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矩陣革命

  最近,小賢總是拿著一個小本子,逢人就問,大家絞盡腦汁,還是搖頭。因為問題是他有什麼優點和特長,實在太難回答了。小賢活了半輩子,本來也沒關心過自己有什麼特長,但電台收聽成績下滑,領導要求增強節目的可聽性,開闢更多專業性節目,搞了一個主持人「素質大比武」。除了播音的專業能力,要求每個人都要挖掘自身的特長,整理成報告交上去。

  「有了。」子喬一拍大腿。

  小賢喜上眉梢,但聽他說:「你……腿毛特長。」

  一菲捶牆大笑:「哈哈哈,對對,雖然帶點卷,但是拉直了——比他的小腿都長。」

  小賢含淚,滿懷期待地看著大家,「除此之外呢?」

  「還有!打起嗝來也特長!」一菲狂笑不止。

  「我是認真的!要是真改成競爭上崗就麻煩了,有特長的有肉吃,沒特長的就只能喝西北風了。這篇報告關係重大,你們還說風涼話!」

  「誒?你搭檔諾瀾呢?她這次沒有關照你?」一菲看似隨意地問道。

  小賢剛想回答,電話響,正好是諾瀾打來的,說是她順便幫他也寫了一篇報告,到時候只要抄一下就行了。

  子喬小聲道:「這麼雪中送炭,她不會是對你有意思吧。」

  小賢摀住手機,「別胡說,這叫人格魅力放光芒。」

  「我看你可以寫一篇關於吃軟飯的報告給領導看看呀,這方面你挺專業的。」一菲陰陽怪氣地。

  子喬竊笑:「我一直覺得這是門很有技術含量的特長,回頭我們深入探討一下。」

  「一邊玩去!」小賢咬牙,嚥口水,「……不就是一篇報告嘛,我完全可以搞定,是她多此一舉。」

  一菲尖著嗓子說:「哎呀,曾小賢好Man呀!我被他的人格魅力打敗了。」

  「看著。」小賢繼續電話,「喂,諾瀾,其實報告我已經寫好了,不用麻煩了。當然,我誰啊!Byebye。」

  「曾老師,你完蛋了!」子喬和一菲擊掌,「你能向我們證明你不是吃軟飯的,可你又怎麼向領導證明——你有特長呢?」

  「這……」小賢語塞,悲傷地坐下來,看了看自己的腿毛,好像是挺長的。

  美嘉抱著一箱貓糧進來,決定放在網上賣,發展副業。子喬還在研究這東西人能不能吃,悠悠興奮地從外面跳進來,宣佈話劇組的女演員懷孕了,終於輪到她演女主角,她就要紅了!

  「這還不是重點,重點是昨天排練的時候有媒體探班採訪我,全國最著名的娛樂週刊《文化週末》!」

  一菲和美嘉圍著她祝賀,關谷從房間出來,驚呼道:「嘶過意!」

  「他們讓我從演員的角度點評一下這部話劇。」

  子喬不屑地說:「肯定是各種馬屁,各種自誇,所有後台採訪都一樣,沒看點。」

  「切,我可不一樣,我昨天回答的時候時刻拿捏著說話的藝術,」悠悠深沉地說,「含蓄而不失犀利,犀利而不失委婉,委婉而不失個性,顯得特別有文化。」

  「別說採訪了,我現在已經聽不懂了。」小賢把「低智商」三個字寫在腦門上。

  「我研究過各種被採訪的名流大師,他們都有一個規律,每句話都會加上一個——『但是』,聽來就倍兒有腔調。聽著啊——『房價是高了點,但是!老百姓還是承受得起的』、『物價確實漲了點,但是!通貨膨脹還是可以控制的』。怎麼樣?」

  「真的是誒!」關谷頻頻點頭。

  「關關,你的文化基礎的確很差,但是!悟性不錯。」

  關谷撓頭說:「嘿嘿,被你罵了還挺舒服的說。」

  子喬一轉眼珠,「關谷,我知道欠了你不少錢,但是!相信你不會計較再多借我2000的。」

  「行。」關谷爽快地拿錢包,忽然嚴肅,「慢著,怎麼聽起來那麼彆扭。」

  「借錢的確有些尷尬,但是!咱們誰跟誰啊。」

  「喂!怎麼又問我借錢?你最近花錢太厲害了,這麼透支會破產的。我沒錢借你,找別人去。」

  「行!」子喬轉對悠悠,川話哭腔,「小姨媽!我的情況你是知道的——上有五十老母,下有美女成群,孤身在外,我媽讓我們相互照應……我知道做人應該有骨氣,但是!你畢竟是我身邊唯一的親人啊!」

  「好吧,輸給你了,你雖然不是東西,但是!畢竟是我們家唯一的男丁啊。」悠悠掏錢,把子喬打發出門。

  「悠悠,快看!你的採訪!」一菲和美嘉舉著一張報紙,「《舞台上的奇葩——話劇<剪刀手愛劉德華>主演唐悠悠專訪》。奇葩!評價很高啊!」

  關谷期待地說:「快念下去。」

  「記者對悠悠的印象是——含蓄而不失犀利。犀利而不失委婉,委婉而不失個性。這都看出來啦!」美嘉驚歎。

  一菲繼續念道:「問:您對整個劇本怎麼看?答:劇情略顯庸俗。悠悠你夠直接!」

  「什麼!我說的是『有些劇情略顯庸俗,但是!最後你會明白編劇的用意發人深省』。」

  「問:首演之後,你覺得觀眾反響如何?答:我沒看見。」

  悠悠著急地說:「可我說的是『現場效果很贊,不少觀眾都哭了,但是,我沒看見……』這個記者怎麼只寫半句?」

  「最後還有!當記者試圖就唐小姐的看法向製片人白先生求證時,白先生憤怒地掛斷了電話。呃呃。」一菲垂頭。

  「完了,製片人非殺了我不可。」悠悠哭腔坐到地上。

  「這記者太不負責任了,有這麼省篇幅的嗎?……你趕緊跟他解釋一下吧。」

  「好。」悠悠撥電話,「……您所撥的用戶無法接通。天啊,他連電話都不接了。」

  美嘉安慰道:「別往壞處想,說不定是煤氣中毒,也接不了電話。」

  「我死定了,今晚白總見到我一定會炒我魷魚的。我還是去負荊請罪吧。」

  「悠悠,做人要有骨氣。」美嘉一臉堅毅地說,「既然覆水難收,何必低三下四呢。我就不信沒有這個話劇你就活不下去了!你還可以來幫我開網店啊。」

  一菲拿起一袋晃了晃,「賣貓糧?」

  「真難聽,這叫電子商務,反正閒著也是閒著,你來幫我,我發你工資。」美嘉熱情地拉著悠悠,悠悠點頭答應。

  兩天後,小賢的專項特長報告,竟然順利混過電台大比武。而且,領導還對他的報告大加讚賞,他的名字第一次出現在了佈告欄的光榮榜上。

  一菲看著他手舞足蹈的樣子,冷笑:「你報告了什麼特長?搭帳篷?」

  「哼!我的特長是——」小賢偷看看手心,「IT與互聯網!」

  「IT?你腦袋挨踢了吧。還互聯網?你除了會發郵件、逛淘寶、聊QQ,你還會什麼?」

  小賢想了一下,是好像不會其他的,連忙掏出稿子,「我的報告主要涉及的是理論,你不懂,主題是——《次時代互聯網的架構與矩陣革命》。」

  「一看標題就很有深度。」展博得意地笑著。

  一菲瞟了他一眼,「你瞎起什麼哄?」

  「因為這是我的大學論文啊,我借給他抄的。」

  「抄多難聽啊,這是參考。」小賢對著他們擠眉弄眼,「這次涉險過關讓我總結出了成功的三大要素:第一,堅持。第二,不要臉。第三,堅持不要臉。」

  賤出境界了,一菲吐槽無力,翻著白眼坐下,展博鼓掌說:「精闢!曾老師,說好的一會兒請我上哪兒吃?」

  「隨意,我曾小賢一向飲水思源,知恩圖報!」他甩頭髮,手機響。接完電話後,說是諾瀾今天約他吃飯。

  「沒事,我不介意三個人一起吃。」展博穿外套。

  「這……不太方便吧,最近應酬太多,回頭我會找機會好好謝你的。」小賢竄出門去,剩下展博在角落畫圈圈詛咒他。

  事實證明,做人太壞是要付出代價的,小賢臨時接到通知,週五大比武的總結會上,領導點名要聽他關於互聯網革命的演講。他只能灰溜溜地回去,百般央求展博,但這次請吃飯這招可是一點兒作用也沒了。

  「如果我寫不出演講稿,就只能寫辭職信了。」小賢哭腔,試圖博取同情。

  展博面無表情,「辭職信網上模板很多,不用抄我的。」

  「你真的那麼絕情嗎?」

  「上次我幫你,被我老姐嘲笑到今天,今天再幫你,她一定會鄙視我的。」他說著,看見一菲進來,「姐,我這次守住了,你不能鄙視我。」

  「我為什麼要鄙視你?」

  「曾老師要在領導面前做一個關於互聯網革命的演講,他怕牛皮吹破了,賄賂我幫他寫稿子。」

  安靜了兩秒鐘,一菲突然大笑:「曾小賢啊曾小賢!你……」

  「我該死,我混蛋,我罪有應得。」小賢低頭嚴肅誠懇。

  「你……太可憐了。」一菲看著愣住的兩人,深情地說,「展博,你怎麼能不幫他呢,曾老師是你的朋友啊!」

  這一刻,小賢雖然被雷得外焦裡嫩,但仍覺得有一股湧上了心頭。他不禁想說——一菲,你終於吃對藥了。

  「你不會在說反話吧?他上次放我鴿子,你還說……」展博心裡涼颼颼的。

  「怎麼會!也不想想這是哪兒?這是愛情公寓,是充滿愛和溫暖的天堂,作為公寓的一分子,當然應該不分彼此,團結友愛,互幫互助,至死方休!」一菲重重地點頭,微笑地看著小賢,「放心吧,展博的思想工作我會做的,這次別忘了請我們吃飯就好。」

  「好……好,我現在就去買,烤鴨,雞腿,漢堡什麼都有!」小賢竊喜,出房間。

  展博還愣在那裡,一菲對著他邪惡地笑:「放心,我沒神經錯亂。我問你,曾小賢關於互聯網理論懂多少?」

  「除了初級應用,其他無限接近於零。」

  「那他拿到稿子之後會怎麼做?」

  「念唄。」

  「答對了,所以不管你寫什麼屁話,他都會原原本本念出來的,到時候……」一菲搓著手得意。

  展博終於領悟,「啊!……這是個陰謀!」

  「古人云——不論你二不二,二就在哪裡,不三不四。是時候讓他當眾二一次了,不僅懲罰了他,還能給咱們找樂子,幹不幹?」

  至於到底應該怎麼寫,一菲告訴他按著科幻小說,怎麼匪夷所思怎麼來。

  另一個房間裡發生的事,也靠譜不到哪裡去,美嘉正在培訓悠悠算賬。

  「為了規避保質期的問題,我跟上家談好了,實銷分成,只要我們賣出一袋,就要分20%的利潤給上家。比如這袋78元,成本是39元,那麼利潤是……」老師掰著手指。

  「39元。」

  「那是成本。」

  「利潤也是。」

  「別搗亂,利潤是利潤,成本是成本。」美嘉嚴肅地說,悠悠拿出計算器幫她按,「咦?那麼巧?OK,那麼20%的分成是……」

  悠悠再按計算器,美嘉看了看說:「78?怎麼又變成售價了?」

  「當中有小數點,7塊8。」悠悠默默擦汗。

  「哦,明白。看好,然後你要做的就是通過網銀,把這7塊8轉給上家,這一單就完成了。」美嘉按鼠標。

  「可是,美嘉,7.8你打了780。」

  美嘉愣了一會兒,尖叫。門鈴響起,悠悠搖頭看了看還在尖叫的她,出去開門,竟然是白總。

  「唐悠悠,我想跟你談談關於你在《文化週末》接受採訪的事。」

  悠悠縮到門後說:「要不……我們電話裡談好嗎?千萬別動手。」

  「我做話劇那麼久,第一次被自己的演員在媒體上罵,而且你連演出都直接罷演了,你真的那麼恨這部戲嗎?」

  「那是因為……我以為你會炒我……」

  白總心酸地說:「怕我吵?難道說話聲音大一點也是你恨我的原因嗎?劇組有什麼不妥的,我可以道歉,劇本有什麼不好的,你可以改。」

  「不不,劇本不用改,我改就行了。」

  「是啊,是讓你改劇本啊。」白總看著她,「只要你收回那些言論,我就讓你做這部話劇的藝術總監,酬勞翻倍。」

  雖然怎麼想都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但悠悠還是興奮地答應了。但這麼一來,就沒人幫美嘉算賬了,她自己來的話,恐怕只會血本無歸。

  次日,看見她垂頭喪氣地坐在酒吧裡,悠悠抱著一本小本子過去。

  「你……還好吧。」

  美嘉扭開頭,「哼,搞藝術的,和賣貓糧本來就沒有共同語言。」

  「美嘉,我知道不該放你鴿子,可我仔細想過了。其實有好多可以讓你不用算賬還能繼續開網店的方法。」悠悠翻開本子,「方法一,你可以雇個會計幫你算賬。4條腿的蛤蟆沒有,4條腿的會計多得是。」

  「算了吧,我信不過外人。他坑我怎麼辦。」

  「好吧,方法二,你去學數學。」

  美嘉歎氣道:「我學了十幾年數學也只有這水平,等我能算賬,別說貓糧保質期,連我自己的保質期都過了。」

  「那就只剩有最後一個辦法了……我辭職,來幫你。」

  「你確定?」

  悠悠點頭說:「我承諾過的,應該守信。再說和你一起開店應該挺有意思的。」

  「哈!那絕對會相當有意思!」兩人擁抱,美嘉拿過悠悠的本子,「讓我看看,你還寫了什麼?哇哦,快寫滿了,你挺用心啊,還真想了不少可以讓我不虧本的方法。」

  「隨便寫寫,睡不著嘛。」

  美嘉頓了頓,「要不這樣吧……我不開網店了。你還做你的藝術總監,這才是你想做的事兒。我不想你因為我不開心,因為你不開心,我也會不開心的。」

  「美嘉……」

  「還有什麼能比大家開心更重要的呢。好啦,也許我注定做不了大生意,還是小助理最適合我。」美嘉笑著,兩人感動地抱在一起。

  轉眼間,就到了週五的總結大會,小賢意氣風發地站在台上,台下Lisa、中年領導們正襟危坐。一菲和展博偷偷溜進來,在最後一排坐下旁聽,看著小賢志得意滿的樣子,拚命忍著笑。

  「眾所周知無線電廣播源於仿生學,科學家通過蝙蝠和海豚的聲波找到了靈感。無獨有偶,互聯網這一偉大創舉同樣源於仿生學,人們通過研究蜘蛛結網的原理建立了互聯網。為了紀念互聯網之父奈特第一次見到的那只名叫『因特』的蜘蛛,所以互聯網也被稱為——因特網,也有人親切地叫它——因特奈特……」

  台下一片嘩然,一菲興奮地小聲說:「Yes,好戲來了。」但是領導們只是嚴肅地交頭接耳。展博四處張望道:「奇怪,怎麼沒人笑呢?」

  小賢繼續講:「當今全球的互聯網系統共分為四個大區域,而每個區域都由一件互聯網的本體——通過光纜覆蓋信號。這四大區域分別被命名為格蘭芬多、斯萊特林、赫奇帕奇以及拉文克勞。」

  台下又開始嘩然,Lisa大幅度點頭,「這名字一聽就很科學啊。」禿頭主任附和道:「是啊,我也第一次聽說。」展博無語摳桌角,「蒼天啊!這裡就沒人看過《哈利·波特》嗎?!」

  「所以說,從一隻小小的蜘蛛,到改變世界的互聯網,這是蜘蛛的一小步,卻是人類的一大步!」小賢慷慨激昂地結束演講,全場瘋狂鼓掌。

  「怎麼會這樣?」一菲失望地癱坐在椅子上。

  終於,主任舉手,展博頓時來了精神,「看!有人質疑了。」

  「聽了小賢的介紹,我很振奮啊!」主任接過話筒,一口蹩腳普通話,「有人說,新媒體的出現意味著傳統媒體的沒落,現在我發現恰恰相反,請不要忘記小賢剛才說過的,廣播來源於蝙蝠,而互聯網則來源於蜘蛛。要知道!蝙蝠是吃蜘蛛的!所以,未來屬於廣播!未來屬於我們全體廣播人!」

  大家更加激烈地鼓掌,Lisa問:「曾小賢,聽說你還帶了可以讓我們大開眼界的東西,是什麼?」

  「我非常榮幸可以為大家講解高科技的精妙之處,但是再精彩,演講畢竟還是枯燥的。於是乎,在柳傳志先生的幫助下,我終於借到了四大本體之一與大家見面,先生們,女士們!——這就是真正的——互聯網!」小賢靠近小桌子,撩開黑布,出現一個黑匣子。

  高潮!高潮來了!這回大家總會發現小賢有多二了,一菲掙扎著站起來,只見前面眾人大驚,然後——竟然是拿出手機拍照。

  小賢做手勢制止大家說:「安靜,不要拍照,不要用閃光燈。本體是非常脆弱的,如果一旦受到外界干擾,可能會損壞,而四個中任何一個一旦損壞,後果將非常嚴重,全球都會陷入恐慌。飛機會落下,核彈會爆炸,人類的原始衝動也將導致各種恐怖事件。所以拜託,不要用閃光燈了。」

  Lisa舉手說:「我有個問題,互聯網有輻射嗎?」

  「這個問題還用問嗎?霍金先生早就為它消過磁了,否則我們早完了。」小賢說著,和大家一起嘲笑Lisa,「好了,今天我的演講就到這裡了,謝謝大家!」

  「一點兒都沒意思,你不是說會有樂子的嗎?」展博垂頭喪氣。

  一菲也將近絕望,用頭撞桌子說:「我怎麼知道這兒那麼多白癡。」

  掌聲中,主任上前和小賢握手,忽然,小賢不小心碰倒了小桌子,盒子掉在地上敲碎,眾人目瞪口呆,繼而尖叫,紛紛落荒逃跑,只有展博和一菲還淡定坐著。一片混亂中,小賢摔倒在地上,人群在他身上一次次碾過。這樣看來,最終效果還不錯,一菲和展博對視,大笑擊掌。

《愛情公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