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第九十四話最後一站
    她淪落成為這餐廳的笑柄了吧。
    還是數十分鐘以前,她與他往日的老地方,也成了他與她說分手的地方。
    桌上的酒,還沒喝完,他已經走了。似乎,不帶一分不捨。
    那女人背叛了他,那四年的陪伴,他接手家族事業,數次遇險,她無怨無悔。那次,他叔叔的兒子綁了她去,她幾乎因此被凌辱,他趕來了,後來,他們,在一起了。
    然後,今日,路悠言回來。
    他卻說,懷安,分手吧。
    在他心裡,她到底算什麼?
    她說,她願意與那女人一起做他的情人。
    臨走前,他卻說,懷安,如果一個男人心上放的不是你,你這樣,值得嗎。
    又要回到當年校園那段日子了嗎?她在幅幅美麗的景致中,偷偷看他對那個女人薄怒淺盈,然後又對她溫柔微笑。
    淚水,模糊了妝容。一一回視那些探視她的人。目光,漸漸冷了。淚水,也終於開始乾涸。
    從包中拿出手機。
    「您好,我找顧老爺子。」
    「小二,你做什麼?」悠言低聲叫道。
    小二往外瞄瞄,確定老闆還在外面招呼客人,又掩上辦公室的門。
    冷哼了一聲。
    「你還回來做什麼?」
    「我想看看你和老闆。」
    「不勞你惦念。」小二語氣愈發冷了。
    悠言住了聲音,看著他,眸澈若水。
    「這個眼神不適合你,小三。」小二冷笑。
    「小二,你想說什麼?」悠言輕聲道。
    「原來,你真的是小三,這個名字沒有給錯了你。」小二語言淡了,也漠了。
    悠言愣住,心裡一疼,想開口,話到嘴邊,卻似乎成了意義全無的音符。
    「顧夜白,顧社長。城中,哪個人不知他的女朋友是周懷安。他幾乎沒有緋聞,想來對那一位也是專情的,你為什麼要插足進去?」
    悠言扯了扯嘴角,卻遭小二狠狠一瞥。
    「我沒有你那樣的朋友!你出事的第二天,你一回來,我就看到了,你脖子上有那種東西。你做過什麼事情,老闆不說,我本也不想說的,昨晚,你卻跟那人走了,眾目睽睽,都快滿城風雨了,你知道嗎?」
    他那晚在她身上烙下的印記,原來都落在了他人眼中。像被什麼硬物打在心上,悠言咬了咬唇。沉默了好一會,抬頭。
    「小二,如果我真的和那人在一起,我便不再是你的朋友了嗎?」
    小二一愣,隨即沉聲道:「我討厭那種女人。」
    悠言綻了個笑,蒼白了容顏。
    「那麼,保重。再見。」
    當門關上的時候,小二似乎聽到她宛似囈語的聲音。
    「也許,不再見了。」
    老闆坐在餐桌中和人說著什麼,估計是熟絡的客人。他唇上笑容淡淡。
    也沒說著幾句話,只是剛才進來的時候打了一招呼。匆匆看了他一眼,掩上了咖啡店的門。
    再見,老闆。
    門外,是高樓大廈,車水馬龍的世界,裡面是優雅安靜的空間。
    似乎,兩處皆茫茫,無可著/身。
    剛移動腳步,臂上卻一暖,有人捉住了她。那力道,不大,卻有篤定的意味。
    轉過身,只見章磊淡淡看著她。
    「我有這麼可怕嗎。言就這樣一聲不響走了?」
    悠言搖搖頭。
    「小二說了什麼吧。那小子也是刀子嘴豆腐心。你管他做什麼。」
    悠言想了想,認真道:「小二是好人。」
    章磊微怔,輕輕一笑。
    良久,又道:「顧社長,言很喜歡吧。」
    悠言一震,黯然,「我與他,不會在一起。」
    她的回答,不是喜不喜歡。而是不會。章磊微覺奇怪,眉間,盈上有所思。卻見她眼角水光嫣然。心裡一軟,伸臂把她摟進懷裡。
    輕輕拍著她的背,悠言闔上眼睛。
    「言想離開這裡,是因為他嗎?」
    懷中女子聲息不響。
    章磊自嘲一笑,沉默,那是默認了嗎?
    「言有沒有什麼地方要去?回家?」
    「不回家。有幾個地方,想去走走。」
    她的聲音似乎有些遙遠,章磊不覺緊了手中的力道。
    「去哪?」
    「廬山。然後會去荷蘭,最後一站是古巴。」他的懷抱很溫暖,有遲濮的氣息,又似乎全然不像。悠言微微出神。
    「最後一站?」他疑惑。
    「也許是最後一站了。」悠言低低道,她的時間,她自己已無法把握,如果哪一天要被收走,那她希望,是在古巴的那個小城。那裡,有著她與那人最初也是最終的約定——卻也是永遠也無法完成的約定。
    「歡迎與我同游嗎?」章磊道。
    悠言愕然。
    黑色的蘭博靜靜停下,俊美的男子從車上走出,看著那偎依在一起的二人,薄唇抿,眸,愈發曜黑。
    第九十五話他生氣了
    驚覺老闆說了什麼,悠言突然有似慌亂,手臂掙動,要離開他的懷抱。這個人對她很好,但他不是遲大哥。
    男女之防,她該死的怎麼忘了?
    許久不曾動怒,此刻卻為她的抗拒而薄怒遽起。章磊收緊了手臂。觸覺較常人敏銳許多,一瞬,已察覺空氣中浮動的異樣。
    眸如電,投向前方,一個男子向他們走來。
    那人的瞳,很深,迎上他的目光,桀驁凝冷。
    章磊臉上揚了笑,宛似情人溫順在懷的愜意,隨之,在悠言額上輕啄一下,很快,又放開了她。如果,待那人走近,知她不馴於他,那就,不好玩了。
    壓力驟退,悠言忙退了幾步,撫上被吻的地方,圓睜了眸。
    背後腳步聲清晰又熟悉。
    一個激靈,悠言轉過身,顧夜白已在她背後,二人,不到三步距離。
    她正想喚他,突然想起剛才的一幕,小臉一白。再忑忒看那人時,那人卻並不理她,只淡淡看向前方的老闆。
    「顧社長光臨,小店真是蓬蓽生輝。」章磊笑道。
    「可惜今日看來章老闆的蓬蓽是無法生輝了,顧夜白來,只為帶人走。」顧夜白嘴角一勾,眉輕揚。
    悠言一愣,素知這男人拽得二五百萬,但言語向來是彬彬有禮,這個蓬蓽無法生輝還真是——
    心裡頓慌,額,他生氣了。
    鴕鳥地悄悄往旁邊,後退一步。
    章磊也不動怒,鳳眼輕睞,道:「這裡,只有我和我的小招待,不知顧社長要找什麼人?或者我能有這榮幸幫個忙?」
    「我的小妻子。」聲音低沉,又似乎彌了幾分漫不經心。然,聲落如敲,叫一個確鑿。
    章磊一驚,原以為,他與悠言的關係,總帶了幾分玩味,妻子,竟然是妻子?但從他神色看來,卻不似說笑。神色瞬凜,末了,一笑。剛要答話,他的聲音卻再次響起,佔了先機。
    「章老闆,打擾了,他日,再來叨擾。我先離去。不勞章老闆幫忙,我想,我這一走,我的小妻子也必定跟著走的。」笑,是閒適從容。
    話畢,男人轉身離去。
    妻子,妻子。
    悠言暈眩又甜蜜,看他轉身,卻愈發慌了。老闆那一吻有作弄意味,她不是不知道的。雖怒,卻並不很憎恨。那人一走,立刻巴巴跟了過去,與老闆招呼,說再見什麼的全拋了腦後。
    望著那二人先後上了車,章磊凝了神色,手,早已緊握成拳。
    悠言偷偷瞟了駕駛座上的男人一眼。額,他很生氣,鑒定完畢。
    不然,這冷氣開這麼大做嘛?秋天,這外面已夠涼意沁人。夕陽如畫,黃昏,在一點一點滲透,沾染了整個城市。
    悠言慌,又不敢惹那人,只好百無聊賴的去看窗外。
    那人沉默的開著車,他清雅的氣息卻撩撥著她的神經。
    這悄無聲息,讓人怯。終於,忍不住,悄悄伸手去碰碰他的臂。
    重瞳疏冷,瞥了她一眼,悠言慌,悻悻把爪子拿開,那人便繼續漠漠的開他的車。
    一路無話,又見一路無話。
    及至回到他的家。
    她乖乖跟著他到車庫泊好車子,又乖乖跟著他,來到門前。
    開了門。頃刻,那人卻伸臂,把自己帶進他懷裡。
    悠言不解,他動作迅捷,已按了牆上開關。
    燈光盈了一室,悠言這時才看清,大廳中,沙發上,有個人靜靜坐著,看到他們進來,正似笑非笑的望向他們。
    是他?悠言心裡低呼。
    那人攬住了她,又在她耳畔淡淡道:「過去,別怕,有我。」
    在不速之客的對面坐下。悠言低聲喚了一聲:「老爺子。」
    鬚髮皆白,左手駐了龍紋雕刻的木杖,一雙眸,卻利芒不減,正是藝詢社的前任社長,顧家的掌舵人,顧老爺子顧瀾。
    「路小姐,這真是多年未見了。」顧瀾瞇了眸,打量著悠言。
    悠言微微一驚。
    那人挽在她腰上的手,一緊。
    是鼓勵嗎?
    顧瀾淡淡而笑,笑意裡,看不出端倪。他左手駐了木杖,輕輕在地上點著。
    悠言正出神,不防面上勁風一掃。她一驚,顧瀾的杖已揮到她的手上。
    他是顧夜白的長輩,不敢躲閃——悠言閉眼咬牙。
    痛楚卻並沒降臨。
    睜眼一看,那人右手凌空,卻剛好覆在了她的手背之上。
    這一下,便狠狠落到他的手上,手背翩然化過妖異的紅痕。
    他眉頭淺皺,冷冷望向老爺子。
    那是他畫畫的手!!
    位子上的人雖向來狠辣,但終究是他的爺爺,所以他不避,卻又替她擋下。
    顧瀾一擊不成,冷笑,駐杖又打了下去。
    悠言心疼到無以復加,想也不想,整個人俯到他身/上,把他的右手徹底掩住。
    那人,卻比她快,在木杖落下前,左手攬上她的腰背。
    這一下,仍然落在他手上。
    耳邊,他微哼一聲。
    悠言悲慟,圓了眸,手一伸,已執了那龍頭杖的一端。
    第九十六話螳螂捕蟬
    顧瀾臉色微變,冷冷道:「你敢?」
    「我怎麼不敢?糟老頭,誰都不准打他!」皺眉,戒備地望著他,臉上一抹湛紅,聲線微顫,已是怒極。
    顧瀾冷笑。
    目光一揚,越過悠言,又落到顧夜白身上。
    「為她賠上你的手,值得嗎?」
    「如果您今晚來只是問我值不值得的問題,那麼您已經得到您的答案,可以離去了。」顧夜白道,聲音,眸中輝芒,卻瀲灩了眉眼。
    悠言看著他,呆了,這個男人。如何得離。
    「顧夜白,如果不是你的天賦,連顧家的門,你也不配進。今日的萬人之上,你以為你是怎樣得到?說到底,你也只是一個野種。」顧瀾笑,手杖一抽,悠言一個踉蹌,幾乎摔倒。
    捏了小拳頭,悠言紅了眼睛,剪水雙眸,是燃燒的焰。
    「路悠言,過來。」
    背後,那人出了聲。
    悠言只是搖頭,騰騰上前幾步,一雙眸,瞪著顧瀾,不畏不懼。
    「死老頭,道歉,你道歉,你的兒子有了妻子,卻又招惹了小白的媽媽。孩子生了出來,卻讓他們與媽媽流落在外,過著艱難困苦的日子,該羞恥的是你們,小白不是野種,如果他是野種,那你的大兒子是什麼,你又是什麼?你有這麼多兒子,這麼多孫子,藝詢社卻偏由他來繼承。老頭,你不可笑麼你!」
    「我叫你說。」眸色暗沉。
    眼中,漫過狠辣,顧瀾揚了手。這一下出手極快,饒是顧夜白立刻閃身趨前,悠言的臉上已紅腫一片。
    瞳眸頓冷。白皙的指挾住了那再待落下的掌。
    顧瀾冷笑,揚了手杖,直指顧夜白。
    似乎並沒有看見那要落下的杖,男子愈發清冷的瞳只掃過一旁女子的臉,還有凝在眼眶的淚,輕了聲音。
    「路悠言,可以躲,為什麼不躲?你是蠢材嗎?」
    「那是你爺爺。」悠言摸摸臉上的傷,疼,呲了牙,委屈道。想了想,又抬袖擦擦了淚水,硬是不讓它流下。
    「爺爺。」顧夜白眉一斂,低霾了聲音。唇邊泛起淺淡的笑,重瞳,深冷如斯。
    「這屋子四周,埋了你的人,不下二十個吧。」
    顧瀾挑眉,沉鶩的眼,析出幾分讚賞,很快,又森了聲音。
    「顧夜白,你身手再好,可以敵得過二十個細選的好手嗎?」
    「敵不過,又如何?」顧夜白輕笑,一字一頓道:「爺爺,我們即管來試試,是他們手快,還是我的快。你這脖子,我看著,可也並不怎麼耐煩。」
    「你果然夠狠。從當日你親手把你的異母大哥夜承逼瘋,我便知道,你是隻狼。我養了隻狼,這只崽子雖狼性難馴,但他的才華會把我的江山擴大到更加耀目。」
    「你很完美。可是,你忘記了,女人,玩過就好;你愛上這個女人,她便會成為你的軟肋,當年,我的二兒子背叛了我,你把那人逼出了G城,這次,從東京回來的可不只我,你的叔叔和他的兒子歸期也不遠。今日的你,還有這個能力對付他們嗎?」
    顧瀾冷冷笑,那低徊的聲音,彌了一室。
    長指一鬆,顧夜白負手而立。
    兩手拄上手杖。顧瀾沉了神色,看向顧夜白。
    「藝詢社,由我掌,您便且看,會不會由我而敗。除非我死了,否則,你的二子,必不能動社裡一分。」
    顧瀾瞇了眸,眼內,劃過審度的酌量。
    顧夜白迎上他的目光,淡淡道:「懷安是你為我選的妻子,這個女人,卻是我自己選的妻。所以,也請您老記緊,除非我死了,否則,誰也不能動我的女人一毫。」
    渾身一震,悠言眸大睜,看向他,又趕緊垂下了頭。
    男人輕拍了拍掌,門開。
    一個男子走進,陽光帥氣,咧嘴一笑,一口白牙忒亮。
    「顧爺爺好。」向顧瀾鞠了一躬,模樣甚是恭敬。
    「林子晏?」顧瀾微皺了眉。
    「老闆,幸不辱命,所有人,悉數拿下。」林子晏沖顧夜白擠擠眼。
    「你哪來的人?不可能,我當日借給你的人,不會就此變了節!」顧瀾驚疑不定。
    沒有回答,顧夜白嘴角輕勾,只抬眼望向那一直緘默的女人。
    「路悠言。」
    「哎。」悠言應了聲,瞪了瞪他,臉上神色迷惑,似乎還有點不明所以。
    「你跟子晏到陽台去玩會兒。」男人淡淡道。
    啊。悠言傻眼。
    林子晏已攬了她的肩,連哄帶拐把她帶出那人的視線。
    回過頭,顧夜白輕淡了聲音。
    「爺爺,你的人我確是一時還駕馭不了。我用了進義的人。你的二十個雖是好手,可是數百烏合之眾,卻勢在人數。」
    「你借我的人,散了進義,現在你——」顧瀾斜了眉,愈發疑慮。
    「利益當前,這個世上,沒有永遠的敵人。」揚眉,顧夜白淡淡道,「我今天與懷安見了面,她會去找你,那並不奇怪。你恨二叔,這些年,他匿在東京,重整生意,你便一直在那裡與他玩著貓與老鼠的遊戲。二叔的勢力半月前在東京便開始反撲,螳螂捕蟬,你低估了他的能耐,到近日事發,你怎會在東京再呆下去。你是早在一二天前便已回來。我與子晏又怎敢放鬆?」
    神色複雜,好一會,顧瀾方揚聲而笑,「好一個顧夜白!記住你今日所說的話,別做了那只蟬。」
    當林子晏也告辭離去,整個屋子回復平靜,悠言走到廳中,只見那人背對著她,面窗而立。身影,挺拔,那麼好看。
    妻子。她想笑,卻扯不出半道弧,慢慢走到他背後,伸臂環住了他。
    那人返身,捉住了她的雙手,又輕輕把它們拿開。悠言愣,心,很慌。

《路從今夜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