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車禍

「嗯。」厲墨鈞回到廚房,煮了一壺水,雖然臉上沒有表情,但泡茶的手法卻很悠然,「醫院那邊呢?」

「醫院那邊建議,將你母親轉到特別病房。他們會密切注意所有訪客,除了你,誰也無法見到你母親。」

「很好。」

「《饗宴》劇組希望你能開一個新聞發佈會,鄭重聲明你的精神狀況。他們不希望這些負面消息,影響原著書迷以及觀眾對你飾演江千帆的印象。我覺得這是應該的,你說呢?」

「你去安排吧。」

厲墨鈞端著茶杯就要上樓,連蕭指著那一桌的餐點問:「那……這些你打算怎麼辦?」

「你吃吧。」

望著厲墨鈞的背影,連蕭歎了口氣,「我吃?你以為我是相撲選手嗎?」

連蕭是個很有組織協調能力的人。當天就聯絡好了場地,將星耀以及《饗宴》的劇組人員以及主流媒體都打好了招呼,在第二天的早晨十點,召開澄清「厲墨鈞患有精神類疾病」的記者招待會。

一大清早,米塵就為厲墨鈞上妝。連蕭要求,必須要讓厲墨鈞看起來很有精神,並且要比以往更有親和力一些。

米塵修飾了一下厲墨鈞的眉尾、臉頰,突出了他柔和的一面。

當他們來到現場,厲墨鈞走上發言席的那一刻,無數鎂光燈齊扇,快門聲此起彼伏。

米塵還是第一次體會「閃瞎鈦合金狗眼」的感覺。

媒體們未等到經紀人連蕭發話,無數問題已然蜂擁而來。

於是連蕭也懶得開口,厲墨鈞則沉默著,任由記者的話筒就快衝到他的眼前。

這樣的情形持續了將近五分鐘,直到厲墨鈞伸手按了按衣領,其中一個記者說了句:「厲墨鈞要開口了!」

忽然,所有喧囂停了下來。

「首先,正如張醫生所說,我的精神狀態很正常,我的家族也沒有所謂的精神病史。」

厲墨鈞的聲音很涼,大概就是因為沒有任何感情的起伏,才會讓人覺得很客觀,甚至於整件事與他無關一般。

米塵站在如潮湧般的記者群外,她不知道厲墨鈞的內心是否如同他的表情一樣淡定。又或者是因為,他從不在乎別人如何評判他,因為他們的世界從來與他無關。

「第二,我母親的精神情況是怎樣的,與諸位媒體朋友無關。如果有關她的消息出現在任何報紙、雜誌上,我作為人子,會不惜一切代價維護她的隱私權以及其他合法權利。」

媒體們都頓住了,厲墨鈞說這一點的時候,完全是不容置疑並且一定會做到的語氣。

這和之前與許多女明星的緋聞不同,他從前是放任由流的態度,也因此沒有哪段緋聞被公眾信以為真。

但此次公開表示會向媒體追究責任,卻是十分認真。

「最後,無論是同行、媒體還是記者,不要把新聞做到我家人身上。這就是此次新聞發佈會所有我要說的話。」

彷彿霜降一般,所有記者僵在那裡,竟然再問不出其他的話來。

厲墨鈞起身,整了整衣角,目光掃過,一片禁然。

米塵第一次體會到他名字中的氣勢:厲兵秣馬,雷霆萬鈞。

直到他完全走出了會場,靜止的時間終於流動起來,一時之間喧囂鼎沸。

連蕭朝米塵打了個響指,「走了,看在這幾日你表現不錯的份上,送你回家。」

米塵趕緊回身,跟上。那些記者碰不到厲墨鈞,卻總想要抓住些什麼。當米塵發覺自己的化妝箱被某個記者拽住的時候,一直走在最前面的厲墨鈞忽然回過身來,當他冷冽的視線掃過,那個拽著米塵的手瞬間收了回去。

米塵頓時有種「得救了」的感覺。

他們的身後是拚命將記者攔住的保鏢們。

厲墨鈞有自己的司機,連蕭坐在了副駕駛,米塵愣了愣,還是上了車。

天啊,她竟然就坐在厲墨鈞的身邊!

車子使出了停車場,進入了市區。

就在這個時候,厲墨鈞的手機忽然響了,他接到電話之後,眉心蹙起,冷然開口:「去醫院!」

「什麼?你母親怎麼了?」連蕭回過頭來。

「有狗仔偷入她的病房,她受到刺激割腕了。」

米塵心裡一驚,司機驟然加速。

「現在情況如何?」

「正在搶救。」厲墨鈞的聲音裡帶著難以察覺的微顫,他扣緊手機,十分用力,指骨略微泛白。

米塵終於在這個男人的眼睛裡找到了情緒。

車子疾馳而下,幾乎衝下立交橋。

連蕭瞥了一眼右側後視鏡,冷哼一聲,「趙師傅,後面好像有人跟了我們許久了。」

「我知道。」

趙師傅從兩車之間穿過,立即將尾隨車輛甩到了後面。

米塵抓緊車把手,心都懸到了嗓子眼。

終於,醫院的大門還有幾百米,尾隨的車子再度出現,趙師傅正試圖甩開它,偏偏前方又來了一輛救護車。

「趙師傅!」連蕭大喝一聲。

米塵只知道他們側面撞上了什麼,騰空而起。

玻璃碎裂而入,米塵轉過脖子看著厲墨鈞的側臉,一切在電光火石之間,卻又緩慢到如同慢鏡頭……

她睜大了眼睛,看著那些碎片就要觸上厲墨鈞,下意識裡她伸長了自己的胳膊。

轟的一聲,她似乎撞上了什麼,緊接著……只剩下耳鳴。

嗡——嗡——

世界顛倒了過來,米塵麻木地眨了眨眼睛。

而當厲墨鈞反應過來一切的時候,他感覺有什麼溫熱的東西,滴滴答答落在他的臉上。然後,他發現自己不知何時枕在米塵的肩膀上,半邊臉與她的肩骨相撞,疼到幾乎要裂開。而自己另外一半的臉,被米塵的手掌遮著。

他緩緩挪開米塵的手,這才明白那些溫熱的液體,就是從米塵指縫間流下來的血。

他艱難地側過身,看見米塵睜著大大的眼睛,呆傻地望著前方。

「米塵……米塵!」厲墨鈞拍了拍米塵的臉,對方卻沒有反應。

「米塵!米塵!你看著我!你看著我!」

斷了的神經就似忽然回歸正軌,米塵呆呆地轉過頭來,發現厲墨鈞正望著她。

無比清晰的表情,剎那間一切在他的眼中碎裂開,她終於在他的臉上見到了毫無遮掩的惶恐。

連蕭狼狽地砸破前車玻璃,爬了出去。趙師傅已經暈了。

連蕭來到厲墨鈞那一側,看見他還在叫著米塵的名字,終於呼出一口氣來。

「我先拉你出來!」

厲墨鈞卻並沒有回答連蕭,只是單手撐著車頂,另一隻手抱著米塵,「米塵!你看著我,就像這樣,伸出雙手,撐住車頂!明白嗎?」

「嗯……。」米塵緩緩伸出手,撐住了車頂,她看了眼車外的連蕭,「你……你快去醫院見你媽媽……這裡有連先生……他會帶我出來的……。」

厲墨鈞沒有說話,只是爬了出去,然後轉過身來,一手扶住米塵的腦袋,另一手繞過她的腰,讓她側身躺下,然後將她抱了出來。

「連蕭,我不能顛她,她可能有腦震盪!你幫我把她的腰拖起來!」

「好!」

連蕭一用力,厲墨鈞就將米塵橫抱而起,「米塵,把腦袋靠在我的肩膀上!」

「嗯……。」米塵已經一片茫然。他叫她做什麼,她就做什麼,沒有思考沒有想法,她將自己的側臉貼在了厲墨鈞的身上。

厲墨鈞抱著她,快步走向醫院。連蕭留在原處,等待救護車和警察來將老趙弄出來。他當即報警,並且說明了那輛跟在他們身後的狗仔車牌號。

米塵很暈,她聽見的只有砰砰砰的聲音,彷彿黑暗中的潮水,洶湧而不為人知。

她被放在了擔架上,迷迷糊糊之間她似乎看見厲墨鈞一直跟在自己的身邊。

他沒有再叫她的名字,只是他的目光很用力。她明明那麼暈,世界都在旋轉,而他的眼睛卻如此清晰地刻在她的眼睛裡,天地倒轉不為所動。

當米塵再度醒來的時候,她知道自己在醫院裡。

而且,腦袋依舊暈乎乎的。她只想大睡一場。

「米塵!你總算醒了!嚇死我啦!」喵喵的聲音在米塵耳邊響起,有些聒噪,令她不由得蹙起眉來。

「……我怎麼了?」

「你怎麼了?你知不知道你傷得多嚴重!」

米塵心裡一涼,很嚴重?她缺胳膊斷腿了?她慌亂著起身,看見自己的雙手還在,只是右手繞著紗布,兩條腿也能曲起來,兩隻腳也在。

「你腦震盪了!」喵喵大聲道。

米塵閉上眼睛歎了口氣。搞什麼啊……你能一句話說完再大喘氣嗎……

頭還暈暈的,米塵重新倒回床上。

「我……我的右手怎麼樣了?」

「沒紮著神經,就是好多碎片呢。」

「好多碎片……。」

「是啊!六片呢!」

米塵再度歎氣。六片……又不是六十片,這叫什麼好多……

「喵喵,我為什麼還是這麼暈?」

「都說你腦震盪了!都腦震盪了你還不暈?」

「哦……喵喵……我身上癢癢……。」

「廢話,你都睡了一天多了,前天你也沒洗澡,你能不癢嗎?」喵喵撈起袖子,很有義氣地說,「我去給你打點熱水,用毛巾擦擦吧!」

喵喵給米塵解開病號服,就著熱水給她擦了擦脖子,還有身上。

就在這個時候,有人推門進來了,連蕭的聲音響起,「米塵小姐,你還好……嗎……。」

米塵還沒反應過來,倒是喵喵叫了起來:「啊——」

連蕭還沒看清楚是怎麼回事,跟著他進來的厲墨鈞一把將他拽了出去。

門磕啦一聲關上了。

連蕭這才明白過來,隔著門喊了一聲:「喂!你們做這些事,不知道要鎖門嗎?就算不鎖門,也應該要把簾子拉起來啊!」

米塵看著喵喵,眼淚都快掉下來了:「你怎麼不鎖門啊……我被看光了啊……。」

「我……我沒到醫院照顧過病號啊……我這不一下沒想到嗎?」

門外,連蕭悻悻然地看向厲墨鈞,十分認真地解釋道:「我剛才,是真的真的什麼都沒看見!其實,米塵也沒什麼好看的對吧……一馬平川太平公主……。」

厲墨鈞的眸子有些冷然,只是站在那裡。

「等等,你剛才把我拽開,就是說你看明白了……對吧?」連蕭恍然大悟一般,「確實很小對吧?」

門驟然打開,喵喵將腦袋探出來,義正言辭地警告連蕭,「連先生,你要是再多說一句話,我一定會開我的電動車撞死你!」

米塵的病號服穿戴整齊之後,終於可以「接見」訪客了。

連蕭告訴米塵,厲墨鈞的母親已經脫離危險了,而且這也不是她第一次割腕。追著他們的那輛車果然是某週刊的狗仔,他們面對的將是刑事訴訟。因為這件事,公眾一面倒地站在厲墨鈞這邊,十分激烈地譴責媒體這種挖掘別人隱私甚至到威脅到他人人生安全的地步。最初那些報道厲墨鈞母親新聞的媒體,無一不處於公眾憤怒的風口浪尖。

甚至有無數知名藝人聯名簽字發表倡議書,要求媒體的報道要有底線,不能為了吸引眼球和銷量而傷害他人。

聽到這些,米塵安心地點了點頭。

接著,連蕭就陪著喵喵去找米塵的主治醫生瞭解米塵的情況,大概什麼時候能康復,還要住院多久之類。

病房裡就只剩下厲墨鈞。他站在床邊,米塵知道以他的潔癖,是不會碰醫院裡的東西,自然也不會靠床太近。

米塵有些不大適應,她真想閉上眼睛裝睡。

「為什麼要替我擋住?」厲墨鈞終於開口了。

《浮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