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管管就成了自己人

  她越覺得和他同仇敵愾,覺得像遇到親人一樣,就越不敢和他有任何來往,生怕他會因此暴露,會有危險。
  第二天中午,和沈君飛一起吃午飯,隱竺忍不住問他,"飛人,咱們在一起玩,是混日子嗎?"
  "誰說的,明明是日子在混咱們嘛!"沈君飛不當回事地笑著說。
  "我是認真的,你好我好大家好,這樣不對嗎?"
  沈君飛這才正色回答她,"談不上對不對吧。只不過在老師和家長的眼裡,高中生交朋友,是次要又次要的,應該把學習放在首位吧。在他們那裡,同學間只討論學習才是對的,別的都是閒事。"
  "我總覺得自己做得對,是不是太自以為是了點兒?"
  "這個世界有不自以為是的人嗎?就是再沒主意的人,也有自己堅持的事情吧。你怎麼了,好好的,幹嗎想這些?"
  "沒事,只是突然發覺自己過得很來勁兒的生活,原來在別人眼裡都是錯的。"
  "然後就覺得沒勁了?"沈君飛撇撇嘴,從兜裡掏出一盒煙,打開,抽出一根要點上。
  隱竺不自覺地皺起眉,"你不是說再不抽煙了嗎,怎麼又抽上了?"雖然這是校外的小吃店,可同校的人不少,他這麼做,實在是太過明目張膽了。
  "求您老了,別念了,我這不是睡眠太少嘛。昨天,我和大個兒在學校前面等你將近倆小時,你算算,我們到家都幾點了。沒根煙頂著,我下午怎麼訓練啊!"
  "你以為我想嘮叨啊,你這是飲鴆止渴好不?真能對訓練有什麼幫助嗎?"
  沈君飛拿下煙,塞回煙盒裡。這裡空間這麼小,抽煙的確不大合適。
  馮隱竺看他又要把煙揣回兜裡,一把奪過來,"別抽了,年紀不大,毛病不少。沒收!"
  沈君飛攤開手,任隱竺把煙拿走。往回走的時候,他勾住隱竺的肩,說:"丫頭,誰都想隨心所欲。你能接受的規勸,就聽一些;聽不進去的,你就乾脆別想,別給自己找不痛快。"
  隱竺笑著說:"你這是敲邊鼓給我聽啊!我的規勸,你到底聽不聽得進去呢?"
  "敢不從命!"
  這些小插曲無形中拉近了沈君飛和隱竺的距離。大個兒有事的時候,他們有時兩個人一起就先走了,不再非得保持三人行的陣形。
  出雙入對的次數多了,以往的捕風捉影就被人落了口實。當然,這些也都是好事者的猜測而已,沒有人敢當面問馮隱竺。而沈君飛,更不是個好說話的人。有人去問陶大勇,他的表情比任何人都驚奇,"這都什麼跟什麼啊!"
  要說陶大勇一次也沒在心裡犯嘀咕過,那也不現實。可他不敢問他們倆,怕問了以後,不知道以後怎麼和他們相處。三人在一起的時候,他比以前不知道拘束了多少。以往,他是三個人的主心骨,起碼在行動上是的,但現在,有什麼他都要問問飛人,覺得他的意見才代表絕大多數。同隱竺單獨在一起的時候,也避諱很多,好像不知道該說什麼,手腳都不知道怎麼放。
  沈君飛早就把這些看在眼裡,但他什麼都沒說。有那事兒沒那事兒的,都不是他一個男生該說的。
  隱竺呢,更是覺得窩囊。這都什麼事呀,誰說校園生活單純?是啊,絕大多數人是單純了,可他們非得把別人想像得不單純。窺視別人的一舉一動,再冠以他們臆測的那些名目。每個人都有狗仔因子,只不過在這個範圍內,他們傳播的廣度有限罷了。當然,這絲毫不影響他們發掘深度的樂趣。口耳相傳,再添油加醋,即便是再單純的情誼,也變得污穢不堪了。
  這天,又是隊裡訓練的日子。吳夜來坐在那裡換鞋,就聽兩個隊友在那裡怪笑。
  "真的嗎?沒看出來,那麼厲害啊!"
  "表面上能看出來的那是豪放,馮隱竺是開放派,聽說她和好多人都有一腿。她的班主任為了她,找過十多個人談話了。我聽說啊,有人看到她和小飛親過……"之後又是那種"你明白吧"的壞笑。
  聽到這裡,吳夜來才明白他們在說什麼。這種事,清者自清。熱鬧嘛,大家也就是看看就算了,誰會真的樂此不疲。所以,他也只是聽著,沒說什麼。
  "那麼容易的話,趕明兒讓誰給咱們也介紹介紹唄,我就喜歡個性好的女生。"
  兩個人說著說著就有些忘形,"那小子,好像和他們是一起的。"
  "那個誰?"說著話,其中一個一掌就拍在吳夜來的肩膀上,"晚上我請客,大家一起來,把馮隱竺也帶上唄。"
  吳夜來肩一縮,把那隻手閃了下去,"不好意思,我晚上沒空。"他這話說得一點兒也不客氣,他也沒覺得有和他們客氣的必要。
  "別那麼小氣嘛!開心果嘛,總要大家一起嘗才更開心啊!"其實這個男生也就是趁著陶大勇他們不在,借這個事情取取樂,沒有什麼實際的意思。這個年紀的男生,都免不了譁眾取寵的毛病。
  "那麼想開心啊……"話音未落,吳夜來的拳頭已經招呼上去。別人打哈哈湊趣他懶得管,但是這麼齷齪的想法,還這麼毫不掩飾地說出來,就怨不得他拳腳伺候了。
  那兩個人都是身高體壯,反應敏捷的,真打起來,誰也不是好對付的。何況,二打一,吳夜來哪裡討得到便宜。
  所以,等籃球館裡來了其他人,終於把他們三個拉開的時候,吳夜來的狀況怎一個慘字了得。
  教練想把事情壓下來,看看他們雖然表面慘烈得很,所幸也沒什麼大傷。追問他們打架的原因,吳夜來不出聲,另外兩個說是因打球引起的衝突。教練訓了他們一頓,又罰他們打掃籃球館,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吳夜來的個性是打過就算,當時的氣出了,也就沒放在心上。可是那兩個小子,手下沒討去多少便宜,嘴上也要佔些便宜,因此,馮隱竺的緋聞榜上,吳夜來算是坐穩了位置。
  哪裡會有不透風的牆呢!整件事的來龍去脈,隱竺很快就知道了。吳夜來替她出頭,儘管那麼不可思議,卻真的是事實。
  課間操排隊回班的時候,有幾次隱竺都蹭到了二班的隊尾,想找機會和吳夜來說點兒什麼,表達一下她的謝意。她越是覺得和他同仇敵愾,覺得像遇到親人一樣,就越是不敢和他有任何來往,生怕他會因此暴露,會有危險。
  吳夜來呢,他既不知道她有這麼複雜的心態,也不覺得自己那次衝動出手有什麼了不得,對她態度的轉變渾然不覺。他獨來獨往慣了,並不在意同學是否對他另眼相看。
  但董老師的變化就很微妙了,估計董老師是以為他陽奉陰違,有意挑戰她的威嚴,所以上課連正眼都不再看他,提問就更沒他的份兒。這樣很影響學習的情緒,可也沒什麼辦法,吳夜來很明白,這樣的事情是辯解不清楚的。期末的評語,吳夜來由個性穩重變為個性陰沉,他看了,也只能苦笑而已。
  陶大勇之前因他吳夜來那麼聽老師的話,不肯一起走,也就是氣那麼一會兒,但一直還和他稱兄道弟的。打架事件發生後,陶大勇身為隊長,在隊裡不能再提,但私下裡對吳夜來提了好幾次要請他吃飯。他高興,主要是因為吳夜來特別給他爭氣。別奇怪他有這樣的想法,上次的事情之後,飛人和隱竺都對吳夜來不屑一顧,只有他還堅信吳夜來值得交。看吧,這次的事情充分說明了吳夜來就是外冷內熱,為人不做表面功夫,其實是實誠得不得了的一個人。也正因為如此,恰恰印證了他之前對吳夜來為人的判斷。
  吳夜來幾次婉拒了陶大勇的盛意拳拳,整件事本就有點兒無厘頭,根本就是男生間的胡鬧而已,哪值得什麼感謝。
  沈君飛一直冷眼看著他們的你來我往,對吳夜來這個人,他可熱情不起來。並不是他心眼兒小,他只是覺得如果不是一類人,再怎麼好的人湊到一起,也湊不出樂趣來。用老師們常用的比喻來說,就是爛泥糊不上牆——雖然不是那麼恰當。吳夜來就是牆,他再好也是他的事,而他們這些爛泥,就不應該和人家攪成一團。他沒有看低自己的意思,只是借用一下那個比方。雲泥之別嘛,雲有雲的好,泥有泥的妙。
  但是,奇怪的是,隱竺學習成績也好,在沈君飛的心裡,卻始終把她歸為自己人。為什麼呢?他沒去細想過這個問題。當然,基本上他也是不去深想任何問題的,至今他覺得還沒遇到什麼需要他特別用腦去想的事情。
  至於隱竺嘛,究竟是在哪天和吳夜來說了什麼才打破了僵局,她已經想不起來了。或者當時覺得這是很大的一件事情,決心要一輩子銘記不忘,可之後她卻怎麼也記不清了。不過,事實上,她並不是缺失了那段記憶,而是讓許多假設的場面混淆了他們真正恢復邦交,不,準確地說,是單邊外交的過程。
  隱竺只記得自己很快突破了那種忸怩的狀態,單方面地跨過了吳夜來設置的邊界,成了一名標準的守望者——他打球的時候,抱住他的外套,準備好水等在場邊;上學、放學,等在他的必經之路上,製造一次又一次的偶遇。
  吳夜來呢,他也曾想過維持風度,要有起碼的禮貌,所以在正常社交範圍內的往來,他也能以禮相待。可馮隱竺實在是無孔不入,她幾乎時時刻刻都能出現在他視線中,並不是像植物一樣甘做點綴,反而像是為了掌控才擠進別人的空間,侵佔別人的地盤,把主人擠到一邊。總結起來,這個女生就是以自我為中心,不論她擺出多低聲下氣的姿態,也掩飾不了那背後的決心。而這種女生,恰恰是吳夜來最最討厭的類型。
  因此,他們之間,往往是如下的局面。
  "你今天真早啊!"
  "對了,這周是你值日,看我,都忘記了。"
  "把飯盒給我吧,我們班帶飯的人少,我幫你熱。"
  "哦,你沒帶飯啊!"
  "吳夜來,別走那麼快,我還沒鎖車呢,等等我啊……"
  吳夜來保持他的沉默,他甚至不願意回應一個字,任馮隱竺一個人唱獨角戲。但是這一靜一動,你追我躲,仍招來了許多關注,成為絕對的校園一景。

《不斷幸福(我的飛來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