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第一百二十三話機場——聖誕嘉年華前夕(2)
    Susan一早便不見了人影。悠言看看身邊的行李箱,所有東西都已收拾妥當。說好明天一起到廬山的,但這刻居然有種瘋狂的想逃離衝動。
    撥了Susan的號碼。
    「珊,你在哪?我想先出發,你再過來會合我好——」
    話口未畢,立刻被那頭吼回來,震得耳朵生疼。
    悠言撇撇嘴,把手機拎遠了點,聽獅吼。
    「路悠言,你豬丫的敢給我跑掉,我和你徹底玩完了。」
    悠言小聲道:「這話說得忒曖昧。」
    「別跟我打哈哈,立刻給我上網去收郵件。」
    悠言奇怪,礙著那邊的高分貝,還是依言做了。
    點了收件。一看署名,大吃一驚。
    ××「老闆,大清早,誰這麼缺德啊打來吵人啊。」小二抱怨。
    章磊微笑道:「生意上門。今晚,有人包下整間餐廳做聖誕嘉年華用。你先回店,準備一下。」
    「你去哪?」
    「我去接言。」
    「啊?」
    「平安夜,店裡事情多。她不會忍心拒絕的。她在那種地方這麼久,也夠了。」章磊拿起車匙,道。
    「老闆,你要怎麼做?」
    「我要她回來。」
    ×××機場。
    廣播,人群,聲音繁雜。
    不少人卻望向前方急跑著的一對男女,俊男美女的組合,奔跑的速度叫一個奪命狂奔。
    一路,不少人被撞開,但見那二人神色焦急之極,兼之男的賞心,女的悅目,的倒也沒多少人咒罵。
    「子晏,趕得上嗎?Linda怎說?」緊隨著林子晏,Susan急道。
    「他們快登機了。」子晏微皺了額,瞥一眼Susan,但見她粉臉嫣紅,額上已滲了薄汗。
    林子晏心裡一緊,大掌一翻,把Susan的手裹進掌中。
    Susan一怔,林子晏道:「快!」
    認識了這男人許久,卻還是第一次十指交握,黝黑的皮膚,堅實有力。不若方影的白皙細膩,他掌心的是薄薄的粗礪,感覺安全而溫暖。
    不禁輕輕一笑。這麼多年,他一直在身邊,在她一回首便能觸及的距離,有這樣一個朋友,真好。
    林子晏看她笑意嫣然,微微緊了握著她的手。
    「子晏,他們在那邊!」
    Susan喜悅而呼,二人對視一眼,笑。
    「老闆,腳下留人!」林子晏喊。
    前方正離座前行的數人,腳步一頓,側身看了過來。
    一幫人中,幾個打扮得體的男女Susan並不認得,估計是顧夜白的下屬。但站在Linda身側的美麗女子,卻教她咬了牙。她果然在這裡。
    「副社。」眾人先後向林子晏打起了招呼,林子晏點點頭。
    「子晏,你這是做什麼?」居中男子睇了林子晏一眼,淡淡道。
    林子晏一笑,正要答話,一把輕柔的女聲已適時響起。
    「Susan,好久不見,別來無恙?」
    美目婉轉,正是周懷安。
    「周小姐既無恙,我又怎敢有?」Susan冷笑,「聽說顧社長出的是公差,你在這裡——」
    「隨行觀光罷。」懷安也不惱,只是微低了頭,又輕看了顧夜白一眼。
    顧夜白朝她微一頷首,意似安撫。
    Susan氣苦,咬緊牙,沒再出聲,與林子晏交握的手卻顫了又顫。
    林子晏身子微側,一步往前,不動聲色掩到Susan前面。
    「白,登機的時間快到,別誤了點。」懷安側過身,向身邊男人道。
    顧夜白道,「子晏,如無關社裡的事情,回來再說。」
    似有還無,懷安的目光向Susan的方向度了一下,笑意嫵媚。Susan微微搖頭,紅唇瀲灩,回了一笑。
    林子晏道:「老闆,我給你帶了一樣東西過來,你看完再走也不遲。總不冤了我揣著這東西走了這麼遠的路。」
    「林副社,你這是——」Linda蹙眉,幾分失笑。
    子晏卻收起所有笑意,一直負在背後的手拿出,手中,一個白色的信封赫然。
    「有人給你發了一封郵件,我已把內容載下打印出來,你看看。」
    顧夜凝眸,接過,拆了封。
    重瞳微動,末了,嘴角一勾,眼神魅冷。
    「林子晏,這著,漂亮。」
    「L,行程有變,改到明日,你去安排一下。」
    Susan掩嘴——成功了!
    Lind微訝,又趕忙應了。懷安大震,咬牙看向Susan,後者朝她一笑。
    「白,東京之行是大事——」懷安一急,挽上男人的衣袖。
    顧夜白瞇眸,眸光淡淡投向前方人來熙攘,把手中的信遞給懷安,也離了二人碰觸之勢,不著痕跡。
    第一百二十四話聖誕嘉年華(1)
    「是她/她?!」懷安驚疑不定,蹙眉,手中信紙飄然落地。
    「懷安,信裡也邀了你呢,今晚請千萬別缺席。」Susan道。
    懷安往前數步,臨近Susan身/側,輕聲道:「自當。悠言要去麼?她還有這個臉面見那人?」
    一笑,又退回顧夜白身/旁。
    Susan微變了臉色。確是,昨日倉促間與那人取得聯繫,不意他/她竟答應幫忙。並且,他/她說,屆時,一定蒞臨。
    「子晏,今晚到底是舞會,還是你的訂婚宴?」顧夜白挑眉,輕笑。
    「當然是舞會!」
    「訂婚!」
    Susan狠瞪了林子晏一眼,後者還了一個眼神,幽怨。
    「雖說由訂婚改成那人搞的嘉年華舞會,你們不妨把婚也訂了吧。」男人淡淡道,腳步一移,已攜懷安率了眾人離去。
    林子晏沖Susan一笑,「如何?」
    Susan笑得嫵媚,高跟鞋往男人的皮鞋上一落,揚長而去。
    林子晏吃痛,欲哭無淚,抑鬱:「這不是傳說中的過河拆橋嗎~~~~~」
    看著眾人和那抹心心唸唸的背影走遠,淡淡一笑。
    今晚,想必精彩。
    ×××××××××××××××××××××××××××××××××××××時光,臨近傍晚便清了場。
    「小二,你這是做什麼!」章磊從內間走出來,便即鎖了眉。
    小二瞟著攀在梯子上弄天花燈飾的悠言,正指揮得起勁,冷不防被喝,一驚,吐舌,「俺不是有恐高症嗎?」
    章磊風眸一沉,「那你刷碗去。」
    小二哼了一聲,灰溜溜爬走。
    「言,你下來。我來弄。」看到那嬌小的身影,在梯子上微晃,心驟緊,章磊更沉了聲。
    「老闆,沒事,我能行。」
    悠言回頭一笑,手上沒捉穩,身/子又晃了幾下,驚呼出聲。
    頃刻,腰上一緊,居高,被人半環進了懷。
    男人掌心的熱力透過衣衫滲進,悠言臉上頓熱,忙道:「老闆,還是你來弄吧。」
    順勢爬下梯子。
    「我扶著,你慢慢下,別崴了腳。」男人淡淡道。
    悠言心裡一暖,點頭。
    回頭,卻見章磊正凝著她,神色複雜又認真。
    饒是反應慢拍,悠言也覺不妥,心裡滿滿的撕心裂肺的都是那人,其他的事便不想再去深究。雖想告訴他今晚一罷,她明日便離開G城,隨即想起那次他說過,與她同游,他的模樣不像說笑,話到口邊,便又嚥回了。
    還是離開以後再在電話或郵件中說吧。另者,老闆是個優秀的人,又怎會對她——大抵是多心了。
    今晚一面,估計是最後一面了,她也是今晚這場舞會的被邀者之一,這事,便先不跟他說,與他開個玩笑,也算是臨別前的小惡作劇,不至於難過。
    琢磨著時間要回去準備一下,便和章磊告辭。
    章磊眸光微深,凝向悠言。
    「言,明天我來接你。」
    「好。」悠言心裡暗罵了一聲騙子,出口卻是肯定。不想再多生波折。
    ×××××××××××××××××××××××××××××××××××「言,你別亂動,妝化醜怪了,可別冤我。」Susan狠狠戳了那不安份的女人一下。
    悠言嗯了一聲,反正有人願意幫她弄,她也樂得清閒。只是,很不安。
    「珊,為什麼他/她突然回來,還要舉辦一場聖誕舞會?」悠言垂了頭,低聲道:「還邀了我——」
    Susan裝作毫不知情,只道:「過去的已經過去了。人家熱情邀約,你卻要爽約嗎?去這一趟吧,以後再見也難了。見一面也好,知道他/她好不好。你不也一直惦記嗎?」
    悠言長歎了口氣,點點頭,又擔憂的道:「那人會去麼?他去我就不去了。」
    Susan知道她在說顧夜白,心裡輕笑,道:「估計他現在已攜同那位周小姐在東京街頭漫步了,那管得你?」
    悠言咬咬唇,頭垂得更低。Susan咒罵了句,只好俯低身/子就她,繼續幫她把長髮燙成微鬈。
    「好了!」Susan笑,一拍悠言的肩。
    悠言抬頭,看向鏡中身穿晚禮服的女子,訝然。
    Susan的手機,卻在這時響起。
    通話結束,悠言問,「誰?」
    Susan撇撇嘴,「許晴。」
    心裡暗道,看來那人是要把這場舞會辦成聚會了。
    「珊,那方影會去嗎?」悠言看了她一眼,又微微歎了口氣。
    Susan身/子一顫。
    ××××××××××××××××××××××××××××××××××××××差十分,八點整。
    時光門口,計程車停下。Susan先走出,環了旁邊停車場一眼,名車彙集,人都到齊了吧。
    悠言悶叫:「阿珊——」
    Susan吐吐舌,把悠言扶了出來。
    「蘇珊!!」悠言抗議,「你做什麼把我蒙上眼睛?」
    「無解!你不准弄開!」Susan狠狠道,把她扯出,又趕忙撥了個電話給林子晏。
    耳畔傳來男人清揚的聲音。
    「Susan。」
    「裡面情況怎樣?顧夜白也到了吧?」
    「到了,衣香鬢影,熱鬧非凡!就差你們了。」
    「那人呢。」
    「也到了,不過只我與他/她見了,她在裡面,還沒到大廳。」
    「為什麼?」
    「別管這個了,趕快把悠言帶過來。按說好的,後門進,二樓下來,好戲開場!」
    第一百二十五話嘉年華(2)——陪你到世界終結
    「珊。」悠言愈發不安。
    推開後門。時光的後門連著章磊的辦公室,員工休息室,Susan探頭,見四下無人,便攙著悠言進了去。
    沸騰的人聲卻已隱約入耳。
    前方是樓梯——上去是二樓——由二樓另一側的小廳轉出,是另一通向一樓餐廳的樓梯。
    「當心梯級。」Susan輕聲道,帶著悠言踏上樓道。
    悠言暈眩,惱,「珊,你在玩什麼?我要把眼上那玩意弄下來。」
    「你敢,我就去一二零大廈鬧。」
    「呃,潑婦啊,——」
    頭上迅速被敲一記,悠言哼了一聲,也由Susan去了。心裡確是怕她說到做到。那人的生活,她不想再擾。
    「待會,沒有我的指示不准出聲,知道嗎。」
    悠言皺眉,點頭。
    踱進二樓小廳。Susan挽著悠言站定,遠遠瞟了一眼樓下。聖誕樹,銀裝裹素,鋼琴,輕架,廳內燈色明媚又朦朧。
    簇簇人群,都來自G大,有昔日學長學姐,更多是他們那屆各系的舊識。顧夜白,林子晏,周秦,許晴,懷安,一眾昔日的同學,還有——方影。
    盛裝的男女,甚至餐廳老闆章磊,與店內數名員工,所有人均在祝酒談笑,淡淡的圓舞曲,果是衣鬢香影。而發起宴會的主人,似乎還沒出現。
    沒想到和子晏的「訂婚」成了一場聖誕宴。
    下面大廳眾人氣氛正酣,二樓小廳,數棵聖誕樹,又恰擋住了視線,倒無人注意到她們的到來。
    Susan目光微動,心中一凜,卻是被圍擁著笑談著什麼的林子晏看似不經意的一瞥,那是她們所在的方向。
    未幾,林子晏不知說了什麼,排開了眾人,顧夜白便跟在他後面,向著她們的方向步來。
    Susan心裡一緊,攥著悠言的手也微微沁出了汗。
    那二人上了樓梯,林子晏慢慢往旁靠,落了腳步。顧夜白眸光暗閃,也沒說什麼,只是隨階而上。
    悠言手臂被Susan捏得生痛,忍不住低喃出聲。
    驟然,眼睛上布條被扯開,腰上一股力量隨至,重心不穩,整個身/子往樓梯跌下。
    不就忍不住出聲呼了個痛,那女人居然——悠言無奈,低吟頓時升級。
    伴隨著,是廳上四起的驚呼聲。
    悠言苦笑,掩了臉,咬牙等著摔個七葷八素。隱約中,有人似乎迅速移了身形,下落的衝力陡然止住,悠言大怔,身/子已教一雙有力的手臂緊環進懷裡。
    所有聲音在一瞬寂靜,音樂也湮滅了聲息,似乎只餘廳上燈光閃爍,迷離。
    掌著腰腹的大掌,那微暖的溫度,有什麼福靈心至,悠言顫然,抬眸,卻跌進了那雙深如墨染的眸子裡。
    薄唇輕抿,深刻,削俊的容顏,自在從分開後,在心裡描過幾回?
    「小白。」喉間,聲音顫抖漫出。
    這一瞬,請原諒,管不住自己。
    目光,在片刻間交匯。
    女子露肩粉色小晚裝,純白披肩,淡妝溫婉乖巧的模樣便鎖進男人眼中。狂熱,又轉瞬即逝。無人能辨。
    顧夜白微撇開頭,側廓,優美的弧線,卻冷漠如斯。
    悠言心裡大疼,呆在當地。
    廳裡竊語聲微微,起伏。
    目光來往巡視在顧,路,週三人身上。這三人的情愛糾纏,還有誰不知悉。當年,路悠言劈腿離開顧夜白,到現在回來,橫亙在顧,周之間——
    情景幾分熟悉,似與那天同學聚會的,如出一轍。
    嘴唇蠕動了幾下,悠言終於把一句謝謝說出口。
    疏離,其實是落寞。
    那人淡淡看她一眼,並無示意。
    擱放在她腰上一鬆,男人清雅的氣息微遠。
    懷安已走了過來,語氣關切:「悠言,還好吧?」
    悠言黯然,從他懷裡脫出,直了直身子,腳上鑽心地疼痛傳來,想是剛才跌落時崴了腳。
    腳下一晃,身/子已歪斜。
    有什麼劃過空氣,白皙的掌再次攬住女人的腰,她,再次跌進他的懷中。
    眸光輕劃過她腫起的腳脖,一移,已落到尚站在二樓樓梯邊的Susan身/上。
    顧夜白的眸光冷而狠,Susan只顧眼淚汪汪的看著被她「失手」推下樓的好友,並沒看到。林子晏卻是一凜,有什麼快速劃過心頭,卻又抓不住。
    「這女人一人在屋子裡每天哭得快噎氣,天天爛醉,還不是如此,現在不過是扭了腳,顧社長,怎敢勞您大駕。」Susan冷笑道,看顧夜白對悠言的不鹹不淡的態度,心裡悲喜交集,複雜無比。
    顧夜白卻只看了悠言一眼,道:「可以站起?」
    語氣淡漠,悠言澀,腳上疼痛,卻只衝他一笑,小手搭上他的手臂,道:「不好意思。」
    手挨在他的臂上用力,站起,又慢慢鬆開手。
    他衣袖上被她抓褶的地方,也慢慢舒展開來。
    懷安早緊了眉。四周,人們得目光因探究而炙熱,悠言悲苦,茫然中見章磊緊緊看著她,她只覺溫度,冷落。
    當她最後一根手指也要在他袖上滑落,顧夜白瞥了她一眼,似真似幻。
    琴聲悠揚,歌聲輕輕,突然在廳中脈起。
    流完了最後一滴淚準備把悲傷告別別懷念灑的麵包屑趁昨天重來之前我陪你到世界的終結就算倒了都要在你的身邊異起的聲音,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鋼琴前,一個女子,素色長裙,凝眉彈奏低唱。
    悠言的手,便停頓了在顧夜白的袖上。
    第一百二十六話嘉年華(3)——你要的幸福
    終於把悲傷告別趁明天毀滅之前……
    一切的一切都要為你改寫如果死了都要在你的身邊除去輕輕淺淺的琴聲,和低徊吟唱,是寂靜,沒有人去打擾此刻。
    當音符歇止,湖綠色的長裙輕動,女子從鋼琴前離座,身/材高挑,淺淺的眉,容顏素淡美麗。
    她的目光穿過人群,最終落在悠言身/上。
    會是怎生的矛盾和諷鬧?幾乎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懷安冷笑。
    那封信的內容,闖進腦中。
    顧君敬啟,昔日,濮攜言離,與君同醉數十場,別前,君說,他日若聚,必同歡,離殤當不再訴。媛擬辦聖誕小宴,與舊友聚。約君明晚七時三十於時光咖啡廳。此次歸,未許是最後一回,君請務必出席。懷安若在,也請邀往。謝!不見必不散!
    成媛。
    這兩個女子,四年前,她奪去了她的情人,隨那人赴異地;而她遠走西北半球,嫁人隱遁。到最後,聽說,遲濮卻娶了另一女子。
    此刻相見。
    Susan捏緊了手,林子晏安撫的拍了拍她的肩,空氣中有誰目光凝聚,冷冽。
    林子晏沖方影淡淡一笑,收緊了攬在Susan肩上的手。方影蹙眉,冷睨了他一眼,緊緊看向Susan。
    Susan苦笑,林子晏的手悄然移到她的後背,輕拍著。
    一觸之下,卻只覺滿手柔軟滑膩,才意識到她穿了露背小禮服。心裡頓緊,燥熱竄過身/體。
    Susan知他,卻也瞬間微紅了臉。目光對上方影的,心中一陣悲苦。
    方影的目光愈發深沉。
    「妹妹頭,過來,讓我看看你。」成媛輕聲道。
    悠言大愣,妹妹頭,那是往日來自遲濮的稱呼,成媛不知二人關係,卻也順著遲濮的叫法,那時,也是妹妹頭妹妹頭的喚悠言。
    鼻子一酸,又疑惑的看向成媛,遲大哥的事,她不惱她嗎?
    耳邊卻傳來男子的聲音:「去吧。」
    輕淡若無。
    一窒,側目,卻見那人神色沉靜,似乎方才不過是她的幻覺。
    他手微動,悠言的手滑落,二人,錯開了距離。
    在所有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彷彿從那人的話中得到小小的鼓勵,悠言慢慢走向成媛,走向四年的結。
    臨近。成媛拽起長裙,在身/側不遠處許晴的抽氣聲中,一步跨前,抱住了悠言。
    悠言身/子輕顫,「成媛姐?」
    「傻孩子,吃了很多苦吧。」成媛低聲道。
    「我和遲大哥……」
    「我都知道!」成媛淡淡而笑,眉尖卻涉進憂傷。
    悠言一震。
    「我恨他,可是,我無比慶幸,他在這世上的最後一段路,我陪他走了。那人是在我懷裡去的。」
    酸澀的液體聚集。
    「姐,那時我去了廬山,遲大哥不讓我陪他。他把我攆走,說他會變得很醜,他只要我永遠記住他帥帥的樣子。」
    「這個狠心的男人。」成媛閉上眼,嘴角綻出淺淺的弧,「嗯,是變得好醜,那幾場手術把他折磨得不像人形,最後的體重也沒剩下多少斤了。他心狠,卻是個勇敢的人,拼過了一次又一次,只是,最後一次累了,這樣也好——睡了,便永遠沒有疼痛了。」
    悠言咬唇,死死抱緊了成媛。
    「姐,你是怎麼發現的?」
    「如果他再狠心點,我想我永遠也不會知道。網上聊天,每次他都很巧妙的避開一些細節。可是,時間長了,那感覺便藏不住,語言可以騙人,但感官是瞞不了人的。可惜的是,我知道得卻太晚了。」
    「言,濮去前,說他最放不下的便是你,他說他今生最錯的,便是不該讓你伴他四年。妹妹頭,把一切都告訴白吧。」臉頰輕觸了悠言的。
    「不!我不能。」悠言啜泣,靠在成媛肩上,「我寧願他像現在恨我。」
    「言,你可有想過,也許,到你死後,他發現了真相呢?那時,你叫他怎麼辦?我見著遲濮最後一面,此生無憾,可是我有恨,我恨他,這個恨,直到我死,也不會將息。我甚至對自己說,如果有來生,我必定要以同樣的方式還他這一輩子他的狠心。」
    悠言的心狠狠一顫,情不自禁看了背後那人一眼。目光一碰,卻遇上,他重瞳輕瞇,錯開了目光。
    毫不眷戀嗎。
    不。他在看她,也許,一直在。突然,她無比篤定。
    如果不愛了,便不會恨。
    「妹妹頭,你和你的遲大哥都希望我們能得到幸福。可是,幸福又是什麼?那是你們認定的幸福,不是我們。」

《路從今夜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