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1 別把心放得太高

  蘭貴人連忙道:「就是覺著有您在前頭住著,才萬般捨不得,若是離了承乾宮,可再沒有這麼好照應的了,在這裡,臣妾也不怕有人欺負八公主是沒娘的孩子。」

  「離了我,只要你自重,也不會有人敢欺負皇女。」紅顏說著,溫柔地哄了八公主幾句,把孩子逗樂了,便讓蘭貴人帶著她早些休息。

  櫻桃掌著燈籠,攙扶紅顏跨出承乾宮的門,紅顏命值守的小太監直接將門合上,轟隆聲後,一道門將裡外隔開,紅顏望著黑漆漆暗不見底的宮道兩頭,冷然道:「什麼冤魂怨鬼,她死得罪有應得,閻王老爺不讓她在地下十八層受用,難道還放她來人間繼續禍害?從來孤魂野鬼都是人臆想出來的,用自己的罪孽折磨自己的心。」

  「不是不報時候未到。」櫻桃道,「當年太妃娘娘們再三叮囑您,無論如何都要走正道,正應驗了如今呢。」

  紅顏搖頭:「死了反是解脫,活著才是受罪,我曾經就這麼想,才不願讓那兩人輕易地死去。可純貴妃活著把惡傳給了忻嬪,忻嬪活著又禍害了那麼多人甚至我的孩子,如今才明白,這紫禁城裡的正義,興許只有生死了。」

  「娘娘,咱們回吧。」

  「可是櫻桃,我不想這樣看輕生死,至少對於好人來說,再如何辛苦無奈,只有活著才有希望不是嗎?」紅顏長長一歎,「惡人尚且恬不知恥地賴在人間,我們又為什麼要給他們挪地方讓道。」

  櫻桃卻問:「主子還在為花榮的事,耿耿於懷嗎?您要不要去探望皇后娘娘,和皇后娘娘說些什麼呢,想必接秀山房那會兒來不及收拾東西,這會兒也不知幾時能整理妥當。」

  主僕倆繞回延禧宮,延禧宮裡早已一切妥當,紅顏想到中宮如今無人管事,皇后又像是塌了半邊天,對什麼都不管不顧,紅顏心軟了,應了櫻桃說:「過兩天我去翊坤宮拜訪,一則花榮的死,我多少有責任在,再則中宮的體面亦是皇上的體面,真叫人笑話去,太后又該找麻煩。」

  而此刻寧壽宮中,太后早已安寢,如之前在圓明園中說好的,從今往後永兒就睡在太后寢殿外頭的炕頭上,今天便是第一晚。這事兒在旁人看著,像是皇太后對一個宮女無比的恩寵和信任,可是也都明白,永兒從此失去了自由,日日夜夜都要在太后眼皮子底下,大部分宮女都有輪休的時候,反是這種貼身跟著的,主子不發話,她們根本沒得歇。

  寧壽宮連著花園,富貴堂皇非凝春堂可比,永兒入宮後不久就跟著御膳房的人去了圓明園,在紫禁城裡從沒見過御膳房以外的地方,今天跟著其他人兜兜轉轉忙裡忙外,就是光在這寧壽宮裡,都害怕自己會迷路。

  正是暑天,永兒身上只搭了一層薄毯子,而這榻上除了她和一床毯子再沒有別的東西,她的細軟衣衫都收在華嬤嬤為她準備的屋子裡,可她不知幾時才能自在地睡在那裡。今晚是第一夜,她很擔心太后半夜會起來,時不時就豎起耳朵聽裡頭的動靜,反反覆覆弄得自己睡意全無,窗外月色皎潔,窗欞上一層薄光,永兒坐了起來,從貼身的荷包裡拿出那顆青金石珠子,心裡想著,不知幾時能遇見令貴妃娘娘,好把這珠子還給她。

  皇帝回紫禁城後的第二天,便下旨追封忻嬪戴佳氏為忻妃,喪儀照貴妃例辦理,由四阿哥督辦。

  且說世人眼中,戴佳氏身前為皇帝誕育兩位公主,在宮內生育皇嗣的妃嬪為數不多的情況下,必然是寵妃般的存在才會有這樣的福氣,可宮裡的人都明白戴佳氏活著的時候經歷了怎樣起伏跌宕的日子,即便她背後有強大的皇太后支持著,這麼些年來,也到底沒能把令貴妃如何。到如今,更是把命都搭上了。

  二十幾年了,老太監宮女們漸漸退下,年輕的則開始獨當一面,不論老少都明白,挑釁誰也好,別找延禧宮的麻煩。

  可眼下,五阿哥永琪卻和令貴妃有了糾葛,轉眼端午節過去那麼久,回宮後的日子更是一不留神就過去四五天,等辦完忻妃的喪禮,已是炎炎酷暑。紫禁城裡雖然主子們都回來了,可天氣太熱沒人樂意出門,進了皇城乍一眼瞧著,還是冷清。

  這一日,熱烈明媚的陽光下,紅顏坐了肩輿要去翊坤宮,出門就遇見五福晉進宮來,紅顏沒停下肩輿,笑道:「這麼熱的天,難為你來看愉妃姐姐,只怕愉妃姐姐還要怪你不愛惜自己,她必然說,這麼熱的天誰還惦記你們來,你們好好的我就錯不了。」

  青雀笑道:「娘娘您可是連語氣神態,都學得惟妙惟肖。」

  紅顏道:「我去翊坤宮坐坐,若是回來得早,過來說幾句話。」

  青雀忙讓出道路,恭敬地說:「貴妃娘娘您慢走,小心太陽毒辣。」

  兩處分開,櫻桃「不經意」地往後看了幾眼,便悄聲對紅顏道:「五福晉在看著咱們呢。」

  紅顏頷首:「那件事在他們開口前,我絕不能提,留心著就好。」

  肩輿緩緩到了翊坤宮,遇見太后宮裡的人來送東西,說是知道皇后有些中暑,送了人丹和香薷飲來,寧壽宮的人見了貴妃也算畢恭畢敬,而永兒見到紅顏,就另有話想說,可惜貴妃娘娘似乎沒仔細看是什麼人在這裡,那麼熱的天,自然徑直就往清涼的殿閣去了。

  「永兒,咱們走吧。」邊上的人喊她回去,永兒摸了摸貼身的荷包,知道今天又沒法兒和貴妃娘娘搭訕了。

  此刻景陽宮裡,愉妃正把自己為大孫子準備的夏日衣衫一一拿給青雀看,讓她帶回去給孩子穿,端午節以來不曾太平過,總算有空來收拾這些東西。而聽著婆婆念叨端午節的事,青雀不得不為丈夫捏把汗。這都是六月了,雖然皇帝對待永琪似乎沒什麼改變,可他自己心裡不踏實,若非之後橫生枝節多出來那麼多事,青雀早就要試探令貴妃的心思,今日進宮也有這樣的打算,可擦肩而過到底沒機會。

  愉妃絮絮叨叨地說著孫子的事,見青雀有一搭沒一搭地應她,顯然是心不在焉不知想什麼,她便放下東西問:「怎麼了,你和永琪吵架了,還是側福晉讓你不痛快了?」

  青雀一怔,忙道:「沒、沒有的事……」

  愉妃想了想,揣摩著兒子的心思,說道:「是不是覺著,皇上這陣子什麼事都委派四阿哥,永琪心裡不高興了?依我看,皇上是想打壓那些流言蜚語,難不成白蓮教來刺殺皇帝,倒成了四阿哥的不是?四阿哥守著關防有疏漏的確有錯,可也不該背負白蓮教的罪過,而皇上若真為此懲罰四阿哥,豈不成了冷酷無情的帝王?皇上也要維護自己的體面,何況四阿哥他……」

  婆媳倆一時都無語,愉妃想了很久才開口道:「你們有你們的心思,皇上有皇上的打算,說到底君為臣綱父為子綱,永琪別無選擇。別把心放得太高了,他才多大,踏踏實實當差過日子要緊。」

  青雀已起身,恭敬地聆聽婆婆的教誨,但這些事兒與她本沒什麼關係,可她嫁給了永琪,就要與他共同承擔。

  這些事說罷了,青雀便提道:「貴妃娘娘說一會兒若回來得早,要過來景陽宮坐坐,您看兒臣是不是等一等的好,萬一娘娘來了呢。」

  愉妃頷首道:「她若是說這樣的話,就不是客氣了,再者皇后那邊的事,她大抵也要和我有個商量。皇后失了花榮,宮裡的事周轉不開,她是富貴命從不理這些瑣事,又是那樣的性子,總不見得由著底下奴才胡來。」

  「是,那兒臣就等一等。」青雀把心放下來,盤算著之後能不能有機會和令貴妃獨處。

  且說紅顏來探望皇后,說的不過是那幾句話,皇后還是淒淒慘慘冷冷清清的,即便是對紅顏,也不如之前那樣能親密地說幾句話了。

  而她早就明確表示她不怪紅顏,要怪也怪自己種下禍根和忻嬪牽連起來,花榮為她辛苦了一生,這樣慘烈的離開人世,非要追求誰的過錯,就只有皇后一人,和紅顏沒有半點關係。

  皇后唯一沒告訴紅顏的,便是永琪在花榮去世那晚對自己說的話,或許是作為一個母親最後的尊嚴,又或許是別的什麼原因,雖然紅顏察覺到母子之間不自然,可皇后和十二阿哥誰都不說什麼,如今連花榮都不在了,便再沒有什麼人能知道皇后的心事。

  照應了翊坤宮裡的事,紅顏便早早離了,聽說青雀還沒離宮,便照自己許諾的,逕直往景陽宮來,彼時自己的孩子已經聽聞五嫂來了過來玩耍,紅顏進門時聽見笑聲,心情為之明朗起來,可忽地闖進愉妃的殿閣,見到青雀抬眸看到自己,小婦人臉上一瞬間的變化,讓紅顏心裡一緊。

《乾隆後宮之令妃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