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失足少年(4)

「我親手剃的,檢查傷口,保護得還挺好,沒太嚴重的傷,」程博衍坐回椅子上,「打第一眼看你這腦袋就不順眼,這次正好。」

項西皺皺眉,罵了一句,過了幾秒又換了個語氣:「哥……給撓一下吧,要癢死了……我身上還疼著呢,這麼癢真吃不消……」

程博衍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歎了口氣,起身掀開了他的被子,手在他腿上敲了敲:「是這兒嗎?有支具擋著呢。」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項西一聽頓時覺得一秒都忍不了了。

「等會兒。」程博衍皺著眉轉身走出了病房,過了一會兒又轉了回來,手裡拿著一根毛衣針。

「這什麼玩意?」項西愣了愣。

「鐵棍山藥。」程博衍說。

項西樂了,笑了兩聲又覺得臉疼:「快快快。」

程博衍把毛衣針伸進去戳了戳:「行嗎?」

「哎,往下點兒,」項西趕緊體會,「再左點兒,對對對對對……就是這兒,哎喲,癢死了!」

程博衍給他又戳了幾下:「還哪兒癢?」

「後背,撓得到嗎?」項西問。

程博衍沒說話,把手伸到他身下往旁邊抬了抬,在他背上抓了幾下:「好了沒?」

「好像……好了。」項西說。程博衍把他放平之後,他閉上眼睛:「好疼啊,這要疼多久啊……」

「明天就不疼了,」程博衍看了看時間,「你還有一小時跟我說實話。」

「真是實話,」項西很無奈,「我現在難受得就想嘎崩一下死過去,哪還有精力跟你說瞎話啊?」

「是嗎?」程博衍研究著他臉上的表情,他還真沒法確定項西說的是不是真的實話,之前他說自己爹的病情時,也是一臉情真意切,感天動地。

「真的,哥,」項西聲音很低,幾乎是耳語地說,「求你了,別報警,我沒有身份證,報警了我會很麻煩的。」

一個撿來的,沒有身份證的,姓名、年齡、身世全憑嘴說的混混。

程博衍覺得自己這一晚上夠嗆能把這些東西給消化掉,這都什麼事啊!

項西腦子本來就昏昏沉沉的,身上又疼得難受,再加上頭髮居然被程博衍毫不留情地給剃光了,這沉重的打擊讓他有些體力透支的感覺,半瞇著眼又困了。

程博衍湊到他腦袋旁邊看了看,又看了一眼床邊的吊瓶,按鈴叫了護士過來換藥。

換完最後一瓶藥之後,項西的眼睛完全閉上了。

程博衍站起來活動了一下腰,項西睡相還行,看著挺乖,比他睜眼滿嘴不知道是真是假的時候要好得多。

「你先休息吧,我今兒太累了,得回去了。」程博衍把手機收好,說了一句。

「啊?」項西睜開眼睛,有些迷糊地看著他,「要走啊?」

「不走你還指望我給你陪床嗎?」程博衍說,「我跟護士說了,晚上她們會來看著點兒你的,明天我再過來。」

「哥……」項西叫了他一聲,衝他眨眨眼,「過來,我有話說。」

程博衍彎下腰湊近他,他聲音很低地說:「別報警,求你了。」

「要報早報了。」程博衍說完,轉身準備走人,想想又回過頭指了指項西:「但不表示我能相信你那些話。」

回到家程博衍覺得自己頭昏腦漲的,泡澡的時候差點兒在浴缸裡睡著了。

項西的那個如意吊墜還在他外套口袋裡,程博衍洗完澡拿出來對著光又看了看,他不太懂這玩意,但大舅做的就是玉石生意,他也見過一些。

這個墜子外行人都能看得出是好東西,要說這是項西的,他還真有些沒法相信,撿來的時候放在包被裡的?

十八年前某富貴人家遺棄了一個私生子?

跟演電視劇似的,還得是特狗血的那種。

項西的東西都在他這兒,不過沒多少,除了這個墜子,還有點兒零錢,幾把鑰匙,一小包卡通創可貼,還有項西的……不,他的錢包。

不知道為什麼,錢都沒放在錢包裡,錢包是空的,程博衍手指夾著錢包轉了兩圈,扔到了桌上,從抽屜裡找出個小袋子,把項西的東西都放了進去。

吊墜沒一塊兒放進去,拿了個盒子裝上了,鎖在了櫃子裡。

晚上程博衍睡得很不踏實,夢多,一個接一個的,讓人煩躁不堪,最後夢裡的一聲「哥」,把他驚醒了。

他在黑暗裡瞪著眼睛,半天也沒分清這聲哥是項西的,還是程博予的。

睡不著了。

在床上挺了一會兒之後,他起身開了燈,下床走到了牆邊的書櫃前站住。

書櫃裡基本全都是專業書和大量的骨肉瘤翻譯資料,中間那一格,兩排書中間放著一個相框。

隔著玻璃能看到程博予的笑容。

盯著看了幾眼,程博衍拉開玻璃門,伸手把相框衝下放倒了。

他不喜歡程博予,記憶裡這個比自己小四歲的弟弟帶給他的除了煩躁就沒別的了。

老媽老爸都是醫生,忙起來幾天見不到人都是常事,在程博予長大到可以不需要別人照顧的那些年裡,家裡沒有大人的時候程博衍必須要負責他的衣食住行。

這些讓他焦頭爛額的繁雜瑣碎的事讓他對這個弟弟完全沒有好感。

程博予跟在他身後叫著哥,纏著自己陪他玩的時候,他幾乎沒有過幾次好臉色,在程博予心裡,他大概也不是個什麼好哥哥。

這種狀態一直持續到……

「哥,我是不是要死了,你救救我……」

程博衍有些煩悶地關掉了燈,把自己扔回了床上,用被子裹嚴實了。

項西早上醒得很早,是被腦子裡突然閃過的平叔的臉給嚇醒的,睜眼的時候一腦門冷汗。

反應過來自己現在是在醫院裡躺著的那一瞬間,他被一陣從未有過的輕鬆感覺包裹住了,咧開嘴想笑,但嘴角和眼角有傷,一夜沒活動,有些扯著疼,他沒能笑出來。

身上、腿上還是疼,比昨天沒太大改觀。

《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