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開啟一個保險櫃。」

「那麼保險櫃裡又有什麼?」

「俄國女沙皇葉卡特琳娜的沙皇彩蛋。」

「你想要拿到這個彩蛋的原因是什麼呢?」

這個問題,讓歐利文的眼神黯淡了下去,幾秒鐘之後,他才緩緩道:「為了把這個彩蛋還給它原來的主人。」

戴維從對方的表情看出來,他可以問的問題已經到此為止了,再問下去,那將是歐利文所不能吐露的東西。

戴維看著對方的眼睛,正如歐利文所說,戴維對於他人的感情是敏銳的,就像此刻他清楚地體會到歐利文心中的苦澀與傷痛。

他想要把這種痛藏在心底的最深處,甚至於想要遺忘,但是卻又因為那麼珍惜而難以自抑地懷念。

如果是為了撫平你的傷痛,那麼好吧,我會留在這裡幫你做你想做的事情。

「我知道了。」戴維頓了頓,「只是不要讓我再像對付霍頓的時候那樣,完成了第一步,卻不知道第二步是什麼。」

歐利文站了起來,他伸手揉了揉戴維的腦袋。

這是他們從認識到現在,歐利文對戴維做過的最溫柔的動作,卻讓人委屈的想哭。

直到歐利文離開了,戴維仍然捧著那杯已經涼了的咖啡。

「其實你還想問,那個彩蛋是要還給誰,對嗎?」尼奧接過戴維手中的咖啡杯,「那是他大學時代的教授,對方不止傳授了他很多的繪畫技巧,帶著並不是很富裕的歐利文去到很多國家的藝術展覽,也是這個教授為歐利文打開了一扇門,將他一步一步推向現代藝術家的高峰。」

「歐利文喜歡他?」

「何止喜歡?簡直愛到無以復加。你可能沒有見到過歐利文的早期作品,那種熱烈而澎湃的感覺……我從來沒有見過他那麼開心,那麼地想要將某個人一直放在自己的視線裡。」

「那麼後來呢?他們並沒有在一起,因為那位教授不愛他嗎?」

「怎麼可能不愛?那個時候的歐利文意氣風發,可不像現在這樣沉悶。我在麻省理工攻讀電信工程,那是一個冬天,我和我的導師去歐洲參加一個學術交流,然後有美國的朋友告訴我,那位教授……遭到了搶劫,身上被搶匪捅了六刀……」

戴維眨了眨眼睛,呼吸變得困難了起來:「你可以不用再說下去了……我知道了……這個彩蛋是那位教授的?」

「沒錯……不過就算把這個彩蛋還給教授的家人,我不認為歐利文就會釋懷,他一直覺得教授會出事都是因為他。」

「所以他不打算原諒自己了?他要永遠自我折磨下去?」

「是啊……」尼奧好笑地搖了搖頭,「藝術家還有另外一個特質,那就是他們喜歡自虐。歐利文曾經說過,如果有人在冬天送他紅色康乃馨,也許他會把那當做是那位教授要他忘懷過去的信號吧。」

「紅色康乃馨?」戴維嗤笑了一聲,「在冬天裡康乃馨的花期太短,很少有花店會賣。而且有誰會送一個大男人紅色康乃馨啊……」

吃完午飯,戴維便全副武裝去到了圖書館。

為了維護人權,現在基本上美國所有州立監獄都配備了圖書館,至於藏書數量以及有沒有人願意去看書,是另外一回事了。

只有表現良好的囚犯才有機會在每週二下午來圖書館裡看書。

其實有多少人對書有興趣呢?只是圖書館是唯一除了放風的操場之外比較自由的地方了。

在這裡的囚犯很少,不到六個人。看來這座監獄裡安分的人並不多啊。

戴維走過一排一排的書架,聽見□□和像是隱忍著什麼的聲音。

「叫出來啊,讓我聽聽你的聲音!」

「啊……啊……」

「好久沒這麼爽過了!再夾緊一點!」

「啊……你……再用力一點……」

「看我不幹死你!」

書架吱吱呀呀地響,讓人不得不擔心架子上的書會不會都砸下來。

戴維朝天翻了一個白眼,誰知道那兩個傢伙不知道是不是以為圖書館裡沒有人,越發誇張了。

五、六分鐘之後,低吼聲傳來,緊接著是餘韻之後的喘息。

戴維怕他們再來一次,於是用警棍敲了敲書架,以示警告。

「媽的,真沒意思,怎麼就有獄警來了!」

只見一個高個子男人,幾乎快兩米高,手臂上的肌肉幾乎要從袖子裡爆出來。

戴維嚥了嚥口水,卻努力讓自己站在原處,盡量做出一副自己並不害怕對方的模樣。

「啊,我當是誰啊,原來是我們監獄裡最漂亮的獄警先生啊。」男人的笑容輕浮,眼底的目光透露出來的意味,讓戴維如坐針氈。

就在男人正準備伸手去摸戴維的臉時,通訊器裡傳來歐利文的聲音。

「跟他說如果不老實一點,就永遠別想再來圖書館了。」

對方的手指在觸上戴維臉頰的瞬間,戴維撇過臉去,伸手抓住了對方的手腕,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聽到了歐利文的聲音,戴維的心中那種恐懼就像被風吹過的霧靄,廣漠的原野呈現了出來。

他扯起嘴角淡淡一笑:「如果你不老實點,就永遠別想再來圖書館了。你知道的,我算是很謙和的了,至於其他的獄警,他們總說要把那些添麻煩的傢伙按在禁閉室的地板上,一棍一棍敲裂那些傢伙的手指,還有新來的那個醫生。他說他一直想考法醫,所以對解剖還有如何將肌肉和骨頭分離開來很感興趣,一直想要獄警為他提供素材。」

對方愣在原處,戴維的那一笑,並不嫵媚,卻隱隱感覺到冷冽的氣質,唇線的弧度,仿若刀刃,劃過對方的眼球。

「嘖……知道了……」

說完,他走到書架後面,把他的相好拎了出來,轉頭向戴維曖昧地一笑:「我們看書,可以了吧?」

戴維暗自舒了一口氣。

耳邊是歐利文的聲音,平淡而沒有起伏,但是戴維隱隱感覺到,剛才歐利文開口的時候,聲音裡有緊張的意味。

「戴維,在那個地方,如果你從心裡覺得自己是弱者,即使你是獄警,拿著槍指著他們,也沒有人會害怕你。」

戴維嚥了嚥口水。

「你要威懾住他們,因為他們打從心底裡知道,對一個獄警做出什麼事情,除非他不想在這座監獄裡活著了。」

戴維吸了一口氣,點了點頭,對方看不見。

「其實你很堅強,戴維。你比你自己想像中要堅強許多。記住,你現在在扮演一個獄警,你隨時可以融入那些囚犯的世界,也隨時可以抽離。你可以和他們有說有笑,也可以隨時翻臉。你比他們有優勢的多,因為你是自由的。」

拉長的音調,彷彿在悠遠的時光中蕩漾,讓人莫名產生了一種「篤定」的感覺。

戴維笑了笑,不要對我說這樣的話,讓我總會難以控制地等待你的聲音。

巡視了一遍整間圖書館,原本只有六個人,因為剛才那兩個傢伙的離開,顯得更加冷清。

另外四個人,其中一個坐在窗口看著外面的天空,聽說他是一個經濟詐騙犯,利用銀行與企業之間轉賬的空隙,挪用了一大筆款項,在逃往國外途中被捕。

至於另外三個人,找了一張桌子打著撲克,賭注是香煙,那是在這個社會裡比現金更加值錢的貨幣。

戴維想著如何打發這一下午的時間,不用說,巡查圖書館真的比其他地方讓他感覺輕鬆很多。

走到一排書架下,不經意看見頂端竟然放著一排有關藝術類的書籍。他搬來梯子,直接坐在上面翻閱了起來。

因為潮濕和無人問津,上面佈滿了灰塵,還有一股發霉的味道,有些地方已經被蟲子蛀爛了。

畫面上米勒的《晚鐘》顯得殘舊而斑駁,落日的餘暉、垂首的男女、陰影中無法辨認的表情,是虔誠的禱告,還是深深的悲哀?

戴維有些羨慕那些畫家。每個人都有感情細膩豐富的時候,但不是每個人都能用畫筆將它們展現出來。

翻著翻著,戴維眼皮開始打架,因為昨晚上沒有睡好,他直接坐著梯子,雙手趴在書架的頂端想要閉上眼睛休息一小會兒,卻沒有想到自己昏睡了過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陣涼風撫過,戴維的眼皮顫了一下,感覺有一隻手從他的褲腿伸進來,緩慢地上移,撫過他小腿的線條,異樣的情絲隨著對方的動作傳遞到戴維的大腦。

「誰!」戴維猛地驚醒,低下頭來,而對方的手指猛地收緊,扣住了他的小腿。

那雙綠色的眸子盛滿了笑意。

是安東尼,他仰著頭,眼角眉梢都是愜意,戴維卻在他唇線的弧度裡感覺到了危險。

他就像是來自地獄的魔魅,要將位於高處的美好全部拉扯下來。

「又見到你了,獄警先生。」

戴維心臟一緊,安東尼是什麼時候來的?

窗外暮色已至,看來自己一不小心睡了很久。實在太大意了……

鎮定下心神,戴維收起所有的表情:「安東尼‧唐納,現在已經到閉館時間了,你應該回去你該去的地方了。」

《危險美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