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雲散香終逝1

  宋子敬臉色先是微紅,而後轉成一片青白,輕輕後退一步。別說他,連我聽了這番話,都瞠目結舌難以置信。
  那日我一回去就開始發燒。本來以為是太累了,加上受驚和受涼,沒想到病勢洶湧,體溫急升,高燒徘徊不降。
  迷糊中察覺到桐兒在我床邊唉聲歎氣,我問她,雲香呢?她哭著說都三天了還沒放回來,又說我這病怎麼老不好,她很擔心。
  我安慰她說沒事,又問她外面怎麼樣了。
  桐兒說仗又打起來了,王爺說既然情報遺失就應該先下手為強什麼的。她托人轉告王爺說我病了,可是三天了一點消息都沒有。
  我苦笑,怕是陸穎之又攔下了。即便她不攔,戰事緊急,蕭暄也沒辦法分身來看我的。
  「算了。」我有氣無力道,「我這病沒事,燒過了就好。」
  桐兒說:「海棠姐姐給你把了脈,說你脈象怪呢。」
  我心一驚,「海棠那丫頭,懂什麼脈,別聽她瞎說。」
  「可是……」
  「你連我都不信了?」
  桐兒無法,只得不停地給我擦身降溫。
  次日我溫度稍微退了點,轉成低燒,可是全身乏力,一起床就頭朝地,根本什麼事都做不成。我趕緊口述了方子熬成藥,喝下去,效果似乎也不大,人還暈,反倒吃不下飯了。
  這日只聽到前方戰事激烈,王爺坐鎮指揮,各將軍勇猛克敵這樣的官方消息。雲香還是沒回來,宋子敬更是連影子都找不到。
  夜半燒得迷糊了,我就會做夢,感覺像真的一樣。
  似乎有人就坐在我床邊,我可以感覺得到那人身上鎧甲的冰冷,那帶著血腥味的沉重而疲憊的呼吸。常年握劍的手生著繭,摸著我的臉,粗糙的感覺,疼惜的感覺,不捨的感覺。
  那人俯身下來,把灼熱的吻印在我的額頭。
  醒來時,身邊只有清冷的月光,額頭卻是滾燙。
  到了五日,一大早就有人來通知拔營,說是打了勝仗,要攻克京都去了。
  我恢復了一點力氣,不顧眾人反對,帶著醫療隊跟隨大軍前進。眾人心血如潮,洶湧澎湃,可是我卻茫然得很。勝利似乎就在眼前,可是我卻看不到曙光,反而覺得有什麼巨大的陰影在前方等待著我。到底是什麼呢?
  海棠陪我坐車,不住地抱怨,「病成這樣都不安分。王爺也是,人來不了,捎個口信也成啊。男人啊,打起仗來就什麼都看不到了。」
  我擔心的卻是雲香,一點消息都沒有,也不知道怎麼樣了。
  她到底是為什麼承認自己是奸細?
  心裡越來越不安,想著怎麼都要見蕭暄一面,好好商討一下才行。
  一時沒注意,想了太多問題,大腦負載過重,轟地當機,一直昏昏沉沉到新的營地。然後半夜溫度又升上去了。
  朦朧中聽到桐兒和誰在說話。
  「……吃了藥,可是沒用……」
  「……什麼時候……這麼嚴重?」
  「她不讓說!」桐兒嗓門真大,「說是戰事要緊!」
  那人低聲應了幾句,然後一個柔軟冰涼的東西覆蓋在額頭上。我在心裡歎氣,真舒服。
  那個人在哄我,「小華,把嘴巴張開。」
  那聲音真熟悉,真溫柔。我張開嘴巴,一塊清涼溫潤的東西放了進來。圓圓的,光滑的,帶著芳香的,是什麼?
  「含著,含好了。」那人清涼的手撫摩著我滾燙的額頭,然後把住我的脈。
  我又沉沉睡過去,突然被一聲茶杯破碎的聲音驚醒。我張開眼,視線裡一片模糊,我只看到一個白色的影子。
  「太胡鬧了!」那人在說,很生氣的樣子。
  桐兒慌張地忙問怎麼了。那人卻沒說話。因為我扯了扯他的袖子。
  「小華?」那人立刻俯下身來。
  我嘴裡含著那塊清涼的東西,含混地說:「雲香!」
  那人怔了怔,說:「她很好。她關起來反而是安全的。」
  我聽了他的保證,知道這個人雖然高深莫測計謀多端,但是也從不騙人,於是放下心來。
  「你的病……」
  我別過頭去,「睡一覺就沒事了。」
  嘴裡的東西似乎真有奇效,那股清涼持續不斷地傳來,一點一點撲散了我體內的高熱。
  醒來的時候,感覺到身邊有人。並不是桐兒。
  我微微一笑,「你怎麼來了?」
  「你醒了?」是宋子敬的聲音,帶著欣喜。
  我愣了一下。
  他清涼的手撫上我的額頭,「好很多了。你感覺怎麼樣?」
  我張開眼看他,半晌才說:「你……外面怎麼樣了?」
  宋子敬輕言細語地說:「一切都很好,你放心。」他目光溫柔,帶著微笑,注視著我。
  我喝完一大杯水,喘了口氣,「讓你擔心了。」
  宋子敬的笑容褪去,他臉色陰鬱地看著我,說:「你本身體質不大好,又沒有內力護身,壓制不了毒性,所以身體才會越來越差。」
  我耳朵裡嗡嗡一陣響,被子裡,手緊抓住衣角。我不敢看他。
  「你……別告訴他好嗎?」
  宋子敬沒吭聲。
  我吃力地撐起身子,「至少現在別告訴他!等仗打完了再告訴他好不好?反正現在說,除了給他增添煩惱,什麼都做不到!」
  宋子敬目不轉睛地看著我,表情很複雜。
  「你真的什麼都為他著想。」
  我靠在床頭,苦笑,「你說的,他是做大事的人。要做他身邊的女人,就要懂事。」
  「陸穎之一直在他左右。」
  我被刺疼了,皺了皺眉,別過臉去,「這事以後再說吧。」

《歌盡桃花終結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