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水鬼

  這個旅程注定沒有草長鶯飛的傳說,面對無法泅渡的海洋,我只能保持最原始的倔強。那些藏在腐爛記憶背後的真相,請賜予我力量。
  羅舅舅把我們叫到船艙裡的時候,那兩個船員還在確定起航路線,而另外一個夥計也被支到了外面。這次出行的似乎只有我們這幾個人,並且一大半還是外行,如果以這樣的一支隊伍去探險挖寶,我總覺得不太真實,多少有些像開玩笑。我自認身手在同齡人中還算不錯,學過幾年的空手道,並且有一些簡單的考古知識,這還是最近幾天泡在書房裡惡補的成果;而鄭柯就更不用說了,他最大的優勢就是長得十分好看,對付女孩子有一套,萬一遇到什麼好色一點的女鬼也許還有些作用,至於他有基本的野外生存知識,具體到哪一步,我也不瞭解;百薇的情況就更單純了,不折不扣的船醫,醫療方面的東西就全得依靠她了,不過我沒有被她救治過,這丫頭最近幾年的醫術具體怎樣,也還是個未知數,不過可以肯定的是,她實踐的經驗值很低;最為神秘的就是蕭源,這蕭大帥哥不僅話少,而且還失憶了,背景被抹殺得一乾二淨,更不要說瞭解他都會些什麼了。
  這就是我們幾個人的情況,我自己想想都有些不好意思,這算怎麼檔子事啊!
  「坐。」羅舅舅自己找了個中間的位置坐好,隨後招呼我們。
  我努力擺脫自己腦海中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心想,既來之則安之,都到了此時了,說別的都是放屁。
  鄭柯懶洋洋地想要打盹,他就是這樣,不說到關鍵地方或者他感興趣的地方,他是很難認真起來的。
  而百薇的情緒一直亢奮,只當這次是冒險旅行。
  蕭源和我們坐得都很遠,顯然不太合群。在場的人都習慣了他這種性格,自然都不再說什麼,全當沒這個人,反正他想說話的時候自己會出聲的,他不說,誰也拿他沒轍。
  「大家都是自己人,我就不拐彎抹角了。」羅舅舅喝了口水,把頭上的帽子摘了下來,「我們要去的地方實際上沒有具體的坐標,以前這只是個傳說,但是有了這份地葬圖,或許真的能找到也說不定。這份圖是需要破解的,難度很大,這幾天我已經找了專門的人去做這件事,但是有些可惜,只能破解出一大部分。」
  「舅舅,這圖要怎麼破解啊?不如讓我們大家一起想想,看有什麼辦法。」百薇天真地忽閃著眼睛,不知道是單純還是白癡,有時候她的話一出,真是讓人哭笑不得。
  鄭柯打了一個哈欠,一副睡美人的樣子說道:「大小姐,你以為這是什麼?那種專業考古人士都不一定可以破解出來的東西,憑借我們的智商做這事,恐怕比我獲得世界選美小姐大賽冠軍的可能性還要小!」
  百薇露出十分受傷的表情,我忙出來打圓場:「就你那小臉,搞不好真能去參加個選美比賽,現在不是流行『偽娘』嘛!」
  「咳!」見我們離正題越來越遠,羅舅舅有些不悅地咳嗽了一下,我和鄭柯都悻悻地閉了嘴巴。他接著道,「你們都不要吵了。即使這份圖完全被破解出來,不進到地方,也很難分辨是真是假。不要忘記了,這圖只有百分之五十的幾率是真的。」
  「那倒是。不過羅舅舅,雖然我對寶藏之類的東西並不感興趣,但我還是很想知道,這裡面記錄的到底是什麼啊?」說完我轉頭看了看蕭源,他正閉著眼睛不知道在想什麼,不過我能感覺得到,他並沒有睡覺,於是我喊了他一聲,「蕭大帥,你真的一點都不記得這圖是怎麼到你手上的嗎?」
  蕭源沒睜眼,不過還是輕輕搖了搖頭。
  鄭柯沒好氣地道:「苗苗,你給他封的官還挺大,直接就弄了一個『大帥』的頭銜。」
  「人家本來就比你這只『偽娘』有個性嘛!」百薇趁機報剛才的仇。
  我見羅舅舅臉色越來越難看了,忙阻止他們。想想也對,先不說羅舅舅除了古董商這個身份以外,平時還做些什麼,恐怕同我們這群孩子共事還是頭一遭。這才剛開始,我們的「無組織、無紀律」想必就已經讓他很頭痛了。
  「就你們這樣的態度,我現在什麼都不說了。想知道這地葬圖的事,等以後再說吧。」果然羅舅舅失去了耐性。
  我趕緊賠笑臉:「對不起嘛,我們實在是太興奮了。而且也是第一次出海去玩,所以才會這麼口無遮攔的。您大人大量,宰相肚裡能撐鐵達尼,就不要跟我們一般見識了。」
  「對呀,舅舅,我們知道錯了。」百薇的撒嬌手段也是相當高的。
  可是羅舅舅似乎根本不吃這一套了,繃起臉正色道:「我得跟你們說好,這次絕對不是什麼出海遊玩,這是一次十分危險的出行。花市四面環海,我們要去的地方離東南面的沿海大陸架非常接近,比較靠近琉球群島一帶,具體的坐標是不明確的,但是關於這個地方有很多傳聞。據說這片海域只有在特定的時刻才會顯現被人看到,平時即使是大晴天也不容易被發現。有人說它是座孤島,也有人說它其實就像海市蜃樓一般,在海面上顯示的僅僅是它水下的一個影像,真正別有洞天的要在水底,而這個深度也沒人知道。」
  我和百薇都聽傻了,只有鄭柯若有所思地怪笑了一聲,見我們都不說話,羅舅舅逕自喝了口水。
  鄭柯搖搖頭道:「這回可有意思了,連找的是什麼都不知道。」
  「倒也不至於這麼絕望。這圖上還是有一些提示的,運氣好說不定可以碰上。」羅舅舅微微笑了笑,「這種事原本就是信則有,不信則無。地葬圖這好東西,要是落在一個外行人手裡,被扔進廁所裡也說不定,現在既然到了我們手上,不妨先試一試。」
  「就是!就是!」百薇聽得眼睛直冒光,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我的運氣一向都很好。搞不好真的被我撞進哪個皇陵,我不稀罕那些黃金珠寶,我只想見識見識那些古人們的智慧,親身感受一下氣勢磅礡的古代文化。」
  鄭柯上了船之後似乎特別喜歡潑人冷水,也許他僅僅是想緩解一下氣氛吧。畢竟我們幾個人的目的都不太一樣。而我此行只希望能夠找到哥哥的線索,至於其他的,我沒想過。再說這又不是電視劇裡的情節,難不成我們還真能發現座古代遺墓,並且很榮幸地偷摸溜了進去?
  接下來羅舅舅一直獨自研究那份圖,破解出來的那份被他小心翼翼地收在身上,我們誰都沒見到過。他也不拿出來,只拿著那原圖像繡花似的看個沒完。我懶得去琢磨什麼,心裡靜了下來,反而不那麼焦急了,於是拿出筆記本電腦躲到甲板上開始構思新的小說,或許這次的出海真的可以帶給我不一樣的靈感。而鄭柯只是偶爾出來看看我,其餘時間都被百薇糾纏著打嘴仗。蕭大帥就更簡單了,一直在睡覺。當然我覺得他並沒有睡覺。他是個極為安靜的人,有時他在那,你會覺得跟一個花瓶、或者是你家的電冰箱沒多大區別。他靜得可怕。
  這樣的海上航行起初還是讓人比較激動的。但是持續了一天之後,我就倍感乏味。當然能夠換個創作方式也不錯,只是船艙甲板上經常有人進進出出,其實也很難集中精神寫些什麼。後來沒電了,我就將電腦插上充電。每天的幾頓飯就更容易解決了,起初船上還帶有少量的蔬菜,但是兩天下來基本上就吃光了,後期就只剩下海鮮,以魚類為主。我從小不怎麼喜歡吃魚,現在幾乎每天都要對著魚火鍋,這實在是很頭痛的一件事。好在我本來就吃得不多,加上我在船上並沒有任何消耗體力的工作,所以每天不吃飯也沒多大關係。
  就這樣前前後後在海上待了四、五天的樣子,我們都沒多少耐性了,只有羅舅舅像什麼事都沒有一樣,依舊每天拿著圖反反覆覆地看。船上兩個船員打扮的小伙子也很少同我們講話,只根據羅舅舅的吩咐有條不紊地做著自己手頭的事情,十分麻利。而那個夥計似乎也喜歡同我和百薇開些玩笑,有時逗得過分了,羅舅舅會罵他幾句。鄭柯原本就很容易心浮氣躁,此時整天在船上,能做的事情又不多,所以就打起了其他的鬼主意,嚷嚷著要下海去游泳。只有蕭源的神情沒有太大變化。想想也是,他的那張萬年撲克臉像是拿刀子刻出來的一樣,除了適合觀賞之外,很難想到有其他用處。
  到了第五天夜裡,我實際上已經沒有什麼時間概念了,而且周圍的景色也一直沒有多大的變化,除了一望無盡的海水之外,很難看到其他東西。剛開始的時候還會經過幾個島,叫不上名字,但是百薇說應該是屬於花市的。但是第三天之後幾乎就只能看到水了。我是不暈船的人,可後來站在甲板上,抬眼朝四面望去就有一種嘔吐的感覺,實在是膩煩得厲害。我其實是很擔心哥哥的,也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在這海上信號又很不好,特別是航行了這麼久,我都不知道現在船所處的位置了。
  這天夜裡,我怎麼也睡不著。船行駛得特別慢。從白天開始羅舅舅就吩咐船員將速度降了下來,他說我們離圖上描述的群島已經很接近了,這附近多是巨大的暗礁,必須小心才行,一旦出事可不是鬧著玩的。我們船上雖然也配有簡單的救援設備,但是想在這無邊無際的大海上獲救,就算不淹死,也會被餓死。況且我們已經行駛得非常遠了,這條航道上又幾乎沒其他船隻經過,所以萬萬不能出現任何差錯。可能是被羅舅舅這麼一說,我反而緊張了起來,連覺都睡不著了。總覺得有什麼事要發生。
  本來就應該是這樣的,不管是在書上還是電視上,哪個冒險故事能這樣枯燥乏味,什麼事都不出的?
  我想著索性打開電腦,檢查這幾天自己寫的東西,後來就聽到「咚」的一聲巨響,好像是從船尾發出來的,我還沒明白是怎麼一回事,鄭柯就已經坐起來了。
  他瞪了我兩眼,表情很是詭異,隨後道:「不會這麼幸運吧?『鐵達尼事件』上演了?」
  我罵了他一句,趕緊站起來朝船艙外面走。
  鄭柯和我幾乎同時擠到了甲板上,我向外面一看才發現,原來蕭大帥哥根本沒睡呢,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在了船尾處。
  我走過去,問他:「是不是撞上什麼東西了?」
  月光下他的表情很難分辨,可我還是能明顯地感覺出他的眉宇間有些異樣。
  「附近沒有什麼冰山吧?」鄭柯的腦袋裡面還在想著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見百薇後知後覺地從船艙裡晃悠著出來,他微笑著調侃道,「Rose,youjump,Ijump!Comeon!」
  百薇睡得迷迷糊糊的,一時也沒聽明白這「海龜」的鄉村英語,支吾著問我:「上誰?」
  我哪裡還管得了這些,一指鄭柯:「他!」
  百薇對這個答案似乎很滿意,睡意醒了大半,淫笑道:「那敢情好。」
  鄭柯差點背過氣去,一邊對百薇嚷嚷:「姑奶奶,您趕緊回去接著做夢去吧。」一邊向我抱怨沒幽默感。這時羅舅舅已經和其中一個船員走到了我們的位置上,他看了看黑漆漆的水面,此時我才發覺出異常,我們的船似乎……不動了。真是好的不靈,壞的靈。我惡狠狠地瞪了一眼鄭柯,無比怨恨地叫了他一聲:「烏鴉兄。」
  羅舅舅定定地向水裡看著,蕭大帥似乎也對船尾發出聲響的位置很疑惑。可我順著他們的目光看過去的時候,除了黑漆漆的一片之外,根本看不出什麼門道。白天還好,這晚上黑燈瞎火的,又是在海面上,有個風吹草動是極難分辨的。
  就在這時那個船員說道:「羅爺,有點不對勁啊。這船底下像是被什麼掛住了一樣,要不我下去看看?」
  我聽了渾身一激靈。被什麼掛住?會是什麼?撞在了暗礁上倒還不足為奇。可看情況,船並沒有出現破損漏水的情況,證明沒有撞上什麼。但是現在卻停了下來,這不就太奇怪了嗎?
  百薇此時也清醒了,有些擔心地問:「舅舅,怎麼了?出什麼事了嗎?」
  羅舅舅瞪了她一眼,示意她先回船艙去。百薇雖然不情願,可還是照做了。本來我也該跟著一起回去,但是好奇心作祟,我還是堅持待在這,羅舅舅倒也沒說什麼,看來還是給了我很大的面子。
  他對那船員冷哼了一聲:「小子,這種情況你還要下水?不想活了是不是?」
  那船員顯然年少氣盛並不服氣:「羅爺,您也太小看人了。不是我吹牛,別看咱年紀小,可論起在海上的經驗那可不比任何人少,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別說晚上下水了,就是遇到海盜我也能上去和他干一架!」
  「有些東西可比海盜厲害。」羅舅舅也不理他,轉身朝船艙走去。
  我和鄭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該怎麼辦,於是我只好問蕭大帥:「蕭源,你看出什麼沒有?」
  他伸出手攔在我面前:「別靠這麼近。小心被拖下去。」
  「什麼?」我被他擋住,往後退了退,還沒明白過來是什麼意思,鄭柯就笑起來:「拜託!你別告訴我,有可能是水鬼之類的傢伙在搗亂。」
  蕭大帥哥一副懶得多加解釋的樣子,沉默地盯著那一汪黑水。此時被他這麼一嚇,我頓時覺得那水底似乎真有什麼異常。人大多是這個樣子的,一旦接受了某種心理暗示,就會很難控制自己的想法。我的腦海中閃過在電影裡看到的一些零散畫面,像什麼尼斯湖水怪,食人鯊魚,我不得不感歎,人的想像力真是強大。
  這時羅舅舅重新折返回來,意外的是,他手裡居然拎著一隻活雞,那雞的雙腳被紅線綁了起來,此時正有氣無力地掙扎著。
  我看了一眼鄭柯,他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只得和我大眼瞪小眼。不過奇怪的是,上船以來我並未發現有活物啊,這雞是哪裡來的?
  我問蕭大帥哥:「這是要幹嘛?」
  他不語,衝我擺了擺手。
  只見羅舅舅讓我們向後站,他兀自一個人走到船邊,二話沒說毫不猶豫地將手裡的雞扔了下去。那活雞原本就被綁了腳,此時任憑怎麼撲騰也起不了什麼作用,那叫聲顯得格外淒慘。我從小心軟,平時聽到殺雞的聲音都會覺得殘忍,此時看到一隻活生生的雞被莫名其妙地丟到了海裡,叫聲充斥在耳邊,心裡頓時有些難受。
  鄭柯拍了拍我的肩膀,又看向羅舅舅,不明就裡地詢問:「這是演的哪出啊?」
  「小孩子問這麼多幹什麼?沒事了!快回去。」羅舅舅呵斥了他一聲,沒什麼好脾氣。
  鄭柯剛想反駁,就聽站在船頭的小夥計高興地喊了起來:「行了!行了!能動了。」
  我果然感覺到船身輕微地晃動了一下,似乎又能向前行駛了。
  羅舅舅大聲回了一句:「加快速度!」
  這時一直沉默的蕭源卻皺了皺眉宇,語氣中有些擔心:「這附近暗礁多,現在又是晚上,速度太快的話恐怕有危險。」
  「不甩掉它,不是更危險?」羅舅舅和蕭源兩個人像是打啞謎一樣,說著我和鄭柯完全聽不懂的話。到底有什麼在那水底?剛才船為什麼突然無法前進了?
  羅舅舅讓我們都進船艙,他一個人和另外兩個船員在外面輪番守夜。一方面晚上比較難熬,容易犯困,一不留神就會出事故,而且此時速度又提了上來,多一個人觀察四周的情況就多一份保險。
  被這插曲一鬧,我哪還睡得著。在睡袋裡面翻了兩個身,覺得一腦袋的問號,如果搞不清楚實在難以入睡。鄭柯自然也想不通,但是他比我好一些,不會太固執,對於暫時沒有答案的問題很快就放下了。於是沒多大一會工夫,我就聽到了他輕微的鼾聲。百薇本來就沒心沒肺,剛才也不在船邊,此時根本就沒有多想什麼,跟我絮叨了兩句也進入了夢鄉。
  蕭源沒進睡袋,坐在我們用來吃飯的簡易餐桌前發呆,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為了不吵醒鄭柯和百薇,儘管我想把剛才的疑惑問清楚,可眼下也沒辦法過去和他交談。想來想去我還是忍不住起身再次走出了船艙,想到船尾再去看看。
  此時正是半夜,又在海上,天氣冷得要命。我裹緊了衣服,還是忍不住打了一個寒戰。遠遠地瞧見羅舅舅在前面指揮著什麼,我不想讓他看到,怕又遭到呵斥,於是躡手躡腳地溜到了船尾,也就是剛剛他扔雞下去的地方。當然此時那船尾對著的海面,早就不是剛才的位置了,船已經開出了老遠,可我還是好奇地探頭下去看,除了船航行時激起的波浪之外,並沒有什麼異常。不過我就是很好奇,為什麼剛剛要扔那隻雞下去?我雖說不是個迷信的人,但也深知很多事情並不是那麼容易解釋的。更何況出海尋寶這種事,聽起來原本就帶著幾分荒唐。既然做了,我也就有了一定的心理準備,再遇到什麼也不至於太過驚訝。
  藉著月光,我盯著那依然發黑的水面,突然感覺有些奇怪,儘管夜晚光線不足,海水的顏色自然和白日裡相差很多,但也不至於黑得離譜,我甚至有一種錯覺,好像那激起的波紋都是濃黑的,像墨一般。
  這還是海水嗎?
  就在我蹲在那好奇的工夫,水面上被激起的浪花竟然變得越來越大。我還沒明白過來,就發現那浪花深處似乎有一大片奇怪的陰影覆蓋開來。當然在那黑漆漆的水面之下想要看清楚是不容易的,可是憑藉著感覺,我篤定的確有什麼東西在水下。這個發現讓我頓時覺得背後一陣陰冷。
  想想看,在這一望無盡的海面上,水下有陰影在慢慢接近著船身,就算毫無海上航行經驗的人,也肯定可以判斷出來,這必定不會是什麼好事。
  我剛想起身去叫羅舅舅,變故就在一瞬間發生了。我敢說,在過去的十七年裡我從未經歷過這樣驚恐的事情。別說是切身經歷,就是想都未必想像得到,那種感覺是無法形容的。也就是一兩秒鐘的時間,那渾身淌著海水、猙獰著一張無比醜陋的巨臉幾乎貼近我的鼻子,我能清晰地聞到它身上散發出來的腥臭味!那是比在電影院裡坐在第一排看貞子往外爬還要恐怖的事情,我的心臟在那一刻幾乎要從胸前跳了出來,我甚至連驚叫的力氣都沒有了,只能張大嘴巴,渾身顫抖著癱軟在地。
  我覺得自己無法用準確的字眼形容眼前見到的東西,它是我從未見到過的生物,並且絕對是活的。像成年黑猩猩一樣魁梧的身材,但是肌肉的線條要更為渾圓,最可怕的是,它的胸前整齊地長著像鎧甲一樣的銀色鱗片,被水泡過之後那鱗片在月色下發出冷漠的光芒。而它四肢居然還生長著黑棕色的毛髮,與那鱗片呈鮮明的對比。我試圖通過它的臉來分辨這是什麼生物,然而我實在沒有勇氣再多看一秒鐘。那東西不僅眼睛圓凸冒著凶光,還生著巨大的獠牙,它此時此刻正匍匐在地上,隨時都會向我撲來。
  那陰影就是它?可是……剛剛在水裡卻覺得它的體積要大上許多,難道……一個可怕的想法出現在我的腦海中。
  可是我還來不及多想,變故再次發生了。那離我近在咫尺的可怕傢伙猛地向我撲來!
  我本能地用手去擋,卻猛地想起那尖利的獠牙,連忙收手順勢一彎身子向一旁躲去。冬天穿的衣服原本就厚重,加上驚魂未定,我的腿都還軟著呢,動作肯定比平時要遲緩了許多。那大傢伙撲了個空,但並不打算就此放棄,我剛抬起頭望過去,它的第二次進攻就已經到近前了。別看它的體積大,身材又十分魁梧,然而動作卻出奇的靈活,簡直像猴子一樣。我心想,此時肯定躲不過去了,這艘船並不大,甲板上就這麼點地方,又是在船尾,再翻兩圈我就要直接跳海了。
  眼看躲避不及我就要被那可怕的怪物撲個正著,我索性用雙臂護住頭,反正因為天氣冷的緣故我穿了厚厚的衣服,裡外好幾層,暫時可以頂一下。正想著就聽見耳邊一聲淒厲的慘叫,那聲音居然和嬰兒哭有幾分相似。我正納悶是怎麼回事,胳膊就被人猛地一拉。
  「躲船艙裡去。」蕭源不知什麼時候出來的,就是他將我從甲板上拽了起來,並且用自己的身體掩住我。
  此時羅舅舅和其他人也聽到了聲響,紛紛從船頭趕了過來。我再看那怪物,原來它的後腦上被蕭源用修船用的錘子狠狠砸了一下,因為有皮毛的緣故,也看不出有沒有受傷,剛才那一聲慘叫就是它發出來的。
  這場面我哪見過,又驚又怕,躲在蕭源後面連腿都站不穩了。說實話我是很想趕緊跑到船艙裡去,但是實在是腿不爭氣。那怪物吃了一擊,惱羞成怒了一般,也不管先後跑過來的羅舅舅一行人,直接將目標對準了蕭源。這時我才看清楚,它的爪子格外尖利,並且指甲很長,像是好幾年沒有修剪過的一般,格外駭人。我頓時心有餘悸,若是剛才被它撲到,別說是身上這幾件衣服了,就是穿著鎧甲估計也要穿透了。
  蕭源想躲,可是手臂一擺碰到了身後的我,似乎考慮到一旦挪開身體,直接被攻擊的就該換成站在他背後的我了。就在那短暫的猶豫間,怪物的攻擊已經到了眼前,只見蕭源兩手利落地抓住那怪物的爪子,拚命地抵住。可那過於鋒利的指甲還是劃到了他的臉上。此刻,我真恨自己成了絆腳石。
  「過來!」就在我咬牙切齒責備自己幫不上忙的時候,鄭柯從船艙裡趕出來,幾步走到我面前,一把將我拉過來,麻利地將我往船艙裡一塞。整個過程幾乎在2、3秒鐘之內完成,我幾乎是踉蹌著栽進船艙的。
  百薇也被這慌亂的聲音吵醒了,正從睡袋裡往外爬。見我這副狼狽樣子,先是一驚,接著就反應過來外面的情況似乎不對。她過來扶我:「青苗,外面出什麼事了?」邊說邊想衝出去,被我一把按住了。有我一個人拖累就夠累贅了,再多一個只會增添麻煩。我來不及解釋,只得死死地抓住她。緊接著我聽到了幾聲淒厲的叫聲,叫得撕心裂肺的。更恐怖的是,外面的打鬥聲越來越激烈,好像不止一隻怪物在船上。該不會是我之前的猜測被驗證了吧?
  剛剛那東西上來的時候我就覺得奇怪。因為我盯著水面很久,發現陰影的時候明顯體積要比這隻大上很多,那麼既然出現在我面前的怪物並沒有那麼大,就只剩下一種可能——船下的那團陰影並不是一隻。不管它們是什麼,很有可能是一起行動的,而先上來的這只有可能只是來「探路」,如果是這樣的話就很可怕了,很明顯它們是有簡單思維的,那麼對付起來就更加困難了。
  想到這我將百薇朝身後推了推,示意她盡量往裡面站。然後開始動手翻找四周有什麼東西是可以用來防身的。我得承認,經過了剛才那麼一摔,我的腦子清醒多了,並且腿腳也終於聽指揮了。但我還是很懊惱,這次出門竟然沒有想到會遇到危險,也沒帶幾樣可以用來防身的東西,除了數碼照相機,就是筆記本電腦,儼然是來度假的。難道要我要用這些東西來全程記錄「人獸大戰」嗎?如果有命活著回去,搞不好賣到電視台或者是哪家報紙雜誌可以換取些稿費。
  「刀……刀刀……」百薇已經被外面那恐怖的怪物叫聲嚇呆了,顫抖著手指著角落裡的一把瑞士軍刀。我一看那不是鄭柯用來切水果的嘛!原本放在桌子上,剛才被我這麼一撞,桌子翻了,此時掉在地上。我二話不說撿起來,隨後叮囑了百薇一句:「薇薇,千萬別出來。」接著便小心翼翼地將身體探出船艙。
  我實在太想知道外面甲板上的情況了。一方面我很擔心鄭柯的安危,他畢竟是因為我家的事情才會參與這次出行的,而且自從父母去世之後一直都是鄭伯伯照料我和哥哥,鄭柯可是他的獨子,萬一出了什麼意外,我哪還有臉回去見鄭伯伯?!二來剛剛蕭源的處境也極為危險,我在脫身之前他還和那怪物糾纏在一起,此時也不知道怎麼樣了。甲板上亂成一團,那叫聲再次證明了,上船的怪物絕對不止一隻。
  我得承認自己的運氣實在是太差勁了。原本還想在不妨礙到任何人的情況下,衝去出幫一下忙,誰知道才一探頭,就成為了被攻擊的對象。我驚叫著一閃身,卻死命撞上旁邊的一個船員。那傢伙正和一隻怪物糾纏在一起,看樣子沒佔到什麼便宜。
  我還沒反應過來,鄭柯的聲音便不知道從哪個方向傳過來:「苗苗,回去!快!」
  我抬頭看過去,一下子傻了眼。甲板上足足有5、6只那種形態體積的怪物,樣子都差不多,只是個頭稍稍有所不同。包括鄭柯在內的幾個人,全都和它們奮力抵抗著。我出神的工夫,已經有一隻朝我撲了過來。還好我此時已經清醒了開來,身手變得敏捷了不少。我朝旁邊一個閃身,那怪物撲了個空,我沒等它回過頭來,一刀就朝它肩膀刺了過去。這還是我第一次下殺心,當然也只是想讓它疼一下,然後知難而退。在家的時候,我連蟑螂都沒有踩死過一隻,此時卻真的舉起了刀猛刺了下去。也不知道當時是怎麼想的,或許是形勢實在不允許我心慈手軟了。那一刀下去卻沒進去多大力量,那鱗片像鎧甲似的格外堅硬,根本沒有傷到它。那傢伙又朝我撲了過來,我一縮身,閃到另外一邊。
  就在這時甲板上響起了一聲刺耳的槍鳴。
  「砰」的一聲,緊接著不知道哪個方向的怪物淒厲地叫了一聲。我一轉頭,發現羅舅舅竟然手裡端著一把槍,而那槍響正是他發出的。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又是一連串的槍聲,幾發子彈頓時正中猛烈進攻的幾隻怪物。慘叫聲四起,那幾個大傢伙吃了虧,全都放棄了正在攻擊的目標縮在一起。羅舅舅利落地將子彈上膛,繼續逼近。我再看去的時候,發現鄭柯已經受了傷。
  我趕緊跑過去扶住他。傷口在胳膊上,厚厚的羽絨服都被抓破了,裡面的肉都翻了起來,可見那利爪的厲害程度。鄭柯見我過來,一副心急的樣子,想用身體護住我,可我卻固執地將手裡的軍刀橫在兩個人的面前。剛才鄭柯出來得急,什麼都沒帶,甲板上連個應手的東西都沒有,難怪會傷成這樣。
  接著「砰砰」幾槍,羅舅舅將那幾隻怪物逼到了船尾,其中一隻的肩膀上被打翻了一塊肉,鮮血直流。我看了胃裡直往外衝,此時更覺得它們的臉猙獰恐怖到了極點。不過恐懼到了一定程度之後,便也不覺得害怕了。
  其他的兩個船員也都聚到了一起。幾隻怪物見情形不好,也不硬撐了,紛紛狼狽跳下船去。水面上響起詭異的「撲通」聲,所有人這才鬆了一口氣。
  「我的天!那是什麼啊?」鄭柯疼得直咧嘴。
  百薇的動作放輕了一些,不過看得出來她的手還在微微顫抖,似乎對剛才的事情心有餘悸。
  我打量了一下船艙裡的人,除了蕭源之外,其他人的衣服全都破破爛爛的了,顯然都是那怪物的爪子所為。羅舅舅沉默地坐在我對面抽著煙,一副很窩火的樣子,臉色十分難看。我也不敢說什麼,只得問一旁的蕭源:「那些都是什麼動物?」
  剛才還嚷嚷著要下水的船員,此時罵了一句髒話道:「他奶奶的!長成那樣還能叫動物?簡直是哪裡跑來的變異品種!」
  羅舅舅瞪了他一眼,呸了一聲:「你他媽的還好意思說?!剛才不是挺本事的嗎?誇口這海上經驗豐富,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怎麼?這東西沒見過?」
  那船員想反駁,不過也實在底氣不足,只得悶頭生氣。
  鄭柯的胳膊只是皮外傷,沒傷及筋骨,看來這厚厚的衣服多少還是管些用處的。百薇的情緒很是頹喪,帶著哭腔抱怨道:「舅舅,這哪裡是什麼旅行?早知道這樣,我才不來呢!」
  「旅行不假。可這次是旅行冒險,而不是什麼旅行度假。我一早就告訴過你們,都要做好心理準備。在這裡遇到什麼都有可能,不要存在僥倖的想法。」羅舅舅正色道,「剛才那東西在這片海域已經不足為奇了。老人們口中經常提到的『水鬼』其實就是指它們。這些東西在水裡和陸地上都能生存,但是後來不知道為什麼漸漸就瀕臨滅絕了,只剩下很少的一部分。藏匿在大海的深處,沒人知道它們是什麼。經常會拖人和牲畜下水,被拖下去就只有死路一條,在水下它們是霸王。」
  「乖乖!這種東西還是早一點滅絕的好。」鄭柯看了看包紮處理好的傷口,小心翼翼地動了動,覺得沒什麼大礙,這才接著說,「不知道前面還有沒有,萬一再碰上,我可沒多大把握對付它們。」
  「幸虧我帶了傢伙。」羅舅舅猛吸了一口煙,「不過我覺得奇怪,一般來說這海裡的水鬼吃了活物就不會再跟著了,更別說是膽子大到跳上船來。看來有些蹊蹺。」
  那半天沒開口的船員來了精神,打趣道:「羅爺,準是您估計有錯誤。它們不好您這口。要不就是嫌您太小氣,怎麼說也得來只烤全羊啊!一隻雞怎麼夠分的。」
  羅舅舅冷冷地瞪了他一眼:「羊我是沒準備,如果再碰上,我先把你扔了下去,給那群畜生當小菜。」
  那船員吃了閉門羹,也不敢再隨便出聲了。
  我這才注意到蕭源始終都沒開口,此時打量他,發現他正若有所思地想著什麼,表情極為凝重,像是根本沒有聽到我們這邊在講話,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
  鄭柯見我轉頭看蕭源,似乎也注意到了這點,撿起腳邊一根折了的筷子扔過去,剛好砸在蕭源身上。
  「蕭大帥,一個人在那扮什麼沉思者啊。你擺Pose也得分個時候,你看看現在誰還有心思欣賞?該不會是這麼個小場面就嚇壞了吧?按理說不至於的,學考古的進哪個墓不得對著死屍啊?那幾千年的東西可比這『水鬼』嚇人多了。」
  我心說,拉倒吧!再怎麼說那也是個死物。這活蹦亂跳的東西給抓上一下就不輕。
  蕭源卻不怎麼在意似的,低頭看了看那筷子,淡淡地說了句:「我好像認識它們……」
  話音一出,我們全都愣住了。
  這蕭大帥哥未免太語出驚人了吧?要麼不講話,要麼一說就把所有人都震住了。
  好半天鄭柯才回過神來,瞇起眼睛一臉的不正經樣問道:「大帥同志,您該不會想說,那些都是您家的遠房親戚吧?」
  我伸腳踢了他一下,示意他留點口德,免得有朝一日死了之後被割舌頭。
  羅舅舅對這話卻很在意,試探著問:「蕭同學,你這話怎麼說?」
  蕭源站起身,表情很是認真,他走到我們近前,指著自己的後腦說道:「剛剛打鬥的時候我撞了一下,剛好撞到腦袋,突然腦海中就有了一些零散的影像,我似乎以前見過它們。」
  「真的?」這可是個好消息。我激動地站起來,用手去摸他的腦後,果然被撞出了一個大包,看起來這一下真是不輕,我來不及問他疼不疼,直指關鍵問題,「那你是不是已經想起來了?你是和我哥哥一起出去的吧?你們都去了哪裡?這些你都想起來了?」
  我這一大串問題正是周圍人想問的,我像連炮珠似的問完,蕭源卻給了我一個十分失望的答案。
  他搖搖頭,面無表情地回答:「在我的腦海裡只有零星的一些畫面,很混亂。我還沒有把它們都串聯起來。但是在那些畫面中,有剛剛的那些東西,所以我覺得我之前一定也遇到了他們。」
  羅舅舅一聽卻高興起來,一拍大腿:「娘的!那證明我走的路線是對的!咱們的運氣真不錯,說不定這圖是真的!」
  鄭柯這位「烏鴉兄」還是沒有學乖,迎頭便潑下了一盆冷水:「我說您也別太激動了,看見這位『大帥』沒?現在搞得都失憶了,那就證明目的地裡不一定有什麼等著咱呢!他能活著出來實屬萬幸。現在藍宇還不知道是死是活呢!真的地方能這麼凶險嗎?」
  被他這麼一說,我心裡「咯登」一下。是啊,如果蕭源說的是真的,從現在的情況看來,他和哥哥一起出行的可能性越來越高了,現在只有他一個人回來,那麼哥哥的情況就十分令人擔心了。也不知道他們最後走到哪個位置,是真的找到了地藏圖上記錄的位置,還是在半途中就出了危險?這些在蕭源的記憶恢復之前都還是未知數。可我們才剛剛起程不久,就遭遇了「水鬼」這麼危險的東西,接下來還會有什麼等著我們呢?
  鄭柯見我臉色變了,趕緊安慰道:「我說的只是一種可能。苗苗,你也不用太擔心了。既然我們都來到了這,再往下走肯定會有藍宇的線索。不管怎麼樣,我們都會找到他的。」
  我支吾著應了一聲,心情卻沒有好轉多少。但想想現在這樣起碼證明了事情在向好的方向發展,至少有了哥哥的線索,總比一頭霧水亂撞的好。
  羅舅舅也被鄭柯的話弄得清醒了一些,轉頭問蕭源:「蕭同學,你還想起些什麼沒有?例如其他的畫面和什麼有關聯?」
  「船。」
  「船?」
  蕭源點頭:「但不是我們乘坐的這艘。是另外一艘。」
  「另外一艘。」我想了想,「該不會是你和哥哥之前用的船吧?是什麼樣的?」
  「說不上來。畫面很亂,船在海裡似乎遇到了什麼攻擊,很嚴重。」蕭源努力回想著,可是突然很痛苦地抱住頭,「不行,我一想頭就會疼。」
  「這是很明顯的失憶症,大多數失去記憶的人在強行回憶的時候都會有神經痛的現象。」百薇上前拉住蕭源,試著幫他按摩頭部,並且讓他不要再想了,神經盡量放鬆。
  鄭柯見事情沒個進展,不由得一笑,伸著懶腰說道:「我看八成是撞得還不夠狠。電視上不是經常有這樣的橋段嗎?失憶的人頭部再次受創,然後猛地就什麼都記起來了。那水鬼準是看咱大帥長得不錯,沒忍心下黑手。所以這一撞才只想起些零星的畫面。要不然我再來補一下?說不定就全想起來了。」說完他站起來,順手拎起一把椅子。
  「我操!」那船員一豎大拇指,「這位同志心果然夠狠!」
  我一把將他手裡的椅子搶過來:「別鬧了你!想砸死他啊?!」
  「我這不是幫咱大帥回憶嘛!」鄭柯嬉皮笑臉的,沒個正經樣。
  百薇也加入了「護衛隊」,一瞪眼睛嚷嚷起來:「有你這麼治療的嗎?我看你是成心嫉妒人家比你受歡迎,所以想下黑手。」
  「得!得!」鄭柯一副投降的樣子,「我成了廣大人民群眾鬥爭的對象了。你們小姑娘就是開不起玩笑,我還能真砸下去?我就是敢砸,你們也不想想,大帥同志就能乖乖站那讓我洩恨?就他那身手!剛才你們都沒注意到?十大大學生圍攻他,也不見得能傷得了他。我倒好奇了,他不像是學考古的,倒像是學武術的。」
  剛才甲板上的情況極為混亂,蕭源一開始救我的時候是從身後,所以他的動作是什麼樣的,我根本沒有注意到,後來我再出去時場面就更加難以控制了,幾乎每個人都要對付一隻「水鬼」,我又跟鄭柯站在一起,所以注意力都集中到了眼前,周圍人的動作是怎樣的哪還顧得上去看。不過鄭柯這麼一說,我才發現,雖然蕭源的衣服也破了,但卻是破得最不嚴重的,只有胳膊上被抓了幾道,前後身幾乎都完好無損。其他人臉上、身上多少都掛了彩,包括羅舅舅的手背上都留下了好長的一道血口子。然而蕭源可以說是全身而退的,沒有一處見了紅。看他的身材並不魁梧,甚至算得上有些消瘦,但沒想到與這樣的大傢伙過招,竟也能游刃自如,不得不讓人咋舌啊。
  但是更讓我意外的是,鄭柯雖然表面上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但實際上他的觀察力比誰都敏銳,看似從剛才開始就一直開著玩笑,說不定他在開玩笑的時候早就注意到了這點,連其他人身上有什麼問題他都在思考著。看來這個傢伙真不簡單啊,我不由得安心了一些。
  羅舅舅的目光在蕭源身上走了一圈,沒多說什麼,估計他此時也對蕭源產生了疑問。但是既然人家失憶了,問也就問不出個什麼來,所以大家都沒有再說話。
  蕭源更是沒有解釋什麼,坐回到原來的位置上又沉默不語了。
  就這樣後半夜幾乎所有人都沒再入睡,生怕那些難以對付的傢伙再回來,雖然羅舅舅說不會再跟上來了,但這種事情總說不太絕對。我和鄭柯還有百薇三個人圍在一起聊天,百薇很想回去,可考慮到我的心情,她還是忍住了。一方面羅舅舅也不可能為了她一個人調轉頭回程,況且鄭柯覺得走回頭路更容易碰到那些「水鬼」,他勸百薇既來之則安之,先看看再說。而蕭源再也沒開口說過什麼,一直獨自一個人待在船尾的甲板上,雖然夜裡很冷,可他就是不願意進來,似乎在努力回想著什麼。當然從那張雕塑一般的臉上,我什麼都看不出來。他是個神秘的人,我一直都這樣認為。並不是因為他失憶了,而是他渾身上下散發出來的那種氣質,神秘的、詭異的、難以捕捉的,給我一種很難看清的感覺。他始終像一本古書,任憑我們誰都無法參透。
  就這樣一直熬到了天亮,海面上升起一輪黃色的時候,那水裡濃重的黑氣才漸漸散去。我看著平靜的海面,很難相信昨天夜裡真真切切發生的事,可我們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疲憊,又都證明了那一切就是發生了。接下來又有什麼等待著我們呢?

《迷藏·海之迷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