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太平莊清理空心村的工作取得了實質性的進展。殺一儆百的做法取得了很好的效果。第二天一早,楊抗就過來報告好消息,牛順子正在拆除,還找了幾個鄰居幫忙,並寫了一份檢查讓老婆交給了楊抗。

  李平說:「這樣就對了,不然非給他個處分不可。」

  文秀說:「既然知道錯了,就算了吧。」

  李平說:「不能那麼簡單,最起碼要在兩委會上把檢查念一遍,讓別人也接受點教訓。」

  李平問其他戶的情況,楊抗說,早上起來,他圍著村轉了一圈,大部分戶在動手拆除。文秀和李平聽了非常高興,這是他們駐村以來,工作最有進展的一次。看來無論是什麼工作,都得先抓典型,不論是好典型還是壞典型,都要抓,典型抓好了,可以以點帶面,工作很快就能鋪開,這項工作就是一個成功的例子。如果後面不出大的問題,很快就可以圓滿結束。

  李平讓楊抗到村委會召集全體幹部開會,既然局面打開了,就應該一鼓作氣,趁熱打鐵,利用接下來的兩天時間,把要拆除的戶全部再轉一遍,多做思想工作,催一催,爭取一周之內,全部拆除完畢。

  楊抗走了以後,老孫說:「壞事也能變好事,文秀大姑子立了大功了。」

  李平說:「好事也能變壞事,工作順利了,文秀可不順了,昨天晚上她愛人過來,埋怨她呢!」

  老孫說:「也難怪,一家人,打鬧成這樣,怨恨肯定結了。」

  李平說:「你歲數大,說話有份量,有空幫忙調和調和。文秀工作上賣了力,不能讓她為了工作搞得家庭不和睦。」

  老孫說:「我抽空找她愛人念叨念叨,我和他熟。」

  正說著,姚書記打來電話,讓李平和文秀馬上到鄉里去。文秀心裡「咯登」一下,壞了,昨天晚上林麗一定打小報告了。她不由看了林麗一眼,發現她臉上的表情很不自然。

  姚書記果然是為了推房子的事找他們。姚書記很不高興:「昨天太平莊那麼大的事,為啥不和我通氣?」

  李平找借口說:「昨天是星期六,考慮到你休息。」

  姚書記打斷李平的話說:「別找借口,現在通訊工具這麼發達,我看是不想讓我知道吧。」

  文秀聽了這話,心知姚書記把問題想複雜了,好像他們合夥把姚書記架空了一樣。一時心裡有點沮喪,他們干了工作,卻得不到理解,還造成這麼大的誤會,真不划算。

  李平顯然也聽出了姚書記的弦外之音,他的臉也沉了下來:「姚書記,我沒有別的意思,全是為了太平莊的工作。」

  文秀連忙幫腔說:「李鄉長也是好心,我們昨天是有點違法,李鄉長怕你擔責任。」

  文秀本來是為李平開脫,沒想到姚書記聽了這句話火更大了:「你們還知道違法啊?鄉幹部帶頭違法施政,這是什麼性質?」

  李平也火了,他站起來說:「姚書記,清理宅基地是我們政府的工作,作為政府的一把手,難道連這點決定權也沒有嗎?你放心,出了問題我自己擔。」

  姚書記也站了起來:「你擔得起嗎?」

  文秀懊惱自己太笨了,話說得太直接,沒消除誤會,卻把火給引著了。見兩個領導吵了起來,她連忙打圓場:「都消消火,李鄉長是為了工作,姚書記是怕出問題,心都不差,出發點都是好的。」

  文秀的這句話給兩個人都找了台階下,姚書記說:「我是一把手,當然怕出問題了,昨天晚上有人給我打電話了,太平莊姓楊的老百姓要組織上訪。」

  文秀心裡一驚,姓楊的百姓要組織上訪,昨天晚上他們怎麼沒得到一點消息?

  姚書記說:「太平莊不是有個迷信說法嗎?東頭是龍頭,西頭是龍尾,你們是不是把姓楊的地方給了姓牛的了?」

  李平說:「是給了姓牛的了,可這是封建迷信,上訪沒道理。」

  姚書記說:「只憑這個是沒道理,關鍵問題是,你們違法施政,怕有人抓住這個小辮子做文章。」

  李平和文秀不言語了,如果真有人鑽這個空子,還真麻煩。

  抓小辮子也只有志玲能抓,志玲是個老百姓,她不懂什麼叫違法施政。文秀對姚書記說:「推的那戶是我大姑子家,她娘家最大的官就是我了,我不支持她,她鬧不起來。」

  文秀這麼一說,姚書記的口氣不再那麼強硬了。他說:「我知道你們干了工作,可是不能把自己搭進去啊,真出了問題,文秀是小事,李鄉長的前途可是大事。再說了,幹工作要商量著來,你們這樣做不是小瞧我嗎?你們在前面衝鋒陷陣幹工作,我在後面當縮頭烏龜怕擔責任,村幹部會怎麼看我?」

  姚書記這幾句話說得比較實在,仔細想想很有道理,李平和文秀都低頭不言語了。

  姚書記說:「事情既然這樣了,我也不再追究,下不為例。」

  話說完以後,疙瘩也解開了,李平起身告辭。

  姚書記再三叮囑:「回去工作細緻點,千萬別引起新的上訪。」

  李平說:「姚書記,我考慮問題不周到,你別多想。」

  姚書記把李平的肩膀一拍說:「話不說不明,燈不撥不亮,話說開了,啥事沒有了。等你們清理完了,我帶著酒菜犒勞大家去。」

  兩個人都笑了起來,文秀心裡鬆了口氣,終於雨過天晴了。

  回村的路上,文秀和李平分析,姚書記把情況摸得這麼詳細,說明了有人把情況全部向他匯報了。李平在會上強調了要保密的,誰有這麼大的膽子?

  文秀覺得是林麗。那天下午,在楊抗家裡,楊抗和李平都誇獎文秀,把她晾在一邊,她的心裡不平衡,肯定給姚書記匯報了,而且匯報的時候添油加醋誇大了事實。

  李平問:「昨天晚上誰給姚書記通的話?難道是楊抗?」

  文秀認為也很有可能,那天給牛林丈量地方的時候,文秀已經從他的表情上看出來,把地方給了牛林他非常不滿。楊抗這個人城府很深,表面上跟沒事兒一樣,私下裡面做點小手腳很有可能。

  李平說:「真是這樣,麻煩了,就怕是真有人挑動上訪。」

  文秀說:「我回去找志玲談,只要她不動,就沒問題。」

  李平說:「現在志玲對你正有意見,你去談恐怕要受委屈。」

  文秀說:「只要她不鬧事,受什麼委屈我也沒關係。」

  李平還是有點擔心。文秀說:「你放心好了,我一定能擺平,畢竟我們是親戚,抓起灰來比土熱。」

  李平說:「那好,我去找楊抗談,一定按住他,不能讓他起事端。」

  文秀歎了口氣說:「以為太平莊平安了,沒想到還是有矛盾。」

  李平笑:「這麼多年的裂痕,只能慢慢填平,這跟和面一樣,不折騰兩滾,能和熟了?」

  到了村裡,李平叮囑文秀:「今天和姚書記的談話要保密,村幹部聽說了這樣的話,工作上會有顧慮。」

  文秀說:「我知道。」

  至於林麗,文秀建議李平不要問她了,她本來就是這樣的性格,惹急了她,工作上給你拉偏套,就被動了,有句話叫: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

  李平點了點頭,覺得文秀和他有一種默契,兩個人想問題總會想到一塊兒。

  李平和文秀到村裡轉了轉,大部分的戶都已經在動手拆除,沒有動手的戶態度也不錯,都說這兩天馬上拆。到牛忙家門口,碰到了楊抗和林麗,李平問:「這家有問題嗎?」林麗說:「原本態度不積極,現在沒事了。」楊抗笑著說:「牛食堂就怕林委員,她一個電話,牛食堂過來就把事給辦了。」

  看來是林麗做通了思想工作,李平笑著表揚林麗:「一物降一物,滷水點豆腐。」林麗得意地說:「我限他三天拆完。」楊抗順勢點火:「這家就交給林委員了。」林麗說:「你就放心吧。」

  望著張揚的林麗,文秀心裡想,不就是管著組織嗎?牛食堂想入黨,才這麼怕你,不然一邊趴著去吧。

  回到村委會,李平單獨找楊抗談話。楊抗說:「昨天晚上,楊家三個老者到我家裡,叨咕『龍頭龍尾』的事,讓我數落了他們一頓。」

  李平讓楊抗把握好,千萬不要引起上訪。

  楊抗說:「老百姓的老觀念很難改變。」

  李平打斷了楊抗的話,嚴肅地說:「什麼老觀念?是老封建迷信思想,你作為支部書記,頭腦要清醒,不能和老百姓一樣。」

  楊抗說:「我什麼都不信。」

  李平說:「不信就好,信了就成了笑話了。」

  楊抗說:「是。」

  李平說:「我們好不容易讓村裡平穩下來,不能再引起新的矛盾了。」

  楊抗說:「我盡力吧。」

  「你不是盡力,而是必須。」

  楊抗沉默了一會兒說:「我有個辦法,保證村裡一下就安穩了。」

  李平說:「什麼辦法?」

  楊抗說:「地方現在也都清理出來了,把牛林和姓楊的一戶調換一下,啥事也沒有了,這樣村裡也平穩。」

  楊抗繞來繞去思想上還是沒有通,李平發火了:「楊抗,你少給我來這一套,這是好辦法嗎?姓楊的滿意了,牛林滿意嗎?鄉里村裡決定了的事情,鬧著玩的嗎?我看這個地方給牛林給對了,你村的封建迷信早該破破了。」

  一聽李平發火了,楊抗不言語了。

  李平最後給楊抗施加了壓力:「楊抗,你村裡不能再起事端,再起我找你算賬。姓牛的鬧事你說管不了,我相信;姓楊的鬧事你說擔不起來,純粹放狗屁!可以這麼說,你不發話,楊家人不敢動!」

  李平的話說到了點上,楊抗的臉一紅,訕笑著說:「李鄉長,你別這麼說,我哪能那麼做呢!回頭我找一下小多叔,讓他也幫忙做做工作。」

  楊抗這麼一說,李平才放下心來。

  敲打了楊抗,李平還是有點擔心,擔心志玲受人唆使,做出不理智的事情。

  文秀說:「我馬上到志玲家去,先把她穩住。」

  李平反覆叮囑文秀,不論受多少委屈,也要把矛盾緩和下來。實在不行的話,把給小娟找工作的事先搬出來,他已經和同學通了電話,忙過了這一陣就去找他。

  李平又一次提到幫小娟找工作,文秀心裡很溫暖,她感激地望了李平一眼,急匆匆地走了。

  老孫回來,說了這樣一個情況,有幾戶要求村委會用鏟車給推。李平以為是故意找事。楊抗說:「不是,這幾戶的男人在外面打工,老房子破牆頭,也沒多少磚,嫌拆著費勁。」

  李平認為可以考慮,這樣做有兩點好處,一是加快了工作的進度,二是顯得有聲勢。他們商量決定找輛鏟車。林麗提議還找她的同學。楊抗不同意,嫌要價太高。現在是自願讓推,用本村的就成。楊抗出去找鏟車去了,林麗把嘴一撇說:「過河拆橋。」

  文秀去志玲家的路上遇到了牛二愣和小張,小張讓牛二愣先走,然後悄悄問文秀,姚書記讓他們回鄉里做什麼。文秀想到李平說的保密,就告訴小張,姚書記只是問了一下工作的進展。小張長舒了一口氣,看小張的樣子,好像知道什麼消息,文秀連忙問小張怎麼回事。小張說,昨天晚上林麗讓他給姚書記打電話,說太平莊的事情。李平強調了要保密,他怎麼敢呢?林麗很不高興,說:「小張。你不打我打,你不要跟李平太緊了,姚書記才是一把手。」林麗的話害得小張一晚上沒睡好覺,小張說:「咱一個土管所小所長,粉筆寫的,一擦就沒了,書記鄉長誰也得罪不起啊。」

  文秀徹底明白了,林麗也在姚書記那裡煽風點火了,這個是非女人,只要稍微不開心就興風作浪。領導之間的矛盾就是被這種人來回挑唆的。

  文秀安慰小張,讓他不要擔心,李鄉長已經和姚書記匯報了,推房子的事不是秘密了。

  小張高興地說:「那就好了,領導之間溝通好了,咱們也好做人。」

  文秀非常理解小張的心情,鄉里的一般幹部,都是本本分分幹工作,誰都不願意捲入領導之間的是非和矛盾。

《日頭日頭照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