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一個吻,自由身

  大二的生活的記憶,不是繁重的功課,而是忙碌的身影。同宿舍的幾個,不到晚上都不容易遇到,彷彿忽然都有了鬥志去完成理想。
  陸卷爾最初對這種狀況很不適應,一向熱鬧無比的寢室,突然蕭條了。互相之間,沒有時間聊天,也沒有時間關心,彼此的距離,陡然拉大了。朋友的概念,不再局限於一個宿舍,楚菲萍就跟隔壁宿舍的沈曉關係特別好,每天早上都能聽到沈曉在門口喊她,"菲菲,你好了沒?"選一樣的課、在一起上自習,特別要好才會同進同退。
  羅思繹的課與卷爾大部分選的一樣,但是她除了上課以外,都會待在圖書館。卷爾每次坐在羅思繹幫她佔的位置上學習,不到一小時多半就會被叫走,讓她想跟羅思繹多學一會兒都不行。後來她不得不放棄同羅思繹一起上自習。羅思繹幫她佔座,就會有很多人反覆地來問那個座有沒有人,問的次數多了,很影響她。何況卷爾自己有時候把書包放在那裡,卻往往沒時間回去取,這樣又要麻煩羅思繹幫她收拾好帶回去。所以堅持跟羅思繹一起上自習,除了給她添麻煩,看不出還有什麼其他效果。
  卷爾為什麼忙,她自己並不十分清楚,只覺得每日都被安排得滿滿的。除了一些公事之外,丁未同學的一切事宜也都歸她來打理。大到他的日程安排,如果他每日課表加上會議時間表可以算得上日程的話;小到他衣服的送洗、吃哪家的盒飯,都由她來定。
  "丁秘書長,從今天起我拒絕再為你做牛做馬。"卷爾把丁未遞過來的文件夾原封不動地推回去,她同丁未各據辦公桌的兩端,所以推回去的動作還蠻有氣勢的。
  "怎麼突然這樣?"丁未按住文件夾,他對於小好人陸卷爾的突然爆發沒有一點兒準備。
  "不突然。麻煩你說說,現在秘書處的事情,從上到下哪一件不是我在做。你現在頂著秘書長的頭銜,每天只做兩件事,吩咐我,或者吩咐別人找我。"
  當然丁未還有另外的事情要做,就是空出來的時間要跟一干來找他的小女生聊天。聊就聊吧,卷爾最受不了的是他們非要在辦公室裡面聊,丁未會在某個小女生笑得妖嬈恐怖的時候,突然冒出來一句兩句指示卷爾的話,場面常常會變得驟冷而且詭異。陸卷爾總覺得她後來之所以在女生中人緣漸差,與她旁邊某人的調情分不開,儘管他從不承認。
  "你對我將重任委於你而不滿?多少人想要這樣的重視都得不到呢!"丁未拗口地說完這句話,挑挑眉以示讚賞,古句應用成功。
  卷爾雙手合十,"求你了,重視別人吧,我自己還有一堆事要做呢!"
  "有什麼要做?上學期不是考了第一?拿了一等獎學金?"
  "考第一能說明我水平高嗎?我只是比別人背得好而已。別人都十本十本地借書來看,我呢,教材能看完就不錯了。何況我還要抽時間學英語,學生會的事情我真的不想做了。"
  丁未站起來在卷爾那兒翻翻找找,舉起一本單詞手冊,"翻成這樣,可以了。"
  "這哪裡夠,我要報新東方的托福班。"陸卷爾公佈她最近的計劃。
  "你當學生會是哪裡?說來就來,說走就想走!"丁未見卷爾來真格的,也嚴肅起來。
  "我沒要走啊,我只是說我不想做事了。如今也有新鮮的血液補充進來了,麻煩您高抬貴手,多給別人一點兒鍛煉的機會吧,我老人家得功成身退了。"卷爾稱自己老人家,是跟曾毅學來的。他在陸卷爾身上也是花了大心思的,不過到了最後,兩個人倒是熟悉起來,無話不說,卻沒有一點點曖昧朦朧的所謂戀愛氣氛。弄得曾毅哀歎,老了,老了!從此後就自稱我老人家了。
  "不做事,誰養著你,我們這是什麼閒散衙門嗎?"
  "那隨便你,反正我不幹了。"陸卷爾心說,關鍵是幹不幹活兒都沒有什麼優待。
  "真的隨便我?"丁未一臉壞笑,"要自由,沒問題!拿什麼來換?"
  卷爾看著丁未猥瑣的怪樣,被嚇得岔了氣,驚天動地地咳了起來。
  丁未走過來輕拍她的後背,"要說什麼,把自己憋成這樣?"
  卷爾口不能言不代表喪失行為能力,她握緊拳頭向丁未偷襲,正中本該柔軟的腹部,可竟然有被彈回來的感覺。她不甘心地又要出拳,卻被丁未圈在懷裡制住,"就算是不疼吧,你也不能拿我肚子當鼓敲是不?"
  卷爾低頭,努力地調勻呼吸,卻覺得空氣似乎越來越少,只好抬起頭。卻不料嘴上一涼,旋即又是一熱,眼前只看得到放大到細節的丁未的側臉。
  涼的,似乎是他雙唇的溫度;熱的,是他的呼吸。
  "看來這個能止咳。"丁未對於這個突如其來的意外,有點兒著魔,陸卷爾的唇那麼軟、那麼柔,似乎有什麼藏在裡面等他開啟。他把持不住地讓雙唇又貼了上去,但是僅僅貼著還不夠,鬆開了卷爾的手,他將手放在卷爾腦後,讓她的頭完全仰起,然後他的唇舌就迫不及待地探了進去。
  那是什麼滋味?許久之後,丁未才可以形容一二。他不知道是在渴望什麼,彷彿是要把她唇齒間的所有都狂掃過來,可單單是掃過,卻又澆熄不了心火,想要她也動起來,想要她像她的名字一樣把他捲起來,捲起來,然後吞下去。
  卷爾則是已經呆掉了,她任丁未把她任意揉搓,任他予取予求,僵僵地不敢有任何動作。失控的丁未,讓她有點兒害怕。直到他的牙齒弄疼了她的嘴唇,她才不自覺地掙扎起來,慢慢地動作越來越大,直至要掙脫他。
  "唔?"丁未發出不滿的疑問。
  "疼……"卷爾不知道該怎麼辦,她下意識地把手蓋在臉上,這樣他就看不到,也親不到她了吧。
  沒想到,丁未沒有試圖拿開她的手,他只是把她的手向兩邊輕拉開,露出他想要的,帶著誘哄的語氣說:"這次不會疼了,我保證……"說完再一次壓過來。
  卷爾看不到他,只感覺到他的動作。這一次似乎真的沒有割到她嘴唇的利齒出沒,碰觸到的都是厚厚軟軟的感覺,還有或輕或重的攪動。可漸漸地他又開始用力了,吸得卷爾木木麻麻的,不知怎麼就想起《大話西遊》中的黑山老妖吸人精氣的鏡頭來了。惶然加上害怕,讓卷爾的兩隻手顧不上摀住紅燙的臉,反手摁住丁未的臉,用力地要推開。
  "又疼了?哪裡……"丁未無比發達的運動神經顯然很有助於他開展這項新運動,雖然他發覺觀摩遠沒有實戰來得有效。他放鬆了她,卻沒離開她,反而一下一下地輕觸著她,彷彿要以此來緩解他帶來的疼痛。
  卷爾掙脫不開,只好向下蹲去,從他的臂彎中鑽出來,抱住頭龜縮在那裡,任丁未怎麼拉都不起來。
  以丁未的力氣,想把她拖起來那是輕而易舉的,但卷爾的逃脫讓他恢復了一絲清明,他這是在幹什麼?對一個自己一向當成妹妹看的陸卷爾在幹什麼?!他找不到一個可以說服自己的、像樣的理由。當初曾毅跟他表示要追卷爾的時候,他是怎麼說的,這麼小的孩子你也下得去手?如今他下手了,還恨不得吞下去似的,只是因為看起來、嘗起來都那麼可口。
  正當兩個當事人一個蹲著、一個站著,不知道怎麼辦才好的時候,一個聲音從走廊傳來,"卷爾,收拾東西,走人了!"
  這是楊秋,她是在那次春遊認識陸卷爾的,喜歡曾毅的她在當天就確定了陸卷爾是她的頭號敵人。確定也是在心裡確定,她斷不會跟任何人說的。從那天開始她就有意無意地接近卷爾,她倒要看看,這個陸卷爾瘦瘦小小的哪裡好。卷爾是不知道楊秋有這些心思的,在學生會能有個伴兒,對她來說是求之不得的。
  楊秋同卷爾熟識了之後,對她的印象越來越好,隨和得可以說完全沒有脾氣,可謂聰明而不要強,漂亮而不瘋張。她把卷爾當成好朋友,甚至是在知道曾毅完全沒戲之前,嬌小的、被丁未一直欺壓的陸卷爾需要她的保護。楊秋是學生會裡面為數不多的對丁未沒有多少好臉色的女生。她常替卷爾打抱不平,看不過去也不是只會用說的,而是經常陪卷爾做事,晚上也會等卷爾一起回宿舍。
  聽到楊秋喊她,卷爾馬上站起來,抓起椅子上的包就要跑。
  "哪兒去?"丁未手快地抓住她,儘管沒有應對這種場面的準備和經驗,但是他也不能讓陸卷爾這麼稀里糊塗地跑了。發生了的事情,總得有個說法。
  "楊秋等我回去呢。"卷爾覺得緊握在她手腕上的手掌像是會發熱一樣,烙在那裡,燙得驚人。
  "剛剛……"丁未知道楊秋隨時會進來,但還是想把話說完。
  他沒料到卷爾把包擋在身前,打斷他,"沒有什麼剛剛!"她說完,掰開他的手就跑開了。
  卷爾一直跑出樓門才被後面追上來的楊秋拉住,"我在後面喊你,你怎麼還越跑越快了?"她用手指輕點卷爾的臉,她的臉上不是運動後的紅潤,反而有點兒氣血不暢的紫漲,"看你跑的,停下來喘口氣。"
  卷爾點點頭不說話,只是慢慢向宿舍走去。楊秋見她臉色不對,估計是在丁未那兒受了氣,當下也不再多言,只是陪她往回走,隨便找點兒有趣的事說給她聽。
  正走著呢,卷爾被楊秋拉到一旁,聽她在耳邊嘀嘀咕咕的,"以為這麼晚就沒人管了?一會兒我就找人來記他們的名字。"她抬眼望去,見是兩個人在小路中間旁若無人地親吻,估計持續了有一會兒了,依舊難捨難分。
  "別管了,走吧。"卷爾原本就沒有管這類事情的興趣,今天更是看到了都覺得傷眼睛,繞過去就想走。
  "不管怎麼行,"楊秋見卷爾說話了,就逗她似的說:"學校最近校風整頓,各院系學生會成員每天帶著紅袖箍到處趕呢,這個落在咱們眼皮底下,怎能就此放過?"
  "他們也是被趕出來的?"卷爾指著路中間的這兩位,看起來不像是被棒打後的效果啊!
  "是啊,據說所有角落、暗處,不論是小樹林還是涼亭,或者是女生宿舍樓下,都有人蹲點據守,抓到了就要記名通報學院的。所以他們就只能在當街了。"楊秋說得雖然很不客氣,但是聲音絕對是小小的,不會讓別人聽到尷尬。
  "哦,"卷爾受教般地點點頭。這次校風整頓,開會她參與過,只不過具體實施的部分她並不清楚,她更想不到,有人會頂風上,明令禁止了還要公然親熱。親吻就那麼好?
  "當然好了。"楊秋回答的聲音響起,卷爾才驚覺自己竟然把話問出口了。
  "我的初吻一定要在畢業前完成,如果畢業前都交不到男朋友,就找個最順眼的帥哥,嘗嘗滋味!"楊秋對曾毅的心由不得她不淡,現實就是在曾毅眼中,清秀佳人是不能算女人的。楊秋這種好聽的稱之為明朗,過一點兒就是硬朗的女生,至多能成為他的哥們兒,他對於紅顏知己是半點兒興趣也沒有的。
  卷爾對於楊秋種種過人的言論本已習以為常,可聽到她這麼大聲地喊出來,還是忍不住晃了一晃。
  楊秋笑了,"震動了吧,震撼了吧!我跟你說,你當好東西都該囤積居奇啊,青春是會很快貶值的。二十歲的時候,你一張白紙,別人覺得是純潔;三十歲的時候,你還是一張白紙,別人只會覺得紙都黃了,一定是品質太差才會被挑剩下。"接著她的聲調低了下去,"尤其是我這種自然狀況的,我要是在讀書期間不出手,等以後靠條件相親,那還不相一個跑一個啊!"
  卷爾看了看頭髮半長不短的楊秋,雖然不是那種纖弱的氣質美少女,但是也是看著很舒服的長相,胖瘦適中,健康活潑。她沒看出來有什麼不足,不至於相一個會跑一個。"你少誇張,別給自己找借口。"
  "我這叫未雨綢繆,戀愛就是我大學期間的唯一目標!"楊秋信誓旦旦。不過她的這個唯一目標在大學期間沒能完成,這都是後話了。
  卷爾還沒發表什麼意見呢,眼前的這對如膠似漆的小鴛鴦已經被楊秋給驚得迅速逃竄了。
  "走吧。"卷爾挽起楊秋的胳膊。若是楊秋知道,她的初吻,就在大約二十分鐘之前,就在身後的那棟樓,就在那個總是以欺壓她為樂的丁未身上失去了,不知道她會有什麼言論,會是什麼表情。
  卷爾的淚水像是突然找到出口一樣,奔湧而出。留在臉上的,不久就被風乾;滴落在身上的,並沒有濕透厚厚的衣衫,可濕意卻似乎被冷風帶了進來,直滲到心裡。是啊,她的初吻不論她覺得重要還是不重要,沒有帶著任何期待、沒完成任何夢想,就這樣失去了。莫名其妙地送到人家嘴邊,她真是傷心都不知道該怎麼同別人講,只能當沒事發生,只能裝做不在意。
  得失之間的感受,有時候真的是很微妙。卷爾自此後再不去學生會,而丁未也不好太強迫她,竟然這樣就從學生會脫身出來是卷爾實在想不到的。這反而應了丁未的那句話,拿什麼來換?一個吻,自由身!

《一意共你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