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47章 褚以蛋為天

  赭陽東林的那塊爛尾地王裡的風起雲湧,近在咫尺的東林城中村裡的人卻毫無所覺, 天太熱了, 一家玩具工廠的製冷系統壞了, 很多人不得不帶著大包小包的玩具和針線回家去完成工作。

  酷熱的陽光下, 並不高大的身影或拎或扛著大大的塑料袋穿過廠房、枯萎的草地、乾癟的樹、無精打采的陳舊廣告牌和捲著熱浪的公路回到了同樣悶熱的城中村裡。

  臨近暑假, 上學的孩子們還要經過期末考試的檢驗,回到家的媽媽、姐姐們在“工作之餘”還要為他們多操一份兒心。

  在家開火做飯實在是太熱了,那些能用風扇吱吱呀呀讓人得一絲涼爽的小飯館就成了熱鬧的好去處,白天的時候人們來來往往, 吃了就走, 晚上,女人們帶著她們的手藝活兒就坐在飯館門口,藉著路燈和夏夜的晚風做玩具的填塞。

  “你們聽說了嗎?對面那片地又要搞起來了。”

  “幹什麼?”

  “幹什麼?肯定是賣房子賺錢呀!”

  “嘁,這塊破地,要是能賺錢還能空這麼多年?”

  “不是,不是, 前頭那家做肉夾餅的說,前天有個來這兒拍視頻的網紅,他說這裡要搞學校。”

  “什麼學校?!”

  一聽見學校兩個字,很多人的眼睛都亮了。

  說話的女人搖搖頭, 自己從飯館的涼水壺裡又接了碗水喝。

  飯館兒老闆也在伸頭聽她講後續呢, 這時候也顧不上計較那點兒水了。

  “啥學校咱也沒弄明白, 反正還有個什麼職業培訓, 說是讓大人上的。”

  “嗐!”

  路燈下的氣氛瞬間就冷了下來, 比女人喝得那碗涼水還冷。

  “培訓啥啊?不還得交學費?一天天不能幹點兒正事兒,孩子上學多難啊。”

  “我還真想知道培訓啥,離咱們那麼近,真學點個按摩啊、美容啊、美發啊……啥的,也不用見天兒等著工廠那點兒錢。”

  “真想學你早學了!”

  “我那孩子才三歲,你讓我坐車去城裡啊天天的?”

  “快別提了,五號樓那個不就是出去給人美容,結果回來跟她家那口子鬧離婚了麼?”

  “行了吧啊,這幫兒男的出去你以為就都是乾淨人兒?沒回來鬧不也是指著女的給他照顧老的小的。”說話的還是那個想去學點兒什麼的女人,她使勁兒把絲綿填進娃娃肚子裡,笑著說:

  “反正我是想學點兒什麼。”

  “萬一是開了教汽修的呢?”

  “修車我也學!”那個女人提了聲量,在並不涼爽的風裡,帶著一絲銳氣。

  就在女人們身後的那個小飯館兒裡,莫北和林組長驚訝地看著褚經理一邊吃炒麵一邊笑。

  這幾天,他們的日子說不上好過。

  華洋物流想要那座樓的想法被赭陽政府內部彈回去了,就像“褚經理”說的那樣,那些人們不會容忍一所為孩子們準備的學校因為什麼原因而沒有建成,儘管他們認為那個職業培訓中心可有可無。

  正因為如此,華洋的出擊像是一個訊號,也引來了其他的兀鷲,他們盤旋在東林那塊地的上空,也同樣盤旋在天池集團代表的頭上。

  面對這些人,“褚經理”亮出了他從總部爭取來的態度。

  預作女性職業培訓中心的a23和這片地的其他樓房一樣,如果要討論,就把整塊地每座樓的功能性一起討論,而不是只拿出它來,彷彿它就是一件擺在那任人搶奪的禮物。

  態度不強硬,卻足夠堅決。

  從一些人的態度來看,也足夠討厭。

  吃完飯,莫北問笑意還沒徹底散去的“男人”:“褚經理,我今晚上就把報告趕出來,明天我們就去社保局嗎?”

  “明天是我去,你和老林休息一下,這幾天你們熱壞了也累壞了。”

  四五天的時間,余笑自己都把這張臉曬黑了一個度。

  還沒等莫北說什麼,林組長先開口了:

  “褚經理你自己才該注意呢,要說累,誰比你累呀?”

  余笑只笑而已,她又說:

  “要是順利的話,我後天回家一趟,大後天就回來。”

  目前這個局面必須得余笑自己全身心地盯上,她得回去先把“後患”解決掉。

  ……

  一個護士一天要面對很多的病人,所以小護士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記住那位孕婦的。

  其實只記住了半張臉,因為那個孕婦大部分時間都戴著口罩。

  再次看見她的時候,小護士下意識點了點頭,挺好,看著精氣神兒比之前好了那麼一點點。

  “護士,我有點事兒想問一下。”第三次自己來社區醫院,褚年自我感覺比之前兩次好多了,當然,那麼不堪回首的事情他已經忘光了。

  “有什麼能幫你的呀?”

  小護士笑了一下,露出一顆虎牙小小的,很白。

  “那個……”褚年用手肘撐在詢問台上,壓低了聲音說,“您聽說過吃不熟的雞蛋能讓孩子長雞屁股這種事兒麼?”

  小護士臉上的笑容不變,也壓低了聲音說:

  “您這是宮斗劇看膩了,又拿鬼故事當消遣了?”

  “那倒沒有,其實我也不信。”

  褚年隔著口罩摸了摸鼻子又問:

  “那怎麼那些老太太們都信呢?”

  什麼生雞蛋吃了冤魂纏身,什麼孩子長雞屁股,什麼男孩兒也能吃成女孩兒,褚年這些天就遭受著他親媽這樣的信息轟炸,一打開微信就能刷出來十幾二十條,也不知道她是從哪兒找的。

  “這個問題,您問我我也不知道啊,要不您去找個研究老年人心理問題的專家問問?”

  “那倒也不用。”

  褚年從兜兒裡掏出了一個煮雞蛋,磕破皮,掰掉了一塊蛋清,問小護士:

  “就這樣的雞蛋,我能吃麼?”

  看著也就三分熟的雞蛋,小護士說:“太生了,沒加熱透,有細菌風險,呃,作為護士我是肯定不會說你能吃的。”

  “那您能不能告訴我,我吃這個然後被感染的概率有多大?”

  小護士看著他,慢慢直起了腰:

  “這位女士,第一,我不是質量監管部門,並不知道這個雞蛋裡面有多少細菌,第二,每個人的體質和抵抗力不同,你要是想做免疫系統檢測建議出門打車去三家醫院找專門項目,第三,我只是個護士,不是姓百名科字全書,回答不了您這麼精細的問題。”

  褚年蔫兒了。

  看著這個雞蛋,他的口水都要流下來了,可這些天兩個媽對他進行接力洗腦,讓他也不由得忐忑了起來。

  這才跑來了醫院。

  “可我現在什麼都吃不下去,除了這個,要是拿這個拌飯拌肉,我倒是能多吃點。”

  聽他說得可憐,小護士也有些無奈,可她是個護士,只能說:

  “要是對胎兒和自身健康有影響的事情,我們是肯定不建議做的。”

  一直到上了班面對著電腦裡的項目書,褚年才再次打起了精神。

  這些天,他幾乎可以用春風得意來形容,為了促成這個合作,牛姐在省城遙控指揮,兩邊的工作室都為他提供了各種便利,某個恍惚之間,他甚至會以為自己還是池新建設裡那個年輕有為的明日之星。

  當然,這得很恍惚才行,畢竟兩邊加起來才十幾個人的工作室肯定跟池新沒得比。

  可這樣的春風得意,會在他下班的瞬間徹底消散。

  因為雞蛋。

  因為兩個媽。

  “笑笑啊,我昨天給你抄的菜譜你有照著吃嗎?我最近看了些材料,黃豆那些豆製品你可不能吃了,大豆異黃酮刺激雌性激素分泌,吃多了對孩子不好。花生燉豬蹄富含膠原蛋白對你和孩子都很好的,明天我做了給你送過去吧?”這是余笑媽媽。

  “觀世音菩薩,救七難,解三毒,應二求,二求便是求男求女,若要求男,需在家中西北方擺菩薩像,每日清晨黃昏……”長長的文字從微信進了人的眼裡。

  這是褚年自己的親媽,褚年自己也不明白他好好的媽怎麼就跟這些封建迷信死磕上了,當然他也不明白為什麼他那個之前還信奉什麼道家眼光娘娘的媽又擺起了佛家的菩薩。

  對著余笑的媽,褚年還能應對一下這種“關心”:

  “媽,我還一直想吐呢,豬蹄我吃不下。”

  大夏天的讓一個每天都想吐的人吃豬蹄,這是多天才的想法啊!褚年只是捨不得對余笑媽媽發火罷了,要是換個人,他早連珠炮一樣地噴回去了。

  “吃不下也要吃呀,豬蹄對孩子好,要不就喝銀耳湯,我今天問了,我們老校長的兒媳婦懷孕的時候喝的是燕窩,哎呀,那個孩子生出來是真白真乾淨啊,笑笑,你和……褚年本來就白,孩子肯定也白,但是孩子嘛,肯定是越好越好,對吧?……那個,要不咱們也買點燕窩?”

  干燕窩動輒四五千,現在流行的即食燕窩更貴,余笑的媽媽動了這個心,她就沒打算讓自己的“女婿”掏這個錢。

  電話這頭兒褚年連忙一迭聲地拒絕了,開玩笑,他才不吃那個玩意兒呢。

  再說了,要是燕子的口水真對胎兒好,怎麼沒看見燕子自己變人啊?不還是天天被掏窩麼?

  這邊應付完了余笑的媽,他對自己的親媽就更不客氣了:

  “你別給我發這種東西了,發了我也不看,你這不叫幫忙,叫禍害人。”

  褚年的媽媽又發了《往生咒》過來,說:

  “我問了大師,你之前吃了那麼多生雞蛋,身上肯定有業障了,趕緊給雞蛋唸唸經。”

  給雞蛋唸經?

  我連求自己把身體換回來都沒唸經呢!

  人類進化這麼多年終於爬上了食物鏈頂端,就是為了讓一個懷孕的人在懷孕的時候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這也得吃那也得吃,最後還要給雞蛋唸經的嗎?

  褚年覺得自己大概在兩個媽的眼裡都不是個人了,就是個玉瓶兒,瓶子裡裝了個崽。

  捧著黃瓜西紅柿和一碗拌了鹹鴨蛋黃的白水麵條,褚年抬頭看一眼客廳的牆上。

  計分器的分數已經到了97。

  可見他這短短幾天遭了多少罪啊!

  “唉,等余笑回來,我肯定不能讓她進來,她不是願意換回來了麼?就三分,怎麼著我得讓她給我三分,也不對,說不定……我一會兒打個電話給我爹或者她爹罵上兩句,我就直接一百了。”

  往嘴裡塞了一口麵條,褚年的心裡苦巴巴地盤算著的。

  他已經隱約覺得只靠自己一個人的本事是換不回來的了,可他還是得用這些計劃來安撫自己。

  “卡嚓。”

  房門打開,一條長腿邁了進來。

  “歸零!歸零!歸歸歸歸零!”

  面對計分器再次歸零的局面,褚年表示自己情緒很穩定, 如果他左手拿的小番茄沒有被他一把抓爛的話。

  “你是要吃番茄打滷麵還得手工做醬麼?”

  看了一眼那隻手, 余笑反身關上了門。

  褚年抓起紙巾擦了擦, 然後連著番茄和紙巾都扔進了茶几旁的垃圾桶裡。

  “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京城的事兒都忙完了?”

  “沒有, 事情越來越多, 最初計劃時候自以為把困難都想清楚了,真做起來才發現自己想得太簡單了。”

  余笑的話說的真心實意,一開始想得那個女性職業培訓中心只不過是她看見了那些女人的現狀之後想要做點事情,婚姻的失敗和這些年經歷的挫折讓她能夠對她們的困境感同身受, 讓她懷著某種稚嫩的希望想要去做些什麼。

  但是, 隨著事情的不斷發展,那個職業培訓中心已經成了她必須要去完成的事業。

  回來的飛機上,余笑想明白了一件事,那個職業中心不是她要為別人做的一件事,而是她自己的前程所繫、利益所牽、信念所在,那是她的東西。

  說起一個項目的具體流程, 褚年的頭微微抬起了一點兒,這可是他擅長的方面了:

  “就你這樣,真正才工作了多久?如果不是借了我的皮子,你連現在的順利都不可能有。再說了, 就你的腦子, 要是什麼都讓你想明白了, 那多少幹了多年市場的不得跳樓?”

  余笑對這個話表示認可, 她在工作的時候明顯發現了自己的心理素質不夠過硬, 工作彈性也不夠,至於經驗的缺乏那更是逼著她熬夜學習的短板。

  “所以我打算之後一段時間全心全意撲在工作上,至少在這個項目徹底落實之前,我們基本不可能換回來。”

  “為什麼?”

  “我忙,沒時間,我也不放心現在換回來,把這個項目交給你。”

  褚年很輕蔑地“嘁”了一聲:“說到底你就是不想換回來。”

  “我說我想換回來,那就是真的想,我需要騙你麼?褚年,就你現在的狀態,我要是不想換根本不需要騙你。”

  抽出一把椅子坐在客廳裡,余笑看著褚年。

  她的變化真的很大。

  短短的時間裡,褚年清晰地感受到了余笑與之前的不同,不僅僅是把本屬於他的皮子曬黑了。

  她變得自信,不僅僅是因為成了“褚年”佔盡優勢自信,而是她的腦子清楚了。

  理智才會讓人剛好自信又恰好謙卑。

  同時,褚年也察覺到余笑看自己的眼神不再從前那樣藏著恨,好像一些東西確實被她給扔掉了。

  他不喜歡這樣的余笑,沒人會喜歡一個佔盡優勢又會理智思考的談判對手。

  “好呀。”褚年說,“換回來沒問題,先換回來我們再談別的。”

  余笑的嘴角掛著輕輕的弧度,透過她再熟悉不過的皮囊,她也能看到自己的丈夫。

  七年來,他嘴裡喊過“寶貝”,喊過“笑笑”,喊過“老婆”,現在他什麼都不喊了,余笑覺得他終於把自己當成了一個真正的人了,就像他在商場上遇到的對手一樣。

  這讓余笑有種異樣的新奇,她說:

  “我說了,我換回來的前提,第一是你把孩子打掉,第二讓我把現在的項目做完。”

  “那沒得談。”褚年拿起了一根黃瓜啃了起來,“我打了孩子,什麼籌碼都沒了,你說讓我相信你……余笑,你跟我說,你要是我的話,你會信嗎?”

  余笑想了想,輕聲回答說:

  “我過去不就是選擇了相信你嗎?還一點點把籌碼都給了你。”

  褚年:“所以我出軌了呀。”

  余笑:“……”

  半分鐘後,她說:“你說的有道理。”

  這次是褚年差點被黃瓜嗆到。

  余笑並沒有生氣,這讓他有些驚訝,也有些他以為自己已經不會了的心虛。

  “既然你想要籌碼,我給你。”余笑站起來,從公文包裡拿出了紙筆,十分鐘後,一張薄紙被拍在了褚年的面前。

  一張《離婚協議書》

  上面寫著褚年和余笑兩個人的個人信息,下面跟著離婚協議的具體內容:

  目前共同居住的房屋屬於褚年婚前財產,離婚後歸余笑所有,余笑作為嫁妝的車歸余笑所有,全部家電和首飾、名表,歸余笑所有,兩人現金存款共計xx萬元,全部歸余笑所有。

  下面簽了一個字:“余笑”。

  “要是我騙了你,我不肯換回來,你就在上面簽上你自己的名字,所有的就都是你的。”

  手指撫過那個簽名,褚年冷笑了一下:“你簽了余笑的名字,到時候沒換回來,咱們做字跡鑒定,這協議有用嗎?”

  余笑看了他一眼,沒說話,又低下頭,沒一會兒,一張一模一樣的協議又被拍到了褚年的面前。

  這次簽了的名字是“褚年”。

  除了原本的條款之外,還寫了“褚年”三年內的全部收益扣除生活開支都轉給“余笑”。

  “這下夠了麼?”

  慢慢啃了一口黃瓜,褚年很堅決地搖了搖頭,他說:

  “不行。”

  黃瓜碎末兒伴著他的嘴型差點噴出來。

  他嚥下了黃瓜接著說:

  “余笑,實話實說,整個的這個家裡,最值錢的就是‘褚年’,三十歲不到的池新建設項目副經理,年輕有為長得帥,前途遠大事業光明,別說只是區區這套房子,你換成京城二環內的我都得考慮考慮,更不用說這房子本來就該是我的,你也不過是霸佔了最要緊的,其餘的零碎打發我罷了,你說我為什麼要答應你的條件?”

  “那我們是又沒得談了?”余笑收起紙筆,身上的t恤隨著她的動作勾勒他的肩背線條。

  “不,有的談,只要你讓這個計分器漲一分,一分兒就行,我立刻去打了孩子,跟你簽離婚合同。”

  看一眼那個計分器,余笑搖了搖頭:

  “褚年,這個計分器是要感情的,我對你什麼感情都沒有了,怎麼給你分數?”

  聽完余笑的話,褚年抱緊了肚子:

  “你變成離婚的男人還能說是回歸單身,該有的都有了,我現在是個女的,我要是離婚了,那就是個被拋棄的還沒有事業的女人。”

  余笑慢慢站了起來,低頭沉默了一會兒,她輕笑了一聲說:

  “褚年,你還真是什麼都明明白白的,可就是這麼明白的你,不僅背叛了婚姻出軌,還想離婚,想讓我落到你自己避之無恐不及的境地裡。”

  剛剛還滿肚子算計的褚年張了張嘴,幾秒鐘之後才說:“其實我當時沒想的這麼明白,真的,就是被沖昏了頭腦。仔細想想其實我也不會……”

  “你現在這些話說了已經沒用了。”

  余笑對褚年的再次解釋毫不在意了,她的眼睛看向了褚年的肚子,或者說她自己原來身體的肚子。

  在那裡,有個小小的生命在孕育。

  是她曾經滿心期盼的孩子,卻也有著讓她憎惡至極的褚家基因,還有勢必給自己牽扯無限麻煩的血親們。

  “你現在懷孕差不多十周,如果想要做手術流產已經是最後的機會,懷孕到底是一件多麼危險的事情,你明白麼?

  你拿孩子做籌碼我已經毫不意外了,但是褚年,你問問你自己,你能好好生下來一個孩子,把ta撫養長大嗎?就你父母的那種狀態,還有你自己對家庭毫無責任心的態度,你覺得你們三個人加起來有多少好東西能夠傳給後代?”

  褚年摸著小肚子,雖然在余笑面前這麼做有點奇怪,可他還是摸了一圈兒又一圈兒,臉上的表情其實在余笑說起他自己那對爹媽的時候就已經僵住了。

  “你要是覺得不捨得,現在就讓計分器給你一分,有了這一分我立刻就不要這個孩子了,你不給這一分,這個孩子我就得繼續懷,繼續生,是,生孩子疼我知道,可疼也疼的是你的身體啊,我怕什麼?有本事你一輩子不換回來,你換回來,這身體不還是你的?”

  余笑覺得自己面對褚年的時候就是在逐步提高自己對“無恥”兩個字的耐受程度,突然想起了什麼,她一指下面說:

  “你還記得吧,你這兒被我扎死口了,你爸媽還以為你喜歡的是男人,褚年,你把孩子打了,我解了這個口兒,跟你爸媽解釋你不是喜歡男人的,我們各自放過對方的身體,行不行?”

  當然不行。

  褚年覺得自己現在就是一個要溺死的人抓了一塊浮木說什麼也不肯鬆手。

  “我說了,你給我一分,我把孩子打了。”

  兩人又一次陷入了僵局,

  或者該說這本來就不是一場平等的談判,所以在不平等的基礎上,他們兩個一次一次地纏鬥卻沒有結果。

  略有些煩躁地在房間裡走了兩步,余笑說:

  “褚年,你一定要堅持生下這個孩子,你以為吃虧的是我嗎?我要是一直扛著不換回來直到你分娩,就是你去受著苦給我生了個孩子!”

  褚年老神在在繼續啃黃瓜,毫不在乎地說:

  “那不是挺好嗎?”

  余笑無話可說。

  褚年越是這樣,她越發覺得自己沒辦法和褚年換回來了,自私無恥和不計後果地抓緊利益幾乎是刻在了這個男人骨子裡的。

  就在她要走的時候,褚年突然叫住了她說:

  “你管管我媽和你媽,我現在要是沒有半生不熟的雞蛋就根本吃不下飯,她們兩個還輪著來折騰我,就不讓我吃,還說什麼細菌感染,吃燒烤還致癌呢,也沒看幾個燒烤攤兒倒閉呀?怎麼到我這想吃個雞蛋就這麼難呢?”

  余笑的回答是掏出了手機打開了網購網站,嘴裡說:

  “給你買點進口的無菌蛋吧。”

  居然還有無菌蛋?

  褚年的臉上一下子亮了起來。

  余笑離開之後,褚年低下頭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都說生孩子難,我覺得習慣了也還行,想想也是,全世界幾十億人口,不都是女的生出來的嗎?也沒聽誰說因為受不了懷孕的折騰就不生了,對吧,孩子?你看著,等你爸吃飽了,肯定把你養得壯得像頭牛。”

  看一眼計分器上的“0”,褚年在心裡歎了一聲。

  加加減減,余笑心裡估計是個負分啊,他還是得在余笑不在的時候試試自己能不能刷滿了100,不試一次他也不甘心啊。

  樓下車庫,余笑坐在車裡,她真的不想要那個孩子,可要立刻換回來她又做不到,在這樣的死局裡,還有褚年在那不知死活地蹦躂,既然他執意要生……

  余笑打了個電話給自己的媽媽:

  “媽,褚年懷孕了之後什麼都不懂,麻煩您多照顧一下,雞蛋的事兒你別管了,我給他弄了進口的無菌蛋……他該建檔產檢了,我下個周陪他去。”

  打完這個電話,余笑仰頭在後座上深吸了一口氣,現在跟這些事情相比,她真的更喜歡工作的氛圍,哪怕是在太陽底下半天半天地做調研。

  她卻不知道,她媽跟她打完了電話之後又打電話給了褚年:

  “笑笑啊,褚年跟我說不讓我管你吃雞蛋了,有什麼無菌蛋。”

  余笑的效率居然這麼高?

  褚年吃著西紅柿說:“是啊,媽,這樣你就不用擔心了!”

  “哎呀,你懂什麼,要是說無菌就無菌了,那哪來的什麼假冒偽劣產品呀?細菌的事情,他們那些人能說清楚嗎?”

  短短幾句話的時間,褚年已經感覺到他所期盼的“雞蛋自由”又一次離他遠去了。

《枕邊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