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夏冬

    正如梅長蘇所說的不過一天功夫越貴妃被黜降太子被罰閉門思過的消息就傳遍了整個朝野。由於中書省宣佈此事件時用語過於模糊只有「違逆聖意侍上不恭」八個字反而惹得流言紛紛各種稀奇古怪的猜測接連出爐充分體現出了人的想像力真是可以無限擴展。
    有人說有一個皇帝新寵的宮嬪被貴妃無故杖殺了;有人說貴妃多言多語干涉太子處理朝務因此惹惱了聖顏;也有人說貴妃在內院行巫蠱之事被皇后捉了個正著;甚至還有人說是因為貴妃新養小犬未經調教竟然咬了皇帝的龍爪……
    越是與此事毫無干係什麼都不知道的人越是在背後悄悄議論猜想得十分起勁兒偏偏是那些牽涉在內或大約知道些風聲的人噤若寒蟬人前人後都不一言一語。蕭景睿和言豫津因為當時就在武英殿中目睹了梅長蘇的安排大約猜到了事情與霓凰郡主有關但具體的過程如何他們也不清楚不過這兩個都是知趣的聰明人並沒有隨後追問。
    次日的所謂文試未曾因這個事件而取消或推遲但無論是對參選者而言還是對主辦方而言這場聲勢浩大的選婿大會至此已完全變成了一塊雞肋。大家都對霓凰郡主撲朔迷離的心思捉摸不透。如果說她從一開始就無意用這種方式選婿她本來可以不答應皇帝舉行這場選拔的;但如果說她確確實實動了女兒情腸希望能在這濟濟青年英傑中擇優下嫁的話她的態度又未免顯得過於冷淡了些。無論在前期的武試階段還是那十名人選脫穎而出之後她都沒有通過任何途徑去瞭解過這些年輕人的品行、性情和優缺點之類的資料完全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人家主動跟她說她都充耳不聞反而是雲南穆府的其他人精神十足該瞭解的不該瞭解的全都去查了個底兒朝天。
    不過對所有已比拚到這一步的候選者們而言當然沒有就此輕易放棄的道理說不定郡主只是女兒家矜持不願外露呢恐怕也只有到了最後面對面交手時才能確實知道她到底心意如何。所以對於這場文試看熱鬧的人雖然少了但真正參加進去的人除了蕭景睿這種湊數的態度大半還是極其認真。
    在這一群心思各異的人裡最是乘興而來敗興而歸的就屬北燕使團了。擁有一個武功絕的百里奇本是他們的驕傲和自豪百里奇也確實是所有候選人中唯一一個有希望能擊敗霓凰郡主的人。可沒想到水滿則溢橫空殺出來一個病怏怏的蘇哲不知使了什麼邪門妖術讓這位硬功高手輸得莫名其妙。本來輸就輸罷了丟個臉而已調整好心情大局仍然沒有改變可百里奇不知怎麼回事戰敗的第二天就從驛館裡消失了北燕大使請托了九門提督全城查找也沒翻出半塊影子來反而白讓大梁的官兵們看了笑話。求親的事情沒有辦好帶來的人還丟了一個恐怕這位倒霉的正使回國之後不知有多苦的果子要吃呢。
    當然這樣一場盛會也不會全無受益者。有些人原本就沒有打算最終折得高嶺之花能經此平台或揚了名露了臉或博得了被人賞識出頭的機會都算是大有收穫而其間最沒費什麼力氣但又獲利最多的人顯然便是那個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蘇哲了。
    這個不顯山不露水的病弱青年先是有個少年護衛武功高絕因此頗得蒙大統領賞識交好接著又調教幼童以奇幻手法擊敗武試第一人展示出了他本人的強實力後來主持郡主文試時滿腹錦韜秀略耀目的才華頗得聖上讚譽聽說還曾以白衣之身蒙御書房私召對談了近兩個時辰雖然誰都不知道他們談了些什麼但其後的豐厚賞賜和客卿尊稱無一不表明了這是個正當紅的新人絕對不可小瞧甚至已有號稱消息靈通人士斷言這蘇哲百分百是早就內定好的郡馬人選其他所有人都是陪他來玩的。
    這樣的流言傳出來之後自然激起了不小的風浪。就算大多數的人的參選目的並不只是為了郡馬之位但被人拖著陪玩仍然不是什麼值得高興的事一時間全京城的焦點都落在了這位新晉才子的身上若非他寄寓在門禁森嚴的寧國侯府恐怕早就被人看脫了一層皮。但饒是如此仍有一些家世地位不凡的貴族子弟不斷登門拜訪要來瞧一瞧這個蘇哲到底是什麼了不起的模樣。
    「今天最後一個人也被郡主擊敗出局了麼?」梅長蘇收緊肩上的皮裘長長吐一口氣「這樣熱鬧的一場盛會最終沒有結果實在讓人遺憾。」
    蕭景睿站在他的前面眉心擰成一團。認識這個人越久越覺得看不清他。若說他對朋友不好他又明明是溫和貼心、善解人意的若說他對朋友很好自己又總是覺得一腔**辣的友情虛擲如同有一層隔膜般根本沒有到達他的心上。那日控制不住小小了一下脾氣後來見他時自己還覺得小心眼了些不免有幾分尷尬沒想到他竟真的如言豫津所說的一樣根本就沒注意到自己的不悅頗讓人心頭不是滋味。
    這種溫吞水般讓人無奈的情況也出現在了其他方面他對郡主的態度居然也是一樣。明明是事事在心件件插手以至於攪到現在成為了全京城的注目焦點但認真論起來他好像又真的沒有半分其他想法期盼郡主能擇得佳婿的願望似乎也不是虛情假意。
    此時花徑另一邊傳來異樣的聲音像是有人被扔出去的樣子。蕭景睿朝那邊看了一眼搖頭歎息。兩人現在所在的位置不是梅長蘇常居的雪廬而是距離寧國府中庭甚近的一處敞亭四面連廊以花木蔭隔有數條小徑從旁邊通過其實不過是主道邊上一處駐足的小景並非適宜久坐之地。由於近幾天以各種理由來要求會面的人實在太多就算拒絕了也會不停地找新借口再來為了不把麻煩越積越多梅長蘇乾脆找了這樣一個四通八達的地方來坐著擁裘圍爐閒閒地翻看書籍。誰想來看他的便由謝弼領著在旁邊看上一眼滿足了好奇心就快走倒以此打了不少來客。不過總有那麼一些人不滿足於只看清楚他的容貌想方設法要繞過謝弼的攔阻來個近距離的接觸。可是梅長蘇既然有一個能與蒙摯對拼的護衛那當然不是擺著來玩的把那些侵入到警戒範圍內的人捉到扔出去是這幾天飛流很喜歡玩的一項遊戲只是盡量不真的傷人罷了。
    「今天來的人應該差不多了這裡太冷蘇兄還是回雪廬去吧。」蕭景睿看梅長蘇再次攏了攏狐裘的領子不由勸道。
    梅長蘇慢慢搖了搖頭輕柔地一笑說的完全是另外一件事:「景睿庭生那孩子還好麼?」
    「咦?」蕭景睿奇道「你上午才拜託我去看望他的怎麼知道我這麼快已經去過了?」
    「你鞋底的赭紅砂是靖王府練武場所特有的你若沒去從何處沾來的?」
    由於梅長蘇經常會莫名其妙知道一些別人沒想到他會知道的事情所以蕭景睿倒也沒驚奇他為何會連靖王府的紅砂都認得只是抬起腳來看了看道:「我本想晚上慢慢告訴你的庭生看起來很好。靖王府後面好大一個院子原本就收留著一些陣亡將士的遺孤庭生就住在那裡有單獨的房間有習文練武的師傅吃好睡好沒有人欺負他你不用掛念。」
    梅長蘇眸中隱露贊同之色。靖王果然聰明沒有給庭生任何優待很低調地讓他隱身於眾人之間暗中調教確是上上之策。
    「庭生這孩子倒也是重恩情的人還特意向我打聽你的身體狀況希望有朝一日能再到你身邊受教。對了他還交付了一件禮物托我帶來……」蕭景睿從懷裡摸出一個小包打開來一看是個用樹根雕成的小鷹雖雕法粗糙但十分拙樸有趣。
    梅長蘇就著蕭景睿的手看了一眼面露笑容道:「難為他有心。飛流就在那邊古柏上你自己去給他吧。」
    「咦?」蕭景睿再次奇道「你怎麼知道這禮物是送給飛流的?」
    「一看就知道吧」梅長蘇不禁一笑「他若真想送我禮物也不會選這樣的。飛流教了那些孩子兩天的步法庭生非常喜歡他我曾經見過他們坐在一起雕這些小玩意兒的。」
    「真是什麼都瞞不過你。」蕭景睿看著他的眼睛笑了起來。其實仔細想來從相識的那天起梅長蘇待人處事的態度就沒怎麼大變過既然人家沒變那自己的不滿就是單方面的強求焉能把責任歸到人家的身上去?言豫津說的對自己將蘇兄當成是世上最知心的良師益友那是因為蘇兄本身就有這個資格和能力反過來說如果現在的蕭景睿還沒有實力能在蘇兄心裡佔據同樣重要的位置那是自己的問題埋怨人家涼薄實在是大不公平。
    念及此處心裡的疙瘩不由平順了好些深吸一口氣感覺胸口敞亮蘇兄含著柔柔笑意的眼睛也還和以前一樣親切溫和。望向梅長蘇剛剛指的那株古柏蕭景睿重新包起那樹根小鷹身形一展掠了過去仰頭叫道:「飛流!下來看這是什麼?」
    原本看起來毫無異樣的柏樹枝葉間果然露出了一張俊秀的臉飛流睜大了眼睛向下看。
    「喏你的小朋友送來的……」蕭景睿舉高了手晃了晃。
    「什麼?」
    「下來看啊下來看就知道了。」因為已經混熟蕭景睿也開始像個哥哥一樣地逗弄起這看似冷酷其實純真如稚子的可愛少年。
    「什麼?」飛流果然被逗得有些慍怒再次問道。
    「不下來嗎?那我拿走了……」蕭景睿將拿包的手背在身後作勢就要離開。
    下一個瞬間飛流的雙足已經落地翻掌擊來蕭景睿腳步一錯堪堪避過同時扭腰躍起連翻幾下循向另一個方向。要說習武這件事招式要靠人傳授內功和熟練度要靠自己的修練但說到身法嘛能被一個高手中的高手追在後面那絕對是可以激潛能取得不一樣的功效的。
    梅長蘇遠遠看著兩人的追逐看著蕭景睿最終技輸一籌被飛流捉住搶走了小包看著飛流拎起那隻小鷹閃身在樹影間縱躍心頭油然升起一股寧靜之感面上慢慢浮起了微笑。
    不過這個笑容很快就消失在了唇角。不知從何而起的壓迫感慢慢侵襲了過來他直覺般地抬起頭目光準確地投向了連廊東邊的蜂腰小橋。
    小橋上靜靜地立著一條修長的人影因為隔得太遠面目並不清楚唯一清楚的是那人正在認真地看著自己。
    等了一天的訪客終於上門梅長蘇緩緩站了起來雪白的狐裘圍脖從他肩上滑落寒風吹過領外裸露的肌膚雖然沒有帶著那曾經熟悉的塞外風沙卻也凜洌得如刀鋒一般。
    看到梅長蘇站起身形那條人影也不再靜立轉身步下蜂腰小橋進入挑簷塗丹的連廊每走近一步映在江左盟宗主眼睛中的影子便清晰一分。
    與在西郊城外時不同夏冬此刻穿著女裝雖然仍是勁衣窄袖長靴的短打扮但前襟的刺繡與腰間的流蘇已成功的調和了一些她邪魅神秘的中性氣質顯出幾分俏麗與嫵媚來。只有那一頭又長又順的絲仍以絲帶簡束未戴任何釵環烏雲之間一縷蒼白依然非常顯目。
    在梅長蘇安靜的凝視中女懸鏡使的腳步邁過連廊回欄突然一個輕盈的轉身尾飄蕩長長羽睫下寒如秋水的幽黑眼珠一凝抬手錯身如一抹流雲般飛掠而起灑下一片掌影而切碎這片「菩提金影」的就是飛流靜悄悄連一絲空氣都未曾震動的凌空一擊。
    迅忽之間已交手數招夏冬朗笑一聲叫道:「好身法!」高手比拚中氣息延續最是重要她在飛流幾乎令人窒息的攻勢中還要強行讚歎出聲固然是心性高傲卻也有挑釁之意引逗對方逞強開口便可以本門最擅長的綿針心法尋隙攻擊。
    可惜的是飛流並不是普通的對手。他自幼所學以隱忍堅密為上專擊敵人疏忽薄弱之處夏冬乍一出聲氣息節奏便有輕微變化如同面對刀鋒的金絲網突然出現了裂縫一般被飛流一衝而破瞬間便將她壓回了連廊以東。至於夏冬語氣中的挑戰意味這孩子是半點也沒有領會到。
    蕭景睿此時已趕回到梅長蘇身邊看那兩人對打激烈不由有些著忙叫道:「蘇兄快叫飛流住手那個人是……」
    「懸鏡使歷代相傳的武功果然是王道」梅長蘇微微一笑語調悠然「縱使出了差錯也能退而不敗。若非琅琊閣早得皇家密令懸鏡使概不准上榜排名只怕那十大高手間任何時候也少不了他們的位置。」
    「懸鏡使概不准上榜?」蕭景睿以前從來沒有聽說過這件事大是驚訝「怪不得我還一直以為是因為他們行事隱密所以沒有被琅琊閣得到任何戰績資料呢。」
    梅長蘇笑道:「你也太小看琅琊閣了。不過懸鏡使一向少涉江湖事務在朝中也是隱形存在不上榜是對的。」
    「可是飛流如此武功怎麼也沒有上榜呢?」
    「飛流以前不出門的明年就能上了。」梅長蘇歎口氣道「要是能想辦法請琅琊閣主不要排他上榜就好了飛流是個孩子啊……」
    「這可不容易此次飛流在京城連戰高手恐怕早就……啊!」正說到一半蕭景睿突然叫了一聲反應了過來「既然蘇兄知道她是誰那快叫飛流停手啊!我也真是的……居然跟你聊起天來了……」
    可是梅長蘇卻搖了搖頭口氣篤定地道:「讓他們打吧我不會管的。」
    「蘇兄……」
    「飛流早已得了吩咐不會傷人你擔心什麼?」梅長蘇淡淡道「懸鏡使的武功和性情都是最讓人捉摸不定的我叫飛流住手他會真的立即住手要是對方突然使起了性子豈不對飛流有害?」
    蕭景睿被這樣一說倒費了躊躇。見梅長蘇慢慢坐回到他的長椅上拾起方才起身時滑落的長裘圍好一副意態悠閒的樣子看來確是不會管了可自己怎麼也做不到像他這樣不在意只好咳了一聲追到打鬥正酣的兩人身邊去高聲叫道:「夏冬姐你先停手好嗎?」
    但是難得棋逢對手的夏冬好勝心已被激起根本理都不理腳下猛退一步雙袖勁風鼓起竟已全力使出師門絕學「江自流」掄圓雙臂如畫太極般劃過一圈掌影彷彿立即隨之消失了似的一股強勁氣旋直捲飛流而去。少年寒冷漠然的面容上此時終於有了一絲表情不過這絲表情無論怎麼解讀都不是慌亂。他飄忽的身體面對翻湧而來的勁風不僅沒有絲毫試圖穩定腳根的落勢反而更加輕悠整個人如同一片飄離樹梢的枯葉一般竟能隨渦流翻捲起不可思議的姿態雙掌如鬼魅般自脅下翻出直插入那片無色無形的掌影之中準確地切在了夏冬的手腕之上。
    一切都結束得那麼突然前一瞬間還是人影翻飛掌風四起下一個剎那兩人已極分開隔著一丈遠的距離對視。
    夏冬的左手握在右腕之上神情還算寧靜只是臉色略見蒼白有些輕不可聞的喘息。飛流依然是平時見慣的樣子冷漠陰寒眼睛中毫無感情波動硬硬地指著夏冬的足下道:「站這裡!可以!」
    蕭景睿怔怔地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半晌說不出話來。如果此時在他的前方有一面鏡子他一定能很清楚地在自己臉上看到兩個字——震驚!
    雖然早就知道飛流武功極高雖然早就知道這個少年的身手遠非自己可比但是……但是……那個人是夏冬啊是出師已有十幾年的當朝懸鏡使是朝野江湖都屈指可數的高手啊。而這個飛流這個心智如同孩童般時常還會看見他戀戀依偎在哥哥膝前的少年居然能夠擊敗她!
    比起蕭景睿那根本忘了掩飾的驚訝表情當事人夏冬自己反而要鎮定淡然得多。她先運氣衝散了腕間的積淤又捋了捋略顯零亂的長抿著嘴角微微一笑道:「夏冬魯莽了請蘇先生一見。」
    梅長蘇的聲音隔著矮矮灌叢悠悠傳來:「飛流請那位姐姐過來。」
    飛流立即一仰指著梅長蘇的方向對夏冬道:「過去!」
    知道他的人當然明白他一向是這個樣子但在不知道的人眼裡這個舉動簡直是無禮之極蕭景睿趕緊搶步上前道:「夏冬姐勿怪飛流一向如此簡言並無不敬之意。」
    夏冬是何等眼力停手之後細細一觀察便知飛流的異常當下也不生氣邁步進了連廊走到了那敞亭之上。
    梅長蘇已起身迎客含笑請夏冬在小桌旁的錦墩上坐下自己掀開旁邊火爐上座著的銅壺頂蓋向氤氳白氣間看了一眼笑道:「七分梅雪三分清露如今水已新開寧飲一杯?」
    「叨擾了。」夏冬安然答道。
    此時飛流又已行蹤杳杳不知跳到了哪棵樹上玩耍。蕭景睿是個最體貼敏感的人知道夏冬不是那些普通好奇之人此來自然有因所以不願有礙其中說了聲外廂約了朋友便告辭離開。故而在這敞亭之上現在止有二人。
    過水溫了紫砂茶具梅長蘇以木勺舀出適量茶葉置於茶盅底部將沸水緩緩注入至九分滿吸去茶沫撇了初道再泡停少時雙手奉與客人。夏冬也雙手接過慢嗅茶香輕輕啜飲了一口略一停舌嚥下後齒喉回甘微微合目細品半晌無語倒像真的只是來應邀喝茶的一般。
    她不說話梅長蘇也不開言淺笑著捧杯陪飲。熱茶蒸暈之下他原本過於蒼白的面頰有了一絲朱潤看起來倒也算得上氣質閒淡清雅風度。夏冬凝目看了他半晌方輕聲歎息道:「我有一言坦誠相告先生勿怪。」
    「夏大人不必客氣」梅長蘇以敬稱呼之語調謙和「有什麼話但講不妨。」
    「先生確實是極出色的人物我自知現在尚看你不透。不過……無論先生到底是哪種人想來也逃不過兩者之一。」
    「哦」梅長蘇微笑「願聞其詳。」
    「你或是琴韻茶香的風雅才子或是城府萬鈞的謀策之士可無論是哪一種都不是適合霓凰郡主的類型。」
    梅長蘇仍是笑容未改溫言道:「莫非夏大人今天來是聽了什麼傳言以為蘇某是郡主選定的未來夫婿所以要事先品察一下?」
    夏冬一哂:「目的倒確實是這個目的但卻並非聽了傳言。」
    「哦?」
    「我與霓凰郡主相識多年她的性情脾氣也算知道幾分。若無特殊原因就算你是陛下和皇子們面前再紅的紅人她也不會對你這般禮遇。」夏冬說到這裡眸中突閃寒意「但對於郡主的諸般優待先生的回應卻令人失望可以說是從未曾投挑報李令我著實不解。穆府中也有人與我有同樣的感覺覺得先生未免過於倨傲不夠慇勤。」
    梅長蘇的面上浮起一層苦笑舉起手中茶杯又飲了一口方緩緩道:「夏大人……蘇某也不妨直言您實在是錯了。」
    「錯了?」
    「郡主絕世風采氣度凌雲。蘇某不聾不瞎豈無景慕之心?只不過……一來病軀虛弱年壽難永之所以至今沒有娶妻就是不願帶累人家女兒何況郡主?二來麼就算蘇某有意郡主只怕也無心。正如夏大人適才所說的蘇某不管是那種類型都不適合郡主。這一點夏大人知道郡主自己又豈會不知?她心裡裝得下的人必當是個義烈漢子豪氣男兒可與她一起同上沙場並肩禦敵又怎會像蘇某這般萎靡懶散無半分英氣?」
    「可是霓凰明明……」
    「霓凰郡主待蘇某確實非常禮遇不過這個中緣由卻並非如各位那想像的那樣。」梅長蘇放下茶杯舒展著手指在火中烤了烤「夏大人身為懸鏡使手段非凡想必已對蘇某的來龍去脈查了個一清二楚吧?」
    夏冬坦然點頭道:「沒錯。江左盟宗主如此年輕還讓我稍稍吃了一驚呢。」
    梅長蘇看著自己在清冷空氣中呼出的白霧目光悠悠漫聲道:「我這個身份郡主也知道。她之所以青眼相看蘇某不為別的就是因為這個。」
    夏冬挑了挑眉眸中閃過一抹不解:「江左盟雖是天下第一大幫有些來頭但說句不怕你惱的話那到底不過是江湖門派。郡主乃清貴之身統率的是十萬鐵騎你這個身份震得住她?」
    「郡主哪有可能被震住?」梅長蘇失笑道「我也不敢有此妄想。不過我說郡主是因為我江左盟宗主的身份所以才對我格外禮遇這卻不是假的。」
    夏冬皺眉道:「世上並不都是象先生這樣的聰明人能再講得清楚些麼?」
    梅長蘇慢慢坐起身自袖內拈出幾塊香餅丟入旁邊紫鼎裡焚熏又拿出懷中一直偎抱著的暖爐揭開爐蓋用小火鉗夾了幾塊紅炭進去換了重新緊緊抱住在長椅上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方笑著道:「雖天色陰沉但圍爐焚香又有清茶在手也不失為一件樂事。夏大人若無要緊的急事可願在這敞亭之上聽蘇某講一個故事?」
《琅琊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