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夢

「你愛我麼?」

「愛。」

「有多愛?」

「……我可以, 一直一直的等著你醒來。」

唐可知躺在冰冷的床上,緊緊的閉著雙目,臉色遠遠看上去竟是有幾分的紅潤,甚至比他剛死去的時候還要更像是健康的人。

或許是因為沈默年的防腐的措施, 或許是因為唐可知特殊的體質,即使時光荏苒,六年在眨眼之間流逝,而唐可知的屍體卻依舊保持著原本的摸樣。

因為唐可知留下的那棵樹所結出的果實, 七個月之前,沈默年的喪屍基地裡誕生了第一隻小喪屍。那喪屍嬰兒和人類嬰兒從外表上看來幾乎毫無二致的模樣, 卻在出生的時候就沒有呼吸和心跳。這個珍貴的新生兒給了一直被繁殖問題壓抑的喘不過氣的喪屍族群帶來了希望。

可惜的是, 這樣的希望,並沒有給沈默年帶來一絲的慰藉。

唐可知沒有腐化的屍體給了沈默年一個美好的錯覺——唐可知並沒有死,只是睡著了。如同童話之中被詛咒了的公主, 似乎只要給唐可知一個吻,他便可以從無盡的噩夢中甦醒過來。可是沈默年卻遲遲不願意去親吻唐可知的唇。

雖不願承認, 但沈默年的確在害怕——他怕在吻了唐可知之後, 他要面對的,依舊是唐可知沒有反應的, 僵硬如冰的軀體。

說他逃避也好, 說他自欺欺人也罷,總之沈默年陷入了一個他親手畫上的怪圈裡, 並且根本沒有任何想要走出來的想法。

知道沈默年和唐可知事情真相的人只有那麼一兩個, 而敢對沈默年進行勸說的人更是少的可憐, 就連跟了沈默年十幾年的張宇宏,都不再對此事置喙。他太瞭解沈默年的性子了,他毫不懷疑如果再介入唐可知和沈默年那不正常的關係裡,自己會成為那一個被犧牲的炮灰。

女性喪屍雖然在吃了那棵樹上結出的蘋果之後可以生育了,然而懷孕的概率之低和懷孕的週期之長卻絲毫沒有給喪屍族群任何的幻想,就好像是大自然的均衡之術——可以讓你們延續下去,卻永遠別想著稱霸地球。

和沈默年的過的日子相比,莊別天也不知是不是受的刺激太大,決心將畢生都投入人類復興的偉大重任之中,他花了幾年的時間,再次建立了多個人類基地,利用王亦白留下的科技手段,總算是讓元氣大傷的人類恢復了些許生機。

沈默年知道這一切,卻對莊別天的所作所為沒有發表任何看法,或許是沈默年心裡也清楚莊別天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他倒是有些好奇,莊別天這傢伙到底想幹點什麼了。要知道莊別天骨子裡可不是一般的討厭人類……現在卻像是發了瘋,沈默年很期待莊別天徹底爆發的那一天。

沈默年的期待並沒有落空,就在唐可知昏迷的第十年,莊別天將一座位於人類基地之中藏著喪屍病毒的研究所引爆,然後逃之夭夭,當然,在離開之前,他當著眾人的面撕下了王亦白的皮。

大量的變異喪屍病毒飛快的在人群之中傳播——這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的是,在目睹了莊別天異變後的人類,已經很難對他人產生信任的情緒。

當本應是力挽狂瀾的英雄變成了大家最為恐懼的反派,傳播在人群中的,是信任的死亡。

沈默年在一個晴朗的下午迎來了彷彿從垃圾堆爬出來的莊別天。莊別天的衣衫襤褸,臉上和身上都髒的不像樣子。可是他的表情卻看上去比誰的高興,就像是去幹了什麼期待已久的事,整個人都在透出一種極大的愉悅。

「你怎麼來了。」接待莊別天的地點在唐可知臥室外的客廳,沈默年看著莊別天眼神裡沒什麼驚訝的神色。

「無聊啊。」莊別天笑瞇瞇的:「怎麼,不歡迎?」

沈默年喝了一口桌上擺著的茶,不動聲色的打量著莊別天,不得不承認,十年未見,莊別天身上的變化真的很大。

「聽說你幹了件大事?」沈默年不介意和莊別天敘敘舊。

「嗯。」莊別天隨手拿起桌上的點心,往嘴裡塞著,含糊不清道:「你都不知道他們的表情有多麼好玩……我都快笑死了。」

「為什麼這麼做?」沈默年嘴角勾了勾。

「為什麼?」莊別天莫名其妙的看著沈默年:「……我這麼做,難道需要什麼理由麼?」

「不需要。」當然不需要——自從莊別天變成喪屍的那一天開始,他想要傷害人類,就已經無需任何的理由了。就像是人類吃掉動物的肉一樣,從來不用向任何人解釋——他們為什麼要吃肉。

「他怎麼樣了。」終於還是轉到了這個話題上來,莊別天和沈默年表情卻沒有因為這個問題而出現任何的變化:「現在可以見他麼?」

「他很好。」沈默年笑了笑:「……不過你現在不能見他。」

「為什麼?」莊別天瞪大了雙眼。

「因為你太髒了。」沈默年看著莊別天的眼神裡明顯出現了嫌棄的味道:「會帶一些影響可知身體的病菌進去。」

「得,我去洗個澡。」莊別天無奈的聳了聳肩:「回見吧。」

沈默年動作輕微的點了點頭。

一個小時之後,洗澡洗的乾乾淨淨的莊別天出現在了沈默年面前,他換上了沈默年給他準備的衣服,面容和十年前沒有有任何的不同。

「來吧。」沈默年的心境已經和當初相比平和了許多,他的眼睛裡面全是一種莊別天毛骨悚然的溫柔:「動作輕點。」

然後沈默年就領著莊別天走進了唐可知的臥室——那已經不是一間單純意義上的臥室了,牆壁明顯使用了極厚的保溫材質,臥室的中央立著一座晶瑩剔透的冰棺,莊別天一眼就明白了唐可知在哪裡。

果不其然,走到冰棺的旁邊,莊別天看到了彷彿是在沉睡中的唐可知,和他在心中做好的心理準備不同,死去了接近十年的唐可知,卻和他生前的模樣毫無二致——不,甚至比他生前的模樣看起來更加健康了!

「怎麼會這樣……」摩挲著寒冷的冰面,莊別天難以掩飾自己的震驚:「他為什麼……會這樣?沈默年,你用的什麼手段?」

「什麼手段都沒有用。」沈默年淡淡道:「我不相信他死了……他肯定還會活過來的。」

「……」莊別天咬了咬牙,卻沒有回應沈默年的話。

「我等了十年了。」沈默年笑的平靜:「也不介意繼續等下去,十年也好,百年也罷,只要我沈默年還活著一天……就守著唐可知一天。」

「為什麼?」莊別天愣道:「……你……為什麼?」

「說來你或許不信。」沈默年歎氣:「前段時間我一直在做一個關於唐可知的夢。」

「夢?」莊別天狐疑道:「什麼夢?你難道夢到唐可知會醒過來?」

「不。」沈默年解釋:「我夢到了我和唐可知的前世……那一世,我叫沈凌,他叫唐可知,是我最後——親手殺了他。」

「……」莊別天已經不知道該怎麼接下沈默年的話茬。

「因為太多太多的原因,我殺了他。」沈默年道:「甚至在他死後也只去見過他一面,那一世的我在生命最後的時間發誓——如果有下輩子,要讓我在唐可知和世界二者之間做出選擇,我會選唐可知。」

「多麼美的夢。」莊別天自己就是重生回來了,所以對這所謂的前世今生也沒有什麼質疑,想當初他重生成人的時候還想著要拯救世界,到現在卻發現自己變成了想方設法毀滅世界的那一方,倒也十分的諷刺。

「所以啊。」沈默年瞇起眼睛,笑的非常的滿足:「他只是太累了而已,無論多久我都願意等他……直到他休息夠了,直到他願意醒來。」

莊別天第一次對沈默年產生敬佩的情緒,他在開始直到唐可知死訊的時候也悲痛欲絕,可卻也不能保證自己會和沈默年一樣如此的堅韌。莊別天不能忍受看著唐可知毫無生氣的躺在冰棺中的模樣,相比痛苦的面對,莊別天更傾向懦弱的逃避——所以,到了最後唐可知也沒有選擇和他在一起。

這就是他和沈默年之間的差距麼?莊別天的手離開的冰棺,他看向沈默年的眼神中徹底的消除了敵意:「沈默年,我祝福你。」

「客氣。」沈默年笑的張揚:「情敵的祝福……我就替可知收下了。」

「我準備去環遊世界。」莊別天解開了心中某個死結,全身都放鬆了下來:「也不知道……還有沒有再次見面的機會。」

「誰知道呢。」沈默年道:「世界足夠大,時間卻足夠長,莊別天,一路順風。」

「謝謝。」接受了沈默年的祝福,莊別天笑的無比的燦爛。

接著他跟著沈默年走出了那間唐可知所在的臥室,抬起頭就看見了橙色的朝陽從地平線的那一邊緩緩的升起,溫暖的陽光照在莊別天的身上,彷彿世間的一切都充滿了希望,就如同他生命初始那樣。

《末世之殺戮狂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