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西邊撿來的項西(21)

項西的手抖了抖,眼睛瞇縫了一下,在二盤開了門準備出去的時候,他猛地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小展!」平叔吼了一聲。

項西停下了,全身的血都像是翻騰著湧上來,卻無處可去,不用毒藥都快能七竅噴血了。

他在二盤身後對著門踹了一腳,門發出一聲巨響關上了。

「坐下。」平叔指了指椅子,拿起茶壺慢悠悠地喝了一口,又開始吃菜。

項西覺得自己全身的關節都發硬,半天才咯吱咯吱地響著坐到了椅子上。

平叔又很慢地吃了幾口菜,細嚼慢咽地半天才放下筷子看著他:「饅頭的事,你知道嗎?」

「知道他跑了。」項西悶著聲音說。

「跑哪兒去了知道嗎?」平叔問,「你倆好得跟親哥倆似的,你應該知道啊。」

「不知道,」項西覺得胃很疼,今天忘了吃藥,不,不是忘了吃藥,他早上起來的時候放在床頭的藥就都不知道哪兒去了,「叔,我那些藥呢?」

「藥?什麼藥?」平叔想了想,「哦,床頭那些藥盒?那裡面還有藥啊,我不知道,都當空盒扔了。」

項西沒說話,手抖得厲害,也不知道是疼的還是氣的。

「一會兒記著把碗洗了,用熱水洗,別著涼了,」平叔站了起來,拿了茶壺往樓上走,「你說你,好朋友跑沒影了,還吃什麼藥啊,多難受的事啊……」

項西握著拳頭頂著自己的胃,很長時間才慢慢直起身。

收拾了碗筷進了廚房,洗碗的時候他一直低頭盯著自己的手,被李慧掐出的傷口旁邊的那道被二盤抽出來的紅印已經腫了起來。

饅頭不是他好朋友,連朋友都不算。

他一直是這麼劃分的,劃得很清楚,跟任何人都這樣,為的就是自保。

但還是躲不過。

他咬咬嘴唇,在心裡罵了饅頭一句。

這日子過不下去了,就這種破日子都過不下去了,真是可悲。

他特別想去同奎胡同的小屋裡找出那張名片,給那個人生攝影師打個電話,問他要不要來看看不一樣的人生。

程博衍今天本來不值班,但隔壁劉大夫發了一下午燒,晚上他替下了劉大夫。

程博衍身體還不錯,很難得頭疼腦熱的,不過值班時來的一個骨折病人對著他的臉連打了三個噴嚏,不知道會不會被傳染上感冒。

這人感著冒,吃了藥之後暈頭轉向地開著摩托車對著路邊的垃圾箱就撞了過去,對著程博衍一通噴嚏打完才把情況說明白。

拍完片子又是一通噴嚏,程博衍覺得自己要瘋了。

他忍著拿了張紙擦了擦臉,低頭開始寫病歷。

患者自訴於一小時余前摔傷左小腿,當時感覺左小腿疼痛,患肢不能活動,未發現有活動性出血和骨質外露……

「大夫,我要住……」這人皺著眉又打了個噴嚏,「院嗎?」

左小腿中下段可見輕度腫脹,未見皮膚破損,無活動性出血……

「建議住院。」程博衍看了他一眼。

「能不住院嗎?」這人揉了揉鼻子,「我家裡老娘病著,我沒法住院啊。」

左脛骨中下段螺旋形骨折。

建議住院治療完善(患者拒絕)……

這人拒絕住院的理由讓他想起了項西,這小子也不知道到底有沒有爹,有沒有一個從沒見過的媽,到底是不是十八歲……

石膏固定,給予脫水、消腫、止血治療……

把這個病人處理完之後,程博衍跑到廁所去洗了五分鐘臉,往回走的時候聽到值班的小護士說了一句:「又下雪了啊!」

他走到走廊的窗戶邊往外看了看,還真是又下雪了,還以為今年不會再下雪了呢。

程博衍低頭打了個噴嚏。

趙家窯一片昏昏欲睡的黑暗裡,項西看著天空中飄下來的雪花,偶爾會在不知道哪兒來的光裡閃動一下。

四周很安靜,連半夜裡的罵娘聲都消失了。

項西打開通往後巷的門走了出去,轉到二盤屋子樓下。

他從雪地裡撿了塊很小的石子,抬手用手指一彈,石子飛到二樓,在玻璃上輕輕磕了一下。

聲音不大,但足夠讓屋裡的人聽到。

窗戶沒有打開,但窗簾晃了一下又關上了,兩分鐘之後李慧從後門輕手輕腳地走了出來,穿得很厚實,手裡還拿著個小兜。

《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