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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夜公公

  夜渺皱着眉,额角因疼痛渗出细汗,心不在蔫的“嗯”“啊”着回答着纷涌过来的、对自己表示关心的同学的提问,视线却早就跃过所有人、注视着此刻站在远处的夏蕊宁。

  她倔强的站着,身边只有安筠。在跟已经闻讯赶过来的校保安科长说着什么,身体却因震惊和愤怒而克制不住的颤抖。而保安科长脸上的表情非常的严厉,似乎已经从“询问”发展至“质问”。

  一定不是她做的。夜渺拔开人群正要过去,右臂却被人握住,转身看,是沈真。

  “你就那么相信她?”沈真的声音不高不低,夹杂在似乎比当事人还要激动的各色人士中竟显得格外冷静清晰。

  夜渺低头,看着握着自己手腕的、沈真的手,直到那只手一点点松开、放下。

  他不需要再做任何回答,可当他再次准备走到夏蕊宁身边的时候,夏蕊宁却已经离开了舞台,走向礼堂外面,陪着她的是夜凛。

  那场风波持续震荡了足足三天。第一天,不管夏蕊宁走到哪里,都可以感受到从各个方向涌向她的议论、鄙视、气愤……仿佛在一夜之间她得罪了全校的学生、仿佛她刻意踩坏了全世界的道具、仿佛所有的人都是正义卫士都要除掉她而后快。她不想上网,因为校内论坛最红的那条贴子就是关于她、关于她如何如何狠毒、如何“作案”,甚至连她的“犯罪心理”都做了大段大段的分析,有理有据的指出她为什么是“凶手”。不过,论坛竟被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黑客给端了,首页只剩几个血红的大字:夏蕊宁是无辜的!

  而夜渺在医院的最终诊断结果只是扭伤。沈真虽然也没有伤到骨头,可是数道深深的刮伤,缝合的再好,留疤也是肯定的。博雅的校方高层也大为震怒,下令彻查,可是摆放道具的地方却是个监控死角,虽说的确拍到了夏蕊宁最后一个走出礼堂的镜头,但这并不能直接证明什么。

  第二天,夏蕊宁被通知暂时停课,回家等候通知。宁沫当然也知道了这件事,她选择了相信女儿,并亲自开车去博雅接女儿回家。令宁沫意外的是,女儿在见到她之后竟然没有委曲的痛哭、而只是笑了笑,甚至还反过来安慰她说事情早晚会水落石出。

  第三天,夏蕊宁在恶梦中醒来,发现自己一身的汗,连睡衣都被打湿了。发了会儿呆,打开手机,静音状态下竟有十余个未接来电,号码全部是同一个人:夜渺。

  汤森医院地处江城市郊,是江城最顶级的私立医院,医资力量自不必说,最夸张的是它的环境,与其说是医院,倒不如说像个疗养的山庄。可环境建设的再好也掩盖不了它仍旧只是个医院的事实,而对于夜渺这类的多动物种来说,医院和监狱其实是没什么区别的,都不能随便出去,也都有“狱警。”

  而此刻这个狱警总算要走了……

  “我走了你也要听话,没听王伯伯说吗扭伤也是可大可小,妈妈回家亲自给你炖汤,晚上再送过来。”纪丛碧拿着皮包,一边打开病房的门、一边嘱咐着夜渺,其实她也知道自己的话对儿子是起不了什么威慑作用的。

  “唔,好。”夜渺心不在蔫的回应,听到关门的声音后迅速摸出手机,按了几个字的短信:“进来吧,我妈走了。”

  没一会儿,夏蕊宁提着保温餐盒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瞪了眼半躺半靠的夜渺,“干嘛让我像做贼一样!”

  “那要问问你自己吧。”夜渺笑了起来,“你自己说,和我妈妈第一次见面你做什么了?”

  不用他说,夏蕊宁当然记得第一次见面她就在和纪丛碧抢车位……

  “那件事就算了,然后又害得她最宝贝的儿子把手臂……”

  “这不关我的事!”夏蕊宁高声打断夜渺,表情终于不再刻意的淡然。

  夜渺注视着夏蕊宁,示意她坐过来。

  病床旁边搁着个单人小沙发,夏蕊宁怔怔的盯了沙发好一会儿,还是默默的在心里叹了口气,坐下了,她知道夜渺的视线一直停留在自己脸上,索性不再躲闪,抬起头,回应他的直视,问着:“你叫我来,是不是想问清楚那件事……连你也开始觉得是我做的了?是,没错,我是不喜欢沈真,可是再不喜欢我也有底限,我不会做那么危险的事情去害她。更何况我和她之间根本也没什么深仇大恨。对,我知道,所有的人都觉得我霸道、我任性,我一心想当女一号,不甘心头上顶着垃圾桶演一个小兵,可那又怎么样,那就代表着我会去害人?我会在道具上做手脚?万一沈真从高空掉下来是会死人的,我再坏也不至于犯法!再说了,我要是想————”

  “夏蕊宁。”夜渺皱了皱眉,像是压根没听见她在说什么,只是不耐烦的打断了她,说了句:“你眼睛怎么肿了?简直丑死了!”

  夏蕊宁的解释戛然而止,她半张着嘴,怔怔的盯着夜渺。此刻的他穿着病号服半倚半靠的歪在病床上,左边袖子卷得很高,露出手臂上裹着的纱布。他的精神看上去不错,应是不用上早自习所以睡得足足的,一双眼睛晶莹明亮的一扫往日对她的爱理不理,而是……挑剔!

  “你穿着什么就来了啊,夏蕊宁你的品味简直了,家居服?哈,你是不是直接从菜市场来的啊?”

  “我那个……我随便抓了件衣服,不是着急来看你,有那么难看?呃,等等,这是重点吗?我请问你这是重点吗?”夏蕊宁一腔愤怒无处发泄,瞠目结舌。

  “你手里拿的什么?”夜渺完全不接招,利索的问着。

  夏蕊宁再次下意识乖乖回答:“我给你做的……蔬菜肉丸。”

  “哈?哈?哈?”夜渺立刻兴奋的坐直了,“不是吧?你?你亲手做的?怎么可能,你会做菜?”

  “当然是我做的!”夏蕊宁信誓旦旦的保证,“我发誓!”

  她没说谎,上午回了夜渺的电话后本来想马上出门。宁沫对她多年的教育让任性的她也知道探病人是需要带礼物的。带什么呢?夜渺当然是什么都不会缺的,再说她也不想带那些营养品啊水果啊俗的很。想了想,她打算在宁沫的花房摘一些鲜花,可是下楼之后没找到宁沫,反倒在厨房发现了搁在案板上已经切好了的胡萝卜丁、白菜丁、碎肉,居然还有冲好了的一大杯奶。

  难道是妈妈准备的?夏蕊宁在心里想着。沈真在住院,彩姨昨晚就一直陪床没回来,想必是妈妈亲自下厨了。

  嗯,应该是这样。

  转身刚想离开,却又在奶杯的旁边看到了一张纸,好奇,仔细看,上面清晰的打印着几排字:

  健康菜谱:胡萝卜切丁、白菜切丁、加羊奶、玉米面和成面团,上锅蒸熟即可。

  呃……健康菜谱?那么……

  于是,就是此刻夜渺面前的这盒丸子。

  他不得不承认,捧着餐盒的现在,真的有点小感动。他怔怔的注视着歪歪斜斜、大小不一、面目模糊的……几滩……丸子,居然还冒着热气。夜渺在心里竟油然生出一种可怕的幸福感,深深的嗅着丸子的香气……皱眉。

  “怎么闻上去这么膻?”

  “加了羊奶呀,所以才会膻,不过特别营养,这可是健康丸子。”夏蕊宁献宝一样的表情。

  “好吃吗?”夜渺有些犹豫。

  “我怎么知道!呃,我是说,我怎么能骗你呢?”

  “你可没少骗过我……”

  “不吃算了!我拿回去!”夏蕊宁假装怒了,伸手就要夺回餐盒,而与此同时夜渺已经灵活的闪开了,并迅速挟了一颗丸子塞进嘴里,用力的嚼。

  他吃的样子很香诶,夏蕊宁竟情不自禁的也跟着微笑了,问:“熟了吗?”

  夜渺用力点头,“熟了!就是有点淡。”

  “我没搁盐。”

  “啊?”

  “菜谱上没说要放盐啊!”夏蕊宁理直气壮,“我全是按菜谱上来的,健康食品兴许就是不让放盐呢?”

  “嗯,也有道理,不过说实话,除了淡一点,真的蛮香的,就是……就是膻。”夜渺越吃越开心,挟了一颗要喂给夏蕊宁,“你也尝尝自己的手艺。”

  夏蕊宁笑着点头,刚要张嘴,手机响了。看了看来电显示,拿起接听,“妈妈。”

  “宁儿,你在哪儿?”

  “我……出来散散步,总在家里好闷的。”夏蕊宁对着夜渺做了个鬼脸。

  “没事早点回来吧,妈妈晚上下厨给你做好吃的。”

  “嗯,好,一会儿就回去了。”

  “对了,宁儿,你知不知道厨房的一些胡萝卜呀白菜丁什么的食材去哪里了?”

  “啊?那个……那个……”

  “真奇怪,那是你张伯伯准备的,他去修理除草机,回来就发现食材不见了。”

  张伯伯是帮夏家工作的园丁,并没住在夏家,每周来一次而已。

  “张伯伯?他……那是他的晚饭吗?”夏蕊宁心虚的问着。

  “不是,那是他给他家狗狗准备的健康狗粮,他还特意冲了狗奶粉放凉放在那里,一起不见了。”

  “狗!”夏蕊宁握着电话惊跳了起来。

  聚精会神吃丸子的夜渺吓了一跳,诧异的看着她。

  夏蕊宁迅速回过神,“好的妈妈,我一会儿就回家了,回家再聊。”

  说完,挂断电话。

  “什么狗?”夜渺奇怪的问着夏蕊宁,又塞了一颗肉丸进口里。

  “呃……那个……张伯伯……园丁伯伯养了条狗,呵呵呵呵呵。”

  “那还值得你这么大惊小怪的,女生就是神经。”夜渺不再纠结这个狗的话题,又挟丸子递向夏蕊宁,“喏,尝尝吧。”

  “我怎么能抢你的丸子呢?”夏蕊宁一脸的理所当然,“好不容易给你做的,而且就这么几颗,我可舍不得吃,都是你的!”

  “看不出你还有点儿小贤惠。”夜渺扫了夏蕊宁一眼,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没加盐、烂肉味、过于熟的丸子……他居然还真心觉得不错。嗯,看来夏蕊宁果然没事,不会被那种刺激打倒。

  夜渺慢慢的吃着丸子,阳光透过病房一侧的落地窗直射进来,映得夏蕊宁不施脂粉的脸颊格外的剔透。他知道夏蕊宁哭过,所以眼睛肿得厉害。他也知道那件事情一天不调查清楚,夏蕊宁就要背负一天的罪名。可他相信夏蕊宁,没有理由,不需要证据。

  “夜渺,你手臂都受伤了还在用电脑?”

  落地窗旁的书桌上,搁着一台开启了的笔记本电脑。

  “哦。”夜渺咽下最后一口丸子,犹豫了十分之一秒,掩饰的语气,“夜凛在用。”

  “你吃完了吗?吃完我就回家了,妈妈还在等我。”

  “喂,夏蕊宁,有你这么探病人的吗?没一会儿就要走,我可是你的同学诶,同班同学诶,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呆在医院你知道有多痛苦吗?”

  “看你能吃这么多肯定没事儿!”夏蕊宁朝着夜渺做了个鬼脸,抢过餐盒简单收拾了下就转身离开。

  “夏蕊宁。”

  “嗯?”夏蕊宁回头看着夜渺。

  夜渺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看着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和夏蕊宁之间已经不需要再对彼此说些你还好吗?保重之类的话,或许从他们认识的开始就注定了吧。夏蕊宁注视着夜渺,他坐在病床上,短发随意而蓬乱,看着她的眼神似乎第一次没有了嘲笑与不耐烦。夏蕊宁知道,正常的自己应该跟朋友哭诉、讲自己有多委屈,可自己从来就不是个“正常人”。她是娇纵、但是不娇气,她是骄傲、但是不娇贵。

  “行了,跪安吧。”夜渺悠悠开口,就好像打了十几个电话才找到夏蕊宁、想见到她的那个人不是自己。

  “喳!夜公公您歇着。”夏蕊宁装模作样万了个福,笑着离开。

  好吧,这才是夏蕊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