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有刺客

    金寧城沐府
  「什麼,買兇殺人?!」
  一向老實的沐昊文聽見母親的計劃,當下嚇得臉發白,手腳發軟,從坐著的椅子上跌落在地,讓手上的茶水濺了一身。
  他這輩子連半斤重的刀都沒拿過,遑論殺人?何況殺的還是親兄弟,他哪來的膽子去下這個手?
  「瞧你這沒出息的樣子,又不是讓你動手,這年頭有銀子還愁沒人辦事嗎?要做大事者心要狠,不能有一絲猶豫,你不先搶著下手,下一個被剔除的人就是你!」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鳥獸為了爭食還會殺死同類呢!
  「可他是我大哥,同樣是爹的兒子,祖母又向來偏寵他,我們……不好吧!娘,孩兒近日來的織錦生意做得還不錯,銀子夠用就好……」
  爹總不會偏心全給了長子,家產也有他一份,只是少了一些。
  瞧兒子沒用的孬樣,賈氏恨得咬牙,「娘的話你不聽嗎?娘說什麼你照做就是,不許頂嘴。」
  「是的,娘……」耳根子軟的沐昊文沒主見,他娘說什麼他就做什麼,反正聽娘的總沒錯。
  「你當他是你大哥,他有當你是兄弟嗎?你看他茶棧、茶塢一間一間的開,生意都做到了京城了,他連拉你一把都不肯,一心要把你壓下去,我們要是由著他繼續壯大,哪天府裡就沒有咱母子倆立足的位置了。」
  無毒不丈夫————
  「那我們該怎麼辦?」他心慌的問,真給他娘的話嚇著了。
  「所以斬草要先除根,永絕後患,娘這法子是萬無一失,而且事後不會牽扯到我們身上。」賈氏兩眼放光的獰笑。
  「真的?人家不會懷疑是我們所為?」沐昊文心想若能平白得一筆天大財富,妻子想在京城附近買座大莊子就能如願了。
  「傻兒子,娘會騙你不成?為了咱母子倆的將來,有些事不做不行,再遲什麼都沒了。」
  當年要不是她狠下心,如今她還是看人臉色行事的偏房,被趙氏壓得翻不了身。
  一想到死在前頭的趙雁如,賈氏好不得意,若非她暗中使了點手段,怎會把上頭那座山移開,好讓自己扶正為繼室?
  可恨若不是老夫人來得快,那個貓嗚似的小賤種也活不成,她下手還是嚇得太慢了,沒一併除掉,否則她早就高枕無憂地穩坐夫人之位,不用挖空心思去提防他人。
  再遲什麼都沒有了……沒用的沐昊文一聽見這句話,嚇得魂都飛了一半,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他可不要過苦日子,讓一家老小跟著受苦。
  「娘,你要孩兒做什麼?」
  「很簡單,咱們有銀子,欠缺的是中間牽線的人,你明兒個到春風閣,找一個叫如玉的姑娘,她會帶你和杜家人接頭……」既然大家都有意除掉擋路的,何不合作?
  「杜家人?」沐昊文驚呼,怎麼又會和貪得無厭的杜家人扯在一塊?
  「大驚小怪個什麼勁,杜家那長子看老大不順眼,認為他不給面子,有好處也不分一點給他,處處找杜家人麻煩,他正窩火得很,揚言要讓老大好看,只是苦無機會。」
  這不,一想瞌睡就有人送來枕頭。
  那日賈氏帶著媳婦到萬福寺上香,無意間路過寺後的林子,就聽見杜信岳與幾個不學無術的商家子弟大吐苦水,他們也不知怎麼混的,居然和江湖人物走得近,想著要報復沐昊然呢。
  她一想,這不是老天爺送到眼前的機會嗎?連天都容不下那賤種,她還等待什麼,天賜良機呀!
  兩方目的相同,一拍即合,她不過上前談了兩句就成事了。
  佛門聖地,和尚的誦經聲安寧祥和,洗滌人心,教化萬民為善,誰也料想不到在佛祖腳下竟有心生歹念的魍魎,朗朗乾坤之下,企圖以人血餵食心中欲魔。
  「呵呵……看不出你娶了個好妻子,竟想了個這麼好的主意,能在短短數目內『斂財』,真是佩服佩服,待本皇子上書父皇,必記你夫妻一筆大功。」
  真是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他正發愁無處籌賑款,這善解人意的小娘子就送來一份令人驚喜的大禮。
  「你給我離她遠一點就好,別老用什麼爛藉口說她看起來很眼熟,錦兒打出生後從未離開過金寧城一步,你不可能在別處瞧見她。」那雙魅惑眾生的眼越看越扎眼,真想挖了泡酒。
  「嘖!怎麼每回你一靠近就有股酸溜溜的味,都說過了是眼誤了,你還老是掛在嘴邊,男人的心眼太小可不是好事,哪天她嫌你膩味了,這般秀外慧中的佳人,本皇子可要帶走了。」這女子聰慧有大才,能助他成事。
  他有意逐鹿天下,可表面上表現得並不突出,自領閒差四處走動,實則是一手操縱京城事,趁著出宮遊山玩水之際結交各路人馬,好鞏固自身實力。
  目前他已和鑄鐵世家嫡子孟觀結為好友,孟家壟斷全國鐵業,而鐵是製造兵器的主要來源。
  這條線讓他搭上了,有人、有鐵,如今只欠東風了,如果能再加上江南首富的銀子,那就更如意了,人、財、權、兵馬齊聚,問鼎江山指日可待。
  「你敢————」沐昊然冷目橫視線。
  東方浩雲一雙桃花眼斜睨,笑得如叼了根雞腿的狐狸,「你說本皇子敢不敢,日子過得太平淡了,總要找些趣事玩玩。」
  「娶個皇子妃就不悶了,好過你一天到晚想勾引別人的女人。」沐昊然冷笑,不齒某皇子軟骨頭似的嬌貴。
  靠在軟榻上的東方浩雲已和走散的護衛回合,他一臉慵懶地斜倚高枕,身後有四名嬌滴滴的侍女打傘,又有兩名如花似玉的美人為他搖扇,纖纖素腕一伸,送來西域進貢的葡萄餵他入口,好不快意的人生。
  東方浩雲一聽,噎住了。
  他咳了咳,順了口氣後說:「不就多看了兩眼妹子嘛!你就拿話來堵我,大不了認個干親,你喊我大哥便是了。」
  「夫,我還長你一歲……」驀地,他心一動,目光多了一絲審視,「也無不可,草民正想為錦兒找門貴戚。」
  為了續絃一事,他與祖母僵持不下,雖有守喪一年為由暫緩議親,可因錦兒的庶女身份,祖母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答應將她扶正,沐府歷年來的宗婦皆出自高門嫡女,從未例外。
  因此做了一番盤算的他才決意攜她出府,江南地靈人傑,多出文人雅士、書香世家,他想找戶門第好的人家認錦兒為養女,相信祖母便不會有二話,他也能順利抱得美人歸。
  若是認九皇子為兄的話……
  「得了吧!還草民呢!你幾時也會巴結人了,最沒規矩就是你沐昊然,比本皇子還狂傲。」
  從不把他當皇子看待,你呀你的指著他,可是也能由此看 出他不遮不掩的真性情。
  沐昊然唇一勾,滿臉柔意地看向朝他走過來的女子。
  「朋友妻,不可欺,記住了,九殿下。」
  東方浩雲眼一瞇,「她真沒到過京城嗎?我越看她越面熟……嗯,她的眉眼和我的七皇妹頗相似。」
  「明月公主?」錦兒會貌似皇家貴女?
  再一瞧,東方浩雲眼神微黯,略微澀然,「七皇妹與父皇最為相像,母妃在世時,七皇妹是父皇最寵愛的公主,老是抱在手上不肯放,父皇總說,明月是世上最好看的娃……」
  偏偏好看的娃留不住,那年皇帝帶著三千近衛軍、一干寵妃和皇后多人南下,最受寵的明妃和明月公主亦同行,伴駕左右,形影不離,羨煞多少嬪妃宮女,以及……皇后。
  他同母所出的胞妹明月公主在某日夜裡落水了,那天風浪大,年僅三歲的她在乳母的懷抱中,結果兩人雙雙從船上跌了出去,身側宮女、侍衛無一人來得及搶救,眼睜睜看她被打上來的浪捲走,瞬間消失了蹤影。
  皇帝大怒,巡岸三月餘,江南近半官員和同行侍衛或貶或革職查辦。
  如此折騰了大半年,才隨著明妃的驟逝而沉寂,再也沒人問及得寵一時的明月公主。
  「你們在聊什麼,幹麼一臉嚴肅,是不是哪裡又有災情傳出?」杜雲錦擔心地問道。
  沐昊然笑著起身,寵溺地輕拭佳人玉額上的汗珠,「辛苦你了,辦了幾場募款茶會,江南災民會感謝你。」
  「啐!就會替我戴高帽,小心我得意起來。這是大家齊心一力的功勞,要不是你出了茶葉,又有九殿下給皇上上書讓捐款巨賈可免一年稅收,此次的事也不會進展得這麼順利。」既得好名聲,又能幫助數萬名流離失所的百姓。
  「呵呵,你家相公可沒說錯,此回賑災歸功於你,若非你辦那勞什子募款茶會,弄些茶糕、茶點、茶餚讓人自行取用,又架了個檯子安排莊戶們上台表演什麼短戲、講笑話大賽,把人逗得樂不可支,他們豈肯爽快地把銀子掏出來?」
  也開了眼界的東方浩雲大呼過癮,久久不能忘懷,一整日腮幫子都笑酸了,大聲鼓掌叫好,怎麼也想不透官在內宅繡花的小婦人哪來的新奇點子,著實驚艷全場。
  還有那加了粉圓的奶茶更好喝,冰冰涼涼的,入口好清爽,以一節一節的竹筒做成茶杯來裝,再以蘆葦桿子吸取,配上芋泥和紅豆泥風味更佳,還能加上豆腐腦和碎花生呢!
  讓眾人驚奇連連的募款茶會,說穿了不過是杜雲錦把她所知的那一套搬過來而已,以西式露天茶會方式邀請當地士紳商賈前來一聚,用短劇、笑話博君一笑,好讓他們在身心舒爽之下更樂於捐銀助人。
  做好事得名聲,又能免一年稅金,大老爺們還能不熱切回應嗎?千兩金、萬兩銀一擲,毫不眨眼。
  再加上有綵衣翩翩的舞孃助興,效果更好了,一個個容貌嬌美、腰肢妖嬈的美人兒扭動著身子穿梭其中,手持白玉托盤送上各式糕餅,嬌聲輕問:「大爺,你捐了沒、捐了多少?」
  那些爺兒們的兩眼都直了,再多的錢也拿得出來。
  以利相誘,以色相迷,以小奸相護萬民,別人在嚼草根,有錢的富家老爺總不好大口吃肉吧!
  杜雲錦謙虛道:「小小伎倆登不了大雅之堂,偶爾為之尚可,多來幾回看的人都嫌煩了。」
  人太出色會引人注目,一引人注目便會追根究底地去查是誰人的主意,這一查只怕會露陷,尋常婦人怎會因一場風寒後性情大變,莫非是妖孽俯身、邪靈入體?到時不燒死她也折騰死她,可憐一代穿越女成楣女,當不成世家大婦反成妖婦。
  「本皇子倒是不嫌煩,要不要隨本皇子回京,讓父皇也樂上一樂?」沒來由地,東方浩雲就是看杜雲錦順眼,想把人拐回皇宮。
  「九殿下,君子不奪人所愛。」黑眸一厲,沐昊然目光中微帶警告。
  「呵,本皇子說過自個兒是君子嗎?本皇子也是欣賞她不亞於男子的才華,不忍心她埋沒在內院之中,和一群妖妖嬈嬈的女子爭寵,多看看世面,長長見識也是好的。」
  他輕哼,沒見過妒性這麼大的,進了皇宮難道就出不來了嗎?住上三、五個月不就還他了?
  小氣。
  「不勞九殿下你費心,等這回回去我就清理後院,把那些女人全送走,讓我家錦兒舒心舒心。」
  手上以暖,沐昊然黑瞳低垂,看向握住大手的小手,薄抿的唇微微上揚。
  「我才不去什麼皇宮呢!規矩大、貴人多,見這人得跪,見那人也跪,一天跪的次數比拜一年菩薩還多,我這玉骨冰肌的身子受不住呀!」玉易碎,冰見暖就融,不堪折騰。
  「瞧瞧這不要臉的話也敢說出口,本皇子還不敢自詡養出一身冰膚雪肌,她自個兒倒是誇口有玉骨冰肌,肯定是你沐昊然寵的,把她寵得不知天高地厚了。」
  東方浩雲不以為然的以搖頭,俊魅黑眸裡儘是朗朗笑意。
  「寵得好,沒聽過寵妻大丈夫嗎?自己的女人當然要寵得如珠如寶,不許人覬覦。」沐昊然得意地揚眉。
  兩個男人互別苗頭,卻在鬥嘴中鬥出好交情。
  這次捐款賑災沐昊然捐得最多,他四處奔走遊說,率先捐出白米十萬斤,衣物、藥材等上百車,還命人搭建棚子供災民避風避雨,請來大夫免費為災民看診。
  此舉獲得東方浩雲讚賞,更加深與他結交的念頭。
  「你們兩個別老拿我來鬥嘴,這次的賑災銀兩你們打算怎麼用?若是你們不嫌婦人見識淺的話,我倒是有個建議。」
  銀子多不代表個個災民都拿得到,要用在該用的地方。
  「什麼建議?」她常有一針見血的提議,讓他們很感興趣。
  「先不發放銀兩……」
  「什麼,不發銀子?」
  兩個男人都眉頭為蹙。
  「先讓我把話說完。我的意思是,災民何止千萬,一個一個發只能救急不救苦,有些人銀子到手了就隨手花掉,有的可能被搶,有些有骨氣的人不肯被施捨,寧願餓,百樣米養百樣人,我們不能以我們的心態去揣測別人。」
  「所以你想怎麼做?」
  兩人灼然的目光齊望,十分期待她接下來的話語。
  「以工代賑。」
  「以工代賑?」
  「由官府或是德高望重的耆老出面主持,讓災民們清理家園、整田通渠、搬石砌屋,把橋修好、把路鋪平了,婦女負責煮食,大的孩子照顧小的孩子,有做事的人就能領到工錢,當日做當日領錢。如此以來身上銀子不會多放,不怕人搶,搶了也只是一天的工錢,明日再幹活就有,二來也讓他們知道有付出才有收穫,朝廷不會白白給銀子,要肯腳踏實地做事的人才有活路,偷奸耍滑的別想混水摸魚、不勞而獲。若是不要銀子的,也可用白米、麵粉替換,有了東西吃就不會有人挨餓……」
  「姓沐的,你撿到寶了,本皇子真想搶。」她說得真好,完全是為了災民著想,朝中官員還不一定有她的見識。
  「你想都別想,這個寶是我的。」他死都不讓,他可是費了好大的勁得到她的心。
  一個羨慕,一個兀自得意,東方浩雲與沐昊然各自驚喜杜雲錦的聰慧和不可多得,沒發覺在他們談話的時候,有個茶農打扮的人悄無聲響地靠近,此時他斗笠一丟,往鋤頭柄一抽,竟抽出一把三尺長劍。
  「沐昊然,有人請你去地府作客————」
  「什麼?!」沐昊然一回身,森寒鋒刃已近在眼前,他還未反應過來,一道粉紫身影往前一撲————
  「小心,昊然!」
  頓時血花四濺。
  杜雲錦背上被花開深及見骨的血口,被劃破的衣衫被血染紅了,也沁染了沐昊然的雲白色袍子,=。
  「侍衛,還不給本皇子拿下刺客!格殺……不,留下活口,本皇子要好好折磨……那是?!」
  話說到一半,東方浩雲驀地瞪大桃花美目,落在杜雲錦暴露出來的雪白背上,那是一抹月牙形狀的胎記。
《妾身好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