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話 命運的新娘(2)

  ACT二:古堡迷情
  利恩:
  ……(前略),我遇到了危險!快來救我!
  BY:CATTLEYA
  「真是風格簡樸的信哪。」騎在馬背上的年輕人反手捻著信皮,額角掛滿黑線地念著。真想問問利恩,這位卡多萊亞小姐今年幾歲了。他還是初次看到這種便箋紙般的信件內容呢。
  「現在可不是挑剔別人文筆的時候吧。華萊士。」一身黑色裝束的青年勒緊韁繩,單手撥開擋路的茂密樹叢。
  「是啊,我們迷路了。」誰叫大小姐家的領地如此險要,又是峭壁又是樹林,初次來的他們怎麼能順利找到正確的路徑呢。
  「還敢說得這麼理直氣壯?」利恩哼了一聲,屈指按住青筋攢動的太陽穴,「究竟是誰說條條大路通羅馬而捨大道不走,提議走捷徑的?」
  「是啊。究竟是誰呢。」為了避免被樹枝勾到頭髮,而將長長的金髮綁成馬尾的華萊士裝腔作勢地望向左右,腦袋後面的金髮也跟著他頭部的擺動四下甩動,與身下馬兒搖尾巴的動作正好合到了同一個節拍。
  目睹這副使人深感無力的畫面,利恩的火氣實在無法凝聚而向著不知名的地方消散了。
  「好了!不要裝傻了。現在的問題是如果不能在月亮完全落下時到達,我們就要露營在野地了。」
  「那可是個大問題。」百無聊賴的音調、無精打采的眼神,連他跨下的馬也一副快要隨時昏睡過去的樣子。
  「華萊士……你不要這麼有氣無力的。我應該已經說過了,卡多萊亞絕對不是那種無事生非的女孩兒,她會寫信求救一定是真的遇到了問題!」利恩一邊進行嚴厲地告誡,一邊焦慮地仰起頭。
  月亮透過枝葉的縫隙灑下一地破碎的銀光。間或聽到貓頭鷹拍打著翅膀在林中飛過的聲響。隨著夜霧的加深,本已迷失的道路將會越來越難找到方向。而不知道卡多萊亞究竟發生了什麼更讓利恩感到忐忑不安。一想到萬一那個活潑可愛的女孩子在他所耽擱的這段時間裡遭遇什麼不測……
  「放心吧!能寄信給你就表示情況沒有那麼糟!」鳳眼上吊的青年不滿地昂頭斜睨著前方的朋友,究竟是在什麼時候認識的女人,看利恩那麼掛心的樣子,應該是交情匪淺呢。之前竟然一點也沒有透露過。喔——他想起來了,這就是利恩所說的「每個男人都有的一兩個秘密」吧。
  雖然是安慰自己的話,但聽起來更接近於抱怨呢。利恩把半握成拳的手放到嘴邊輕輕地咳嗽著,「總之,一邊找路,一邊先編好恰當的理由吧。」
  「編理由?」搖搖金色的馬尾,華萊士眨著冰藍的大眼,一臉霧水地問道。
  「你這個人——」腦袋瞬間沉重地低了幾度的利恩艱澀地抬起脖頸回轉過頭,「究竟有沒有所謂的常識啊!」
  兩位成年男子深夜前來他人領地拜訪年輕的貴族小姐……這種事怎麼想也不正常吧,為了卡多萊亞的名譽,也要編個能暫且蒙騙她父母的理由的事也需要他解釋嗎?
  「砰——」因為這個回頭的緣故,沒有看到前面突然出現的大樹,比較有常識的那位仁兄就這樣從馬背上來了一個漂亮的倒栽蔥。
  「原來常識就是會讓人摔下馬背的東西啊,我明白了。」帶著恍然大悟的眼神,居高臨下俯瞰同伴慘狀的金髮青年,一副「我受教了」的模樣對著利恩一本正經地點頭。
  「你這個傢伙,不要太過分!」剛爬起身就目睹這一幕的利恩,不由得順勢在地上猛捶了一下,竟然藉機嘲諷他!
  「好傷心喔,利恩自己交女朋友,偷偷瞞著我不說。遇到事情才想起拉我來幫忙。還對人家這麼凶。」傷心地在胸前擺出蘭花指,華萊士拖著吟遊詩人般的語調誇張地向月亮高唱:「仁慈的主啊,請懲罰這只有異性沒人性的吸血鬼吧。」
  「吸血鬼需要人性嗎?拜託你有那種演戲的時間,就不能幫忙拉我一把嗎?」終於從草叢中站了起來,三兩下拍掉身上的浮土,利恩在重新跨上馬背的時候,忍不住生氣地說道。
  「哼,人家本來都替你想好潛入城堡的理由了。你竟然這麼凶。我不說了。」華萊士刷地把頭一扭,一面用眼角偷瞄前面的背影。啦啦啦,來求我吧。總是耍大牌的利恩也有求我的時候哦。呵呵呵呵——真是太得意啦。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低頭研究地圖的利恩打了個響指,「嗯!就是說要走這個方向啊。」
  嗚——看來他根本就沒把自己的威脅放在眼裡。華萊士一夾馬肚,追上去與利恩的馬並行,兩手點著腮笑瞇瞇地偏頭問:「我開玩笑的啦。要不要聽一聽我的計策?」
  「聽你的計策,好像從來就沒有發生過好事啊……」
  「竟然用那種懷疑的口氣!」華萊士的自尊被深深地刺傷了。前提是,他真的有自尊的話。
  「我又沒有攔你,你想說什麼就說啊。」從前額向後撩起近半年又留長了不少的頭髮,利恩目不斜視地注視著前方,一點也不對華萊士抱有期待的樣子。
  雖然很奇怪這個男人怎麼越來越襆。不過眼下並非是說這個的時候,華萊士很快調整好了心情,將手指硬是伸到利恩眼前比劃著,以吸引他的注意力,「聽我說哦,我們兩個就裝成迷路的樣子,請求城堡留我們過夜……」
  利恩嗤之以鼻,「我們不用裝吧。本來就是迷路了。」
  「喂喂!聽我把話講完嘛!」
  「說話就說話,不要動手動腳。你用兩隻手握韁繩好不好?」說起來,雖然是第一次看到華萊士騎馬,但意外的是這個平常似乎離開馬車就不會走路的傢伙竟然騎術高超?
  「哼,你可不要小瞧年長者哦。俗話說:我走過的橋,比你走過的路還要長……」
  「對呀,總是對著你那張欺騙性很強的面孔,都讓我忘了你其實是老年人的事實。」
  「哇!人家討厭卡多萊亞了,都是她把利恩教成現在這個樣子的。」不想面對孩子已經邁向成熟這個現實的時候,父母們就會從其他地方找借口抱怨。看來這一真理也適應於以教導者自居的吸血鬼。
  「錯!不管任何人和你生活在一起,都會變成這樣子的。要怪就怪你自己的言傳身教吧。」利恩面不改色地一記回敬終於讓華萊士啞口無言。
  「好了,說說吧。你的計策是什麼呢?」知道那傢伙其實很想講,畢竟不習慣欺侮人的利恩,終於如他所願至少是擺出了個問詢的架勢。
  「哼,」但是華萊士還要拿俏地把頭一揚,「沒有誠意!」
  你少要一點面子到底會怎樣啊——利恩斜眼瞅了他半天,終於忍耐道:「請你告訴我吧,我真的好想知道啊!」主啊,原諒他的謊言吧。與這個人共同生活還要每句話都忠於我心也實在太過艱難了。
  「既然你這麼想知道,那我就告訴你吧,」心滿意足地點點頭,華萊士猛然伸出拇指興高采烈道:「作戰名稱為——『卡爾卡爾熱帶雨林蓬萊小島明陽山流星街41號御所』的利恩王子超炫登場!」
  「……」
  「哎?你那是什麼眼神?」
  「……」利恩張著大嘴已經完全發不出任何聲音了。那、那個什麼什麼的到底是什麼。他真的很想敲開華萊士的腦袋看看裡面到底都裝了些什麼。
  「聽我說嘛。既然你不想讓人知道我們是受卡多萊亞的邀請來的,就得找個足以讓他們接納我們的身份啊。」華萊士越說越高興,逐漸神采飛揚。這是因為他很喜歡玩角色扮演。
  「從現在開始,我們的身份就是利恩?鮑威爾?吉布吉布王子&華萊士?瑪西雅?芭安芭安使者!如何,很厲害吧。」驕傲地仰起頭,華萊士不可一世。嘿嘿,還不快點表揚我。
  「冒、冒充王族的罪暫且不說,」利恩不可置信地點著手指,「為什麼你起名字的品位能差到這種地步啊!」
  「人家覺得很好聽呀,而且誰說是冒充了。放心吧,利恩!」華萊士刷地掀開衣領,伸手進去掏了半天,拿出一枚大印:「看——這是『LOTUS旅團』獨立王國的王室印章哦!」
  利恩大驚失色:「你從哪裡偷來的?」
  「什麼叫偷來的啊?」華萊士大為不滿,「我和那位國王以前是朋友來著。」一邊說,一邊掏出羽毛筆,在卡多萊亞信封的反面上大筆一揮,當場寫下封贈書,用嘴在印章上呵了呵氣,「啪」地蓋上一個圓章。
  「拿著!利恩。我代表王室現封你為王子。賜你領地。世世代代,永享榮華。」
  看著華萊士一副鄭重其事的模樣遞給他那張皺巴巴的信紙,利恩無言地接過。看了兩行後,忍不住說道:
  「你到底……都有哪些朋友啊……算了,你不用回答我,我會怕。」拿著那紙證明文書,利恩想,這個「卡爾卡爾熱帶雨林蓬萊小島明陽山流星街41號御所」究竟位於哪裡啊。大概他這輩子是無法目睹自己的這塊領地了。
  「我是伴隨王子進行修業旅行的貼身指導侍衛官——華萊士?瑪西雅?芭拉芭拉。」超級大牌的姿態,不可一世的音調,舉著可疑蘭花指的左手放在高仰的下巴旁,披著銀色斗篷擁有金色卷髮的絕代美青年就這樣大咧咧地出現在多洛洛城堡的總管面前。
  「這片領地是歸你們主人管轄的吧。不是我說什麼,還真是貧瘠的可憐啊。哇哈哈。」超欠扁的彎腰大笑後,這位芭拉芭拉長官吊起眼角,用高傲的眼神睥睨著面前的中年人,一撩頭髮語氣冷淡地轉折道:「但是——既然碰巧來到這裡,也就只能住在你們這所簡陋到極點的城堡裡了。沒辦法,誰讓這兒是附近唯一能讓我的殿下勉強居住的環境呢。你們真該感激弄人的天意啊。」
  站在華萊士的身後,不知不覺便用斗篷遮住臉的利恩這輩子都沒有聽過這樣不要臉的說辭。借宿竟然能借到如此大牌的地步。真的不會被當場打出去嗎?
  「還愣在這裡幹什麼,」挑了挑細細的眉毛,芭拉芭拉長官不快地豎起冰藍色的眼睛,單手叉腰無比自然地命令道:「還不快點叫你的主人來迎接殿下——」
  拖得長長的尾音和那種高傲到極點的催促,終於讓這座坐落於樹林包圍中的城堡的總管在打開大門之後,有機會回答出了第一句話:「尊貴的使者,我立即去通知主人,請先進大廳休息一下。能接待高貴的殿下,是多洛洛城堡的榮幸。」
  這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世界啊——利恩無聲地張大了嘴巴。
  「美麗並醜陋的世界。」心理學者華萊士在轉身之時輕巧地回應:「瞧,人間手則一:越是有求於人時,就越要把姿態端到最高點。你非得讓人覺得能給他一個機會為你做事那是他三生有幸,人們才會樂於幫忙。面對地位越高者,我們就越要壓倒他,更加高高在上!他如果是驕傲的王子,你就要成為無上的女王。假使他很自戀,你就要異常囂張。哪怕是不小心踩到一位國王,你也要蹙緊眉頭不悅地斥責:是誰允許你把腳放在我鞋子底下的!總之一句話,人與人比就是這份氣勢!」
  「這純粹是歪理!我無法接受!」
  「不、不、不,這是一位名叫JYD的女士,多年研究經實踐檢驗過的寶貴交往法則,但是想自如運用這些盡人皆知的道理卻得靠難得一見的天賦了。來吧,利恩,看來你要向我學的東西還多著呢。」
  芭拉芭拉長官露出寶石般閃耀的迷人微笑,以瀟灑的高姿態帶領依然用斗篷遮住臉的神秘王子跨入了卡多萊亞家的城堡大門。
  「天哪,親愛的。我們家到底是怎麼回事。」本來已經準備入睡了的侯爵夫人顫抖著換好華貴的禮服,「一下子有公爵準女婿、一下子又來了他國的王子!」真是時來運轉呀。
  「沒有什麼值得高興的,我們可沒有接待那種客人的財力啊。」阿爾圖?丹龍侯爵的財政狀況並不樂觀。這也是他不反對那門好親事的緣故。
  「男人就是目光短淺——」目送侯爵不情不願地走出房間的背影,侯爵夫人握緊裝飾用的羽扇,「沒有想像力的死腦筋。難道有幸接待異國貴客不是一樁足以成為上流社會美談的逸事嗎?」說不定還會因此受到皇室的嘉獎哩。
  「您……」在城堡燈火通明的大廳裡,利恩見到氣質沉穩的侯爵從迴旋樓梯走下。很自然地站起身,想向這裡的主人禮貌地問候一聲:您好。非常感謝您能招待不請自來的過路人。
  不幸的是,他才只說了一個單詞的開口音,就立刻被隨行的侍衛官不動聲色地一扯斗篷又「砰」地坐了回去。
  「您出現得好慢啊——」吊著眼角,儘管嗓音輕柔但態度卻惡劣的芭拉芭拉大人,皺著華麗的面孔警惕性實足地瞄著突然間緊張起來的侯爵。
  好、好華麗的長相啊——侯爵一時間手忙腳亂地對這位金髮青年做出了錯誤的評估——果然是王室成員,和普通的貴族就是不一樣咧。
  「殿下是在旅行途中嗎?」顫抖的手握住管家送上來的溫暖紅茶,近日來身心不斷受到刺激與驚嚇的侯爵閣下,努力向陌生客人展現極富親和力的笑容。
  這是卡多萊亞的父親。利恩覺得無論如何作為晚輩的自己,也得說點什麼客氣的話才說得過去。
  但是位於他身旁的華萊士已經用掐住他手的方式限制了他的發言權。
  「是啊。殿下正為尋找命運中的公主而踏上漫長的旅途呢。這是因為他出生的時候受過一位巫師的詛咒。如果不能在二十五歲前與一位真正的公主結婚,他就會陷入原因不明的昏睡,直到被另一位王子解救才能醒來……」完全不管利恩的臉色已經黑到了哪個地步,華萊士將看過的童話稍微總結信口胡謅:「總之!為了不讓這種可怕的事情發生。殿下只好離開自己的領地,踏上不知何時終結的遠征。反正情況就是這樣啦。你能夠理解的話,就請收拾兩間豪華客房,殿下已經很累了。招待異國的客人,是你身為主人的職責吧。啊,我會記得在事後向貴國提交感謝信的。」
  「這個……」事實上完全沒有聽懂他在說什麼的侯爵,大腦處於一片混亂的罷工狀態。而剛巧抵達大廳的侯爵夫人則正好聽到最後一句較為重要的聲明。
  「哦呵呵呵。真是太好了。我們已經好久沒有客人來訪了呢。這位殿下和使者就請多住幾天吧。」侯爵夫人雙手合十笑容可掬地露出歡迎他們的樣子。
  「謝謝,不過您叫我利恩就可以了!」
  實在無法忍耐了。利恩強硬地撥開華萊士的手,向侯爵夫人欠身鞠了一躬。
  枝形水晶燈下,長髮結成一束一束的垂過腰間的「王族」青年,微蹙著眉頭行禮致意的姿態實在是太帥了。一瞬間,侯爵夫人的臉便飄起了可疑的粉紅。
  「親愛的,你不覺得這位青年有種特殊的瀟灑嗎?」注視著跟隨管家走向客房的利恩的背影,侯爵夫人無比陶醉用扇子捅了捅無辜的侯爵。他是多麼高貴而謙遜啊。
  「確實是百里挑一的美人。」侯爵點頭贊同妻子的說法,目光尾隨著金髮飄搖的華萊士。
  「親愛的……你的修辭手法不夠準確啊。」
  「哦。是這樣嗎?」
  「嗯——不管怎麼說,卡多萊亞要是得知家裡來了這樣的客人一定很高興吧。」侯爵夫人以自己的想法猜忖他人因而得出了這樣的結論,「最近那孩子好像特別安靜哩。」
  「因為未婚夫住在這裡,她是害羞吧。」
  「說起這個,阿迪斯想在這裡住多久?」
  「哎?我親愛的夫人。你這是怎麼了?」她不是很滿意那個女婿的嗎?
  「早知道會遇上今天這檔事,當初那門親事就不該同意的那麼草率啊。」啊——她覺得卡多萊亞和剛才那位黑髮帥哥更像一對。
  「……我不可以違背祖先的意志啊!」
  「什麼話。你根本就是害怕阿迪斯公爵不敢拒絕吧。」
  「你怎麼知道的?」夫人的話太過於一針見血了。侯爵摀住被刺穿心事的胸口驚訝地看著她。
  「這當然是因為——我也害怕他的緣故啊。」
  「……」
  「利恩!能見到你我真是好高興。」
  卡多萊亞像小鳥般地躍上去摟住利恩的脖子,又蹦又跳。在早餐的餐桌上看到母親給她介紹異國王子的時候,她差點沒當場尖叫出來。
  「咳咳,小姐!雖然這裡沒有其他人,但是你也要注意一下吧。」莉塔手忙腳亂地拉下窗簾,以防被其他傭人看到這不該發生的一幕。
  附近的村莊似乎出了什麼事,侯爵一大早就被地方官員請去了。低血壓的夫人也回到房間補眠而把招待客人的事交給了愛女。從看到利恩那刻起就憋了一肚子話的卡多萊亞終於找到發問的機會,情緒明顯處於沸騰狀態,衝上去就先來一個親熱的擁抱。莉塔眼尖地看到黑髮青年的臉刷地紅了,她也覺得替小姐害臊。不過這位就是小姐的「筆友」嗎,還真是個威風凜凜的帥哥呢。
  「接到你的信我一直很擔心,應該說看到了你,我才真正鬆了口氣。」利恩誠摯地說著,輕輕握住卡多萊亞的手,不好意思地把她稍微推到安全距離。
  女孩子的變化真的很快,上次見面的時候他覺得她還是個小孩子,這次重逢卻已經完全是位淑女了。早上看著她穿著荷葉袖的粉紅色裙子輕盈地沿著迴旋樓梯走下,貴重絲線織成般的黃頭髮明亮地披散在肩膀周圍,透明質感的皮膚蕩漾著少女自然的紅暈,真的是美麗的……讓他一時間有些認不出來了。
  當然……他也並沒有忽略籠罩在卡多萊亞眉宇間的隱憂。
  「不過利恩,你的身份其實是王族嗎?」少女一副「我怎麼不知道」的神態,奇怪地盯著他看。
  「那個是騙人的。」悄無聲息地潛入二人中間,華萊士把手放在嘴邊,壓低嗓音向少女悄聲道:「他是怕讓人知道你和他有關,會影響你的名譽……不過說真的,卡多萊亞,你們是在什麼時候瞞過我這雙雪亮的雙眼暗渡陳倉的呢?」
  「華萊士——注意你那低俗的用詞!」利恩深感頭痛地揪住華萊士的辮子,把他給拉了回來,「什麼叫暗渡陳倉你給我說清楚。」
  「哦呵呵呵。」反手放置唇邊,擺出一個賊笑的造型,華萊士輕飄飄的眼神斜睨著他,「你就不要再掩飾了,事實真相我清楚得很……嘿嘿。」
  「既然你清楚!還嘿嘿什麼?」利恩忍不住要咆哮了。他和卡多萊亞明明是清白純淨的友情!讓華萊士這麼「嘿嘿」一下,好像迅速地被蒙上一層曖昧的陰影。
  「你敢說你沒有過其他的想法嗎……」華萊士冰藍的眼睛過於炙熱地盯著利恩,寫滿這句無聲的潛台詞。
  「我……」利恩莫名其妙地心虛了一下。糟。他為什麼不敢立刻反駁……
  「利恩,你還沒有給我介紹呢。這位——」卡多萊亞充滿好感地望著漂亮的金髮青年,「他真的叫什麼芭拉芭拉……」
  「不必客氣,」華萊士滿面微笑地將手按在胸口,「全名是華萊士?瑪西雅?芭拉芭拉。」
  「好怪的名字哦。」
  「只告訴你一個人,因為我其實是吸血鬼。」
  側肘向下重擊華萊士的頭,利恩補充說:「他的話有三分之二都是隨口胡謅。你叫他華萊士就行了。」
  「哈哈,真有趣。」看著他們打打鬧鬧的,卡多萊亞不覺露出發自內心的爽朗笑容,「他就是你之前說過會像女孩子一樣鬧彆扭的朋友吧。」
  「嗯?」華萊士鋒利地眼角一豎,危險地瞟向利恩,「你背著我說我的壞話?」
  「那是實情!」
  眼看著互相揪住衣領的兩個男人又要爭吵起來。
  「我好開心哦……」摀住臉的卡多萊亞突然落下眼淚。
  「哎?」還在和華萊士鬥氣的利恩被女孩子忽如其來的淚水嚇了一跳,手足無措地伸出手又縮了回來,「卡多萊亞,究竟你發生了什麼?」
  「沒什麼。」卡多萊亞笑著用手背拭去眼角的淚珠,「只是一下子就有種鬆了口氣的感覺。」好丟臉哦,她竟然說哭就哭了。可是她一直都好緊張,神經繃得緊緊的,家裡的氣氛也變得很怪異。只要有阿迪斯在場,父親和母親也不敢大聲說話。城堡裡的人都被他的那種奇妙的魔力震懾住了般的,連空氣都壓縮凝窒了的感覺好壓抑。
  「我覺得好開心,見到利恩,啊,還有華萊士。你們接到我的信,相信我的話,還特意為我趕來……我真的覺得好開心。」因為說了心裡話,卡多萊亞有點不好意思地吐了吐小貓似的粉紅舌頭。
  「哇——」一臉震驚的指住卡多萊亞,華萊士瞪著大眼結結巴巴道:「卡多萊亞,你真的好可愛啊。」
  「砰!」利恩的手肘攻擊再次毫不留情的登場。
  「痛!不要因為人家講了你不敢講的話就打我啊。」
  「哈哈。」少女被他們逗得破涕為笑。
  她真的很可愛呢。一點也不做作的舉止並不令人感覺粗魯,反而有種少女特有的清新嫵媚。華萊士偏著頭一邊瞧她一邊想,他還以為能和利恩保持交往的女性應該是沉穩美艷的御姐類型。因為利恩這個人雖然長得很酷,心志卻不能說是成熟。沒想到竟然是這樣子的年輕小姐……
  懷疑地瞟了眼利恩——這個道貌岸然的男人,不會是隱藏式的「羅莉控」吧。
  「你在想什麼……」看著華萊士一副可疑的樣子審視自己。利恩下意識地知道這傢伙一定沒有想好事。
  「總之這裡不是談話的地方,還是到我的房間去吧。」卡多萊亞輕盈地轉過身,貴重金屬般的黃頭髮又厚又軟地灑滿一身。淡淡的晨曦映在她的發上交映閃爍出透明的花朵,像是別上了無數的天然發卡……
  華萊士順著利恩的視線望去,嘴角露出不易察覺的溫柔。原來如此,這個女孩子有種陽光的味道。那種充滿光明的璀璨,正是向來能使利恩為之迷惑的寶石。
  「跟上來呀。」嬌俏地說著,少女細瘦的腳踝微頓,倚著欄杆向後轉過半身。頭髮的波動間露出脖頸細膩的肌膚,潔白中透著粉紅,注意到自己近乎無禮的注目,利恩不自在地咳嗽著低下了頭。
  這傢伙一旦想要掩飾就肯定會咳嗽,華萊士無言地瞟著利恩。大哥——你太容易被瞭解了吧。
  加上莉塔,四人一行向樓上走去,城堡分三層。迴旋梯的另一側緊臨牆壁,掛滿古老的畫像。知道一般貴族都會用祖先的畫像作為傳統般的象徵性裝飾,利恩不經意地掃視著那些畫,邊走邊瞧。
  「咦?這張畫是卡多萊亞嗎?」
  最喜歡東瞧西看的華萊士的聲音從最後面傳來,利恩等人一同回過頭。
  正對著陽光的方向,深綠色畫框中的少女穿著潔白的衣服,手捧一束艷紅的薔薇,正翹著柔軟的嘴角向他們溫柔的笑著。
  「蠻古老的畫了呢。」注意到畫框周邊細小的裂痕,觀察力很強的利恩直覺畫中的並非是卡多萊亞,不過她們微笑的時候卻都有一種半透明的光潔之感,容顏也有七分相似。
  「哎?」卡多萊亞邁下幾層台階,走回到華萊士身旁仰起頭,語氣輕快地說道:「當然不是啦。你沒有發現畫中的人頭髮的顏色要比我的深嗎?我好羨慕她那種金髮啊。對了,你也是呢。」很稀奇地捧著華萊士的頭髮,卡多萊亞開心地摸著,「手感也好棒哦。」
  手感?女士,我不是皮毛啊。華萊士深感危險地移動身體,利恩的女朋友是奇怪的人啦。
  「不會啊。」個子高高的帥哥微笑著俯身把手搭在扶欄上,「我到覺得黃頭髮很漂亮。」
  「那是因為利恩是溫柔的人嘛。」可惜——心電感應不太強烈的少女只是如此仰起臉天真地回答。
  「我覺得你們長得好像呢。」華萊士依然在研究那張畫,「是卡多萊亞的祖先嗎?嘖嘖,遺傳真是神奇的事……」
  「先生,你也這樣認為嗎?」舉止優雅的女僕莉塔忽然熱切地插嘴:「對呢!有的孩子長得不像父親也不像母親,偏偏會和幾代之前的祖先相似,這就是所謂的隔代遺傳基因的……」
  「莉塔!你還是先到房間幫我們沏茶吧……」生怕自己這位古怪女僕又藉機會給她上課,卡多萊亞連忙打斷她的話把她往樓上推。
  「她的名字叫做安潔莉娜。」伸手敲了敲牆壁,卡多萊亞眼睛閃亮亮地用嚮往的口氣講給他們聽,「據說是我祖母的祖母哦。家族中的名人哩。」
  「名人?」覺得會是個有趣的故事,華萊士反身抱住手臂,與利恩一併靠在了樓梯扶手上。
  「關於她有個既浪漫又恐怖的傳說。」雙手交握枕在腮邊的少女眨著長長的睫毛一副熱衷於浪漫故事的小女孩模樣。
  「那是在什麼時候呢。」食指在唇邊敲著,少女微笑著拉著長音真的講起故事來:
  「有一位堅強又美麗的女侯爵名叫安潔莉娜。因為是獨生女,所以也會幫助父親治理領地。在聰明的安潔莉娜的打理下,當時的村莊也極為富饒安定。相鄰領地未婚的領主都希望能娶她為妻,但是為了繼承家業要找人入贅,女侯爵只能挑選沒有爵位的次子們與之成親。在所有的人都對安潔莉娜會嫁給誰的好奇的期盼中,終於有個俊秀的少年打動了她的心,可是在婚禮舉行前卻發生了不幸的事……」
  「不幸的事?」
  「對呢。領地裡忽然出現了殺人的魔鬼!他擄走了前去查探的安潔莉娜。」少女的口氣轉為鄭重,表情也驟然陰暗,「那之後……」
  「怎樣?」愛聽故事的華萊士神情緊張地抓住胸口的衣裳,「她被殺死了嗎?」
  「笨蛋啊!」利恩受不了的給他來了一拳。要是祖先死掉,那卡多萊亞是從哪裡來的?
  「那之後——她毫髮無傷地回來啦。哈哈,被我嚇到了吧。」少女語氣歡快地叫了出來:「因為緊接著來了一名法力無邊的神父。他打敗了魔鬼!救回了安潔莉娜!結局是皆大歡喜哩。」
  「古老的故事還真是可喜可賀。」
  冰冷無機質的音色帶著異樣輕柔的調子傳來,好像貼在每個人的耳畔說出般地異常清晰。背靠欄杆的華萊士注意到卡多萊亞面色聚變。澄清的眼睛充滿恐懼地盯住身後的某點。意識到這大概就是卡多萊亞不安的由來,利恩驀然回首。
  有人似乎剛剛推門從外面進來,正站在靠近客廳正門的地方仰頭向上瞧。
  他有一雙碧綠的眼珠,透露出玻璃金屬般的無情。挺直的鼻樑與突出的眉骨,搭配著接近白金色的銀髮,構成了一副異常美艷卻難於親近的充滿抗拒性的英挺容顏。
  而這個一出現就帶動空氣變得緊張起來的男人,正用一種充滿敵對的目光審視自己。這份赤裸裸的敵意,攪拌地橫亙在他們之間的空氣都要被撕碎了……
  心臟閃過一絲不快的緊縮。利恩知道,這個陌生男子之所以無端敵視他的緣故,是為了躲在自己背後的卡多萊亞。而這項認知,讓他更加不快起來。雖然他還並沒有弄懂這是為什麼。
  「請問您是哪位?」
  絲毫不受緊張空氣的影響,華萊士笑瞇瞇地托起臉頰,向著底下的男人輕鬆地發問。
  幽冷的碧色眼眸終於冷淡地轉移到華萊士的身上,銀髮男人扯出一抹滲透寒氣的淺笑,「阿迪斯?C?德蘭克洛公爵。卡多萊亞的婚約者!」

《像薔薇一樣鋒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