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另一個秘密

我有點鬱悶。因為我覺得我有點心疼。

這輩子活到目前為止,只有兩個男人在我面前哭過。第一個是嚴格來說不是男人,他在我面前哭的時候我們還都是小學生,因為我喝了他的牛奶而哭天抹淚的,弄得我十分內疚。另一個就是凌霄。我不僅看到他哭,而且是兩次。

另外我還覺得我單膝下跪的姿勢也很是有問題。這個如同是撲倒在他懷裡的姿勢,難道看起來不應該是我在哭麼。

在我覺得膝蓋開始有點隱隱作痛,想換條腿支撐的時候,凌霄鬆開了我。

「別難過了。」我換成蹲在他面前,掏出紙巾遞給他。

「不好意思。」凌霄拿著紙巾臉上隨便按了幾下,兩條傷疤又在我面前跳動。

「還有,」我伸手在他手腕上碰了碰,「這種事做一次就已經很傻B了,還能幹兩回啊。」

「就一次。」凌霄摸摸傷疤,笑了。

「真他媽狠啊,對自己能連上兩刀。」我忍不住感歎,我驗血型給扎一下手指頭就覺得要了命了。

「不是沒經驗嗎。」

「滾,」我蹲著不得勁,乾脆直接坐在地上,「我真沒想到你是這麼個沒出息的蛋。」

「人要賤起來是很賤的。」

我就那麼坐著,好一陣兩人都沒有說話,其實我還有話想問的,有個問題就那麼梗在我嗓子眼兒那,但想了想還是沒有開口,我和凌霄歸根結底不是多麼鐵的關係,我也不想再和他有更多的糾纏。

從摩天輪上下來,我們都沒有再說話,就沉默著,一直到他說送我回家。

「我回學校。」

「嗯。」凌霄看我一眼,想說什麼,但最後只是嗯了一聲。

這故事真他媽爛。凌霄車開走之後,我一個人蹲在西門的馬路牙子上抽煙,我在心裡重複了幾十次這句話,最後煩悶地把煙頭扔到地上。

我覺得我像個傻B。我給徐笑天打了個電話,我說我真他媽像個傻B。徐笑天沉默了一下,問我在哪。我看了一眼街對面生意最火爆的那家包子鋪,說我在看姑娘們排隊買包子。

五分鐘後他出現在我視野裡。

「蹲這幹嘛呢,是挺像個傻B的。」徐笑天走過來在我旁邊蹲下。

在徐笑天來之前,我是非常盼著他來的,我覺得自己相當鬱悶,相當憋屈,相當……需要個人待在我邊上聽我說點什麼,可是他來了之後,我又發現我除了繼續像個傻子一樣蹲在路邊,居然不知道該說點什麼。

於是我保持沉默,徐笑天也沒說什麼,蹲我旁邊盯著馬路上來來往往的車。我從過往的車裡數車牌尾數是雙數的車,數到第34輛的時候,想起今天凌霄開的那車就是雙數。我有點暴躁了。

「喬公子,再蹲一會我就真的要找個廁所了。」徐笑天站起來,彎著腰對我說。

「找個地方待會。」我跟著站起來。

「去哪?」

「鴻運。」

「哎喲我靠!」徐笑天喊了聲,鴻運是個電玩城,離我們學校15站地。

「喊毛。」我直接往車站走。徐笑天愣了一下,跟上來。

29路開過來的時候我覺得有點頭痛,這車先經過工學院才繞到我們學校,現在車上滿滿的全是工學院的學生,加上站台上還有十來個我們學校等車的,我一看這架式,又有點蛋疼。

「娘西皮的,都趕著這個點出去放風呢。」

「隨便找個地方待著得了。」徐笑天把胳膊搭到我肩上說。

「喝東西去。」我最終決定。

徐笑天捧著杯熱奶茶,透過霧氣看著我。

「這位爺,你他媽什麼也不說,我怎麼安慰你?」他看了我半天,說。

「滾蛋,」我舀了一勺鳳梨沙冰,剛放進嘴裡就感覺牙要凍掉了,「擦!」

捂著腮幫子,半天緩不過來。徐笑天把奶茶推過來,拿走我面前的沙冰。

「到底怎麼了?」

我握著奶茶趴到桌上,想了很久,才說了句我今天碰上凌霄了。然後呢?徐笑天問我。

我默了,不知道該怎麼說,凌霄說那是他的秘密,我也打算保密了,可我又在徐笑天面前開了口。

「我就日了!服務員你們這有氧氣罩嗎!憋死我了!」徐笑天沖吧檯後面的小姑娘喊。那姑娘愣愣地看了他半天,說醫院有。

「我從中午到剛才一直跟他在一起,他說了點他的事。」我趴在桌上有氣無力地說,心裡在鬥爭,我要不要說,要不要說,說嗎,我答應了凌霄不說,不說嗎,不說我怎麼證明我傻B了……

「然後呢?」徐笑天伸手在我頭髮上抓了抓。

說吧,徐笑天不是別人,徐笑天是哥們兒,徐笑天是知道我秘密最多的人,徐笑天是我目前為止最信得過的朋友,徐笑天是唯一對我說過「什麼事都有我呢」的人。

於是,從百盛碰到叉6開始,牛排,樓上大媽,遊樂場,海盜船,姑娘的臉,摩天輪,錢包,照片,好朋友的男朋友,還有……眼淚。

我覺得我從來沒有如此思維混亂,口齒不清,語無倫次地說過話。我就那麼趴在桌上,嘮嘮叨叨地說了半天。

徐笑天一直沒有說話。我終於說完了,我說,沒了,就是這樣。他拿出煙來叼上:

「我等著聽你說你哪兒傻B了呢。」

「他一直說他喜歡我啊。」我覺得我說出這句話來就很傻B。

「但是他又念念不忘別人,所以你覺得相信他喜歡你這事很傻B?」徐笑天幫我總結了一下。

「差不多吧。」徐笑天這句話一出來,我突然覺得自己輕鬆了很多,堵在胸口的什麼東西給一下掀開了,就好像他幫我確定我的確是一個傻B之後,我一口氣才稍微順過來了點。

「你又沒跟他談戀愛,在意這個幹嘛。」徐笑天捏了捏我的下巴,淡淡地說。

我看著他,徐少你哲人啊!我在意這個幹嘛呢,是啊,老子管球你喜歡誰為誰死呢,關我屁事?

「可是……」我為什麼很失落?

「可是什麼?」

「老子很不爽,不是我跟不跟他談戀愛的問題。」

「你挺霸道的,沒發現麼?」徐笑天瞇縫著眼看我。

「嗯?」我霸道,霸道這詞不是應該跟喬朵朵聯繫在一起才最貼切麼。

「你可以不喜歡他,但你受不了他喜歡別人,還喜歡得挺瘋狂的,是吧?」

「你……大爺。」

我一下洩了氣。我沒想到原來我是這樣的人,這讓我有點鬱悶,我一直覺得在喬朵朵十幾年來的磨練之下,我應該是個寬容和氣的好青年。

我很想否定關於我霸道的這個評價,但一下找不到合適的,站得住腳的證據,因為我的確就是這麼回事,今天一直梗在我嗓子眼裡想問凌霄卻又沒開口的那個問題就很好地說明了這一點。

我非常想問他,你不是說你喜歡我麼?

「換個話題。」我必須逃避現實,這話題必須就此打住。

「我和陶然掰了。」徐笑天很配合,迅速地換了一個話題,並且這個話題很抓人。

「為什麼,她考慮之後說分?」我腦海裡閃過陶然那天那個冰天雪地的強大氣場。

「沒,我說的分,沒法處下去了,她不知道的時候還好,知道了就算願意在一起,也跟演戲沒什麼區別,想想還是算了。」

「那她什麼態度?」

「說是就像原來那樣就行了,反正原來也沒怎麼樣,總之是分手不能由我來提,什麼時候她想分了,她就宣佈。」徐笑天挺平靜,還笑了笑。

「面子啊,人家是校花,就這麼被甩了,說出去太丟人。」

「隨她吧,這事本來也是我不對。」

我覺得陶然是個很神奇的姑娘,在這件事上,她沒有大吵大鬧,也沒有四處宣揚,唯一的要求就是要保持現狀,然後由她挑個日子決定分手事宜,這要換了別人,徐笑天不定是什麼下場了。

我正想著要不要安慰一下徐笑天,雄壯的國際歌突然響起,把吧檯裡的小姑娘都給逗樂了。徐笑天掏手機,看了一眼,對我說,羅威。

「干蛋。」

威哥的聲音屬於中氣十足的爆發式,我隔著張桌子都隱約能聽到他扯著嗓子在喊,開殺……喬公子……煙雨……群P……

徐笑天掛上電話站起來:「去天路吧,你號引起血雨腥風了。」

我非常震驚,老子兩天沒上號了,居然還能有這等威力!關鍵是就算我上號,也惹不出什麼大事來,頂多就是變個大象站在洛陽向GM示個威什麼的,怎麼這會就血雨腥風了?

「威哥開你號挖礦,被個清心居的傻B搶了,然後就開罵,罵完就去下戰書,當然,你死了……」

「你他媽才死了。」

「你號掛了,然後煙雨的出來一隊幫你殺,現在變成煙雨和清心居開戰了……」

「等等,煙雨的幫我號殺個雞毛啊,又不認識他們。」

「操,你不是零下七度的娘子嗎!」

我和徐笑天趕到網吧的時候,威哥和陳志遠正坐在那辟里啪啦打字呢,我湊到威哥身後,正好看到他一敲回車,屏幕上顯示:不爽就繼續,老娘怕你不成,你媽個蛋!

再一看,他上的是我的號!

「我干你啊!你他媽用老子號說什麼呢!」我一巴掌呼到威哥後腦勺上。他回頭一看是我,激動了。

「你怎麼回來了,快他媽上號,馬上要開殺了我雙開老卡機。」

「你不就挖個礦嗎,怎麼挖到比武場PK這麼大動靜。」我一邊開機一邊攔著威哥企圖再次摸向鍵盤打字的手。

「你問志遠,我就操了,明顯找茬!」

「清心居老早就想和煙雨的開殺了,爭第一大幫麼,你又是七度的老婆,正好拿你挑事……」陳志遠看也沒看我,手在鍵盤上飛舞,罵人罵得整屏都是被屏蔽的亂碼。

我頂號上去,就看一堆站在我號周圍打口水戰,我頭都大了,我說剛才不是我本人上的,要開殺就殺,罵人就算了。

蹲牆頭等紅杏:喬你組隊,雙方當事人做隊長下戰書,七度馬上上來。

喬公子:……我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蹲牆頭等紅杏:故意找事的,跟你朋友沒關係,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我準備組隊,徐笑天湊過來看了一眼,說:「寶貝,你就這身裝備去PK,你是臥底嗎?」

「老子一年四季就這一身,怎麼地吧。」我看了看裝備,的確是有點鬱悶,這PK不比殺怪,有一個躺地上了,就有可能讓一隊都躺下。

系統:你的夫君[零下七度]在茅房上線了。

零下七度:去家裡拿裝備,全套都有,速度。

七度一上號就直接給我甩過來這麼一句。為了不讓隊友因為我而掉經驗,我只能迅速飛回家中,打開櫃子開始拿裝備。每拿一件,威哥就在我旁邊叫一聲,我操!全套裝備穿好以後,我打開人物屬性看了一眼,當時就決定,下次七度再讓我拿裝備,我絕不再裝B不拿。

我組上隊,加上七度和三個煙雨的人,對方搶先下了戰書。七度在隊伍頻道裡簡單地安排了一下戰術,說,接吧。

我是一個安分守紀的老實玩家,玩這麼久,也就是跟徐笑天幾個瞎玩,頂多是以前陪他跟七度玩似的殺幾場,像現在這種幾百號人觀戰的PK,老子真是第一次參加,而且身上還穿著一套價值好幾萬的極品裝備。

昏天黑地的殺了四十多個回合,快一個小時了,勝負才基本看出來了,七度隊儘管因為要加我而不是平時的固定隊伍,但實力還是挺強,打到最後,對方不再反抗,但明顯很鬱悶,對方隊長對七度說,再殺一場。七度拒絕。對方撂下一句話,不殺就真人。

我愣了,真人?

我們服是個地方服,也就是說,服務器的名字就是地名,所以玩家大多是本地人,也經常見到殺得不爽叫真人的,但從來沒聽有誰真的真人過。

「哎喲,終於要真人了!」威哥很興奮。

七度很不在乎地回了一句,隨便。

那人接著說,你們是師大的吧,在哪個網吧。

「七度是師大的啊!」威哥驚了。

我和徐笑天沒出聲,我突然覺得這個事有點讓我浮想聯翩。我看徐笑天,他也正若有所思地看著我。

七度沒回答那人的問話,蹲牆頭等紅杏回了一句,師大正門方舟網吧,等你們來。

我覺得腦子又有點亂,PK結束之後我回家打算把七度的裝備放回去,一看他號也在家裡。

零下七度:裝備別往家放了,沒位子了,我剛放滿。

喬公子:暈。

零下七度:暈什麼,你垃圾號我都沒暈呢。

喬公子:……

零下七度:這幾天你上號不要出城了,他們肯定要偷襲。

喬公子:你們真要真人PK?

零下七度:他們敢來再說。

我看著七度的號,心裡跳了一下,忍不住轉頭看徐笑天,我說:

「是不是我有點過敏,想得太多了?」

「過敏傳染嗎,我他媽也有點想得太多了。」

《荷爾蒙式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