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交鋒(中)

    有那麼一剎那的時間夏江非常想把梅長蘇拖起來一寸一寸地捏碎他全身的骨頭但是多年養成的胸中城府使他很快就控制住了自己僅僅只握緊了癢的拳頭。
    因為梅長蘇終究不是衛崢不僅對他用刑要謹慎而且還必須有明確的目的如果只是折磨來出出氣夏江還沒有那麼幼稚。
    更何況憑著統領懸鏡司這些年的經驗夏江只需要片刻接觸就能判定梅長蘇屬於那種用刑也沒有用的人。一來是因為那骨子裡透出的韌勁不容忽視二來則是因為這人虛弱到一碰就會出事到時候一個不小心只怕沒有逼供也會變成逼供了。
    夏江想起了譽王以前提起梅長蘇時的戒懼表情當時還覺得他誇張現在經過了第一次正面交鋒才知道這位麒麟才子確實不是一盞省油的燈。
    「夏尊」梅長蘇似乎很滿意地欣賞著夏**白的面色仍是笑得月白風輕「我早就知道你要來找我本來是可以逃走的即使逃不出城去京城這麼大地方藏著也容易。可我為什麼沒有逃你知道嗎?」
    夏江的視線慢慢凝成一股厲芒隱而不「你覺得我奈何不了你。」
    「是你根本奈何不了我我也沒什麼好怕你的。」梅長蘇素淡的笑容隨便誰看都會覺得十分俊雅除了夏江夏江只覺得他非常欠揍「夏尊並不打算真讓我死在懸鏡司裡因為那必然會帶來很多你不喜歡的後續麻煩。故且不說陛下會怎麼想江左盟先就不會放過你。江湖人雖沒夏尊你那麼高貴拼起命來也是不好對付的更不用說我還小有薄名略結交過幾個朋友……」
    夏江繃緊了臉沒有說話。
    「不讓我死在這兒就只好讓我活著可活著有什麼用呢當然是想要從我嘴裡多問一些東西」梅長蘇將視線轉向遠方繼續道「這個你可以放心我是熬不住刑的人也不打算熬你問什麼我就答什麼。可是我的口供對你來說就真的有用嗎?你敢不敢讓我到御前去核實它呢?當然不敢。因為你控制不住我怕我到時候腦袋一暈會突然在陛下面前說些不中聽的話……。」
    「你果然是打算到陛下面前去翻供」夏江冷哼一聲「這也就是你招的這麼痛快的原因吧。」
    「也不全是啦我招這麼快是怕你用刑反正遲早都是要招的幹嘛受那份罪啊不就是口供嗎?夏尊要我怎麼敢不給……」梅長蘇剛說到這裡夏江突然一把抓住他的脈門一股內力急震而進霎時便如數根冰刺同時扎進心臟中絞動般讓梅長蘇痛得全身都縮了起來。
    「蘇哲惹惱我是沒有好處的」夏江甩開他的手腕冷冷地看著對方面如白紙地伏在桌上喘息了好久才從剛才的那股劇痛中平息過來「你現在攥在我手裡我想怎麼對你就怎麼對你這一點你最好記清楚。」
    梅長蘇低聲笑了起來用涼的手按住額頭「好吧我記清楚了。那麼夏尊到底想怎麼對付我呢?」
    「我想聽你說實話。」
    「你覺得我剛才說的不是實話嗎?難道我沒有跟靖王勾結沒有劫獄也沒有派人跟您打架嗎?」
    「你知道我想問的是什麼」夏江淡漠地忽略掉他話中的嘲諷之意將頭俯近了一點「梅長蘇你到底是為了什麼要選擇靖王?」
    梅長蘇微微仰起了頭唇角那抹戲謔的笑容終於消失神情稍稍整肅了一點「前太子、譽王和靖王比我當然要選靖王。因為他最好。」
    「靖王最好?」
    「當然。」梅長蘇冷冷道「我的眼光就算不是全天下最準的至少也比夏尊你強一點。」
    「但你本來可以誰也不選」夏江死死地盯住梅長蘇的眼睛「你是手掌天下第一大幫的江左梅郎名利雙全本可以逍遙江湖自在一生為什麼要捲進京城這趟混水裡來?」
    「我怎麼進京的夏尊難道不知道?」
    「麒麟才子得之可得天下這個評語我當然知道。原本我也以為你的確是被前太子和譽王追逼不過沒辦法才入京的。可這次交手過後我已經敢肯定那是無稽之談因為以你的智計要是真不想被攪到朝局中來誰能逼迫得了你?」
    「承蒙誇獎感激不盡。」梅長蘇欠身行禮。
    「那麼你到底是為了什麼?你到底想要得到什麼?是位極人臣的富貴是睥睨天下的權力還是萬世留傳的名聲?」
    梅長蘇認真地問道:「您剛才說的這三個我可以都要嗎?」
    「又或者……是為了別的什麼……」夏江捏住了他的手腕語調森冷「梅長蘇告訴我實話……」
    梅長蘇靜靜地看了他片刻問道:「這個跟衛崢被劫的案子沒有關係吧?」
    「當然有關。」夏江的眸子突然間變得深不見底「以前我低估了你所以沒有多想。這次敗在你手下之後我才開始思考。可是想得越多越覺得想不通想不通你為什麼會幫靖王做這麼傻的事情……像你這種級別的謀士很容易就能看出在衛崢這件事情上最好的對策就是置之不理最瘋狂最不可理喻的做法才是頂著大逆不道的罪名強行去搶人……為什麼你會選擇最差的一種?」
    「這還不簡單」梅長蘇淡淡地答道「我想要討好靖王。幫他救出了衛崢之後我對靖王的影響力就會呈倍數的增長在靖王府的地位也會不一樣。當然啦還有第二個原因那就是我自信我相信即使我選擇的是下下之策我也依然能贏你。」
    「你覺得你贏了嗎?」
    「你覺得我輸了嗎?」
    「別忘了你這個人還在我手裡。」
    「那也是我自己願意來的。我想來看看你把我攥在手裡能攥多久想看看你打算怎麼讓我變得對你有用……」
    「看來你還真的是有恃無恐」夏江的手指輕輕地在他的脈門上敲打著「梅長蘇懸鏡司自設立以來還沒遇上過對付不了的犯人你也絕不會是例外。」
    「夏尊的自信看來也不亞於我」梅長蘇抬起另一隻手按住胸口「準備再來一次嗎?」
    「那個只是試著玩的除了讓你疼一下外沒什麼用。」夏江的唇邊挑起一抹陰寒的笑意問道「梅長蘇你怕死嗎?」
    梅長蘇沉吟了一下道「人要是不怕死的話那還活著幹什麼?」
    「說的好」夏江加深了臉上的笑意「我剛才問你為什麼要捲進朝局你把話題扯開了顯然不想答。不答也不要緊反正無論你的目的是什麼現在總歸還沒有達到沒達到目的就死你想必不願意吧?」
    「達到目的就死我也不願意。」梅長蘇笑道。
    「那是人死了就什麼都沒了命總是最重要的。」夏江一面感慨著一面從懷裡摸出一個小瓶倒了一粒黑亮的小丸出來「知道這是什麼嗎?」
    「我猜……應該不是補藥?」
    「是毒藥。」
    「你想毒死我?」
    「這取決於你。」夏江的聲音聽起來既殘酷又無情「這烏金丸服下七天後才會作如果七天之內有解藥的話就不會死。」
    梅長蘇是聰明人當然不需要說的更明白「如果陛下召見的時候我的表現讓你滿意你就給我解藥否則便是死路一條對嗎?」
    「非常正確。」
    「我憑什麼相信你一定會給我解藥萬一你事後不認了呢?」
    「你在我手裡你只能相信我。」
    「那換一種說法吧。你憑什麼相信我就一定會為了得到解藥聽從你的擺佈呢?萬一我對靖王的忠心已經到了寧願死也不出賣他的地步呢?」
    「你不是為了向靖王表忠心才來京城的想想你的真實目的吧雖然我並不知道那是什麼不過總有一天會知道的。」
    梅長蘇瞇起眼睛看他看著看著便笑了起來「夏尊你從頭到腳沒有一個地方象賭徒怎麼會突然之間如此冒險?單憑這個推測你就敢相信我絕對不會在陛下面前翻供?」
    「當然不是我自然還有萬全的準備。」夏江一抬右手向側面凌空虛指亭旁五步開外一株垂柳的枯枝隨之斷了一截以絕不翩然的姿態落到了地上。
    「好一招隔空煞氣!非內家絕頂高手不能為之。」梅長蘇很捧場地拍掌讚道。
    「等你到了御前如果敢隨心所欲亂說話那麼等不到你說完人就會像這枯枝一樣。」
    「你想在陛下面前殺人?」
    「既是隔空我自然離你有一段距離碰都不會碰你一下怎麼能說是我殺的?」
    「夏尊在欺負我不懂武功了。人和枯枝畢竟是不一樣的先別說你的功力是否已達到憑隔空煞氣就能殺人的程度既使你行也絕不可能毫無痕跡。你就不怕當時蒙大統領也在一眼就看破?」
    「那這樣他能看破嗎?」夏江說著手指微彈連小臂也沒有動一下桌上的茶杯已被推翻。
    「這樣的確是看不破了可這樣根本殺不了人即使是對我這麼弱的人。」
    「單憑這個當然不行。」夏江的表情有些得意「但別忘了你當時已經服下烏金丸。」
    梅長蘇的眉睫不由自主地輕跳了一下。
    「只要我以最輕的隔空手法點一點你的天澶穴烏金之毒便會立刻作你甚至來不及多說一個字一切就會結束。」
    「可是我死在御前陛下總會驚怒詳查吧?」
    「查不出來你的天澶穴附近不會有任何傷痕最終的結論會是……你是服毒自殺的。」
    「你不怕陛下懷疑是你毒死了我?」
    「我要想毒死你在懸鏡司豈不有的是時間和機會為什麼非要把你拖到宮裡當著陛下的面毒死?這樣對我有什麼好處?我吃多了?」
    「這倒是」梅長蘇點頭贊同「看來我非死不可。」
    「誰說的?你當然可以不死只要你……好好想想該怎麼說話……」夏江用手指撥弄了一下掌中的烏金丸聲音裡的寒意似乎可以將一個人的血液從頭到腳全都凍住。
    之後他便站起了身走到茅亭外負手看著圍牆上青灰的粗瓦不再說話也不再看向梅長蘇一眼。
    很顯然夏江想要留給這位麒麟才子一段時間一段讓他認真考慮的時間。
《琅琊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