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漫漫長夜, 有心睡眠。

奈何有人要擼狗。

狗也是有尊嚴的,不能每次都老實呆著任擼,逼急了就會奮起反抗。

所以這場擼狗與狗擼之間的戰鬥,還是很激烈的。

土豆兒和洋蔥都喘得挺厲害。

床單也在打鬥中擰出了波浪花紋,被子也被甩到了地上。

說實話, 在晏航跳下床率先衝進浴室洗澡的時候, 初一呆坐在床上看著一床狼藉, 感覺這根本不像擼狗現場,這怎麼看都應該是幹了一場的現場。

「狗子, 把床單換了!」晏航進了浴室之後又探出頭來喊了一聲。

「憑什麼。」初一盤腿兒坐在亂七八糟的床單上。

晏航沒理他, 把浴室門關上了。

初一歎了口氣,自己現在倒是不會被大家欺負了,現在是被一個人盯著欺負。

在晏航洗完澡出來之前, 他還是老實地下了床,找出一床乾淨的床單換上了, 考慮到被子已經在地上蹭過, 以晏航的講究程度以及欺負人的程度,這樣的被罩肯定也是要換的。

於是他把被罩也一塊兒換掉了。

晏航出來的時候初一正抱著換下來的床單被罩準備拿去洗。

「這麼乖。」晏航湊過來親了他一下。

「這種小, 恩小,惠是討,討好不了, 我的。」初一出了臥室。

「我幫你搓背吧。」晏航在屋裡說。

「不用了, 」初一歎氣, 「我怕你打, 打我。」

晏航躺到床上笑了半天。

初一把床單被罩塞到洗衣機裡,然後蹲到了洗衣機跟前兒。

他家用的是台很古老的洗衣機,洗衣服的時候感覺是在強拆,說是全自動,但人要不參與進洗衣活動當中,它基本不可能自己洗完。

這還是他第一次用滾筒,之前都是晏航操作的,洗好了他拿去晾上。

好在他雖然土,但腦子還是好用的,看了幾眼之後就明白了,戳了幾下,弄了個看名字應該最省水最省電的選項,然後回了臥室。

不知道是擼狗擼舒服了還是被狗擼舒服了,晏航就他拿東西去洗的這點兒時間裡,已經歪著腦袋睡著了。

初一趕緊放輕動作,關燈上床躺下蓋好被子,一系統動作都按了靜音鍵。

聽著晏航平緩的呼吸,他感覺鬆了一口氣。

從知道老爸的消息一直到問出事情的經過再到現在,他老有一種快要鬆一口氣這口氣卻始終沒有鬆下來的感覺。

現在聽到晏航睡著了的呼吸聲,他才真的放鬆了。

不管怎麼說,這件事算是告一段落了吧。

雖然晏叔叔依舊下落不明,雖然老丁的同夥依舊沒有被抓到,但至少改變了他們生活的這件事,已經清楚了。

初一也睡得很香。

不過半夜的時候驚醒了一次,因為身邊躺著的晏航突然猛地動了一下,像是想要坐起來,但又並沒有醒過來。

初一迷迷瞪瞪地伸手摟住他,在他胳膊上輕輕拍著。

晏航應該是做惡夢了,他想說點兒什麼安慰一下晏航,但是沒等想好怎麼說,他就又睡著了。

早上醒來的時候感覺還不錯,特別是看到晏航在陽台迎著淡金色的陽光伸懶腰的背影時,就覺得起床氣都沒有了。

「你睡,好了嗎?」他趴在床上問。

「還不錯,」晏航說,「不過好像做惡夢了。」

「嗯,」初一點點頭,「是的。」

「夢到我爸了,」晏航嘖了一聲,「本來夢到他應該挺高興,結果是夢到案子了,挺嚇人的。」

「他現在沒,沒事兒了,」初一說,「傷早好了。」

「是啊,」晏航轉身進了屋,順手在他屁股上甩了一巴掌,「起吧,我今天要早點兒去酒店。」

「怎麼?」初一坐了起來。

「今天要去後廚做幾道菜,」晏航說,「準備進軍後廚了。」

「真的?」初一跳下床,跟在晏航身後,「以,以後就是晏,主廚了?」

「真敢想,」晏航笑了,「就是能有個機會去後廚跟著了,助理什麼的,哪就能主廚,讓我們主廚聽見了瞪你。」

「以後會,是的。」初一說。

晏航回頭在他嘴上親了親:「挺會說話。」

晏航的後廚之路還算順利,沒到一個月時間,經過了幾道考核之後,他如願以償地去了後廚工作。

對於初一來說,雖然錢沒有領班拿得多,但只要晏航高興,就是好工作。

唯一有些遺憾的,就是……制服沒有前廳的好看!

晏航站在更衣室鏡子面前給他拍了一張照片發過來。

-白衣飄飄

-就不要這樣美化廚師服了吧,這衣服也飄不動啊

-黑圍裙還是很美的

-那是圍裙嗎?我以為是裙子,你沒拍全啊

晏航只好又拍了一張全身的照片過來,黑色的褲子。

-這身衣服只能靠臉撐了

初一回復。

-反正你來吃飯也看不見了

-我去吃的話,能吃到你做的菜嗎?

-不能,大概能吃到我打下手的菜

初一看著手機笑了半天。

其實再多看幾眼,也就不覺得難看了,畢竟是晏航,什麼衣服都不在話下。

晏航的後廚工作很快就適應了,初一能感覺得到在後廚比他做領班的時候要開心,每天還會跟他說說今天都幹了什麼,偷學到了什麼菜之類的。

以前做領班的時候,初一幾乎沒聽他說過工作時的事兒。

日子一踏實,時間就會過得快,初一一直覺得自己這學期才剛開始,沒回過神來居然就快要期末考試了。

今天他們分組跟老師去汽修廠實地體驗,老師開著學校的破車帶他們過去,宿舍幾個人比放假了還興奮。

「是不是今天能有個真出了問題的車讓我們折騰一下啊?」胡彪問老師。

「你們可以聽聽看看,」老師說,「想上手修?還早點兒。」

「說不定我們是天才呢,」張強說,「一直也沒什麼機會碰碰整車,開發不出我們的能力來嘛。」

「你們汽修這一幫人,要說誰有點兒那個意思,」老師說,「也就只有初一了,那離天才也差得天遠呢,初一天天泡在實訓室,你們就知道談戀愛。」

「也不是,」高曉洋說,「我就沒談戀愛,我主要是睡覺,沒有時間談戀愛。」

幾個人都樂了。

初一坐在副駕的位置,有些感慨,學校幾輛車,除了校長有時候開出去要充個門面的那輛,別的都不怎麼樣,從打火開始就丁匡響的。

開了一陣兒之後,老師踩油門加速時,初一在一幫人熱鬧的聊天兒聲裡聽到了很輕的滴答聲,還挺有節奏感的。

他仔細聽了一下,第二次加速時聲音又出現了。

「沒機,機油了吧?」他轉頭問了老師一句。

「是麼?」老師反問了一句。

「滴,滴答響呢,」初一說,「加速的時,時候。」

「看到沒有,」老師偏了偏頭,沖後面幾個人說,「你們就知道聊,耳朵都白長了,之前有沒有給你們說過怎麼通過異響找故障!」

「我沒聽見啊。」李子強把腦袋伸到了前排,「我們坐後排聽不見呢。」

「你坐前排也聽不見。」老師說。

「您這樣容易逼著我們孤立初一,」周春陽說,「我們宿舍的傳統就是排斥孤立優秀同學。」

初一笑了起來。

「如果不是機油的問題呢?」老師問初一。

「氣門間,間隙,」初一說,「調一下,要是還,響就得拆發,動機。」

「嗯,」老師點點頭,「拆發動機全面檢查這個費用就高了,加機油,換濾清器,調整氣門,都是比較省錢一些的維護方法。」

後排傳來幾個人整齊地一聲「嗯」。

初一對汽修還挺有興趣的,特別是站在現場時。

看著那些技工在車底鑽著的時候,莫名會有種成就感,而且他一直覺得這工作很適合自己,不用說話,不用太多的交流。

有問題找問題,找到問題就修。

多利索。

「我這車就是老有那種撒氣的聲音,嘶嘶嘶的,」一個大姐正跟維修人員說著話,「有時候不注意聽就聽不到,稍微靜一點兒就能聽到了,怪嚇人的。」

「這有可能是什麼問題?」老師低聲問他們幾個。

「汽缸墊漏氣了。」蘇斌搶著說了一句。

其實不搶也沒事兒,宿舍這幾個人看樣子就知道沒人準備回答。

「嗯,有這個可能,」老師又看著初一,「你覺得呢?」

「真空管斷,了裂了真空洩漏……」初一說著就跟維修的小哥一塊兒站到了車頭,「對嗎?」

「對,」小哥點點頭,「就這個位置不太好找,得聽聲音在哪兒。」

「這兒。」初一彎腰盯著看了兩眼,順著聲音指了指。

「好像是,」小哥也看了看,又回過頭看著老師,「今年實習的?」

「沒呢,」老師抱著胳膊,「得明年了,今天就帶著過來感受一下,隨便看看。」

回到宿舍之後,幾個人一塊兒去食堂吃飯,胡彪小聲說:「今天蘇斌相當不爽了。」

「建議他跟初一約一架,」周春陽說,「嫉妒使人戰鬥力增強,沒準兒能把初一打趴了。」

「那不可能。」李子強嘖嘖兩聲。

初一也知道今天他讓蘇斌有點兒沒面子,但是他倆說的問題都有可能,只是碰巧的確是真空管斷了而已,他歎了口氣:「都是基,基……」

「都是雞雞。」胡彪點點頭。

「神經病,」吳旭笑得嗆了一下,「你瞎接個什麼鬼。」

「都是基礎。」周春陽說。

「嗯。」初一點頭。

「你是不是氣人呢,」張強看著初一,「我們都沒回答,你說是基礎,成心氣人吧?」

「是啊。」初一繼續點頭。

「約架吧。」張強說。

「好。」初一還是點頭。

「看到沒,」胡彪笑得不行,「狗哥現在氣場就是不一樣。」

「不枉費你強行給人推廣了一年。」周春陽說。

初一想起了最早聽到除了晏航之外的人叫他狗哥那會兒,時間還真是過得很快。

那時他還是個矮狗,還不太敢說話,也特別害怕被人圍觀。

一年過去了,他想到那時的自己時,雖然還能體會那樣的感覺,卻已經開始對那樣的感覺有了些許陌生。

「暑假你有什麼安排嗎?」晏航坐在沙發上,手裡拿著本旅遊小冊子,「要出去旅行嗎?」

「王老師說介,介紹暑期工,作給我,」初一躺在沙發上枕著扶手,把腳搭在晏航腿上一下下晃著,「牛逼吧?」

「牛逼,」晏航點點頭,「看你這腳晃的,就知道你有多得意了。」

初一笑了笑,又用力晃了兩下。

「什麼時候開始啊?」晏航問。

「七月中。」初一說。

「那就有半個月時間。」晏航點了點頭。

「怎麼?」初一問。

「想出去玩嗎?」晏航說,「我有五天年假……」

初一先是愣了愣,然後猛地蹦了起來,吼了一聲:「真的嗎!」

晏航被他嚇了一跳,手裡的冊子直接往他臉上甩了過來:「假的!」

「啊。」初一看著他。

「我他媽要手裡拿的是把刀你現在腦袋都得讓我劈了,」晏航瞪著他,「一驚一乍的,還大狗呢,狗哥呢,奶狗都比你鎮定。」

「我高興啊,」初一往他身上蹭了一下,「汪!」

「滾。」晏航躺到沙發那邊扶手上,繼續看著旅遊手冊。

初一緊跟著也一倒,趴到了他身上,摟著晏航,把鼻尖湊到他脖子旁邊狠狠吸了一口氣:「小天哥哥換,換香水了。」

「嗯,」晏航抓了抓他的頭髮,「鼻子挺好使,好聞嗎?」

「好聞,」初一說,「你本,本來就香。」

「這馬屁拍的,」晏航嘖了一聲,「全是痕跡。」

初一把臉埋在他肩膀上一通樂,過了一會兒又問了一句:「真的嗎?去玩。」

「嗯,」晏航用小冊子在他腦袋上一下下敲著,「你有想去的地方嗎?五天能來回的。」

「沒有。」初一說,「跟你在,一起哪兒都,都行。」

「我吧,倒是有個地方想去,」晏航說得有些猶豫,「那兒不算旅遊熱點,但是也挺好玩。」

「嗯。」初一點頭。

「我就是想問問你的意見,」晏航說,「我想去是有原因的,但是要拉著你一塊兒去的話……」

初一抬起頭看著他:「是想回,家嗎?」

晏航有些吃驚地也看著他,過了一會兒才說了一句:「你這意念交流有點兒神奇啊。」

「就覺得你哪兒,都去,去過了,」初一笑了笑,「還想去的,也沒別,別的地方了。」

「嗯,」晏航按著他後腦勺往下壓了壓,親了親他,「我以前沒想過回去看看,我也沒覺得那兒跟我有什麼特別的關係……但是現在吧,就有點兒想再去看看,也想看看我媽,離得也不是太遠。」

「那就去。」初一說。

「嗯。」晏航笑笑。

晏航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突然有這樣的想法,以前他從來沒想過要回去看看,他對自己出生的地方幾乎沒有什麼太多的記憶。

也許是現在日子過得很平靜,讓他開始有時間也有心情去想到過去。

他沒見過的媽媽,他消失了很久的老爸,他們之間唯一的聯繫,就是那裡了。

還有一點他沒有告訴初一,他總覺得,老爸會去那裡。

雖然他已經努力讓自己不去琢磨老爸在哪裡,現在怎麼樣,但畢竟這是他那麼多年動盪生活裡唯一的支撐和靠山,總還是想要找到一點讓自己安心的痕跡。

初一的期末考試就像他目前的工作一樣,基本沒什麼懸念,意料之中的都很順利。

「就是文化課有點兒慘啊。」晏航一邊收拾行李一邊說。

「沒辦法,」初一把自己的衣服扔了一床,挑出要帶出門的幾件,「畢竟是專,專業人材,專業好就,行了。」

「你這種不要臉的精神值得你們全校學習。」晏航說。

「你真的開,開車嗎?」初一看著他。

「別轉移話題。」晏航說。

「二把刀司,司機,」初一說,「一年摸不,不著一次車。」

「你總摸車是吧,」晏航說,「你都沒摸過整車。」

「摸過。」初一說。

「都壞的。」晏航說。

「你幼不幼,稚啊。」初一嘖了一聲。

「放心吧,」晏航躺到一堆衣服上,「你在車上呢,我肯定會小心開的。」

「嗯。」初一撲到他身上,摟著用力蹭了幾下。

「滾下去。」晏航說,「你現在不是小狗了知道麼,氣兒都讓你壓得上不來了。」

「我,」初一站起來,靠到牆邊,「一米八,八……」

「臭不要臉你有個屁的一米八八。」晏航說。

「八二。」初一說。

「我三年前就一米八二了。」晏航說。

「你三年長三,三厘米,」初一說,「我三年三,十厘米。」

「那是因為你基數小,你初二的時候要只有一米二,你現在還長了六十多厘米呢。」晏航看著初一。

小孩兒是不怎麼顯高,平時看著初一的時候,也沒覺得這小子長高了多少,專門盯著的時候,才會發現,當年那個小可憐兒,現在已經完全看不到了。

嘖嘖,嚇人。

出門旅行,對於晏航來說沒有什麼稀奇的,他跟著老爸三天兩頭地旅行,什麼形式的旅行都有過,自駕都駕過,老爸買過一輛八手破車,開著跑了兩個地方之後賣了第九手。

不過對於初一來說,旅行就是很興奮的大事兒了。

他倆一直也沒真的去哪兒旅行過,也就是回趟家,還回得不怎麼愉快。

早上起來的時候初一眼圈兒就是黑的,興奮得一夜沒睡著。

在樓下跟崔逸拿車鑰匙的時候,崔逸都笑了:「你這是興奮了半個月都沒睡過覺吧,不睏嗎。」

「乘客都上,上車了就睡,」初一說,「那才叫旅行。」

「開慢點兒,看到休息站就停車休息,」崔逸交待晏航,「車我已經保養過了……其實不保養也沒事兒是吧,有初一呢?」

「我會修。」初一上了車。

「年輕真好,能得瑟得這麼欠抽,」崔逸笑著看了他一眼,拍了拍晏航的肩,「給你的地址帶著了吧?」

「嗯。」晏航點點頭。

「注意安全。」崔逸說。

「知道。」晏航拉開車門上了車。

「除了行車安全,別的安全也要注意。」崔逸看著他。

「嗯,知道。」晏航點點頭。

車子開出小區大門的時候,初一興奮地放下車窗,把腦袋湊到窗邊,感受著吹到臉上的濕潤的暖風。

「關窗,」晏航說,「我要開空調了,熱死了。」

「不。」初一很乾脆地說。

「幹嘛?」晏航看了他一眼,「一會兒上高速髮際線都給你吹到後頭去。」

「這樣才,才像旅行啊,」初一半瞇著眼,「熱乎乎的風,陽光,往後,跑的樹,還,還有電台和,和……」

初一轉過頭看著他:「和情侶。」

晏航笑了起來,伸手打開了車上的電台,隨便搜了一個音樂台:「是這樣嗎?」

「嗯。」初一點點頭。

「你是不是裝逼文藝青年小黃文看多了,」晏航說,「怎麼沒把引擎蓋上車震一塊兒算上。」

「還有車後,後座。」初一說。

「靠,」晏航看了他一眼,「我發現你真是學壞了,是不是跟你們宿舍那幫小雜毛學的。」

「不是。」初一有些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

車開出市區之後,路上的車就有了些變化,不少頂著行李箱的車從他們旁邊開過,暑假出去玩的人不少。

一路看著特別有旅行開始了的感覺。

一陣熱乎乎潮乎乎的風吹進車裡的時候,晏航衝著車窗外面,吹了很響亮的一聲口哨。

「瘋了。」初一笑著說。

「高興。」晏航說。

《一個鋼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