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冠禽獸還是光風霽月?

「我今天替你買單, 你吃了一份黑松露蛋糕,一份提拉米蘇, 一份香蕉蛋糕……啊, 省略一點,你把太平洋咖啡所有的甜點都點了一遍。」

莫雲舟怎麼知道?

他不是只買單而已嗎?像是他們這樣的有錢人不都是揮手簽個字嗎?

他竟然小氣地去看明細?

真是個抖M!

「所以勒?」

「出來混, 遲早是要還的。你吃我的,喝我的,看見我爆胎了, 竟然想跑?」

莫雲舟的聲音裡泛著涼意, 似乎在說寧韻然你就是個白眼狼。

「……好吧。」

寧韻然心不甘情不願地來到了莫雲舟的面前,對方的臉上沒什麼表情,只是揚了揚下巴:「打開後備箱。」

寧韻然歎了口氣, 將後備箱打開。

「裡面有千斤頂和備胎。」

「……我不會換胎。不然, 莫總你還是叫保險公司的過來吧?您這麼好的車, 他們肯定來的特別快!」寧韻然用懇求的語氣說。

但是莫雲舟不為所動, 繼續說:「把三角提示牌放到後面。」

「好吧。」寧韻然照做了。

「把備胎拿起來, 彈兩下, 看看氣壓夠不夠。」

「好重……」寧韻然看向對方,露出可憐的表情。

她發誓, 她不是裝可憐,是真的覺得自己很可憐。她是個女的啊,怎麼會被男的抓過來換胎呢?

莫雲舟只是側了側臉:「輪胎算什麼, 我知道你還能擰開消防栓。」

寧韻然忽然後悔以前自己太不矜持了, 沒有像別的女生那樣表示自己連瓶礦泉水都擰不開!

「氣還挺足的。」

「將千斤頂在這個位置。」莫雲舟抬起腳來, 腳尖輕輕在車子側面某個靠近後胎的地方點了點。

媽的,這麼頤指氣使,好想用千斤頂砸他的腦袋!

寧韻然固定好千斤頂,將車子微微抬了起來。

「把備胎放在千斤頂下面。這樣沒頂住落下來,備胎也能成為緩衝。」莫雲舟的聲音裡沒有絲毫情緒的起伏,但寧韻然卻感覺到一種很平穩,很安心的感覺。

「哦。」

「操作千斤頂的時候,千萬不能讓輪胎完全離地,那樣容易發生輪胎空轉,不利於你把螺絲擰下來。」

「知道了。」寧韻然忽然覺得換胎也挺有意思的。

「用套筒扳手的時候,向左松,向右緊。」

「嗯。」寧韻然一點頭,這時候才發現高高在上的莫雲舟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了自己的身邊,側身單膝低下身,像是擔心她沒辦法操作好一樣,他的手伸了過來,寧韻然鬆開手,將位置留給對方。

「裝輪胎的時候,先裝輪胎,降下千斤頂,再擰緊螺絲,這樣才安全。」

莫雲舟側過臉來看向寧韻然,確定她到底有沒有記住。

寧韻然趕緊點頭。

當車胎換好之後,莫雲舟站起身來,從容地彈了彈膝蓋上的灰塵。

「我怎麼覺得你是在教我換胎?」寧韻然下意識開口問。

「我是在教你換胎。」

「啊?可是我沒有車啊!」

寧韻然的後腦被對方用手指輕輕推了一下。

「像你這樣能扛槍,能搬箱的女孩子,有一天有了自己的車子,爆胎的時候應該也只能靠自己。」

寧韻然不說話了。

這算誇獎,還是嘲諷?

直接一點好不好?

「我送你回家。地鐵沒有了。」

莫雲舟揚了揚下巴,示意寧韻然自己開車門坐進去。

寧韻然摸了摸被莫雲舟的手指彈過的地方,忽然有了不切實際的暢想——莫雲舟故意將他留下來換胎,目的就是讓她錯過地鐵,然後送她回家?

這還是寧韻然第一次坐進這樣的豪車裡,只可惜,感覺不出和出租車有啥區別。

「你家在哪裡?」

「城中路72號南山公寓。」

莫雲舟沒說什麼,轉動方向盤,車子平緩地行駛了出去。

晚風吹進來,清爽中帶著一絲沁人的梧桐葉清香。這樣的感覺,寧韻然特想吹個下口哨。

但是她必須忍住。

坐在這麼有逼格的車子裡,必須要矜持!

「吹個藍精靈吧。」手握方向盤的莫雲舟忽然開口說。

「啊?」

「你不是喜歡吹口哨嗎?開車無聊。」

「……還是不要吹了。我怕您開車的時候聽我吹口哨,會尿急。」

寧韻然的話音落下,當她瞥過莫雲舟的側臉時,似乎看見對方的唇角微微翹起。

那樣微妙的弧度,寧韻然忽然有點心癢癢的感覺。

「別的女同事是包包項鏈少女心。」莫雲舟的聲音很輕,彷彿是被風吹動的。

「……哦,不好意思,我沒少女心。」

「你是口哨板鞋走天涯。」

寧韻然抓了抓腦袋:「你可以把我當男同事,我不介意。」

本來還有點拘謹的寧韻然,聽著莫雲舟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不知不覺放鬆了起來。

以及……她並沒有想到,莫雲舟會關注她的這些小喜好。

「男人都沒有你的食量。甜食之類的東西還是少吃,還有你們外賣經常叫披薩吧?在小孩子的眼裡,垃圾食品總是分外好吃。」

寧韻然覺得自己的品味受到了攻擊,立刻回了一句:「在小孩子的眼裡,衣冠禽獸也是一表人才呢!」

說完之後,寧韻然有點後悔。就因為莫雲舟和自己聊了兩句,她就忘記了他們之間的差距了。

莫雲舟沒有說話,看不出來是不是自己讓他生氣了。

兩分鐘後,車子停在了公寓門口。

寧韻然趕緊說了聲謝謝,想要下車,離開這尷尬詭異的氣氛,但是沒想到車子的中控沒開。

「那個,莫總!我到了,麻煩開一下中控。」

莫雲舟的手仍舊扶在方向盤上,沒有挪開的意思。

車子裡很安靜,莫雲舟的表情有點漠然。

「開一下中控,莫總?」寧韻然湊過去提醒莫雲舟。

但是莫雲舟卻一動都沒動。

寧韻然看了一眼中控按鈕,正要伸手去摁,莫雲舟留在方向盤的手忽然伸了過來,一把扣住了寧韻然的手腕,驚得寧韻然肩膀都聳了起來。

「莫……莫總?」

莫雲舟側向寧韻然的方向,他的臉越靠越近,沒有表情的眼睛讓寧韻然沒來由地覺得有些害怕。

「寧韻然,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是衣冠禽獸的話,你肯定回不了家了。」

他的聲音是冰涼的。

那近乎完美的五官彷彿墨夜之中起伏的潮水。

寧韻然背上冒起一陣冷汗。

莫雲舟想要幹什麼?

寧韻然在腦海中想像如果這傢伙要幹什麼的話,自己應該單手撐住他的肩膀,將他摁下去然後解開中控,推門離開。

寧韻然的另一隻手打開了安全帶,她的神經繃了起來,看著莫雲舟。

莫雲舟的臉越靠越近,他的鼻尖彷彿要碰上寧韻然的臉頰,寧韻然當機立斷,抬手就去摁對方的肩膀,還沒來得及撐起上身,莫雲舟扣住寧韻然的手直接向他的方向一拽,寧韻然準備好的反抗完全失效,她整個人都栽向莫雲舟。

眼看著自己就要撞到對方的下巴了,寧韻然立刻一手抓住方向盤,另一手撐住了莫雲舟的椅背。

這時候莫雲舟薄涼的目光裡浮現出一絲笑意。

「啊,看來衣冠禽獸不是我,而是你啊。你想對我做什麼?」

他的聲音,就像是在畫廊裡向收藏家介紹珍藏的畫作。

寧韻然立刻鬆手,向後一退,後腦勺差點砸門上。

「我什麼都不想對你做!」

「那麼這件事你得到什麼經驗了沒有?」莫雲舟又問。

「我知道!我知道——飯可以多吃,話不能亂說!莫總你光風霽月,氣質超群!跟衣冠禽獸完全沒關係!」

「你可以下車了。」

莫雲舟揚了揚下巴,唇角那一絲微妙到幾乎感受不到的笑意讓寧韻然如蒙大赦。

只聽見「吧嗒」一聲,鎖開了。

寧韻然馬上打開車門,趕緊跑了出去。

莫雲舟看著寧韻然進了公寓,這才將車開走了。

寧韻然站在門口,心臟彷彿被莫雲舟的手死死扣著,連開門的時候都在顫抖。

坐在沙發上,寧韻然想了半天,拿出手機,給凌睿發了條短信:老大!老大!我覺得莫雲舟好像對我有意思!你說我要不要帶上什麼辣椒水噴霧?

半分鐘之後,凌睿的短信傳了過來:不用了,你帶上臉就好。

臥槽!你還算是我老大嗎?

你的下屬可能被衣冠禽獸盯上了,你竟然一點都不緊張?沒人性啊!

寧韻然歪著腦袋想了想,覺得老大說的話雖然不中聽,但還是比較現實的。

莫雲舟就算是衣冠禽獸,也是有品位的衣冠禽獸,怎麼可能看上她呢?

總覺得莫雲舟就算動歪心思,要麼氣質女王到像是凱特·布蘭切特,要麼性感如夢露。

像她這樣高不成低不就,莫雲舟能看上她什麼?

忽然之間豁然開朗,寧韻然起身,吹著口哨進浴室洗刷刷了。

不過……那個抖M先生還是少惹為妙。

要是把自己賠進去了……老大交給她的任務怎麼辦?

第二天,又是人仰馬翻的一天。

寧韻然對著工作計劃,一項一項確定自己都完成了,伸了個懶腰。

就在午休的時候,寧韻然覺得自己終於可以好好小睡一會兒,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蔣涵踩著高跟鞋,一臉冷淡地來到了寧韻然的辦公室,十分女王范兒地說:「寧韻然,我想和你聊一下。」

伸懶腰的寧韻然僵在那裡。

聊什麼?

我和你沒有緣分,聊得再多也是雞同鴨講啊!

「那個,蔣老師想要說什麼,可以在這裡說的。」

寧韻然看著對方流露出的低氣壓,總覺得對方會揍她。

「怎麼,我現在名氣不如梁玉寧,所以請不動你了?」

好大一定帽子扣下來,寧韻然抖三抖。

「好吧,我們出去聊,不過我兩點就要上班了。高總對我們要求比較嚴格。」

「我知道。」

寧韻然就像個小弟一樣跟在蔣涵老大的身後,走出了畫廊,對方的大波浪在風中搖擺,寧韻然的心緒起伏不定。

她們走進了街角的一家咖啡屋裡,上了二樓,一整層樓,就只有她們兩個。

蔣涵點了一杯咖啡,然後看了一眼寧韻然,寧韻然趕緊點了一杯特濃。

「時間不多,我就開門見山,我想問你,為什麼我的畫展被延期了?」

那一刻,寧韻然的心情平靜了下來,思路也跟著清晰起來。

她一直等待著的機會,好像來了。

「蔣老師,你知道高總將陳朝聲和白響他們的聯合畫展作為重點項目其實,也是可以理解的。您已經很有名氣了,所以高總致力於年輕畫家的培養,也無可厚非。畢竟,都是畫廊的簽約畫家,如果再把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您的身上,對其他畫家也不公平,對吧?」

「你什麼意思?不公平?難道對我就公平?而且明明我的畫展排期在他們之前,你們卻沒有一個人再關注我的畫展,甚至連個可靠的方案都沒有!我還看見你把我送給你的包就放在桌子下面,根本沒帶走。怎麼,你現在是看不上我了嗎?」

寧韻然現在也算瞭解蔣涵的性格了,這個女人,就是太在乎存在感了。

不過這點倒是可以好好利用一下。

「蔣老師,其實高總的策略您也要理解一下。這麼大的畫廊要經營下去,不可能只靠一個畫家。而且您已經聲名在外了,留一點機會給年輕人,也是您的氣度嘛!」

「氣度?難道在高峻的心裡,覺得我的價值還比不上那六個聽都沒有聽過的畫家?」

此刻的蔣涵在寧韻然的眼中就像個充滿氣的氣球,隨時都會爆炸。

《靠近你,淹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