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雷刑

  雷刑

  第一縷白曦出現之際,淒慘的鳳鳴聲響徹了安寧平和的九重天宮之上,安逸了數千年的仙君們還來不及反應發生了何事,如晨鐘暮鼓般厚重的驚雷聲已經一道道傳來,緩緩朝三界蔓延而去。

  轟……轟……轟……

  傳自青龍台的雷聲連綿不息,彷彿永無止盡,足足七七四九之數,待那雷聲停下來時,整個仙界陷入了一片無比詭異的寂靜之中,就連玄天宮和御宇殿也不例外。

  三界皆知,青龍台傳自上古之時,乃諸天仙君受罰之處,雷刑極損仙靈脈根基,非大過從不輕易動用,更何況天雷之刑太過霸道,十道天雷足以重創一位仙君,就算是上君巔峰也不過挨得十五下而已。

  天地之中,無論仙、妖、魔都是受雷劫而晉位,天雷一旦超過三十六道,便被稱為九天玄雷,乃晉陞上神必經之途,可這七七四九之數……別說後古界開創數萬年來未曾出現,就算是上古之時都很少有。

  所以,當青龍台上預示著即將降臨的天雷之數終止時,整個仙界的仙君幾乎都不受控制的朝青龍台飛去。

  無論是何引發,這都必定是後古界來最震撼之事!

  玄天宮和御宇殿中同時響起了一道詫異的驚疑聲,然後白光一閃,天帝和天後消失了各自的殿宇之中。

  紫松院中等著清穆的後池狐疑的朝雷聲之處看了看,抬眼見到急匆匆從清穆房中走出來的鳳染時,心底生出了些許不安。

  「後池,清穆不房中,剛才青龍台上是怎麼回事?」顯然鳳染也聽到了那聲勢浩大的雷聲,望著後池不安的眼神心底猛然一震,清穆他該不會……

  「是四九之數,有強行以仙力引動了玄雷,想應該是有仙君要晉陞為上神了,這是個好機會,天宮大亂,天後定然不會注意到紫松院,清穆去哪裡了?」後池心不焉的回應了一聲,看鳳染神情有些不對經,急忙問道。

  「後池,清穆恐怕知道了他的命是景昭用龍丹就回來的……怕……」

  「怎麼知道?」後池神情一頓,手心猛然縮緊:「是景澗說的。」

  九天玄雷……若是龍丹深入清穆靈脈深處,就只有青龍台上的天雷才能將其強行逼出!

  十五道天雷就足以重創於他,若是四十九道天雷劈下……更何況一旦龍丹取出,清穆也會被龍息焚身,灰飛煙滅。無論結果如何,他都不可能活下來。

  臉色瞬間變得蒼白,後池心底冰涼一片,她怔怔的抬頭,望著鳳染,眼底是不知所措的茫然:「鳳染,他昨天答應了,會陪回瞭望山的。」

  「後池……」鳳染眼底滿是疼惜,伸手朝後池肩上拍去:「恐怕已經太遲了。」

  玄雷之聲響起,那就說明清穆已經入了青龍台……

  但她歎息聲還未完全消逝,後池就已經化為一道青光,朝青龍台而去。

  青龍台上,青年一身紅衣,面色冰冷的看著空中積蓄待發的雷霆之電,神情漠然。

  而他四周,青龍台一米之處,竟生出一層由雷電而化的帷幕,將整個青龍台都籠罩了起來。

  刺眼的電光下,青年凜冽的身影格外單薄,冰冷的氣息緩緩蔓延,渾厚的靈力自他身上湧出,朝天空中的雷電隱隱抗去。

  可是他身上的靈力再渾厚,也遠不到晉陞上神的地步,引下玄雷無異於送死!聞訊而來的仙君看到站於青龍台之中的紅衣青年,面面相覷,臉上皆是驚疑不定的神色……

  景澗和景昭趕到的時候,看到的正是這麼一副光景,看見清穆站雷電之下,景昭推開景澗,跌跌撞撞的朝青龍台跑去,卻被那層薄薄的雷電帷幕擋了外面。

  『噗嗤』聲響起,淡淡的雷鳴化成電光朝景昭而來,景澗急忙飛過來擋住,擔憂的看向景昭:「三妹,太遲了,玄雷已經引下,現除非他能抗完四十九道天雷,否則這屏障根本不會消散。」

  四十九道天雷,恐怕還未劈完,就已經……

  「不會的……」景昭惶然轉頭,面色慘白,全然不顧四野懸天空的眾多仙君,朝清穆喊道:「清穆,不要留天宮了,快出來,要是龍丹取出來,會死的!」

  四周圍著的仙君聽見此話俱是一愣,也明白過來到底發生了何事,青龍台上引下九天玄雷的想必就是清穆上君了,前些時間聽聞清穆上君身受三首火龍龍息之苦,後池上神帶其上天宮求助於天帝,看來這清穆上君八成是被景昭公主以龍丹相救了……

  瞭望山神兵降世後,傳聞清穆上君和後池上神情意相投,如今看來此言果然不假,景昭公主恐怕是神女有夢,襄王無心了。

  「景昭公主,多謝以龍丹相救,不過,清穆的命,自己來做主。」冰冷的聲音緩緩從青龍台上傳來,連身都未轉,彷彿絲毫未曾意景昭和眾位仙君的到來,清穆只是定定的看著天際積聚的雷電,面色淡然。

  「清穆,不要受雷劫,快出來……」景昭仍是青龍台外苦苦哀求,眼底滿是後悔,髮釵散亂,碧綠的步搖落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音,碎片滿地。

  一旁的仙君哪裡看過向來華貴端莊的景昭公主如此狼狽的模樣過,站一旁嘖嘖稱奇,俱低下了頭裝作沒看見。

  「景昭,這是幹什麼,成何體統!」盛怒的呵斥聲從天際傳來,兩道白光閃過,天帝和天後出現虛空處,看著下面的一幕,面色皆有些難看。

  「母后,快把屏障打破,讓清穆出來,若是玄雷降下,他肯定扛不住。」景昭惶急的朝天後所的方向跑去,毫不意天帝的呵斥,神情急切。

  「景昭,玄雷之幕乃天地而生,除非玄雷降完,否則根本不可能破損。」天後垂眼看了一眼景昭,歎息了一聲,復又轉頭朝青龍台上的清穆看去,神情莫測:「清穆,當真寧願受九天玄雷,也不願意留天宮?」

  她從沒想過,清穆的性子居然如此決絕,寧願受死,也不想受天宮束縛。

  冰冷的威壓伴著天後的這句話緩緩朝台上的清穆而去,天雷的轟鳴聲下越發讓膽顫心驚。

  青龍台上半響無語,良久後,才聽到青年冰冷得有些過於淡漠的聲音。

  「蒙天後厚愛,龍丹一出,清穆不再欠天宮任何情誼,也和景昭公主再無半點關係。」

  景昭站青龍台外的空地上,愣愣的看著那抹決絕的紅影,眼眶瞬間變得模糊,身子不知所措的顫抖起來。

  他怎麼可以如此無情,三界皆知她傾心於他,甘願以龍丹相救,如今眾目睽睽之下,哪怕是鐵石心腸,他也不該說出這種話來!

  不是他不欠,恐怕是想說後池不欠吧……

  景澗擔心的看著景昭,暗暗歎了口氣,走到景昭身邊,將她扶住,清穆此話,是說給父皇和母后聽的。

  凌空站於天際的天後和天帝聽到這句話,臉色都是一變,天帝甩了甩手,退後一步不再出聲,天後神色一沉,眼底也襲上了一抹冰冷之色。

  「既然如此,那本後倒要看看清穆上君是不是能抗下這四十九道九天玄雷!」

  天後此話一完,一道青光劃破天際,出現眾面前,從雲上走下的少女一身青衣,面容素淡,但全身上下都有種古樸淨悅的醇和氣息。

  看到景昭公主陡然繃緊的面色,不用多猜,眾仙也知道來是誰了!

  玄雷下的背影格外刺眼,後池一步一步從雲上走下,緩緩朝青龍台而去。

  她定定的看著清穆,自她身上衝天而起的憤怒氣息讓整個廣場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似是有所感覺一般,一直背對著眾的紅衣影這詭異的安靜下緩緩握緊了背身後的雙手,眼微微垂了下來。

  後池站定那層雷電之幕外,雖然無風,但青色的長袍卻不知怎的漸漸揚展了起來。鳳染駕著雲從遠處飛來,看到這一幕,停了後池身後不遠的地方,擔心的看著她。

  「必須要出來,靈脈盡毀也好,淪為凡也罷,就算是被龍息焚燒得只剩下精魂,也要給出來。」

  無比篤定的聲音青龍台外響起,不帶一絲猶疑和驚慌,就像是陳述一件無比真切的事實一般,後池的話中,一反平常的淡然,竟帶上了濃濃的煞氣。

  「需要一世輪迴,便等一世,十世黃泉,便守著黃泉十世!」

  天帝和天後望向後池,眼底帶了絲別樣的意味。相比於景昭青龍台外的苦苦哀求,後池不過區區一句話……

  青龍台上的身影兀然一頓,然後微不可見的點了點頭。

  正此時,璀璨的雷光劃過天際,轟鳴聲響起,一道天雷終於青龍台上空成型,朝清穆降下。

  轟……

  濃郁的靈力自清穆身上發出,裹著炙陽槍化出一道紅光,和降下來的雷電狠狠的撞了一起,雷電的精魂之力沿著炙陽槍被引進了清穆體內,深入靈脈之中,緩緩引導著龍丹從體內出來,而攻擊的雷光漸漸消散,炙陽槍下的影紋絲不動,如磐石一般。

  後池緊握的手微微鬆開,輕輕的吐了口氣。

  以自身靈力相抗,然後將精雷之力引入身體,這青龍台上是從沒出現過的事,眾仙一邊驚訝於清穆的靈力,一邊感慨於這雷電的威力,玄雷果然不一般,才剛剛開始,便有著如此氣勢。

  天帝輕咦一聲,眼底也劃過些許疑惑,他望向天後,神情凝重:「蕪浣,這玄雷是否有些古怪,三首火龍晉陞上神之位時,威力大不如此,而且只有三十六道,這清穆怎麼引下了七七之數……這是怎麼回事?」

  「玄雷是看受劫之的靈力深淺而來,三首火龍是凶獸,按上古典籍記載,確是引下三十六道玄雷沒錯,七七之數只有上古時一些神脈深厚的仙晉陞上神時才能引下,可是清穆論靈力遠三首火龍之下,也不知怎的居然會引出來……」天後搖了搖頭,將眼神放青龍台外紋絲不動的後池身上,道:「也許清穆日後機緣不淺,所以這天雷才會降下,不過玄雷之力一道重於一道,到最後更是層層疊加,以他現的靈力,要把四十九道玄雷抗完根本不可能。」

  隨著天後的話落音,又一道天雷隨之降了下來,和炙陽槍化成的紅光相抗。

  轟轟轟……

  天雷的速度越來越快,才不過一息時間,十五道天雷就已降完,青龍台上短暫的平息了下來。

  紅光散開,圍四周的仙君看著只是微微喘氣的清穆,俱是驚呆了眼。

  十五道天雷,已經是一般上君的極限,就算是有炙陽槍相幫,清穆上君的靈力也太過恐怖了。

  看著青龍台中微微喘息的身影,後池的腳步抬了抬,終是握緊指尖,停了原處。

  眾的驚歎還未完,雷電之勢又起,比剛才更加可怖的雷電重新積聚,朝著清穆而來,一道道雷電之下,那穩如泰山的紅色身影終於微微顫抖了起來,炙陽槍身上的紅色光芒也被漸漸削弱……

  『卡嚓』一聲脆響,紅光完全消失,炙陽槍發出淡淡的哀鳴,從空中掉落清穆身邊,景昭驚呼,摀住嘴,臉色蒼白的看著猶若實質的雷電直接劈到了清穆身上。

  每一道雷電消失,青龍台上的身影就彎曲得越加厲害,終於,一聲悶哼響起,鮮紅的血跡緩緩從清穆唇邊逸出,他全身顫抖,半跪地,手狠狠的拄了地上。

  後池定定的看著青龍台上的影,突然將輕顫的手握緊,抬步朝雷電之幕闖去,卻被一雙手死死拉住,她身後,鳳染的聲音緩緩傳來,盛著慢慢的歎息。

  「後池,幫不了他。」

  雷電毫無顧忌的劈他身上,血肉之軀,完全承載了雷霆之怒,紅色的長袍漸漸染成了暗紅色。後池甚至不知道,那紅色到底是由多少鮮血才能染成那般濃烈,暗沉。

  她轉過身,玄墨的眼眸深沉一片,裡面竟隱隱的沁出了血紅之色,鳳染瞧得一愣,怔怔的鬆開了後池的手。

  「知道,鳳染,從來沒有像現一樣痛恨過自己的無能。」

  淡而清冷的聲音緩緩響起,帶著空洞的蒼白。

  身為上神,卻靈力低微,別說幫助清穆抗下天雷,就連這帷幕也跨不過一步。

  只能一米之外,看為受盡諸天神罰,清穆,讓情何以堪!

  一道道數著,轟鳴的雷電聲漸漸讓變得麻木起來,眾看著那彷彿永遠也不會倒下的身影,眼底的驚訝漸漸變成了歎服。

  最後五道雷電降臨之前,整個天際安靜了下來。鮮紅的血跡緩緩自清穆手上滴落,染紅了青龍台,那身影搖搖欲墜,任誰都看得出來,他已是強弩之末,若再降下幾道雷電,等龍丹從他體內被逼出,恐怕清穆連抵抗體內龍息的靈力也沒有了………

  最後五道天雷眾凝神屏息下緩緩聚集,但卻遲遲沒有降下,正當眾奇怪之餘,卻發現……那五道雷電居然緩緩融合一起,形成了毀天滅地之勢,濃濃的威壓自那雷電中傳來,甚至讓站得近的仙君隱隱有臣服叩拜的感覺!

  後古界以來,從來沒有一個能抗下九天玄雷到如此地步,也就從來沒有知道,最後五道雷電其實是疊加而成!

  眾面色大變,別說取出龍丹,恐怕這最後一道天雷降下之際,就是清穆灰飛煙滅之時!

  「母后,求求,救救他,不要龍丹了,後悔了,不賭了!」景昭喃喃自語,突然朝天後的方向跪了下來,眼底滿是惶恐和絕望。

  「景昭,太遲了,如今天雷之勢已成,無能夠逆轉,若是他不接下,受這雷刑就會是整個天宮。」天帝緩緩搖頭,眼底同樣滿是意外和驚疑。

  他與蕪浣和三首火龍一樣,都是受三十六道玄雷晉陞為上神,也從來不知,七七之數到最後會有如此恐怖的威力,他看來,清穆能接下前面四十四道天雷本就已經是奇跡了,況且他能感覺到,現的清穆不過是靠著一絲靈氣將命吊住罷了,救或不救……其實根本都沒有活下來的希望……

  天後對著景昭看了一眼,沒有出聲。

  「父皇,母后,求求們了。」景昭神色哀戚,緩緩倒景澗懷裡,眼底滿是後悔:「二哥,後悔了,真的後悔了,求求救救他。」

  景澗緩緩搖頭,面色不忍,歎了口氣。

  「清穆,告訴,會活著出來。」滿室寂靜下,後池緩緩開口,眼底深沉一片,鮮紅的血跡自她掌心滴落,她面色仍是一片淡然,甚至連眉角都沒有皺一下,但聲音卻顫抖冰涼得如同冬九臘月的冰石一般:「清穆,說話!」

  「後池,答應,一定……一定會活著出來!」

  虛弱的聲音自青龍台上傳來,半跪地的青年緩緩轉過頭,大口大口的鮮血自他嘴中湧出,髮絲散亂的披肩上,容顏模糊,但一雙眼卻明亮得猶如晝夜的星辰一般。

  眼睛漸漸變得模糊濕潤,後池突然無可自抑的顫抖起來,她望著跪青龍台上的清穆,眼底竟恍惚的出現了朝聖殿中那難以忘懷的一幕。

  懸於天際的祭台,一身黑袍的上古之神,席捲三界的洪荒世界,還有……那被阻擋陣法之外,眼睜睜看著上古消失的玄色身影。

  無盡的悲涼和痛恨,能如潮水一般將整個淹沒……

  無論是誰,千萬年之前,是否也曾同此時一般,無比的憎恨被隔絕這一米之外的地方,只能看著那的生命緩緩流逝,卻寸步難進,無能為力!

  如果是,那這世上最絕情之,一定是將置於如斯地步的!

  「清穆……」

  伴著後池的低喃,毀天滅地的雷電從天際劈來,整個天空一片黑暗。

《上古(千古玦塵原著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