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初顯鋒芒

    在蕭景琰加封親王銜之前無論是後宮也好朝廷也罷甚至包括梁帝本人都是在做一道二選一的狹窄選擇題。好像不選太子就應該選譽王不選譽王就應該選太子縱然現階段不明確表態支持誰將來遲早也要讓那二人之一登上皇位的。
    在這樣的思維定式下當大家看到原本位列宗室二品階上的靖王身穿五團龍服頭戴五珠王冠英姿勃勃顧盼神飛地站到了譽王身邊時那整個畫面的視覺衝擊力甚至比最初聽到他晉封消息時還要強烈。即便是對政治最為遲鈍的人也在那一剎那間意識到新的朝政格局開始了。
    其實此時的靖王還不算是完全與譽王比肩他的王冠尚比譽王少了皇珠兩顆但不管怎麼說他們現在畢竟都是同樣的一品親王了兩珠的差距比起以前親王郡王的差距來說似乎可以很輕易的跨過。
    人總是容易陷入盲點長期不被關注的東西就算是放在眼前也經常看不到可是一旦那層薄薄的窗戶紙被捅破了之後好像所有人都突然間現其實靖王真的不比譽王差什麼。他以前之所以默默無聞只是因為少恩寵罷了。但是也正因為少恩寵他時常被踢出京去辦差啦出征啦反而因禍得福建立的政績與軍功一筆一筆把他的兄弟們全都壓得扁扁的。
    至於出身拜譽王年前那次廷堂辯論所賜大家把話已經說得夠透夠亮了誰也不是嫡子誰也不比誰高貴些何況靜妃現在越來越得寵而譽王雖是皇后養子但他自己的親娘在死之前也不過是個「嬪」而已。
    再論到序齒蕭景琰的確要靠後些可這畢竟不是什麼重要因素若是大家僅僅只靠年齡分果實的話那太子譽王這十幾年可算是白折騰了。
    如果在兩三個月前有人說會有另一個皇子異軍突起足以媲敵如日中天的譽王的話這個人多半會被當成癡人說夢可僅僅只過去了這短短一段時間大家就已經可以清楚地看到譽王不僅有了太子以外的另一個敵手而且在這個敵手面前他還不佔什麼大的優勢。
    當然對於整個情勢的變化感覺最為明顯的人還是靖王自己。最初他決定在極為勢微的情況之下參與奪嫡時信心其實十分薄弱。還曾經向梅長蘇請教過該如何委婉地向自己在軍方的心腹將領及屬下們透露爭位的意願才不至於嚇到這些人。當時梅長蘇的回答是:「不必透露當你慢慢有了奪嫡的資格時你身邊的人會比你更早有感覺。」
    晉封親王后靖王才慢慢領會到了梅長蘇這句話的真正含義。以前他與手下眾人議事大家連牢騷時也最多多抱怨抱怨軍餉不足啦棉衣太薄啦朝廷能不能再多關注一點啦之類的事可是現在靖王府虎影堂上議論的都是如何建立更有效的兵馬集結制度如何推進新馬政在地方上的實施等朝廷大事。幾個頗有見識的好友心腹甚至已經開始有意無意地慫恿激勵他要多在朝堂上顯露能力要多收攬人才以備大用如果靖王略略抒出一點對江山或皇位的感慨這群心腹便會立即雙目炯炯、滿臉亮興奮之情溢於言表反而得讓靖王暗示他們還是稍微克制一點的好。
    水已經漲到這一步那真的是什麼都不必再說大家心知肚明了。
    雖然靖王相信既使自己永遠不得勢這批跟著自己廝殺往來的舊部也會不離不棄但要是從男兒建功立業的角度來說跟著一個有望開創新朝的親王總比跟著個總是被壓制的皇子要讓人舒服得多。
    對靖王的上位感到最惱火的人當然是譽王蕭景桓。現在回想起來他認為自己幾乎是眼睜睜地看著靖王一步一步不顯山不露水地在朝堂之上站穩了腳跟的而在這個過程中明明有那麼多的機會可以把他打壓到再不能出頭自己竟然鬼使神差般憑空放過了更有甚者有時還曾對他施以援手。
    譽王感覺自己就像是那個煨暖了凍蛇的農夫悔恨得直想罵人。由於多年來的主要精力只集中在太子身上譽王府對新冒出來的這個對手瞭解不足只流於一些表面的印象甚至連宮中的皇后也說不清靜妃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物。
    蕭景琰晉封親王后譽王一個月內就在自己府裡連續召集心腹專門討論過好幾次對策可都沒有得到什麼有益的結果。去找梅長蘇商量那人卻不急不躁反而笑著說「恭喜」。
    譽王忍不住大脾氣拍著桌子道:「景琰封了親王你還恭喜我?」
    「靖王封了親王就代表著太子很快就要被廢了殿下你多年宿願達成難道不該恭喜?」
    譽王擰著眉心暫時沒有說話。梅長蘇的意思他明白梁帝受當年祁王獨大到無法掌控這一事件的影響熱衷於搞平衡之術所以這些年來才有太子與自己兩相對立的局面。如今靖王上位確實代表著太子已經被放棄梁帝打算創建新的平衡局面。可話雖然是這麼說一想到自己辛苦這麼些年最終似乎什麼也沒得到心裡難免窩火。
    「我花了十年時間斗倒了太子難道又要花下一個十年去斗靖王嗎?」
    梅長蘇冷笑道:「靖王和太子怎麼會一樣?太子是有名份的殿下你比他先天就要弱些可靖王不過是個五珠親王只因新寵才顯得灸手可熱。以後的事暫且不說讓太子先把位置騰出來就已經是殿下的一大勝果。若是不先邁出這一步萬一拖到後來陛下有什麼不可言之事您就是把太子打壓得再深那皇位也該他坐。屆時要再搶就是謀逆了。」
    經他這麼一勸譽王心中略略安定可回到府中細細一想依然是坐臥不寧。如果是去年這個時候他手中實力正盛梅長蘇這種說法會立即讓他感到欣喜然而時至今日認真盤算一下手裡實實在在的籌碼突然現自己已沒有什麼可以確實握在掌中的東西心裡不禁一陣陣的慌。
    譽王心中疑惑不定而梅長蘇也明白這次很難再把他哄得服貼所以靖王晉封之後蘇宅的防衛也隨之加強外鬆內緊被黎綱和甄平整治得如鐵桶一般。
    童路依然隔天來一次有緊急情報時甚至天天都來。不過他在蘇宅停留的時間不會太長最多也就小半個時辰如果梅長蘇對十三先生有什麼指示他就會再以送菜為名到妙音坊去一趟如果沒有他便直接回到自己的住處。
    因為要隱蔽身份的緣故童路住在一處貧民聚居的街坊內除了左右隔壁是自己盟內的人以外其他相近的鄰里全是普通的低層老百姓有賣豆腐的賣雜貨的扛包跑腿的替人漿衣縫補的等等日子過得都極為辛勞勤苦很少會有精神關注他人。
    一般來說童路回到自己的破落院子時都已近黃昏有時剛把運菜的小驢車趕進院內便會聽到身後傳來粗重的爬坡喘氣之聲一聽就知道是住在西邊隔兩家的邱媽媽回來了。
    邱媽媽自年輕時嫁過來大半輩子都住在這裡丈夫兒子都早死身邊只有一個七八歲的小孫女每日裡調製些糖水用獨輪車推到各處去叫賣勞碌一日歸家裡已沒什麼力氣把車推上那一段小斜坡。
    所以只要碰到了童路總要出去幫她一把。
    這個習慣從童路幾年前住進這裡時便養成了只不過近一個多月來它略略生了一點點變化。
    變化就是以前他僅僅在碰到時才幫忙而現在他會有意無意地想方設法趕在那個時間回家就為了幫邱媽媽推一把她的獨輪車。
    而且幫完忙之後他還可以得到一碗沒有賣完的糖水由邱媽媽那個從遠方投奔來的侄女兒親手舀來遞給他。
    邱媽媽的侄女兒名喚雋娘一個多月前才從原籍婺州千里來投的。她剛找到這個街坊時顯然是一路上吃了許多風霜勞苦不僅面黃肌瘦而且神情恍惚向人詢問時連話都說不太清最後暈到在街上還是童路把她救回去問了半天才問出是找邱媽媽的。不過邱媽媽嫁離家鄉太久雖然還記得有這樣一個侄女兒卻已是相見難以相識最後還是看了雋娘左肩兩顆挨在一起的紅痣才把她認出來姑侄二人抱頭大哭了一場鄰里鄉親們勸了好久才停。此後雋娘就在邱媽媽家住了下來。
    既然住了下來鄰里街坊裡便有了來往偶爾雋娘也會吐露一些自己的情況似乎是夫死無子地方惡霸意圖欺侮被她連夜逃了出來。大家見她雖然消瘦憔悴但卻真的是個美人胚子難怪會被人覬覦所以都甚是同情。尤其童路想起以前妹妹所受的屈辱更是感同身受有空便會前去相幫而雋娘也因為當初被他所救想著要報答時常為他做些灑掃漿補的雜事。兩人免不了有所接觸往來。
    既有新來者入住十三先生照例也調查了一下查實雋娘所言的初嫁新寡族人不容惡霸相欺連夜逃脫等等都確有其事。而且雋娘來後日日早起晚睡幫著邱媽媽制糖水叫賣能吃苦會做很多事情日常生活也十分簡樸看得出是一個從小就習於勞作的莊家女兒也就沒有多放在心上。
    經過一個月的養息雖然日子清苦但姑母慈愛鄰里和睦日子過得平安詳和雋娘的心情愈來愈好面上黃瘦漸退整個人越來越有風姿普通的荊釵布裙也能襯出的她清雅嬌美。連童路這樣經常去妙音坊見過許多美女的人時不時也會在她含羞帶怯的眼波前呆如果哪天有事情耽擱沒有見到她心裡便會悵然若失苦澀空虛。而雋娘對他似乎也不是全無感覺有時含情脈脈有時若即若離那種旖旎情態萬千柔腸不知不覺間已引得童路對她牽腸掛肚神魂顛倒了……
《琅琊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