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第六十七話預感
    直至聽到車子的引擎聲響起,悠言才慢慢站了起來,俯伏著的腳麻了。索性坐到沙發上,手上是微微的刺痛,低頭看了看,才看到掌心紅了一片。
    嘟嘴笑笑,就這樣一直傻傻的拿著碗,燙得通紅也不自曉。
    小白,原來沒有我,你也可以過得很好。這樣的篤定,再次滲進腦裡。
    走到玻璃餐桌前,坐到他後來坐的位置上。她給他盛的粥,他最後還是拿回。
    謝謝。口型無聲。
    只是這粥,終究,也涼了,他到底不曾喝一口。
    手,跨過桌子,拿起他的杯子,還有點末。
    就著他喝過的邊沿,把這最後一口吞進肚裡。
    皺了皺眉,黑啡,很苦。幸好,愛情,不像這一杯。
    再環了幾眼整間屋子,站了起來。
    走吧。
    門鈴,卻在此刻響起。
    會是誰?望著沙發,做了個鬼臉,苦笑,還要躲貓貓嗎。
    躲,也來不及了。門,開了。
    整潔,優雅的套裝,一個美麗的女子走了進來。無框眼鏡下,眉眼聰敏從容。
    悠然微微吃了一驚。
    「路小姐,你好。我是顧社長的秘書,Linda,你叫我L就可。」女子微微一笑,道。
    悠言蹙眉,道:「你好。請問你過來是——」
    「遵社長囑咐,送路小姐回去。」眸光輕動打量,Linda面上沒動聲色,心裡卻早已暗暗稱奇。天尚未亮,竟接到社長的電話,讓她到他家接一個人。
    及至她快到的時候,又接到社長的一個電話。
    老爺子以後,便跟了他辦事。與他共事數年,基本上,他一事不作二吩咐,是二人間的默契,卻也是他的個性。
    在與他見面以前,先看了他的畫,早已驚歎在心。及至第一次見面,她訝於這個男人的俊美,在老爺子手下,再厲害的人,見過的也不在少數。是以當時心裡想的卻是:人與畫是上上選,但要打理這樣一家龍頭企業,只怕這男人還年輕了點。
    他與她說的第一句話,卻徹底改變了她的觀感,她知道,自此,她將追隨左右。
    他說,L,一個星期為限。如果這期間,你對我的囑咐,一回不能結,不管你是不是老爺子的愛將,你將從社裡除名。
    這些年下來,他是老闆,是良師,更是朋友。以前,也曾好奇過他的私生活,偏偏她的社長,是個奇特的男子。
    他的私生活過於安靜。除去與社裡楚可的關係模糊不清,他便只有周懷安一個女人。不過與那楚可之間,亦是傳聞多過確鑿,因他對她提攜甚多。
    這次的任務委實奇怪,這女子到底是他的什麼人?他竟破了例,囑她二次。
    算不得很漂亮,氣質也不特別出眾,只是眉彎如月,隱隱的靈動。
    腦裡飛快閃過什麼,突然有了印象。
    藝詢社,過道上,與她似乎有過一面之緣。是她?記得那天社長也做了算是破格讓她大為意料的事。
    吩囑她買了一堆小點。為這事,她詫異良久。
    「L,麻煩你了。」
    她的語氣是出乎預料的認真,對這個女子,Linda一下子有了好感。
    車子駛出一段路,坐在副駕座上的她還頻頻回望,冷落了一旁的司機。Linda心中的好奇升級,末了一笑,這事若要八卦,估計要找那位林副社了。
    「路小姐,要去哪裡?」
    「L,你不是已經知道目的地麼?」悠言仰了小臉,道:「小白該告訴了你的。」
    等等,小白,是誰?Linda愣了一下,不會是她家社長吧?
    如此名字,如此的他,怎麼也劃不上勾。呃,專業一點。
    看來這次一定要去找林副社了。
    「社長吩咐,路小姐的住所是不能回的。如果路小姐沒有其他地方去,那麼我們現在便到時光去。」Linda道,心裡卻是奇怪之極,為何她的家不能回去反倒到時光去。
    「其他地方?」悠言心想,他果然知道我在時光上班了。搖搖頭,道:「我在這裡,沒有其他地方可以去的。」
    看了她一下,小臉削尖,有點蒼白。聽她這話,Linda突然感到難過,後又失笑,自己是怎麼了,竟這樣感情用事了?
    「路小姐是時光的常客?」Linda道,裝做不經意,滿足自己的小八卦。
    「我在那裡上班。」
    時光的女招待?!難道是她?那幅梵高的鳶尾出自她的手?可以與顧夜白的畫技爭鋒的女子?Linda心裡一凜,驚疑之下,向她連看了好幾眼。
    可惜某人心不在焉,兩手扒在窗外,只顧看那早已遠去的房子,那裡,臨海,背靠熒山,熒山後,便是全國有名的G大,困了人,鎖了回憶。
    一瞬,一個預感突然闖進Linda的腦中,這女子與顧夜白之間的糾扯只怕會很深。
    她的預感,後來果真成了真。
    不久,在三年一度的藝詢社全國畫者招募大賞賽中,為拿到顧夜白手下畫師一職,與他一道同赴東京藝術大賞,路悠言,闖進一二零大廈,公然問戰藝詢社首席社長顧夜白的首席女弟子辰意農。
    那一戰,辰意農右手的迷蝶,震驚了整個畫界。
    而路悠言左手的繭約,轟動矚目了全城。
    第六十八話章一的失控
    紅色的跑車,在時光門口停下。
    悠言有絲不安。只跟店裡的胖子師傅說了,便與猶太人出去了。手機遺忘在家裡。這一晚,想必老闆與小二是擔心了。雖交不深,但這二人待她委實很好。
    「路小姐,我送你進去。」Linda道。
    悠言忙搖頭,道:「L,謝謝。送到這裡就好了,已經耽誤你不少時間。」
    「可是這樣一來我的任務就不算完成了。」Linda微笑道,「是社長交代了一定要把你送到店裡去的。」
    四年,他與她,隔了層紗,誰還敢有自詡的篤定。
    「他還說什麼了嗎?」想了想,是好半會的怔仲,悠言還是問了。
    Linda禮貌一笑,悠言便知道,他要Linda做的確實到此為止了。他與她也到此為止。
    濃郁的憂傷彌了心頭,深深呼吸一下,道:「L,那我請你喝咖啡。」
    「那叨擾了,謝謝。」Linda心想,若有機會見見章一也不錯。
    停好車子,便往咖啡店走去。
    Linda一直跟在悠言背後,到了門口的時候,Linda又微微趨步上前,為她開了門。這樣的禮節,確是堪稱專業。
    悠言心想,不論他,還是跟在他身邊的人,都是能幹的,除了她。
    疏離有致的間隔,藍調,濃郁的咖啡香,幾近11點的時光,是熱鬧的,座無虛席。
    「噹」的聲響,有東西摔落。擾了一室,目光紛聚。
    悠言笑道:「小二,你咋也摔盤子了。」
    小二殺氣騰騰的跑過來,一點悠言的額,怒道:「你到哪裡野去了?電話也不接?哥哥差點沒打110尋你。」
    悠言想起昨夜,臉色一紅,又趕緊道歉:「小二,對不起。」
    小二拿起手上的小鐵勺子就想給她甩過去,Linda臉部有點抽搐,眸光飛快,打算隨時救人。
    「你跑掉也不跟咱們說一聲,你知不知道,昨晚到你家見外面一片狼藉,太子為了尋你差點沒把G城掀翻。」小二一激動,手中的凶器在悠言眼前亂晃。
    「對不起,是我不好,對不起,你別氣了,我現在馬上幹活——」悠言拉拉小二的袖子。
    小二哼了一聲,勺子繼續亂揮。
    Linda皺眉,把悠言拉開。
    「誰在管勞資閒事——」
    「小二,你在那邊瞎嚷什麼。」沉穩的聲音低斥。
    「老闆,你看誰回來了?」小二朝悠言瞪瞪眼,立刻又換了表情,嘴角一咧,轉身,趕緊獻慇勤,就差沒拿塊布巾往肩上一搭。
    錯開桌椅,隔開了人群淺談低啖,咖啡店的另一端,高大英俊的男子走出,米色間紋襯衣,黑色休閒褲子。
    小二說了什麼,他心上絲毫不放。鳳眼深邃,眸裡映著的只是眼前的女子。
    只覺目光灼熱,悠言微微一怔,看了過去,望進男子的眸裡,輕輕一笑。
    「老闆。」
    他眼裡的關切,她確信,她看到了。
    像遲大哥一樣的老闆。
    她的話音方落,男子身影移動,不過瞬間,已至她身邊。
    她笑,又低頭道:「老闆,對不——」
    一個字咽沒在嘴裡。
    悠言身子一震,男子揚眉淡笑,臂一展,已把她摟進懷裡,重重的。彷彿這個空間,再沒有了任何人。
    古樸的磚牆上,蜿蜒了婉約的紫籐。籐蔓纏繞著的掛鐘敲過11點。
    悠揚的俄藍調,主打一曲憂傷還是快樂。
    11點,再見她。
    經昨晚一夜,才知道思念也可以這般濃烈。也許思念,就如顏料傾倒在白色畫布上,漫過藍色的海,命名為憂傷。
    把那個人擁進懷裡,快樂,卻原來是,每一下呼吸。
    這就是愛麼。憂傷又快樂。
    矯情嗎。
    真的愛上了?!
    也許,愛,就是不問時間,不問地點,只要遇上,便知道的命運。
    有抽氣聲在四周響起。
    再次,噹的一聲,小二嘴大張,看自己掉落在地上的鐵勺子。額,這個金牌小二的稱號估計砸了,砸就砸吧,還有什麼比看到這一幕更叫人意外,這真的是那個整天喜怒不形於色的老闆嗎?
    鏡片下,Linda的眸盈滿疑惑,雖只往日一面之緣,卻素聞章一,嬉笑獨行,感情無主。眼前所見的這事兒,該回去向她老闆報備?
    悠言垂下了雙手,杏眼圓睜,腦袋一直處於震盪狀態,這——
    「言,回來就好。」耳邊是老闆低沉的聲音。
    這樣的相待——像遲大哥一樣的老闆,想起遲濮溫恬又寵溺的笑,鼻子微微一酸,手,慢慢屈起,環上他的背,拍了拍。
    明顯感到男子的身子淺淺震。
    又掙開了他。低頭鞠了一躬,老老實實道:「老闆,對不起,讓你和小二擔心了。」
    章磊撫了撫她的發,溫聲道:「沒事就好。」
    抬手拍了拍掌,又朗聲道:「大家吃好喝好,這頓,章某請的客。」
    第六十九話迷亂
    「謝謝。」各桌聲音響亮。
    有人笑道:「老闆為什麼請客啊。」
    「估計是東主有喜,沒看到和女朋友那個親熱嗎。」
    「兩口子吵架了,現在言歸於好——」
    餐桌,人聲沸騰,不知誰帶頭鼓的掌,掌聲便蓋過那輕瀉的音樂。
    章磊慵懶一笑,那個字,原來除去憂傷與快樂,還有一層賦予,那該是同享。
    悠言尚在當機,小二湊了過來,敲了她的頭一下,悠言吃痛,皺眉看他,想起自個理虧,又不敢聲張。
    章磊鳳眼微瞇,道:「小二,過來。」
    小二忙討好地又湊了過去。
    男子露出狐狸般的笑容。大掌微扣,小二頭上一疼,一個爆栗已敲在他頭上。
    他老闆輕斥道:「幹活去。」
    「老闆,你做啥打我?」小二低咒道,卻敢怒不敢言。
    「就憑招惹你不該招惹的,活該!」
    小二撇撇嘴,心裡誹謗:愛情,遇到了真冤孽,霍霍,果然每個人都變成了傻子。不管再厲害的人都是。
    「Linda,好久不見。」章磊微笑,望向美麗幹練的女子。
    Linda笑道:「章一,近來可好?有美在伴,想必是春風得意馬蹄襲了。」
    章磊笑道:「我的小招待,看來Linda你認識?」
    悠言再走神也知道在說她,不想牽扯出顧夜白,忙道:「Linda姐姐是我朋友。」
    「如此,謝謝了。」不動聲色的,章磊道。
    Linda心下一凜,面上也只笑道:「何必客氣,我不過是送我朋友回來。」
    「阿路,那我先走了。」Linda道,那路小姐到嘴邊即嚥回。
    悠言意會,走近挽了她的手。
    背對著章磊,無聲對她道:「謝謝。」
    Linda拍拍她的臂,邁出店門,抬頭間,卻見不遠處,似乎輕輕晃動過熟悉的背影,黑色西裝。背影高大,挺拔。
    心裡一震。會是那人嗎?只是他不是送周小姐回去?周小姐的家距這裡雖近,卻也有一段路程,按時間算,倘若他趕了過來,那麼,他的車子該是開至極速。
    他與這位路小姐的關係——??
    慢著,那剛才,那二人相擁的一幕,他看到了嗎?!
    如果是,以他疏冷的性子,那麼,這份在乎,實是非同小可。
    Linda突然不敢再猜度,有時,過多估摸老闆的想法,並不是件好事。
    望著Linda的背影遠去,悠言才走回店內。
    才進了去,就聽得小二道:「老闆找。」
    悠言點點頭,便到章磊辦公室。
    進去一看,章磊並沒有坐在辦公椅上,反閒適的靠坐在旁邊的一張沙發裡。
    看她進來,章磊笑了笑,拍了拍隔壁的位置。悠言依言坐下了。
    「言該知道我要問什麼的對吧。」章磊遞了杯咖啡給她。
    悠言接過,也笑笑,啜了一口。
    「昨晚,我與小二尋了很多地方。我們很擔心。」章磊凝向身畔的女子,她低了螓首。
    一語帶過,沒說出口的是:對於她,他比小二更擔心,他甚至帶了人到進義的地盤,挑上了它的龍頭老大。
    章家只是不再做道上的生意,但幫會龍城那份勢力卻是毫無刪減的保留下來。
    進義的老大立刻便怕了,可笑這人竟是個糊塗的主,一問之下,才知道是上任老大的獨生女兒楚大小姐下的命令。原因卻是不明。
    聽說那位大小姐現竟是在藝詢社做事,立刻遣了手下的人去找,那楚可卻宛如人間蒸發一般,毫無蹤跡可尋。
    然,很快便把當晚再次襲擊她的幾個男人逮住,一問之下,才知道她昨晚確實又再次遇襲了,後卻被一個神秘男子救走。那男子的身手竟十分的霸道,那些人在他手上不但討不到好反被重創了。
    知她安全,稍寬了心,但估摸那男子與她的關係,心裡閃過的卻又是隱隱的妒意。散了人,做全城搜尋。眼,是一夜不曾瞇。
    「昨晚不是跟的鬼子出去麼?」悠言輕聲道:「後來遇到了大學時的一個學長,他送我回的家,他的身手很好——他說我住的地方危險,我便到他家叨擾了一晚。」
    章磊眸色輕沉。
    赤手也對付了七八人的持凶圍毆,這人的身手豈止算很好?那日,她出手相助了的那個女孩是到藝詢社面的試,下令去綁捕她的楚大小姐任職的地方是藝詢社,甚至,今天送她回來的Linda更是藝詢社的高幹層。
    一是偶然,二算巧合,如果每件事都指向同一個事物,那就絕對非意外了。
    她似乎確是不知道襲擊她的人是誰,可是她也必定隱瞞了一些事情。
    可笑,他對她用了心,她卻對他有所隱瞞。
    銳眸,審度著她。她眼睛望向遠處,瞇了眸,似乎心事重重。
    皺眉。她微微一動,凝目處卻見她白嫩的脖子上沉積了紫青的痕跡。
    他的心倏地一緊,這些痕跡,他不會不知道。冷笑——那是,吻痕。

《路從今夜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