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蒙冤

  林壽龍發送給蔣建岳的加密郵件已經送到了密碼部門,只要內容解開,就能推進案情。現在擺在霍敏面前的問題是,林壽龍那些專業的諜報手法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到底是不是洩密者?

  夜已經深了,霍敏一行返回單位後,各自回宿舍休息一下,抓緊時間補充體力,只留下羅珊珊還在跟進密碼破譯的難題。

  霍敏剛躺下,電話響了起來。

  “是……霍敏嗎?”一個熟悉的聲音在電話裡響起。

  霍敏一看手錶,已經是凌晨2點。這個號碼沒有顯示聯繫人。霍敏和許多人都犯過的錯誤一樣,以為將聯繫人從手機號碼簿裡刪除,就能徹底忘記和決絕,其實,這個舉動,不過是將這個號碼裝進了心裡。

  霍敏努力使自己的聲音自然和平靜些:“劉芸,這麼晚了有什麼事兒嗎?”

  電話那頭正是劉芸。劉芸說道:“霍敏,我有事,要見你,我在錦城。”

  霍敏道:“你在哪?我就到。”“我就到”,彷彿就是一種本能。

  錦城向東的二環高架下,有一個東湖廣場,是一個繁華的商業區,商業廣場此時已是夜深人靜,只有一個叫作“都是夜歸人”的書咖還開著。書咖是通宵營業,這很符合它的名字。書咖裝飾溫暖,燈火通明,書香和咖啡正慰藉著深夜無處可去的心。半個小時後,霍敏出現在書咖門口,透過透明的玻璃窗,他看見原木色書桌旁坐著的劉芸,劉芸穿著一件精緻的黑色大衣。黑色圓罩的吊燈在她頭頂均勻溫和地發著光,映得她臉色尤為蒼白。

  劉芸依然還是當年的模樣,不施粉黛,只是神色上多了一些不屬於她的憂傷。

  霍敏雙手插在口袋,漫不經心地坐在她對面。

  “最近怎麼樣?”劉芸先開口。

  “就那樣。”霍敏轉身叫服務生,點了一杯檸檬水。

  “還在那家律師事務所?”劉芸所知的霍敏,畢業後去了錦城一家不入流、不起眼的律師事務所。

  “是啊,挺自由的。”霍敏道。

  劉芸道:“你還是要努力準備司法考試啊,不能一輩子這個樣子吧。”

  他二人談話依然無間,像是闊別多年的老朋友一樣自然。

  霍敏看了一眼書架,書架上放著一本《辯護大師》,寫的是他們中州政法大學的師兄大律師徐正義。霍敏故意歎一口氣:“有幾個搞法律的,能像徐師兄那樣功成名就啊,我就一小人物,日子得過且過就行了。”

  劉芸正要繼續給他上思想課,霍敏抬頭看她:“你不會大晚上地跑過來,就是為了鼓勵我考司法考試吧!”

  劉芸一愣,轉而沉默下來。

  “怎麼了?”

  劉芸眼圈通紅,說道:“我需要你幫我。”

  霍敏苦笑道:“劉芸,現在你是林氏集團的媳婦,是上流人士,和我正是有如雲泥,我能幫你什麼?總不能是為你提供離婚分割財產的法律咨詢吧!”

  劉芸激動起來,眼淚簌簌直落:“林濤他……”她彷彿鼓足了力氣,終於說出:“他要殺我!”

  霍敏目瞪口呆:“你……你不是在做惡夢吧。”

  “不,林濤不僅要殺我,還要殺他父親。”

  “林壽龍?”霍敏腦門一跳,他隱隱覺得這和洩密案有關。

  霍敏定定神,問道:“你怎麼知道的?”

  劉芸道:“我聽見的。就在今天晚上早些時候,在林箭市的郊區,林壽龍的別墅裡,林濤和一個野女人在鬼混!”

  就在今天晚上早些時候,林濤謊稱在京都之墅裡替父親林壽龍接待客人,氣溫驟降,劉芸擔心林濤穿得單薄,便驅車前往京都之墅。在京都之墅的風花雪月之外,劉芸顫抖著聽著裡面的對話,她撞見了她一生都不敢想像的情景。

  怎麼辦?她看見林濤的面容像是魔鬼一樣,她不敢相信這個人是自己的丈夫。在林濤的眼神裡,她感受到陣陣殺意,她退了出來,她需要幫助的時候,第一時間想到的,竟然是霍敏。

  林箭市和錦城之間約莫4小時車程,劉芸邊哭邊開車,缺乏社會經驗的她,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辦?是揭破林濤,還是忍辱下去?林濤不會真的聽那個妖姬的話,要殺掉自己吧?

  林錦高速很長,她結婚當日,霍敏也是獨自駕著車,不顧疲憊,赴一場心死的約會。道路都是相同,心情卻不一樣。

  女人的直覺告訴她自己,林濤所說是真的。

  霍敏木然道:“劉芸,會不會是你聽錯了?”

  “你為什麼不相信我!”

  “林濤為什麼要殺林壽龍?爭奪資產?他可是林壽龍的獨生子,壽龍集團唯一的繼承人。林濤和你結婚不久,為什麼要殺你?只不過,你的丈夫林濤和人鬼混,似乎很……”他就此打住,將“正常”兩個字吞回去。

  劉芸嗚咽起來,霍敏心立刻就軟了,他安慰她道:“會不會是林濤討好那女子的言語?”

  劉芸趴在書桌之上,只是哭泣:“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啊。”“我真是瞎了眼睛,這世界上,看見的,竟然是相反的一面!”劉芸哭泣著說道,她正在承受林濤的背叛。

  霍敏伸手想拍她肩膀,又縮了回來。這個天真的女孩,從未經歷過人心的爾虞我詐,也從未遇見過人間的魑魅魍魎。

  “看見的……竟然是相反的一面……”霍敏喃喃地默念她的話。忽然他胸口像是被一面大錘擊中,一個念頭鑽入他的大腦。“啊喲!不好,我們偵察方向被帶偏了!”

  “霍敏,我知道林濤的父親今夜就在錦城,你幫我去看看他,好嗎?”劉芸道。

  霍敏沉吟半晌:“這麼晚了,林壽龍這樣的大人物,我不一定能見著。”

  “不管林濤怎麼樣,可是林壽龍畢竟待我不錯。”

  霍敏站起身來:“劉芸,你今天晚上到酒店先住下好嗎?明天天亮之後,我陪你去找林壽龍,我不信就沒人管林濤這小王八蛋,放心,我會保護你的。”

  劉芸收住眼淚,點點頭。二人走出廣場,走到廣場對面的酒店,霍敏站在門口,目送劉芸上去。

  霍敏看了看表,已經是錦城最深的夜了。這個夜晚,恐怕要發生很多事。劉芸的示警,想必不是子虛烏有。

  “珊珊,林壽龍不是洩密者。”他抓起了電話,打開了電話裡的通話保密程序。

  “啊?”羅珊珊正在和密碼部緊鑼密鼓地破譯那份郵件。

  “那這個郵件加密的方式和用空氣密度掩護房間的手法是怎麼回事?”

  霍敏快步走,他所處的地點,離林壽龍下榻的酒店不遠。他大口呼著氣,感覺冬日的寒風將呼吸都凍成冰。

  “快,通知大家,馬上到林壽龍的酒店集結,他可能會出事!”霍敏接著說:“看見的,是相反的一面……不用破解那封郵件了,這些都是敵人故佈疑陣,要誤導我們的偵察方向。也就是說,在胡飛將進入林壽龍房間之前,已經有人進入了他的房間,並且發送了這樣的郵件,故意設置了空氣檢測儀,把林壽龍扮成一個‘可疑’的間諜。”

  “這麼說,這台電腦上獲取的郵件……”

  “對,是故意給我們看的。”霍敏斬釘截鐵道。

  “等等!我們已經破解了!”電話那頭羅珊珊說道:“已經打開了!”

  “我猜,林壽龍發給蔣建岳郵件地址的,是一封空白郵件吧!”霍敏道。

  “不……”電話那頭的羅珊珊語氣有些怪異,她看見打開的郵件裡,是一張青面獠牙的修羅圖案,圖案下方,寫著一排字:“我帶你們入地獄。”

  羅珊珊倒吸了口涼氣:“這是挑釁啊!”她已經知道霍敏的推理正確。“我們錯了,郵件的時間軸被人調整過,我們誤以為是談判之前發出的郵件,這一份加密如此複雜的郵件,根本就沒有想過要讓收件人‘JIANYUEJIANG’打開,只是想讓我們覺得林壽龍可疑,並且混淆我們的視線。”

  霍敏道:“這是賊喊抓賊!既然有人先我們一步動過林壽龍的電腦,裡面有用的東西自然被洗劫一空,然後……敵人在他的電腦上,留給我們一個假的現場,干擾我們。”

  “好狡猾。”

  “我在錦繡北路岔口,我先一步。”

  “敏哥,我們馬上就到。”

  霍敏心中隱隱覺得劉芸的說法是對的,雖然現在還搞不懂林濤為什麼要弒父,可是林壽龍如果是一張好人牌,他頂著壓力堅決不讓日本人得逞,那麼他很可能會遇到危險。

  霍敏已經到達酒店的門口,這家超五星酒店幾乎就是錦城的一個地標。霍敏徑直上了電梯,電梯上升的過程中,電梯裡的燈光強得有些耀眼。如果林壽龍有了意外,局勢將難以預料。他準備出示證件,亮明身份,直接向林壽龍提出特殊安全保護。陸晨他們隨後就到,不管林濤和那個神秘女子今天晚上要幹什麼,都不會讓他們得逞。

  電梯一聲輕響,已經抵達了20樓套房層。林壽龍就住在2007號房間。霍敏掏出之前複製的房卡,準備冒昧地打擾這位愛國商賈,他一定睡得很沉,他不光要帶領技術研發,還要周旋各種利益博弈,這是一位值得欽佩的老人。

  “咦?”霍敏發現2007號房間房門沒有關閉。一股不祥之兆湧上心頭,他掏出手槍,闖了進去。

  然後,霍敏看見林壽龍就倒在門口,他似乎在用力往外爬著,軟弱的手,試圖去打開那道厚重的門,他已經沒有力氣呼救了,這個想改寫中國能源史的老人倒下了。

  “林……”他答應了劉芸,要幫她來看看林壽龍。霍敏將武器收好,趕緊去查看他的鼻息,林壽龍還有呼吸。驀地,他覺得氛圍出奇的詭異,他本能地警覺到了危險。他趕緊退出,他推開門的一瞬,迎面而來的是一陣照相機的閃光燈,人頭湧動,一幫記者模樣的人往反方向開始跑,臉上帶著驚恐神色。“看吶!消息是真的!”“快報警!”“果然有人要搞死林董事長!”

  他們怎麼知道有人要殺林壽龍?

  誰殺了林壽龍?

  記者驚恐的眼睛裡,只看見了霍敏。

  霍敏意識到,他將面臨的,恐怕是這一生中最危險的局面。

《國安局密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