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玉緣

  小玉到底是孩子,守到亥時便撐不住了,昏昏睡去。

  菡玉幫她把棉被掖緊,小玉動了一下,眉頭皺起,身子蜷成一團,迷迷糊糊地囈語:「娘,別丟下我……」

  菡玉心頭一軟,握住她微涼的小手:「小玉不怕,娘在這裡呢,在你身邊,不走。」

  小玉在夢中似也感受到她的安撫,漸漸舒展開來,陷入酣睡。

  菡玉輕輕地把她的手塞回被中,忽聽身後傳來不悅的低語:「你又不是她娘,為什麼不告訴她?」

  菡玉回頭,見楊昭臂上掛著一襲黑貂大氅自門外進來。「相爺,你怎麼來了?」

  他逕自走到她身邊坐下,把大氅披到她肩上:「我就知道你肯定睡不著,過來陪你。夜裡寒冷,你現在身子不好,還不當心。」

  貂皮的大氅極為暖和,是他冬日外出常穿的,撲面而來儘是他的氣息,層層將她包圍。她推辭道:「相爺穿得也單薄,這大氅下官不敢領受。」

  「相爺下官,叫得這樣生分,你得改改口了。」楊昭將大氅收回,披到自己肩上。

  菡玉剛鬆了一口氣,他卻突然伸手把她攬入懷中,掀開衣擺將兩人都裹在其中:「這樣兩個人都暖和了。」

  菡玉欲掙脫,窘道:「這裡可是我爹的靈堂……」

  「我心疼你長夜寂冷,所以過來送衣陪伴,堂堂正正的心思,岳父大人在天有靈,見自己女兒有人疼愛照顧,應該覺得欣慰才是,怎會怪罪?何況沒有兒子送終總是淒涼,女婿也算半子,本就該為岳父守靈才合情理。」

  菡玉囁嚅道:「咱們又不是……」

  「不是什麼?」楊昭不悅地收緊雙臂,似乎抱緊了就能束住她的心意,「咱們不已經是夫妻了,就差儀式而已。等喪期過去,你把官職辭了,我們就成婚……」

  「相爺,」她出口打斷,「你……你忘了那件事吧。」

  「不成,你已經是我的人,怎麼能無名無分。」

  她眉間無奈中略帶愁苦:「那明珠呢?裴娘子呢?甚至還有虢國夫人,相爺怎不給她們名分?」

  楊昭臉色一黑:「我沒碰過明珠。」

  菡玉一愣:「當初你把她從我身邊奪走強納為妾……」

  他堅持澄清:「我沒碰過她。」

  「好吧,就算沒有,那虢國夫人和裴娘子呢?」

  楊昭氣短地別開視線:「那都是以前的事了……而且,玉兒,你不一樣。」

  「都是一樣的,喜新厭舊始亂終棄,自古以來就都是一樣的。相爺,當年你心意還在她們身上時,一定也對她們說過同樣的話。」

  「我沒說過!」他語氣中帶了惱怒,「你不必說得好像都是我的不對,就算如此,那又怎樣?我既然能迫你一次,就能迫你第二次、第三次。你當我蠻不講理也罷,強取豪奪也罷,我好不容易得到了你,要我這時候放手,絕不可能!」

  「可是……」她咬住下唇,淚水就溢了出來,盈滿眼眶,「相爺,我……我心裡已經有人了。」

  「我不信。玉兒,你冒充自己娘親的身份,把父親說成夫君,騙得我團團轉。我這一年日日夜夜都在煎熬中度過,卻原來只是個騙局。這回你又想拉個什麼叔叔伯伯來蒙我?說什麼我也不會信了。」

  她忍住眼淚:「我沒有騙你。」

  「好,那你說,他姓甚名誰、年方幾何、哪裡人氏,家中有些什麼人,和你什麼關係,如何相識、如何生情?讓我見得實實在在的人,我才會考慮你的說辭。」

  「他……他叫卓月。」

  說出這兩個字,她終於隱忍不住,潸然淚下。卓月,這個名字就是她對他的全部瞭解,隔了這許多年,她依然能憶起當初自己是怎樣努力地藏下心中思慕之情,只用平淡的語氣叫他:卓兄。

  「還有呢?」

  她哽咽道:「我不知道。」

  「玉兒,別告訴我你對你所謂的心上人一無所知。」

  「他叫卓月。」她固執地重複。

  這簡簡單單的一個名字,就是他們之間全部的維繫。她不知道他的長相,不知道他的身份,不知道他的來歷,所知只這一個名字,便已足夠。

  楊昭想裝作滿不在乎的樣子,只當她在說笑,然而自己心底卻也覺得,她說的是真的。那個只有一個名字的男人,已經根植在她心中很久,深入骨血,難以抹除。

  他收緊了雙臂,將她牢牢箍在懷中,彷彿希望借此更靠近她,多佔據她一分心意:「玉兒,僅僅知道他姓名,你為何還要對他念念不忘?難道他對你特別好?他能給你的,我也都能給,甚至更多。」

  菡玉搖頭,淚水滴在漆黑的毛皮上,如草尖的露珠:「我欠他一條命。」

  「你也欠我一條命!」他急切而又有些氣虛,不惜拿出任何一點能加重自己份量的籌碼,環緊了她纖細的腰身,手掌貼到她腹間,「玉兒,你有沒有想過,也許……你已經有孩子了。」

  懷中的身軀猛地一顫,她脫口而出:「不可能!」

《玉昭詞(今夕何夕原著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