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冬雨飄零,心有所屬(5)

  直到車子駛離金材大院,龐倩才問邊上一直在抽煙的父親:「爸爸,顧叔叔和阿涵阿姨會離婚嗎?」

  「我不知道。」龐水生搖搖頭。

  龐倩又問:「如果他們離婚,顧銘夕怎麼辦?」

  龐水生歎一口氣:「是啊……不管怎樣,最無辜的就是銘夕了。」

  二月中旬,開學了,龐倩愉快地騎著自行車去學校,還沒進校門,就見到了人行道上那個特別的身影,隔著老遠,龐倩大聲喊:「顧銘夕!」

  顧銘夕回過頭來,看到她後就笑了起來。龐倩將車騎到他身邊,跳下車,先看他的鞋——單鞋,還穿著襪子。她很滿意,四下張望了一下,問:「咦?你怎麼是從這兒走過來的,車站不是在那兒嗎?」

  她指著相反的方向,顧銘夕脖子上掛著公交卡,說:「我沒轉車,後面那段路是走過來的。」

  龐倩推著車與他一同往學校裡走,問:「要走多久?」

  「半個小時吧,快的話,二十多分鐘就夠了。」

  龐倩想了想,說:「這一段路上是不是要經過重機廠?」

  「對。」

  「那裡好亂的。」龐倩說,「我覺得你還是坐公車安全一點。」

  重機廠是E市一個類似城中村的所在,充斥著大量的外來務工人員,環境差,小廠多,治安狀況一直不好。

  顧銘夕笑了一下,說:「後面那輛車,我基本上擠不上去的,有一次等了三輛都沒擠上去,褲袋裡的錢反倒被偷了,所以還是走路算了。」

  「那裡小偷特別多!」龐倩歎氣,「你還是要注意安全,要是能有人和你一起上學就好了。」

  正聊著,有人在背後拍了顧銘夕一下:「顧銘夕!」

  顧銘夕和龐倩一起回頭,發現是蔣之雅。她笑靨如花,長長的麻花辮一直垂到屁股上,穿著一身新衣服,有彈力的褲子包裹著修長的雙腿,顯得特別嬌俏。

  「新年好。」蔣之雅對著顧銘夕招招手,又嘟起嘴有些抱怨地說,「顧銘夕,過年你怎麼那麼忙啊?每天都要走親戚,約你出來玩都約不到。」

  龐倩嘴角抽抽,瞟一眼顧銘夕,他過年時明明一點都不忙,每天都是一個人待在家,哪有什麼親戚要走。

  顧銘夕說:「我親戚多嘛,而且我家又住得遠,出來一趟也不方便。」

  蔣之雅說:「那我可以來接你的呀,我還沒去你家玩過呢!」

  一邊走,一邊說,蔣之雅突然看向龐倩:「螃蟹,你的車是要停去教學樓嗎?」

  龐倩一愣,這才發現她已經推著自行車往教學樓走了,而自行車棚早就過了頭。顧銘夕在邊上低低地笑了起來,龐倩瞪他一眼,推著車轉身就跑了,才走兩步,她突然回頭叫起來:「顧銘夕,你等我一會兒,我和你一起上去!」

  顧銘夕點頭:「好。」

  蔣之雅小聲嘟囔著:「同桌一天還不夠啊,上樓還要一起。」

  顧銘夕問:「你說什麼?」

  她立刻又笑起來:「沒什麼。」

  龐倩還沒有回來,顧銘夕和蔣之雅在教學樓門口等她,兩個人隨便聊了幾句後,蔣之雅問顧銘夕:「說起來,螃蟹真的不是你女朋友嗎?」

  顧銘夕搖頭:「不是。」

  「那……你有女朋友嗎?」

  「沒有。」顧銘夕截斷後路,提前回答,口氣正義凜然,「我覺得高中生不該談戀愛,應該以學習為主。」

  蔣之雅愣愣地看著他,他們身邊突然傳來一個小小的笑聲,顧銘夕轉頭看去,肖郁靜背著書包走進教學樓,見顧銘夕紅著一張臉在看她,她說:「Mr. Ostrich,As long as you meet a right person ,Love is a beatiful thing ,which has no contradiction with your study.」

  她的發音真美妙,語音也是脆脆的很動聽,蔣之雅聽了個一知半解,顧銘夕倒是全聽懂了。這時,龐倩背著書包向著他們跑過來,馬尾辮在腦袋後面甩來甩去,她歡快地喊:「我來啦!」

  肖郁靜看到她,又意味深長地看了顧銘夕一眼,笑瞇瞇地進了教學樓。

  這一下子,顧銘夕臉更紅了。

  到了教室,龐倩和顧銘夕在課桌後坐下,龐倩問他:「蔣之雅放假時約你出去玩呀?」

  「嗯。」顧銘夕點頭,「說是去逛步行街的廟會,連著兩天打電話來。」

  「你幹嗎不去?」

  顧銘夕奇怪地看她:「我幹嗎要去啊?」

  「你待在家也不嫌無聊,有人找你玩,出去走走多好。」龐倩皺皺鼻子,趴在課桌上看他。

  顧銘夕正在用腳收拾書包,他穿著露趾襪,拿東西著實覺得不舒服,就想趁著龐倩不注意時把襪子脫掉,可是腳趾才扯住了襪邊,腳踝就被龐倩抓住了。

  「不許脫。」她瞪著他,「好不容易病好了,你又想去掛水啊!」

  顧銘夕看了她一會兒,妥協了:「好啦,你放手,我不脫就是了。」

  龐倩鬆了手,又說:「其實,顧銘夕,有人找你出去玩,你要是覺得不太方便,就給我打個電話,我也能陪你一起去的。」

  顧銘夕雙腳夾著書包往抽屜裡塞,頭也不抬:「你不是不喜歡蔣之雅麼?」

  「我哪有不喜歡她!」龐倩有點尷尬,「我只是和她不熟。」

  顧銘夕笑了:「你那天還嫌她頭髮長。」

  「我、我……」龐倩狡辯,「我爸爸說,女人頭髮長見識短,你沒聽過嗎?蔣之雅那頭髮解開了都到大腿了,也不知道她怎麼洗頭的。」

  顧銘夕只是笑。

  龐倩坐了一會兒,拿筆戳戳顧銘夕的腰:「哎,顧銘夕,你喜歡長頭髮女孩還是短頭髮女孩?」

  他沒答。

  「問你哪!」

  「長頭髮。」他扭頭看她,眼神柔柔的。

  龐倩很小聲地問他,眼裡閃著八卦的光:「那……顧銘夕,你有喜歡的女孩嗎?」

  這一次,顧銘夕眨了眨眼睛,點頭,清晰地吐出一個字:「有。」

  龐倩一下子就瞪大了眼睛,完全沒料到顧銘夕會做這樣的回答,上學的時候,她幾乎時刻與他在一起,完全沒看出他對哪個女孩有心思呀。龐倩往顧銘夕那邊湊了一些,問:「是誰呀?」

  顧銘夕看看她,突然反問:「那你呢,你有喜歡的男生嗎?」

  「你先說是誰嘛!」

  「你先回答我的問題。」

  龐倩扭捏起來了,看看前排的同學,貌似沒人注意他們,她小小聲地對顧銘夕說:「我是挺喜歡一個男生的。」

  顧銘夕愣了一下,下意識地問:「是誰?」

  「你先說你喜歡誰。」

  「你說了我就告訴你。」

  「不許耍賴。其實你不是知道的麼……」龐倩湊到顧銘夕耳邊,攏著他的耳朵說,「謝益。」

  謝益?

  哦,謝益。

  顧銘夕垂下了眼睛,盯著自己在桌上的兩隻腳使勁兒看。

  他勾著腳趾夾起了一支筆,腦中一片空白。

  謝益,果然是謝益。

  龐倩對他說出了心裡的秘密,害羞得不行,央求著顧銘夕:「你可別和人說啊,我就告訴了你一個,連孫明芳、鄭巧巧都沒說。」

  顧銘夕抿著嘴唇沉默不語。

  龐倩可不會輕易放過他,又拽著他的袖子問:「你還沒和我說你喜歡誰呢。」

  這個時候,顧銘夕從哪裡去想出一個人來「讓自己喜歡」,他張了張嘴,說:「是……我學畫畫的地方的一個女生,你不認識的。」

  「啊?」龐倩很疑惑,「怎麼從來沒聽你說過啊。」

  他口氣硬邦邦的:「你不認識她,我和你說幹嗎?」

  「她哪個學校的呀?叫什麼名字,長得好看不?」龐倩托著下巴饒有興致地問著,「她知道你喜歡她嗎?你對她表白了嗎?」

  「她……」顧銘夕想了想,轉頭看著龐倩,緩緩地說,「她個子不高,和你差不多,長得挺可愛的,表情很生動,笑起來特別好看。她不知道我喜歡她,我也沒打算表白,因為她喜歡另一個男生。」

  「啊……」龐倩覺得很遺憾,繼而又安慰起他來,「顧銘夕,沒事啦,你看我呀,謝益也不知道我喜歡他,我也沒打算表白呢,咱倆真是同病相憐。」

  說完,她就傻呵呵地笑了起來。

  龐倩很相信顧銘夕的話,因為顧銘夕從來不騙她。他說他喜歡一個一起學畫畫的女生,龐倩深信不疑。

  她知道班裡有好幾個女生對顧銘夕有好感。因為龐倩是顧銘夕的同桌兼好友,甚至有兩個女生來和她套過近乎,旁敲側擊地問問顧銘夕的事,他有沒有女朋友啊,他有什麼興趣愛好啊,他平時週末都幹些什麼啊,等等等等……

  厲曉燕對龐倩說:「顧銘夕真的好帥哦,雖然他話不多,還要用腳做事,但我就是覺得他特帥,身上有一種出塵的氣質。」

  龐倩傻傻地問:「什麼叫出塵啊?」

  「出塵就是,就是……很超凡脫俗的意思,哎呀你這都不懂,就是說顧銘夕就像個仙人一樣。」厲曉燕一臉的嬌羞。

  超凡脫俗的……仙人?

  龐倩腦海裡浮現出幾個畫面:騎著自行車摔得狗啃泥的顧銘夕;在雪地上滑跤的顧銘夕;右腳抬高拿東西時、單腿站立搖來晃去的顧銘夕;餓壞了的時候狼吞虎嚥的顧銘夕;看到「不可思議」小電影時嚇得結巴了的顧銘夕;憋尿憋得五官扭曲的顧銘夕,還有那深埋在記憶裡的,尿尿時滿臉通紅的顧銘夕……

  呃……這不是出塵,這是出戲。

《我的鴕鳥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