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七章 二月裡

  年過罷,盧俊正式到兵部去領了差事,每逢單日要到校場去練兵,雙日排班,帶著一哨勳衛,在皇宮外圈巡邏,辰時起,酉時休,隔天又有輪休,差事可以說是相當輕鬆。

  盧俊的新宅花了小半個月收拾出來,該添的傢俱擺設都到位,府庫也充好,在盧氏來信的應允中,能搬的都從龍泉鎮搬了一部分過來。

  新府裡上上下下人口是有十餘個,從六品的勳衛哨長,賜京畿良田八十畝,每月又可領三十貫俸錢,半年發放一次糧油,供應府裡開支剛好,璞真園的庫房裡還有盧中植留給孫子的豐厚家產,足以盧俊小日子過的滋潤,待盧氏從揚州回來,新府裡也只差個少夫人了。

  遺玉自上元節那日同程小鳳搭上話,兩人便重歸於好,誰也沒再提幾個月前兩人大吵那一場。

  許是程小鳳的婚期將近,閒時幫著程夫人搭把手準備程小鳳的婚事,直叫遺玉又開始對盧俊的婚事上了心,誰家公子二十出頭的年紀,還沒一門親事訂下,在遺玉眼裡,也就是李泰這「挑三揀四」的例外。

  為此遺玉專門同李泰談過,讓他找人給擬一份這京裡適婚的人家單子,前頭在揚州夫妻倆就商量過此事,李泰也不含糊,沒過幾天,就讓阿生把一份名冊送到她手裡。

  二月初三這一天,遺玉正拿著從程夫人那裡打聽來的幾家小姐消息做對校,盧俊就跑來找她興師問罪:

  「那天晚上出去赴宴,你是不是出了事?我今兒怎麼聽人說那天虔香樓打架?」

  遺玉筆一停,便伸手指著一邊座椅,打岔道:「二哥來的剛好,快坐下,我正有事問你。」

  「什麼?」盧俊坐下,不悅道:「你先同我說,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我聽說都鬧到宮裡去了,那天晚上我就在那條街上,出了事你怎麼也不叫人去喊我一聲。」

  遺玉無奈放下筆,簡單同她解釋:

  「也不是什麼大事,同她們拌了幾句嘴,結果就吵起來了,因公主們都在場,喊了王爺過去,誰也不服氣誰,就到皇上那裡去評理,當然理在我們這邊兒,皇上便罰了長樂公主同長孫家的嫡三小姐禁足在家,那晚上你喝醉,我回來的也晚,想想事情都結了,便沒必要讓你操心,就沒特意同你說。」

  「什麼叫沒事,真出事也遲了,」盧俊抓了抓額前的碎發,「不行,下次再碰到這樣的,你得告訴我。」

  「好,下回一定先告訴你。」遺玉滿口答應著,見他滿意了,才從桌角抽了一張乾淨的白紙出來,將毛筆蘸勻了墨,問道:

  「二哥喜歡什麼樣兒的人,是個子高挑些的,還是嬌小些的?」

  盧俊冷不丁被她問了一句,楞乎乎不知她要幹嘛。

  「二哥?問你吶,快說。」遺玉見他心不在焉,就拿指關節叩了叩桌子喚回他神兒。

  「都、都好吧。」

  「那長相的,你是喜歡圓臉盤的,還是瓜子兒臉?」

  「啊,都好。」

  「性子呢,是比較中意乖巧些的,還是溫順些的?」

  吧。」

  「嗒」地一聲,遺玉放下筆,輕瞪他一眼,「正經問你呢,好好說話,什麼叫『都好』,那乾脆給你找個男人過日子算了,是不是也好啊?」

  盧俊這下明白過來她是要作何,黝黑的臉浮現出一絲難尋的紅色,偏過頭乾咳了兩聲,道:

  「這事不急。」

  「怎麼不急?娘上個月才給我捎了信來,說是她這個月回來,就要準備給二哥相親,我不先準備著,到時候給你找個不合意的,不光是你受罪,娘跟著你更受罪。」

  盧俊神色閃躲,還沒想好,再擱一陣子吧。」

  遺玉心頭一緊,生怕他是還惦記著揚州宋心慈那個白眼狼,眼珠子一轉,輕歎一聲,語重心長道:

  「二哥,你當想想,娘如今也是四十過頭的婦人了,這個年紀,沒有想不抱孫子的,這麼些年,你瞧娘一個人過日子,你當她就不覺得冷清麼?你早早娶一門親,給我找個好嫂嫂,能幫娘照顧你,又能給咱們盧家早添新丁,好叫這宅子盡快熱鬧起來,就當是咱們做子女的孝心,娘都辛辛苦苦拉扯我們兄妹這些年,我們也當為娘盡份心,不好麼?」

  盧氏活這大半輩子,的確是有一半時間都操勞在他們三兄妹身上,若論孝順,比起旁人,他們兄妹是不遑多讓的,盧俊心裡有譜,只聽遺玉把話說完,便重重點了下頭,道:

  「小妹說的是,我年紀也大了,是該盡快操辦一下婚事。」

  遺玉鬆一口氣,這下有了盧俊配合,她很快便擬好一張表,將名冊裡的小姐篩選一番,準備這幾日再派人去打聽,好趕她月中生辰之前,訂下幾個最合適的人選,好藉著她生辰宴發帖,請到王府裡親眼挑一挑。

  遺玉和李泰都是行動派,過年時候說好要在文學館裡分出一間字館,這一個月沒到,就收拾的差不多,只等著面向文學館內部開放。

  轉眼到了二月十二,遺玉十六生辰,李泰早有叮囑過府裡幾位總管,這是她作為魏王妃來頭一場生辰宴,是要正正經經地辦上一回。

  一大早,程小鳳便拉著封雅婷兩個找了過來,遺玉月信前天才乾淨,昨晚被李泰好折騰了一宿,這會兒起的遲了,兩人來時,李泰早就上朝去,只她還捂在被窩裡呼呼大睡。

  「程大小姐同段夫人來了,主子起嗎,還是叫她們等等?」

  遺玉睜不開眼,翻了個身,繼續睡,平彤見她這樣子,也就沒再叫,遮好了床帳,出去接待客人。

  這一覺睡到日上三竿,等她起床更衣,磨蹭到客廳裡,沒少讓封雅婷嘲笑一番:

  「喲,這昨晚上是幹什麼好事去了,睡到現在才起。」

  「去去,你當這是查案呢,要審問也輪不到你。」

  遺玉習慣她對誰都是一副口毒的模樣,也就厚著臉皮由她,反正程小鳳這大姑娘是聽不懂兩個人啞謎。

  「宴席要到下午才開,怎麼你們這就跑來了,是要中午混我一頓飯吃呢吧。」

  「這不是怕晚上人多,提前來向你賀壽,免得到時候擠在人堆裡,你也瞧不上我們。」

  遺玉伸長了手到她們面前,也笑嘻嘻地耍起嘴皮子,「那賀禮呢,帶過來沒有,先叫我過目瞧瞧,你們是要送什麼好東西。」

  封雅婷同程小鳳對視一眼,前者便從大袖裡掏出一卷簿冊,遞上去。

  遺玉接過去一番,大喜。

  這上頭,一條條,一則則,正是清清楚楚地記載著墨瑩文社內的成員捐贈字畫文章的詳細信息,她大致瞧了幾頁,最少的也是有捐上二十幾件東西,多的像是史蓮同晉璐安兩個,單字畫一項,就拿了五十多件出來,當真比她一開始要求的十件,遠遠超出。

  短短不到一個月時間,就收集了四百多件字畫,一百多篇文章,統共六百多件東西,當中不乏名門大家的能品妙品,難得是還有一兩件神品,實乃是墨瑩文社的女子們解囊授受才會有的成效。

  「我們那日騎馬回去,就找齊了社裡的姐妹,把這字畫樓的計劃公佈,好處一羅列,大家二話沒說,便紛紛響應,沒幾日就開始送了東西到社中,因來的太多,還專門收拾了一間屋子來放,咱們社裡的姐妹雖然出身不比那些王侯相女,可個個都是書香門第,又多是家中嫡親,受長輩喜愛,拿出些好東西,卻不成問題,我同你說,這還只是頭一批,後面陸陸續續還會有人送來,不只是現在這數目。」

  遺玉連連點頭,大讚:「好,這冊子記得詳細,你們辦的好極,這份生辰禮物,我實在是喜歡,多謝了」

  她開始時就怕沒人肯拿東西,單憑她一己之力,就算能支撐起一間字畫樓,也不是長久之計,現在大家這麼配合,何愁不能成事。

  遺玉卻不知,墨瑩文社一干女子,之所以這樣盡力,也是因著程小鳳這個嘴快的把那天晚上在虔香樓一場打鬧惹到宮裡,從頭到尾,繪聲繪色給她們描述了一通,大家平日沒少受長樂長孫那幫人的欺負。

  這事聽在耳朵裡,當是感同身受,出了惡氣,哪個不是從頭爽快到腳,覺得跟著魏王妃這個不怕事的有前途,眾人拾柴火焰高,揚眉吐氣有一朝,想當然要齊心協力。

  見她高興,程小鳳和封雅婷也開心,覺得這半個多月忙活是值了,三人坐在一起說說笑笑,用罷午膳,程小鳳又吵吵著要到藥房裡去見識,遺玉無法,只能領著她們上樓去,教兩人認了幾種藥材,又一人發了一隻備用的小缽教她們搗藥,有程小鳳這個人來瘋在,沒多久就玩鬧成一團,各種顏色的藥汁相互抹的一頭一臉。

  一直到賓客將至,平彤忍不住上樓來揪人,三人才滅在這大丫鬟的威風下,老老實實地消停下來,該幹嘛的幹嘛去。

《新唐遺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