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我就是同性戀

    系裡收到的那封信,內容並沒有公開,但跟舉報付一傑和蔣松同性戀那種有明顯漏洞與不合理的那封信不同,這封信簡單明瞭,除了這張a4紙上複印的內容,寄信的人沒有留下一個字,但內容足夠能鎖定它的範圍,進行了簡單的筆跡對比之後,就能確定是劉偉。

    而且劉偉並沒有否認,在看他看信的內容之後,對著這張紙愣了好幾分鐘,最後輕輕說了一句:「沒錯,是我。」

    系裡對這件事的最後處理結果還沒有出來,但劉偉在一夜之間已經紅遍整個分校區,學校論壇上也有人在議論這件事。

    劉偉不上課的時間全都坐在宿舍裡發呆,宿舍裡的人沒有安慰他,每個人都被他在背後各種抱怨和鄙視過,就連脾氣最好的伍平山,見到他都直接扭臉走開。

    付一傑能感覺到劉偉的目光經常長時間地停留在自己身上,帶著憤怒和仇恨,但他始終沒有回應,他沒有時間,快到期末考的時間了,又馬上要考四級,他每天都把自己埋在書裡,對於劉偉基本屬於眼不見心不煩。

    考完四級之後,付一傑給付坤發了個短信,說考完了感覺還不錯。

    他沒有直接回宿舍,劉偉這件事,學校的處理是讓他休學一年,劉偉這幾天就準備回家,對每一個人都沒有好臉色,宿舍裡的氣壓很低。

    付一傑去學校門口轉了兩圈,塞了一堆吃的之後才捂著吃撐了的肚子回了宿舍。

    一進宿舍劉偉就從床上站了起來,迎到了他面前:「付一傑,我想和你談談。」

    沒等付一傑回答,旁邊正拿了毛巾想去洗澡的許豪把毛巾往床架子上狠狠抽了一下,吼了一句:「你還想幹嘛!有完沒完了!」

    「我跟他談,又不跟你談!」劉偉突然也吼了起來,指著許豪,「關你什麼事!一身肥油!」

    躺在床上打瞌睡的蔣松跳了起來,在許豪的毛巾抽到劉偉背上的時候衝過去對著劉偉的屁股踹了一腳:「你還真當我們宿舍的人脾氣好得沒上限啊!」

    「談談就談談,」付一傑看著被撞在門上靠著還是一臉憤怒的劉偉,「你要在哪兒談?」

    劉偉盯了他一眼,拉開門走了出去。

    「一傑別去,」伍平山拉住了正要跟出去的付一傑,「還不知道他要幹什麼呢。」

    「沒事兒,」付一傑拍了拍他的肩,「我又不傻。」

    劉偉在前面埋頭走,一直走到了宿舍樓後面才停下了,回過頭,像付一傑豎了豎拇指:「變態,你夠厲害。」

    付一傑笑笑沒說話,四周沒有人,他不知道劉偉想幹什麼,但如果他在這裡被激怒了揍劉偉一頓的話,樓上沒準兒會有人看見。

    所以他壓著內心的煩躁,沒有出聲。

    「我說你是同性戀你是不是特別生氣,」劉偉突然笑了起來,「我就是討厭同性戀,就是覺得變態噁心!你就是變態,就是噁心!」

    付一傑雙手插在褲兜裡繼續看著劉偉。

    「不管怎麼樣,我還可以重頭來過,我是個正常人,」劉偉臉上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但如果你是……」

    「你不用老跟我比,我根本就沒興趣知道你什麼樣。」付一傑打斷他的話。

    劉偉還是把後面的話堅持著說了出來:「但如果你是同性戀,一輩子也別想了,你有錢也沒用,拚命學也沒用……」

    「如果?那看來還是不確定我是不是啊,」付一傑抬手在自己下巴上輕輕敲了兩下,「不過恭喜你,答對了。」

    劉偉愣了愣,有些吃驚地抬頭看著他。

    他臉上還是帶著笑,一字一句說:「我就是同性戀,我從小就是。」

    說完這句話,付一傑轉身走了,沒有再回頭看劉偉的反應。

    付一傑順著路快步往前走著,帶著幾分衝動和不管不顧說出這句話的瞬間,他猛地有種鬆了口氣的感覺。

    這是他第一次這樣清楚直白地說出這句話。

    我是同性戀。

    無論是對付坤還是對蔣松,他都從來沒有這樣表達過,這樣沒有掩飾,沒有避閃,沒有退縮。

    我是同性戀。

    他說出來了,面對一個敵視他,厭惡他的人。

    在這瞬間他突然體會到了蔣松那種永遠無所謂的勇氣究竟是怎樣的。

    這勇氣不僅僅是勇氣。

    還有反抗。

    有不甘,有憤怒,有倔強,有各種各樣的憋屈和不服。

    是的,我是同性戀。

    我就是同性戀,又如何!

    又怎樣!

    怎樣!

    他整個人都沉浸在想要奮力吶喊掙扎的衝動裡。

    付一傑跑到學校小賣部,買了瓶冰可樂,一口氣灌了下去,冰涼的感覺順著身體慢慢向全身滲透開來,盡量他心裡依舊有些沉重的東西狠狠束縛著,但他還是感覺到了一絲輕鬆,努力想要放開自己的輕鬆。

    他走出小賣部,掏出手機撥通了付坤的電話。

    「喂?」付坤的聲音混著嘈雜傳了過來。

    「哥,付坤。」

    「嗯?」

    「我是同性戀。」付一傑說。

    付坤頓了頓:「我知道。」

    「你有什麼想說的嗎?」

    「我……」付坤沒明白他什麼意思,「我需要說什麼嗎?」

    「我不知道。」

    付坤想了想:「我沒什麼想說的,你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對於我來說,沒有區別。」

    付一傑笑了笑,輕鬆地往前跑了兩步:「你上次是不是說進完貨要休息兩天?」

    「是啊,這陣挺累的。」

    「那你休息了沒?」

    「沒啊,」付坤嘖了一聲,「我不就是想休息兩天去看看你麼,結果您那麼不領情,我還休個屁啊。」

    「那你過來修修屁吧,」付一傑樂了,「你晚點兒過來,接我回家。」

    「喲這麼給面子,」付坤喊了一聲,「行,你什麼時候考完試提前告訴我,我過去接你。」

    劉偉跟付一傑「談話」後沒到一星期,就收拾東西離開了學校,沒有參加最後的考試。

    他一走,宿舍裡的人頓時都鬆了一口氣。

    「我覺得讓他休學就對了,」伍平山捧著本棋譜,自打知道他擺擺棋子就被劉偉說成是裝高雅之後他一直都沒再看過棋譜,「他有心理問題,再這麼下去要出大問題的,他應該去看病。」

    「他才不會覺得自己哪裡不對勁,」許豪嘖了一聲,「要不也不會最後變成這樣了。」

    「你倆快閉嘴,」蔣松往許豪屁股上蹬了一下,「好容易他走了,你倆還在這分析,沒懷念夠啊,過一年他就又回來了,到時再去跟他說嗨好久不見吧。」

    付一傑躺在上鋪聽音樂,他的心情大概跟別人的都不一樣吧,他不喜歡劉偉,但對於劉偉一次次的挑釁,他還是一直忍到了最後才爆發。

    可是……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劉偉逼著他往前邁出了一步,無論這一步是大是小,卻是他一直沒能邁出去的。

    在又一次否定了自己之後,他被逼著重新認識了自己。

    他閉上眼睛,輕輕歎了口氣。

    付坤是在他們考最後一科的時候到學校的,這回他沒再製造驚喜,直接打了個電話過來:「我在你們學校門口,叫上你們宿舍的人一塊兒,先去搓一頓,別叫那個蘿蔔通氣兒的。」

    「蘿蔔休學了,」付一傑笑笑,「已經回家了。」

    「喲,是麼?」付坤愣了愣,一本正經地說,「那我叫的大媽和倆孩子怎麼辦啊,還在我車上呢。」

    「付坤你這個王八蛋,」付一傑捏著嗓子,「把我們孤兒寡母的騙到這兒來想幹什麼!」

    「靠,」付坤樂了,「我還不是為了你麼。」

    「薄情男花言巧語欲甩髮妻,癡情女紅顏一怒……」付一傑頓了頓,沒想好後邊該怎麼說。

    「不行了吧,」付坤嘿嘿一通樂,「知音看少了啊。」

    付一傑清了清嗓子:「癡情女紅顏一怒割其**。」

    「……你狠!」付坤嗆了一下,「趕緊出來!」

    「嗯,等著,我帶著人出去誓死悍衛你的**。」

    付一傑和宿舍裡的人一起出了校門,看到付坤的時候他差點又控制不住想要衝過去,考慮別人的感受,他只能遠遠地就吼了一聲:「付坤——」

    付坤笑著衝他揚了揚手。

    「快快……」付一傑催著,加步了腳步。

    蔣松跟在他身後,很輕地說了一句:「又激動成這樣。」

    付一傑頓了頓,回過頭看著他。

    「走,」蔣松往他肩上拍了一巴掌,拔腿往前跑,「餓死了!」

    付一傑可算逮著了個機會,趕緊也往付坤那邊衝了過去,衝到付坤面前的時候付坤擺了個馬步,付一傑衝過去對著他狠狠撞了一下,又不露痕跡地在他腰上輕輕捏了一把。

    「哥哥好。」蔣松還是很禮貌地跟付坤問好。

    「……乖,」付坤看著蔣松,以前他看蔣松就是個跟付一傑一樣的小屁孩兒,但自從付一傑告訴他蔣松的事之後,他一直對蔣松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每次都這麼嚴肅地叫我,聽著跟叫叔叔好似的。」

    「童年時期的記憶是很深刻的啊,哥哥。」蔣松笑著說。

    「哥哥好。」許豪跟伍平山也跟著蔣松叫了一聲。

    「哎,好就好吧,吃飯去,」付坤伸手往付一傑肩上勾了一下,想把他摟過來,但很快又鬆了手,「怎麼這麼不順手……」

    「我來。」付一傑笑著伸胳膊摟住了他的肩,湊到他耳邊小聲說,「187了。」

    「放屁半年長兩公分當你們食堂老闆是劉永好呢!」

    「那你為什麼不順手了?」

    「你哥縮水了唄。」

    學校附近沒有什麼特別牛的館子,都是經濟小炒實惠火鍋之類的大眾玩意兒,付坤轉了半天,本來請他們吃頓好的,現在沒辦法以質量取勝,只能以數量了。

    找了個魚頭火鍋店,點了一個加料火鍋,又弄了一大堆菜,幾個人擼擼袖子開始埋頭大吃。

    吃了一通墊了個底兒之後,才開始慢慢邊喝邊聊。

    因為劉偉是最近的最大亮點,話題不知不覺又轉到了他身上。

    劉偉後來的事付一傑一直沒有跟付坤細說過,他怕付坤擔心,只是說了個大概,聽到許豪一臉通紅地說起這些事的時候,付坤皺了皺眉,看了付一傑一眼。

    他後悔沒早點過來,之前付一傑被人這麼背地裡搞鬼承受著多少壓力?

    付一傑從小被寵著慣著,沒怎麼受過氣,更沒被人這麼陰過,付坤看著付一傑嘴角始終掛著的笑容突然很心疼。

    他伸在桌子下邊輕輕拍了拍付一傑的腿,付一傑轉過臉來小聲說了一句:「真沒事兒。」

    吃完飯的時候,幾個人都喝了不少,全都兩眼發直腳底打滑了,蔣松酒量算可以的,站起來的時候也晃了好幾下。

    付一傑乾脆掛在付坤身上不撒手,本來這麼久沒見到付坤他就想得不行,恨不得上去連親帶啃咬上幾口,現在喝了點兒酒,就更是粘著不放了。

    「你們這點兒出息,」付坤無奈地歎了口氣,掏出錢包把帳結了,拖著付一傑走出小飯店,看著旁邊迷迷瞪瞪的幾個人,「我送你們回去。」

    「不用,」付一傑摟著他,下巴一直擱他肩膀上,抬手指了一圈,最後指了指蔣松,「他,一手一個就弄回去了。」

    「他自己也差不多了。」付坤研究了一下蔣松的狀態。

    「回宿舍沒問題,」蔣松笑了笑,很瀟灑地左手許豪右手伍平山往自己身邊一拽,三個人撞成一團,「我們回去了,哥哥你早點兒休息。」

    付一傑的胳膊一直繞在付坤脖子上,付坤為了保持呼吸,不得不用手拽著他的胳半拖著他往旅店走。

    「一截兒,」付坤邊走邊說,「你想吐就撒手,千萬別吐我脖子上。」

    「吐你臉上。」付一傑一開口就傻樂。

    付坤偏過頭看了他一眼,這小子喝點兒酒就愛這麼傻笑:「你試一個,信不信我直接就給你扔這兒醒酒。」

    「不信,」付一傑繼續傻樂,「你……捨不得。」

    付一傑的呼吸都撲在付坤耳朵上,熱乎乎的,讓付坤身上都有點兒冒汗了,他笑了笑:「這麼瞭解我。」

    付坤之前在旅店已經開好了一個標間,把付一傑連拖帶拽地弄進房間扔到床上之後,他已經折騰出了一身的汗。

    「你躺一會兒,我洗個澡,」付坤把趴著付一傑翻了個個兒,「門我沒關,你要難受就進去吐,聽見沒?」

    「聽見了。」付一傑閉著眼回答。

    「你這酒量也太殘次了,」付坤小聲嘟囔著進了浴室,「二兩唱歌三兩睡覺……」

    聽到付坤的話,付一傑又閉著眼躺在床上傻笑了半天,過了好一會兒才止住了。

    他的確是酒量不行,現在閉著眼就感覺自己連人帶床都一個勁兒在轉著。

    以前對付坤最大膽的想法,就是希望有一天他跟付坤一塊兒喝酒,趁付坤醉了的時候偷偷親一下摸一把的,現在看來,這希望是注定要落空了,他就想不明白,付坤怎麼就這麼能喝呢?

    「為什麼呢……」付一傑含糊不清地自言自語著,「酒聖啊……」

    付坤在浴室裡剛脫了衣服把腦袋沖濕了,付一傑突然就扶著門框晃了進來。

    「要吐啊?」付坤趕緊扭頭問他。

    「不吐,」付一傑一隻手撐著牆,一隻手拉著褲子拉鏈,「要噓噓。」

    「……你噓吧。」付坤轉回頭繼續洗。

    洗了半天也沒聽到噓噓聲,他回過頭,看到付一傑擰著眉還在拉鏈那兒來回扯,他歎了口氣:「拉不開啊?」

    「你給我買的偽劣褲子!」付一傑低著頭小聲喊著,「我還不敢用力!」

    「用力唄,壞就壞了。」付坤笑笑,把水關掉了,省得濺到付一傑。

    「我才不怕壞!我怕夾鳥兒!」付一傑嘖了一聲。

    「靠,」付坤沒忍住樂了,把付一傑的手拽開,幫他把褲子拉鏈給拉開了,「尿吧。」

    「掏。」

    「掏什麼?」

    「不掏我怎麼尿!」

    「付一傑我抽你啊喝了點兒酒就裝大爺,尿個尿還得有個人幫你掏鳥兒?」付坤推了他一把,「趕緊尿完了我還洗澡呢。」

    付一傑頭有點兒暈,被他這一推,直接撞到了牆上靠著:「憋死了……」

    「哎……」付坤挺無奈地走過去,拉開了他的褲腰,「你別尿我手上啊。」

    「嗯。」付一傑很認真地點點頭。

    付坤咬咬牙,把他內褲往下拽了拽,說實話,這動作在喝迷糊了的付一傑眼裡可能沒什麼感覺,但在連暈乎勁兒都還沒喝出來的付坤眼裡,實在是有那麼點兒……

    付坤看到付小傑蹦出來的時候,迅速縮回了手,抓著付一傑的衣服把他轉過去對著馬桶:「瞄準了快尿!」

    「飛流直下三千尺……」付一傑撐著牆開始尿,「哥你不用手扶著會尿鞋上嗎?」

    「我會尿你臉上!」付坤想發火都沒脾氣了。

    付一傑尿完了之後,褲子都沒提,直接滑到了腳面上,接著一轉身摟住了付坤,整個人都靠了過來,付坤被壓得後腰都頂在了噴頭開關上:「幹嘛你?」

    「洗手。」付一傑下巴擱他肩上,手繞到他身後擰了擰,水從噴頭裡噴了出來,灑得他一身一臉全是。

    付坤後腰頂著開關,姿勢很難受,這會兒突然有點身體僵硬,想推開付一傑手卻沒動,想說點什麼也沒開口。

    水靜靜地噴了幾分鐘,付一傑突然像被嚇著了一下猛地站直了,瞪眼兒看著他:「怎麼了!」

    「啊?」付坤愣了,沒明白他這是什麼意思。

    付一傑頭髮上還滴著水,遮掉半個眼睛,過了一會兒才迷迷瞪瞪地說了一句:「我睡著了?」

    沒等付坤再說話,他轉身晃著走出了浴室,還差點讓褲子絆倒。

    「濕衣服脫掉!」付坤在浴室裡喊了一聲,趕緊連沖帶搓地胡亂地把澡洗完了。

    回到房間的時候,他看到付一傑裹著一身濕衣服趴在床上已經睡著了,床單也濕了一大片。

    「煩死了!」付坤過去在付一傑屁股上甩了一巴掌。

    付一傑一動不動地繼續趴著,連哼哼都沒哼哼一聲。

    付坤歎了口氣,把他翻過來平躺著,再很費勁地把他身上濕了的衣服褲子都給扒了扔到一邊。

    扒到內褲的時候付坤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把內褲也給扯了,再從自己包裡翻了條內褲給付一傑穿上。

    幹完這些,付坤一身汗都下來了,澡白洗了。

    「一截兒,」他過去拍了拍付一傑的臉,「咱去那張床上睡好不好?這邊都濕了……」

    「嗯。」付一傑含糊不清地應了一聲。

    付坤把他拽起來扔到了旁邊的床上,付一傑睜開眼睛說了一句:「頭暈。」

    「睡。」付坤說。

    付一傑閉上眼睛沒幾秒鐘就擰著眉毛又睡著了,發出輕輕的鼾聲。

    付坤在床沿上坐著看了一會兒電視,轉過頭看著付一傑一臉堅強不屈好像立馬就要英勇就義的表情,笑著伸手在他眉間按了按,又慢慢滑到他嘴唇上。

    停留了一小會兒,付坤低頭湊過去在他腦門兒上輕輕碰了碰。

《竹木狼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