常用藥, 然後給出了一些關於陳千卿的建議。

對於很多不瞭解的人來說,抑鬱症更像是一種為了刷時髦而所得的病症,在正常人看來, 哪有那麼多可以悲傷的事, 只要積極一點, 總會走出來的。

實際上根本不是這樣, 只有得了抑鬱症的人才明白,那是一種怎樣讓人絕望的感覺。就好像你所有的歡樂,所有能給你帶來快樂的事,都不存在了,你正面的,積極的情感,被黑洞一樣的東西全部吸了進去,並且這些感情還在源源不斷的離開你的身體。

不幸總的萬幸是,診斷結果顯示,患了抑鬱症的陳千卿並沒有自殘傾向。至少在測試中,和對陸正非的詢問裡,並沒有出現這樣的情況。

醫生目前給出的診斷結果是,中度抑鬱症,有幻視,幻聽情況,伴隨失眠,可以給予藥物治療以及心理治療。

但是精神類的藥物,通常都是有依賴性的,陳千卿問清楚了副作用,向陸正非提出了要求——他不吃藥,只接受心理治療。

陸正非想勸陳千卿,可看到他固執的目光,又沉默了。

他們兩個在某些方面簡直默契的嚇人,陸正非發現,有時候陳千卿的一個眼神,就能讓他明白眼前的人在想些什麼。

陸正非想勸,又說不出口,到最後還是陳千卿伸手拍了拍陸正非的肩膀:「放心,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清楚。」

陸正非看著陳千卿最後還是同意了,他之所以會同意,最重要的一個原因是,陳千卿目前沒有輕生的傾向,他也知道有些藥物使用之後會有依賴甚至於對身體產生負擔,所以幾番考慮之下,他同意了陳千卿的提議。

Z國的街道很乾淨,陳千卿和陸正非一前一後的往家的方向走去。

在定好了之後心理治療的時間之後,陸正非帶著陳千卿去了一家餐廳吃飯,然後他叫司機把車開回去,自己和陳千卿一起步行回家。

Z國的這棟別墅,是陸正非的母親送他的十二歲生日禮物,在上輩子的時候,真正的陳千卿也曾經在這裡住過。

只不過後來發生了一場火災,這棟別墅被付之一炬。而真正的陳千卿,則因為這場火災,失去了那雙讓陸正非著迷的漂亮眼睛。

周圍的景色是熟悉的,初春來臨,樹木開始抽發新芽,陳千卿往前走著,忽然轉身朝著跟在他身後的陸正非伸出手。

陸正非一愣,隨即拉住了陳千卿的手。這是一雙屬於鋼琴演奏者的手,手指修長,觸感柔軟細膩,一摸就知道手的主人沒有幹過重活,唯一美中不足,就是手的溫度有些冰涼。

陳千卿扭過頭,繼續往前走,他的手手被陸正非牽著,彷彿回到了某個時間點,而身後的人,自然也不是陸正非。

被陳千卿牽著手的陸正非有些欣喜若狂,他緊緊的握著陳千卿的手,就像在握著一根風箏的線。害怕自己太用力,風箏會從天上掉下來,又害怕自己握的太輕,風箏會越飛越高最終無影無蹤。

陳千卿道:「陸正非,你喜歡的是陳千卿對麼?」

陸正非回答道:「如果你不叫陳千卿,我也會喜歡你。」回答這個問題的聲音是年輕的,愉悅的,滿含著從未泯滅過的希望。

陳千卿笑了笑:「那你是喜歡現在的我,還是喜歡以前的我?」

陸正非道:「我都喜歡。」

多麼取巧的答案,陳千卿轉過頭,看著陸正非:「為什麼你以前要打斷我的腿,現在卻對我那麼好呢?」

陸正非道:「因為我害怕,你離開我。」而現在——我知道你不會離開我。

陳千卿臉色的笑意變淡,他道:「是麼。」

陸正非露出一點無奈的笑容。

陳千卿想,如果當初,他沒有愛上那個陳千卿,是不是他們兩人的結局,都會好很多。

別墅的庭院裡種著櫻花。

此時粉色的花朵正開滿枝頭,偶爾一陣風吹過,粉色的花瓣灑落一地,再加上造型別緻的別墅,簡直就像夢境中的城堡。

在這裡發生過火災之後,陳千卿就再也沒有在這裡住過,雖然有時候他會來Z城,甚至會來這座被再次裝修,並且裝修的更好的房子面前看看,但他卻再也沒有走進去過。因為這座房子永遠的奪取了他愛人的眼睛,留給他的,是噩夢般的記憶。

陸正非去開了門。

陳千卿站在外面看櫻花,院子裡還有做好了一直都沒人用的鞦韆,他站了一會兒之後,就在那裡坐在。

沒一會兒,陸正非從屋子裡走了出來,手裡端著兩個剛烤好的熔岩蛋糕,他遞給陳千卿一個,道:「廚師剛烤好的,嘗嘗。」

當年陳千卿不喜歡吃甜食,所以連帶著陸正非也不吃了,不過現在,坐在一起的卻是兩個都喜歡吃甜食的人。

陳千卿用勺子舀了一勺,塞進了嘴裡。

因為剛烤好,勺子一插進去就看到有液狀的巧克力流出,入口的溫度還微微有些燙,陳千卿嚥下了第一口。

陸正非吃的也挺開心的,他坐在陳千卿旁邊,低著頭一口接一口,像個許久不吃糖果的孩子,吃的嘴角都沾上了黑色的巧克力。

陳千卿盯著陸正非看了一會兒,又有些出神。

陸正非道:「千卿,我明天可能要去我媽那裡報個道,後天回來陪你去醫院。」

陳千卿知道陸正非是去幹什麼,他甚至知道,黃玉屏此刻也知道了關於他的事。

只是這次,陸正非再也找不到借口開脫。

如果只是玩玩而已,怎麼會千里迢迢的把人弄來國外來治病,陳千卿看向陸正非的眼神裡帶著些許憐憫——因為陸正非,大概是回不來了。

這或許是這幾年來,他們最後的一次見面。

巧克力的味道有些微苦,陳千卿吃完蛋糕,拿起紙巾擦了擦嘴。

陸正非道:「你要不要再吃一個?」

陳千卿搖了搖頭。

陸正非道:「那我再吃了一個咯。」

陳千卿笑了起來,他道:「吃吧。」反正,我們就快分開了。

陸正非又拿起一個,吃了起來,這個上面撒了些白色的糖粉,味道應該會更甜一些。

陳千卿靠在鞦韆上,用腳慢慢的撐著地上搖晃起來,有一片櫻花落到坐在他身邊的陸正非的頭髮上,陳千卿伸手把它取下來,然後輕輕的吹了一下。

陸正非道:「千卿,你心情很好?」

陳千卿瞇起眼睛,笑了:「是啊。」

陸正非道:「喜歡蛋糕麼?我明天叫他還做……」

陳千卿沒說話,繼續笑著。他難道要告訴陸正非,因為他知道他們要分開了,所以心情格外的愉悅麼?

陸正非還在絮絮叨叨:「千卿,你想不想在這邊上學?」

陳千卿道:「不上了。」

陸正非道:「不上也好,醫生說你要多和人交流,我幫你找幾個合適的俱樂部……」

陳千卿道:「我Z國語言都不會,要怎麼和人交流?」

陸正非愣了,他似乎完全沒有想到這一茬。

陳千卿道:「你把我帶出來的時候,都沒有想過這一點麼?」

陸正非道:「那、那我先幫你找個Z國語言的老師,慢慢學,總會學會的。」

陳千卿道:「不用了。」Z國的語言,他自然是會的,可是他並不想告訴陸正非他會。

陸正非還想說什麼:「千卿……」

陳千卿直接起身,沒有再理會陸正非,而是走進了屋子裡,他剛上二樓,準備進臥室,手機就響了起來。

上面顯示著「韓懷雲」三個字。

陳千卿盯著電話看了片刻,還是把電話接了起來,他道:「喂,有事麼?」

韓懷雲的聲音柔柔的,他道:「陳先生麼?我是韓懷雲。我明天想同您聊聊可以麼?」

陳千卿當然說好。

韓懷雲道:「請你先不要告訴陸先生。」

陳千卿從窗戶朝坐在庭院裡鞦韆上發神的陸正非,道:「沒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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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來是個神經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