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她給不了一生一世,所以不能愛。
  因為……怕辜負呀!她拿什麼去愛?沒有明天的人注定是傷害,她不想害死真心對她好的人。
  「娘子,傻心兒,你已經在愛了……」多美的心,連到了最艱難的時刻都不忘惦記旁人,讓人不要記掛她。
  「……不,不愛,我不愛你,阿祿,我只是想……有人陪我等死……我害怕一個人……一個人孤零零的走……」她想要一個溫暖的懷抱。
  「好,不愛,但是我要告訴你,我從不覺得陪你是一件為難的事,我的心很歡喜,你讓我有動心的感覺。」為一個人心動,為一個人牽掛,他的心是豐足的。
  「阿祿……」湯負心眼眶紅了,面無血色的蒼白臉上有道濕意滑過。
  「別說話,藥來了,你先等一下,一會兒就好了。」
  湯負心隱約看見弄梅端著一碗黑稠的湯藥立在門口,她看到夫君走過去,一會兒再回來時藥碗換到他手上,一旁的弄春在哭,畫眉和寫翠眼睛也紅了,用力搗著嘴不讓自己哭出聲。
  到底怎麼了,為什麼她們的表情這般難過?是她病勢加重,連藥也救不了的無藥可就,還是……
  「心兒來,張口,把藥喝了。」祿至親自把藥送到妻子嘴邊,一匙一匙地吹涼了再喂。
  恍惚間,她彷彿聞到很濃的血腥味。「這藥用了什麼藥材,和以往的味道不一樣。」只喝了一口,她便有反胃欲嘔的噁心感。
  「先別問,喝了再說。」
  察覺有異,湯負心吃力地撐起身。「那到底是什麼藥……等等,你的手指上有血……」
  驟地,她喉頭一緊,未語淚先流,她看見一道血痕從他腕處蜿蜒流下,她撩開他的袖子,刀割的傷口赫然出現在眼前……
  「你……你用自己的血入藥?!」他……他為什麼……為什麼要對她這麼好?她回報不了,回報不了呀!
  湯負心無聲地流著淚,怎麼也不肯喝下摻和人血的湯藥,她承受不起這份刨心的大恩。
  「和你吐出的血相比,我這不算什麼。」他朝穴道點了幾下,血止住了。
  她沉重地低叫,「你不痛我很痛,我的心痛,我不要你用自己救我,我不要……」她不要他的心,不要他的情,不要他的關心,因為她什麼也給不起。
  祿至輕笑出聲,細細撫著她柔順青絲。「傻心兒,你要壓抑自個兒的情感多久,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何必把真實的自己藏起來,溫柔的你多彌足珍貴,我被你迷住了。」
  「你……你還嘲笑我……」她又氣又難過的瞪他,不敢相信這人不把自己的身體當一回事。
  他憐寵地笑道:「玉陽草性烈,有固本強身之功效,它能解你體內的毒,化瘀去堵,可你的身子無法化開藥性,我是修道中人血性溫,兩者中和方可緩和烈性,一舉拔毒。」
  「你……你說我中毒了?」怎麼可能,她已許久不曾服藥,膳食以溫和為主,從不食不明之物。
  祿至玉潤的黑眸流露出冷意。「有人在你的飲食中下毒,是一種無色無味的毒藥,叫紅花開。」
  「紅化開?」
  「一種會讓人吐血而亡的劇毒,一刻內未服解藥必死無疑。」那人心思之歹毒實為罕見,沒讓人活命的打算。
  「誰會下毒害我?我從沒害過人……」到底是誰下的手,有什麼深仇大恨非要置她於死地?
  她原本就是短壽之人,自幼病痛纏身,就算不害她也活不了多久,何苦多此一舉,徒增罪孽?
  「先把藥喝了再說,留著命才能找到兇手,不然你死也不瞑目。」他趁機取笑她。
  看了他腕上的傷口一眼,湯負心悶不吭聲地吞下他親喂的湯藥,眉頭深深一蹙道:「很苦。」
  「良藥苦口。」
  幸好狐小小盜來了玉陽草,看到他突然消失又出現時叼著玉陽草,他趕忙讓人把仙草熬成汁,而後他割破自己的手讓血流出,血滴入碗裡混成一碗,這便是救命的湯藥。
  「我討厭你。」她悶悶地說道,低著頭不看任何人。
  「我知道了。」他的娘子口是心非。
  「我也不愛你。」不愛他,一點也不愛。
  「好,不愛。」說著傻話的小娘子。
  「我要把你趕出去。」她不要看見他,她的心會痛。
  他頓了一下,抬眸看她一眼,隨即又垂目。「可以,我自己再走回來。」
  她一聽,心口一窒。「你……你這個人……我說得這麼多,你不覺得生氣嗎?我說一覺你應一句,還賴皮,走了還回來幹什麼?」
  他要是不走,她無法克制自己不去愛他,這麼般好的男子誰能不愛?
  可是她怕……
  「因為你哭了。」柔潤而修長的食指伸向盈盈水光的眼下,一滴珍珠般晶瑩淚水滴落指上。
  「我哭了?」怎麼會……一滴一滴的淚珠滑過臉龐,她這才明白自己有多麼不捨他,失去他是她一生中最大的傷痛。
  祿至將碗放在几上,伸手將她擁入懷中。「這言不由衷的話說多了也會當真,你心裡明明捨不得將我推開,為什麼卻要逼自己說出違心話,讓別人以為你無心,是個薄情寡義的狠心女子?」
  她推著他,無力地捶打他。「誰說言不由衷,這就是真話,比金子還真,我要你走,你走你走,不許留下,我要休了你。」
  「休了我?」他失笑,揚起無奈又縱容的嘴角。「你不能休了我,自古有男人休妻,沒聽過女子休夫。」
  「你……你是入贅的,不算,我可以休離贅夫。」她怕了,不要他瞧見她死前可憎的模樣,更不要他難過。
  「誰說我的贅夫的,當初可有言明?你是妻、我是夫,我只是借住丈人家的女婿。」想休夫,行不通。
  「根本是無賴的說詞,大不了和離,我給你一筆銀子走人,你也不吃虧。」
  幽然地一歎息,祿至一吻落在她微涼的唇瓣上。「喝完藥有氣力了,開始和為夫的耍起性子了。」
  「我不是……」咦!她的手能動了?
  她感覺到一股熱流在身體內流動,每流經一處她的不適便減輕一分,胸口也舒暢了。
  「我知道你只是害怕我不能陪你走到最後,擔心你走後,我能不能承受喪妻之痛,你說不愛我是因為你已經愛上我,而你不能愛我是同樣的道理,你不要我對你生了情又得忍受失去的痛苦,你要一切到此為止,誰也不會因愛受到傷害。」真是傻得令人心疼。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他怎麼能如此懂她,這樣要她怎麼放手?
  「傻娘子,你一心為人的心意我豈會不懂,你總想著自己活不長,何必去拖累別人,他們也有他們的路要走,可是你想過沒?那是我們心甘情願的,我們願意陪你走上這一段。」因為有她,他才識得人間情愛,知曉為何千百年什麼都會改變,唯有情不變。
  「心甘情願……」那是他的心底話嗎?
  「的確是我的心裡話,來這世間一遭若不識情,做人多無趣,這裡……」祿至握住她纖柔小手往他胸口一放。「有你。」
  「你聽得見我在想什麼?」她眼眶含淚,驚訝中含著一絲喜極而泣。他怎麼明白她未出口的問題!
  清潤面容色若春曉,笑痕展現。「我說我是個神仙,你信嗎?」
  她輕笑,「你是神仙,我就是王母娘娘座前的瑤池仙女了!盡說荒唐話。」她倒希望他真是神仙,那她要問他人死後會去哪裡?會不會痛?能不能見到親人?她想見娘親。
  他笑了笑。「好好睡一覺,我陪著你。」
  「下毒的人……」怎麼好累?身子變沉重了。
  「放心,給你留著,醒來再做打算。」做事太心狠,神仙也發火。
  「阿祿……別走……我真的……愛……」你。
  湯負心氣息平順的睡去,平靜的容顏猶帶一絲未褪去的暗青。
  祿至握住她的手,靜靜凝望。
  幸好,來得及。
  幸好,她沒死。
  幸好……有個人來愛,他的人間之間並非白走一趟,因為有她……
  【第九章】
  經過三日的休養,湯負心在夫婿細心的照料下,漸漸養出血色,人的精神也好了,氣色紅潤得好似無病人一般。
  雖然個性疏懶不太愛動,可是在床上躺得太久也會渾身不自在,她自認為好全了,人也精力充足,所以在夫婿不認同的眼神下仍堅持下床走動,撒嬌兼耍賴地纏得他不得不點頭。
  寵妻寵到無法無天的祿至明知她還要多臥床兩天,才能稍稍吹風,可是在她軟硬兼施下,只好面帶憂色地同意。
  湯負心出了房門的第一件事,自是處理此回的下毒事件,她在鋪有厚錦墊的雲紋美人塌坐定,一手托著腮斜倚扶手,一手嬌擁地搖著扇。
  塌上同坐著溫潤如玉的夫婿,他如不管事的閒人低眉垂目,旁若無人地自己跟自己下棋。
  「為什麼要下毒?」她問向被請來的席玉奴。
  「誰說我下毒了?有什麼證據?不要看我不順眼就隨便栽個罪名給我。」哼!她不認賬誰敢逼她。
  「是不是你心裡有數,用不著別人安什麼罪名,我不想聽你廢話,速速解決對你我都好,皆大歡喜。」她不指望席玉奴對她有多少情分,但下毒著實太過分了。
  「不是我做的要我認什麼?你明明好端端地坐在這裡,面色好得不能再好,根本沒有中毒的樣子,你要叫誰認呀!難不成府裡死了小貓小狗也要賴在我頭上,硬說我一腳踹死的?」她出口譏諷。
  「夠了,席玉奴,我對你夠寬厚了,要不是看在你是爹的女兒,和我有那麼一丁點姊妹關係,現在你站的地方不是湯府側廳,而是縣衙大牢。」殺人償命,下毒害人同樣是天理難容的大罪。
《小仙來也~福來祿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