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杜旅寧翻著一份厚厚的“行動報告”和剛從法租界巡警那裡轉發來的“星河飯店槍擊案”部分照片及資料,俞曉江站在他身後,李沁紅筆直地站在他對面。

杜旅寧:“……天臺上的人,大多遭到近距離開槍射擊,而且,每一個都被兇手補過槍,這證明什麼?”

李沁紅:“我們內部有奸細。”

杜旅寧:“我們一定要把他給找出來,殺一儆百。但是,我們不能低估瞭內鬼的行動能力,這個人沉著冷靜,幹練,行蹤掩蓋得巧妙,至少到現在,我們還沒有發現他的蛛絲馬跡。”

李沁紅:“他能順利潛入偵緝隊,足以證明他的戰鬥心理突破到忍耐的極限。他要天天面對自己的敵人,面帶微笑,在工作上力求盡善盡美,眼睜睜看著我們消滅他們的肉體……而無動於衷?”

杜旅寧看著她,說:“你心中有目標嗎?”

李沁紅搖頭:“我隻是單純地再想象這個狡猾的敵人,他把我耍得團團轉……”她的眼底有喑啞的火苗:“他的智慧凌駕於我之上,他總是能得心應手地將我引入歧途而不自知,一旦爆發,就把我的弟兄們送上黃泉,阿次差點就沒瞭命,我為此感到羞愧。”她低下頭。

杜旅寧:“智慧是時間和經驗所堆砌的,我從不苛責下屬在工作上的完美,我隻求你們能夠在失敗中不斷地自我完善。我今天不聽你訴苦,不看你的沮喪,我要聽你講,你手中曾經擁有的‘王牌’或是現在依然掌控在手的‘內線’,我需要你和盤托出,千萬不要錯過每一個細節,這些細節能夠幫助我們找出問題所在。”

李沁紅看著俞曉江。

杜旅寧:“俞秘書跟瞭我很多年,你大可放心。”

李沁紅:“我手上有兩張牌,其中一張牌已經成瞭‘死牌’,她就是原共黨三組轉變人員阿英。”

※上海閘北區郊外。

細雨瀝瀝,一群荷槍實彈的黑衣人就地挖坑,掩埋、處理學生們的屍體,一個個如花的生命被扔進臭水溝、荒蕪的、陰森的泥漿裡。

陳浩山監控著整個屠殺和掩埋過程,陳浩山看著手表:“快一點,一定要清理幹凈。”

黑衣人:“是,大佐。”

風雨中,黑衣人們翻土、鏟泥,一鍬一鍬地砸在年輕的屍體上,頭面被砸得破碎,泥漿灌滿陰冷的水溝。

黑暗裡,有一塊畫板遺落在泥漿中。陰風颯颯,孤零零的畫板像一個幽魂在渾濁的泥潭裡掙紮,哭泣……

※杜旅寧辦公室。

李沁紅在向杜旅寧講述情況,俞曉江在旁速記。

李沁紅:“我有一個得力的助手,化名阿春,是一個混跡於上海灘的包打聽,一次偶然的機遇,他認識瞭一個中共諜報人員——阿英。起先,阿英利用他在英、法租界裡的人脈關系,打聽有關在租界被捕的共黨,引渡的時間和具體關押地點,一開始的時候,阿春對她有求必應,直到這個女人漸漸愛上瞭他……”

(閃回一組畫面)

◆字幕◆:二年前。

阿英很高興地拿瞭件新織的毛衣走進阿春的房間,迎接她的是一支黑洞洞的槍口。

阿英被捕,李沁紅把她扔進瞭刑訊室。阿英在刑具下魂飛魄散,嚇得昏厥過去。

阿春苦口婆心地勸降,阿英拼命地踢他、打他,李沁紅沖進來,子彈上趟,對準阿英的腦袋,阿英尖叫。

阿英驚恐地在自首書上簽瞭名。

偵緝隊員全副武裝沖進原地下黨三組機關,一片槍火之下,三組人員死傷大半。

大雨磅礴,三組被俘人員在一面土墻下,英勇就義。

阿英拿到一份新的身份證明,悄悄離開上海。(閃回完)

杜旅寧:“她什麼時候返回上海的呢?”

李沁紅:“她回來,說實話,我也很奇怪。按道理,她應該避得遠遠的,因為共黨對叛徒從來都是殺無赦的。”

杜旅寧:“你是怎麼知道她回來的?”

李沁紅:“是她主動聯系的我。”

杜旅寧:“哦?”他臉上泛起疑雲。

(閃回)阿英坐在長廊下,李沁紅走過來,坐在她旁邊。

李沁紅:“你能回來,我很高興。”

阿英:“我已經不知道該往哪裡去瞭,隻有這樣一直沒有盡頭地走下去,我落在深淵裡,難以自拔。”

李沁紅:“沒人逼你回來送死。”

阿英:“我沒想回來送死,我回來,是因為,我的身份居然還留在我們組織的檔案裡,他們在南京的一傢醫療看護所找到瞭我,他們以為我是當年三組唯一的幸存者。當然,為瞭活命,我再次編造瞭謊言,我告訴他們,事發前一個星期,我被派到南京取一份秘密檔案,由於事發倉促,我選擇瞭隱藏下來。”

李沁紅:“他們相信瞭?”

阿英:“是,他們要我重新回到上海,進入一組工作,我的直接領導人是一組組長方致同。”

李沁紅一下來瞭精神:“你見到他瞭?”

阿英:“暫時還沒有。你知道,我如果不回來,我會引起他們的懷疑,我必須回來,完成我的宿命。”

李沁紅:“我會為你遮風避雨,條件是……”

阿英:“我會提供給你,你所需要的情報。隻要我力所能及。”

李沁紅:“我會給你一筆活動經費,你得有一個全新的代號,叫‘孤魂’怎麼樣?”

阿英:“孤魂最終會變成野鬼,我想成為一個影子,無所不在的、寂寞的‘孤影’。”

李沁紅:“我請你喝一杯。”

杜旅寧、俞曉江在傾聽李沁紅的講述。房間裡異常安靜。

杜旅寧:“她的確為你提供瞭不少有價值的情報。”

李沁紅:“是,她很聰明,總是旁敲側擊,打擦邊球,而且,對於一組的情況守口如瓶。”

杜旅寧:“她不想過早暴露,她不想面對死亡。”

李沁紅:“可是,死亡的宿命難逃。”

(閃回)阿英腦後中彈,她的屍體仆倒在黑暗的地下室通道裡。

李沁紅想到這裡,面部抽搐瞭一下。

杜旅寧:“你在‘星河飯店’專門為她鋪設瞭一條秘密通道是吧?”

李沁紅:“是。阿英有不祥的預感,叫我準備替她收屍,我為瞭安撫她的情緒,告訴她,如有突發事件,從秘密通道撤離,為瞭保證她的絕對安全,我撤銷瞭那條道路上的所有警戒,換句話說,那條秘密通道,除瞭她自己,沒人在。”

杜旅寧:“兇手在。不客氣地說,那不是專設的秘密通道,而是通向墳墓的一條不歸路。你最後見她是什麼時候?”

李沁紅:“事發前兩天。”

杜旅寧:“她有沒有對你說過一些特別的話?”

李沁紅:“她說……”

(閃回)阿英:“我給你一句忠告,千萬不要愛上你的敵人,否則,你將萬劫不復,生不如死。”

杜旅寧安之若素地聽著。

杜旅寧:“這就是你懷疑楊慕次的真正原因,你愛上他瞭?你怕重蹈阿英的覆轍?”

李沁紅的眼睛閃爍出一種迷茫、煩惱的目光。

李沁紅:“我不知道,無法作答。”

杜旅寧:“你已經回答瞭。”

※叢鋒被方致同安置在一隻河船上。

方致同披著雨衣,叢鋒鉆進烏篷船。漁傢女趁著夜色蹲在船頭熬魚湯。

方致同:“船上潮濕,有點冷。不過,很安全。”

叢鋒遠望河岸,一片河船,燈火通明,隱隱有女子放浪的笑聲和若斷若續的琵琶聲,烏篷船在水中搖曳,蕩起一絲漣漪。

※杜旅寧、俞曉江、李沁紅在辦公室繼續他們的談話。

杜旅寧:“阿英對他的直接領導有什麼具體描述?”

李沁紅:“她從不提及她的上線,她怕我邀功心切,一旦抓捕瞭她的上線,她會有暴露的危險,她不想冒險。”

杜旅寧:“錯。亡命天涯的人最不在乎的就是冒險,她已經喪失瞭自己的立場,拋棄瞭原有的信仰,她再次選擇回到過去,就是心甘情願地選擇再次冒險。”

李沁紅:“目的何在?”

杜旅寧在想,他的目光轉到俞曉江身上,杜旅寧示意俞曉江分析情況:“俞秘書。你來。”

俞曉江:“是,處座。”她走到上海市一張做有特殊標志的地圖前,很冷靜地說:“我認為阿英回上海,不是自願的。她是被逼回上海的。她的組織找到她,也許是原因之一,她很有可能已經受雇於第三者,對,她無路可逃,必須繼續為某種神秘力量而工作,這種神秘地力量促使她的組織找到瞭她。”

杜旅寧點頭,臉上露出笑容:“繼續。”

俞曉江:“她為我們工作,也是受人操縱的,她的幕後主使另有其人。所以,她必須保護好自己,在這種神秘力量還沒有允許她退出前,她必須以一個共黨的身份留在上海,她為瞭生存,出賣著三方面的情報,以獲取三方面的信任,如果,我沒有分析錯,她是一個三面間諜,或者三姓傢奴。”

杜旅寧:“必須馬上找到阿英的上線,李組長能否盡可能提供她上線的零星線索。”

俞曉江:“哪怕是零星的某句話,零星的碎片。”

李沁紅:“她的上線叫方致同,一組的頭目,是一個神槍手,專門負責運送共黨活動經費,保護共黨高層在京津滬的來往以及秘密會議,負責鋤奸等行動方面的工作。此人的活動范圍很廣,喜歡住在煙館、河船、通宵營業的澡堂,他疑心很重,每天都住在不同的場所,喜歡單獨行動,喜歡不按規矩出牌,常常受到共黨高層的批評,組織觀念不強,有個人英雄主義。”

李沁紅每說一句,俞曉江都在上海市地圖上有煙館的地方、有河流的地方等標註上紅色的記號。

李沁紅:“有用嗎?”

俞曉江:“足夠瞭。”她拿起一根教鞭,指著地圖,說:“方致同的活動范圍,煙館、河船、通宵營業的澡堂。”

李沁紅有些不屑地說:“俞秘書,你知道上海灘有多少個煙館?多少隻河船?多少個澡堂嗎?他們各自分佈在哪些租界?哪些街道嗎?”

俞曉江微笑:“李組長少安毋躁。所謂的煙館、澡堂、河船都是方致同一個人的隱蔽場所,但是,現在不同,現在他身邊有一個共黨特使。”

李沁紅:“你怎麼知道特使在他身邊?”

俞曉江:“根據你的行動報告分析出來的。星河飯店的接頭行動,是一次共黨各科的聯動,他們每一組都有行動的目標和各自必須完成的任務,據李組長的報告稱,方致同拼死保護一人突圍,按照他的行動線索,他是專門負責保護共黨高層的保鏢,所以,我推斷,方致同保護的人一定是共黨特使,負責‘雷霆計劃’的一個神秘使者。”

杜旅寧:“共黨在星河飯店得手後,各科就地疏散,隱蔽,所以,方致同不可能在很短的時間內把特使送往他們的安全屋。”

李沁紅:“他們在哪裡?”

俞曉江:“河船。”

※福佑路松雪街二十八號,夜。

榮升走到阿初的住所,他敲瞭敲門,阿初打開門,非常意外:“少爺?”

※梅花巷七號,夜。

榮華打扮得十分艷麗地走進屋,雪狼在門口迎接她。

雪狼:“你今天有約會嗎?”

榮華笑:“有酒會。老餘叫我穿得艷麗一點,害得我翻箱倒櫃,才找瞭這麼一件出來。”

雪狼:“這件旗袍穿在你身上,真是光彩照人。”

榮華:“緊繃繃的,渾身上下不得勁。”她示意盤扣太緊,想松一下。

老餘從樓上下來,老餘贊瞭一句:“魅力十足,電光四射。”

榮華趕緊把披肩往上拉。老餘搖手:“恰到好處,河船上的妓女幾乎都是這種打扮。”

榮華眨瞭眨眼,自嘲地說:“妙極瞭。”雪狼止不住大笑起來。

榮華:“我就知道不是去酒會。”

雪狼依舊在笑:“情報謬之千裡,今後老餘的話,隻能聽三分。”

老餘:“好瞭,不開玩笑瞭。今天晚上,我們要把特使從河船上轉移到安全地帶。一組在東亞旅社給他準備瞭一間安全房……”

※杜旅寧辦公室。

杜旅寧、俞曉江、李沁紅繼續討論。

俞曉江:“煙館、澡堂對於一個男人來說,很好隱藏,可是兩個男人在一起,就比較麻煩,而且,煙館和澡堂客流量很大,人員很雜。可是河船就不同瞭,宛如一個流動旅館。相對比較安全。”

杜旅寧:“我們今晚佈置下人手,把所有的河船都進行一次例行檢查。”

李沁紅:“處座,我親自帶人去。”

杜旅寧的眼光輕蔑地一瞟:“你不用去,我們一個也不用去。”

李沁紅不解:“為什麼?”

俞曉江微笑:“因為,我們行動的目的就是虛張聲勢,給共黨發出一個危險訊號,行動一旦觸及他們緊張的神經,特使就會主動上岸,離開流動旅館,進入他們在市區的所謂的安全旅館……所以,我們要把網松開,隻打不追,讓他們順利抵達住所,讓他們感到經歷瞭一次危險,得到瞭暫時的安全。”

※一個小時後。河岸。

警車、卡車呼嘯而來,河岸上許多特務開始登船臨檢。烏篷船上,方致同警惕地觀察著河岸。

方致同告訴漁傢女:“擺渡到13號花船。”

叢鋒感到意外:“警察要臨檢,我們還向花船靠攏?”

方致同:“不是靠攏,而是必須上去,我們兩個大男人,黑燈瞎火地貓在一隻船上,遠比在花船上尋歡作樂危險一百倍。你放心吧,接你上岸的人馬上就到。我們算準瞭他們會有這一招。”

※花船上。

打扮得花枝招展、濃妝艷抹、戴著波浪假發的榮華帶著“朦朧的醉意”、“腳步漂浮”、手上拿著高腳杯、嘴上叼著香煙在13號花船上尋找著“目標”。

方致同、叢鋒此刻正和一名妓女打著牌。一名船妓旋坐在方致同的腿上,在給他點煙,榮華走瞭過來,她把手落在叢鋒的肩膀上,眼睛看著方致同,方致同有意識地沖她一樂。榮華把手中的酒杯放下,靠近叢鋒:“先生,不常見啊。”

叢鋒有些緊張,方致同:“喲,秋娘啊,越來越漂亮瞭,這位可是從南京來的大老板,你好好照顧照顧。”

一名船妓愣愣地看著榮華。

榮華伸手把叢鋒手上的牌放下:“走吧,先生,我們去岸上的酒館喝一杯。”

叢鋒在方致同的暗示下,站起來。榮華挽住他的胳膊,向船艙外走去。

有警察上船臨檢,榮華挽著叢鋒不驚不詫地從他們身邊走過。一名小警察回頭看瞭看,榮華轉身一個飛吻,主動地問:“警察哥哥,你帶錢瞭嗎?”小警察臉紅瞭,低頭鉆進船艙。

特務甲發現叢鋒的表情有異,準備過來,特務乙拉住他:“上頭有命令,隻檢不查……”特務甲十分不爽,心有不甘。

榮華和叢鋒向前走著,榮華低低地說:“後面有尾巴,你我分開走,到前面第三個路口會合。”

叢鋒與榮華分道揚鑣。

特務甲獨自跟蹤而至,他看瞭看二人離去的背影,決定跟蹤叢鋒,他緊隨叢鋒而去。

特務甲走到小巷口,跟丟瞭目標,茫然不知所措,正欲退去,忽然腦後生風,被人一拳擊中後腦勺,仆倒在地。

榮華把特務甲的衣服撩起來,取下他的手槍,放進自己隨身攜帶的皮包裡,她理瞭理頭發,整理瞭一下旗袍,招呼叢鋒從巷內奔出。

※杜旅寧辦公室,夜。

俞曉江向杜旅寧、李沁紅講述行動方案。

俞曉江:“他們接到特使,轉往市區,很快會入住賓館、飯店或者私人會館,我們派人請上海市區各個旅館的老板、值班人員配合協查,隻要在今夜這個敏感時間段入住的單身旅客,都要記錄在案,並上報警備司令部偵緝處。如隱瞞不報,一律視為通敵。而且,我們設立瞭高額獎勵。獎懲有度,這樣做的目的是,我們不用興師動眾,就可以穿插眼線,有跡可尋。”

※一個小時後。東亞旅社。

榮華的汽車停在旅社門口。榮華和叢鋒觀察瞭一下東亞旅社附近,沒有可疑發現。雪狼從暗處鉆上車。

雪狼:“一切正常。”

榮華對叢鋒說:“你住在302號房間,房間是在一個星期前預定的,這是你的證件。”她把身份證明交給叢鋒:“你是新加坡的華僑,來上海觀光的。你英文怎麼樣?”

叢鋒:“在英國待瞭三年。”

榮華:“那就沒問題瞭,我們給你準備瞭一個旅行背包,你帶上,我們就不跟你一起進去瞭。沒有新的命令前,你就暫時住在這裡。祝你今夜睡個好覺。”

叢鋒下車,他背著旅行背包,走進旅社。

榮華、雪狼在車上透過旅社的大玻璃門留心觀察。他們看見服務生替叢鋒辦理入住手續,有人帶叢鋒上樓,等瞭大約一分鐘,榮華看見服務生東張西望瞭一下,然後拿起電話向外撥號碼。

榮華:“不太對勁。”

雪狼:“也許隻是一個普通電話。”

榮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雪狼:“我進去試試,如果我入住這傢旅社,他依舊往外撥電話,就證明,他們奉命監控所有的單身男客。”

榮華:“說得對。”

雪狼下車。

榮華繼續觀察。她看見雪狼在總臺掏出證件來,服務生替他辦理入住手續,緊接著雪狼上樓去瞭。服務生看著他的背影,一分鐘後,服務生拿起瞭電話,向外撥號。

榮華戴上假發套,裹上披肩,帶上槍,立刻下車。

榮華推開東亞旅社的門,服務生站起來。

服務生:“小姐要住店嗎?”

榮華快步前行:“我找人。”

服務生趕緊出來,欲加阻攔:“小姐,這裡不能做生意。”

榮華頭也不回,反手砸瞭他一槍托,服務生應聲倒地。

榮華走上三樓,雪狼在等她。榮華一點頭,雪狼趕緊敲響302號房間,叢鋒打開門,榮華:“馬上離開這裡。”

叢鋒拎上旅行包,出來。

此刻,榮華聽見樓下有人推開玻璃門,她拿槍站在樓梯拐彎處,看見兩個男子走進來,她朝雪狼一擺手,雪狼領著叢鋒朝上走。榮華守在樓梯口。

兩個特務一走進旅社,就發現異常,特務丙看見倒臥在地的服務生,他立即上前急救、問詢。

特務丙:“喂,你怎麼樣?”

服務生:“我的頭……”

特務丙:“單身男人住幾號房?”

服務生:“一個302、一個305。”

特務丁拔出手槍,直奔三樓。

特務丁沖上三樓,榮華閃身出現,予以迎頭痛擊,一拳打飛他的手槍,特務丁與榮華近身格鬥,榮華的槍口頂住瞭他的腰,一槍斃命。

特務丙聽到槍聲,心驚膽寒,在樓下喊:“怎麼回事?怎麼樣瞭?”服務生嚇得奪門而逃,特務丙摸索著前進,榮華尖叫一聲。

榮華大聲呼救:“來人啊,殺人瞭……”特務丙這才沖上樓道,他問:“怎麼回事?”

榮華蹲在地上,指著地上的特務:“有人開槍。”她的手指向302號房間,特務丙持槍向302靠攏,榮華站起來,在他背後開槍,特務丙倒地。

榮華奔向上一層樓梯口:“快走!”

雪狼護著叢鋒下來,三人飛奔而下。

※俞曉江站在地圖前。

俞曉江用紅色的筆劃出一條彎曲的斜線,是一條叢鋒有可能撤退的方向圖示。杜旅寧和李沁紅都在聽她的講解。

俞曉江:“他們一旦入住賓館、酒店,就像走進瞭一個蜘蛛網,他們會面臨選擇、風聲鶴唳,突發事件會導致他們草木皆兵,感到無處藏身。於是,他們會把特使帶到自己的機關,或者是自己的傢庭。這樣,就完成瞭我們需要的步驟。”

李沁紅:“我不明白,那樣特使不就安全到傢瞭嗎?”

杜旅寧笑笑:“這個蘇聯來客,到上海的目的並不是觀光旅遊,而是針對‘雷霆計劃’的,抓一個特使,對上海地下黨沒有太大的破壞作用,我們需要的是,竭力促成地下黨與特使早日相聚,而後盯死與‘雷霆計劃’有著密切關系的人員,他們最終的目的,是要秘密約見某一個特定的人物,我們的最終目的,是在他們約見某個特定人物時,將他們一網打盡。”

俞曉江:“隻有這樣,我們才能徹底摧毀共黨在滬的所有機關。我們的行動步驟是:打草驚蛇,網開一面,關門打狗,引誘之,包抄之,殲滅之。”

※汽車停在路邊,雪狼和榮華站在車門旁商量事情,叢鋒坐在車內。

雪狼:“我看所有的旅店都不安全。”

榮華:“我們不能冒險。”

雪狼:“我們帶他回機關?”

榮華:“不符合規定。”

雪狼:“那怎麼辦?總不能帶著他滿大街瞎逛吧?”

榮華:“我帶他去書店。”

雪狼:“行嗎?”

榮華:“不然怎樣?放心吧,我把他安置在臥房,禁止他去密室。”

雪狼:“也隻有如此瞭,希望能盡快搞到‘雷霆計劃’,早日送他回去。”

榮華:“你回去向老餘匯報,我帶他回書店。”

雪狼:“路上小心。”

榮華:“你也是,再會。”他們在夜色中分手。榮華上車,開車而去。

※一個半小時後。

有特務送文件過來給俞曉江。李沁紅對於杜旅寧、俞曉江的作風和做法,都不太理解。

李沁紅:“照俞秘書的說法,那要我們做什麼?等待參加共黨的聚會?袖手旁觀?”

俞曉江看瞭一眼情緒化的李沁紅,她翻開文件夾,說:“還有許多事情等著我們去做,這是情報組剛送來的今晚行動報告,從清查河船開始,就發現瞭他們的行跡,他們在前往泰安路的巷口,襲擊瞭一名行動組隊員。在東亞旅社,近距離開槍打死瞭我們兩名外勤,然後逃竄而去,我們把他們活動的路線由點及面地展開,就能精確地分析出,他們大概會落腳的大致方向。”

李沁紅半信半疑:“有效嗎?”

俞曉江:“非常有效。”

杜旅寧:“李組長,我忘瞭告訴你,原來由劉副官兼任的情報組組長,從現在起由俞秘書兼任。”

李沁紅斜著瞟瞭俞曉江一眼,說:“是,處座。”

俞曉江:“有關清查‘內鬼’的具體實施措施,將由我們情報組來完成,從現在開始,每一個參與瞭‘星河飯店’行動、活著回來的偵緝隊人員,都將成為假定的嫌疑犯,包括我和處座。但是我們不會搞內部大清查,那樣隻會鬧得人心惶惶,而且,‘內鬼’為瞭保護自己,很有可能陷害無辜,抓一個‘替罪羊’。我們會暗中查訪,最重要的是,我們會設置行動上的圈套,以行動來甄別‘內鬼’,讓這個隱藏在偵緝處的共黨原形畢露。”

李沁紅輕輕地“哼”瞭一聲,問:“甄別時間需要多久呢?”

俞曉江:“指日可待。”

※榮華和叢鋒來到榮華書店。

榮華隱隱約約看到書店裡有蠟燭的光亮,她的心一下緊繃起來,用披肩裹住手槍,子彈上膛,猛地推開書店的門。

迎面看見榮升滿臉笑容地站在書店正中,榮華的頭有些暈眩,不知道大哥在唱哪一出,她錯愕地張著嘴:“……大哥?”

阿初此刻推著一個點滿蠟燭的大蛋糕餐車走過來,他笑容可掬地說:“Happy birthday to you!”

榮華醒悟過來,顯然,跟在她身後的叢鋒也瞬間明白瞭此時此刻的情景瞭。

榮升打開瞭電燈,白刺刺的光亮此刻卻顯得格外有人情味。

阿初眼尖,看清榮華的表情後,他很機靈地走過來,搶先擁抱榮華:“Many happy returns of this special day. All our best wishes go to you on your birthday.(祝你生日快樂,給你我們所有的祝福!)”他順手把裹著手槍的披肩從榮華手上接過來,這一次,榮華領情瞭。

榮華:“謝謝。”

榮升走過來,擁抱榮華:“Best wishes for you birthday, may you lifelong prosperously.(祝你生日快樂,終身幸福。)”

榮華感動:“傢的感覺真是太好瞭。”

榮升:“如果我讓你今天才覺得有‘傢’的感覺,是我的失職……”

榮華:“不,我很感動。”她再一次撲進榮升的懷抱。

榮升笑:“傻妹妹。”

叢鋒在榮升的註目下,上前擁抱榮華:“Congratulations and warmest wishes for your birthday and every day.(祝你生日快樂,天天快樂!)”

榮升主動和叢鋒打招呼:“這一位一定就是老餘瞭?”

叢鋒不知怎樣回答。

榮華走過來介紹:“我大哥榮升,我未婚夫老餘,我弟弟阿初。”

榮升:“你好,未來的妹婿。常聽他們老餘、老餘的叫,今天看起來一點也不老嗎?”眾人笑起來。

榮華不經意地問:“你們怎麼進來的?”

榮升:“三太太那裡有一把備用鑰匙,我們借來用瞭。你放心,我們就是臨時征用瞭你的瀏覽大廳和廚房……”

榮華低頭看蛋糕:“阿初,你做的?”

阿初:“當然。”

榮華:“你手藝不錯嘛。”她示意阿初把手槍還給自己。

阿初:“我幾天前剛實習過。”他把手槍還給榮華。

榮華把槍藏進長長的筒襪:“是嗎?給誰做的?”

阿初替她遮擋藏槍的動作:“當然是我傾心的……女人。”

榮華:“你傾心的女人一定是根木頭美人。”

阿初低聲地說:“那我總算有根木頭抱在懷裡,不像你,身邊的男人全是摸不著的影子。”

榮華低聲地說:“好啊你,學會頂嘴瞭。”

榮升和叢鋒聊著話,似乎很投機。

阿初:“他叫什麼?”

榮華:“老餘。”

阿初:“老餘?”

榮華點頭:“老餘。”

阿初:“跳海自殺的魚。”

榮華自鳴得意地說:“如魚得水的魚。”

阿初:“哎呀,糟瞭,我今天隻做瞭三份宵夜。偏偏來瞭條不速之魚。”

榮升恰好走過來:“那正好,你做Bellboy。”

阿初抗議:“憑什麼?”

榮華幸災樂禍地笑:“活該,誰叫你盼著我落單。”

阿初:“過河拆橋。”

※杜旅寧、李沁紅、俞曉江的會談仍在繼續。

杜旅寧:“我需要知道你手上第二張王牌。”

李沁紅:“他就是阿英的丈夫阿春。”

杜旅寧:“等一下,你剛才用瞭丈夫這個詞,證明他們事後曾經同居過嗎?”

李沁紅:“是,剿滅三組後,阿春占有瞭她,阿英很痛苦,一方面她有很深的負罪感,另一方面,她喜歡阿春。”

杜旅寧:“阿春現在哪裡?”

李沁紅:“前段時間,他突然失蹤瞭。”

杜旅寧:“你們平常怎麼聯系?”

李沁紅:“他給我打電話,隻要有情報提供,查明屬實,我付他錢。”

杜旅寧:“俞秘書,照片。”

俞曉江立即拿出一張阿春的放大照片,粘在黑板上。

杜旅寧:“是他嗎?”

李沁紅很意外:“是。”

杜旅寧:“現在基本可以確定一件事,這個阿春是一個雙重間諜,他一方面為‘黑龍會’工作,一方面為我們工作。”

李沁紅驚訝地說:“‘黑龍會’?日本人?”

俞曉江:“他潛伏在上海榮傢,意欲從榮初手上獲取‘雷霆’資料,謀殺瞭榮傢的丫鬟,被警署拿獲,遞送到特情處後,在‘黑龍會’的策劃下,成功越獄。”

杜旅寧:“每一個人手上都有生存的籌碼,阿春的籌碼就是他有獨立的線索,能夠提供給他的主顧,我們要找到他,物盡其用才好。”

俞曉江:“據我們調查,榮初已經搬出瞭榮傢,他利用手上的一筆遺產,進入股市炒金,頗為幹練,他大約想先在經濟上獨立,然後,有所行動。”

杜旅寧:“這一步不用算,重要的是算出他的下一步。”他站起來:“我希望從現在開始,我們的行動不再被人牽著鼻子走,不再損兵折將,而是,有目的、有計劃地打一場漂亮的殲滅仗。”

俞曉江、李沁紅立正,肅然:“是,處座。”

※榮升、叢鋒、榮華相談甚歡。

因為隻有三份晚餐,所以,阿初就主動放棄瞭,斟瞭杯酒,相陪。

榮升舉杯:“我們一起共祝你生日快樂,永遠健康,快樂。”

四個人幹杯,榮華站起來:“謝謝。”她把杯中酒一飲而盡。大傢鼓掌。

榮華坐下,開始用餐。

榮升關心地問:“餘先生,在哪裡公幹?”

叢鋒:“我是……一名遺傳生物學的研究者,也可以說是半個醫生。”

阿初:“現在研究遺傳、環境、生化學問的人,可謂鳳毛麟角。餘先生立志於冷門學科的研究,更像是在學科上的一個投機主義分子。”

榮華:“你幹脆說他是個醫學騙子。”

阿初:“我沒說,這是你說的。”

叢鋒笑起來。

榮升為弟妹解釋:“他們總是這樣信口開河,您別介意。”

叢鋒:“老實說,我很喜歡你們這種和諧的傢庭氣氛,您的弟弟、妹妹都很優秀。”

榮升頗為得意:“是嗎?其實我對他們的管教異常寬松,我尊重他們在學業、工作上的選擇,盡可能為他們創造一個良好的求學環境。”

叢鋒:“您很成功。在中國的傢庭裡,強制約束多於自由發展。”

榮升:“相比之下,也許我過於縱容。”

榮華和阿初互望一眼,顯然,他們覺得榮升把自己說的過於“寬厚”瞭,榮升看見他們的眼神,問阿初:“你說呢?阿初?”

阿初不作答。

榮升:“我有打過你嗎?”

阿初很直白地說:“簡直沒打過。”榮華笑得拿手絹出來擦眼淚。榮升也笑瞭。

榮升問叢鋒:“你們認識多久瞭?”

叢鋒看著榮華:“……”

榮華:“三年瞭。”

榮升:“你們彼此很相愛嗎?”

榮華:“大哥。”

叢鋒猶豫片刻:“對,我們很相愛。”

榮升很認真地問:“會娶她嗎?”

榮華阻止:“大哥,你幹嗎?”

叢鋒對突如其來的問題,顯得應對無方:“……我們需要一定的時間。您知道婚姻需要……彼此磨合……”他有些詞不達意。

榮升:“我充分理解。我妹妹並不是一個賢惠型的太太,但是我可以保證,她是一個善良的上海小女人,她會給人的一生帶來快樂。我希望你能夠以寬容的心懷去接納她,去愛她、保護她,不讓她受到傷害,直至永遠。我會真心地感謝你,感謝你給瞭我妹妹一生的幸福和平安。”他誠懇的言語,令榮華感動。榮華的手伸過來,握住榮升的手,榮華有些動情:“大哥,原諒我。”

榮升詫異。

榮華不知道如何表達這段復雜的心緒,她靜默瞭片刻,說:“將來……如果,我說如果你認為我錯瞭,請您原諒我。”

阿初此刻腦海裡卻疊印出:榮四太太握著自己的手,榮四太太的眼淚滴落在自己的手上,阿初心魂飄蕩,淚水悄然滑落面龐。

※楊傢佛堂。陳浩山向徐玉真匯報突發事件的處理情況。

陳浩山:“他們是雲海美術學院的學生,誤打誤撞地闖進瞭我們實驗基地,已經處理幹凈瞭,現場也進行瞭清理。”

徐玉真:“‘雷霆計劃’到底進展如何?”

陳浩山:“坂田教授認為我們缺少的是最為關鍵的抗凍技術,他認為,關鍵是我們沒有掌握‘雷霆’的解密鑰匙,包括最關鍵的‘疫苗’。如果,真的有‘疫苗’存在,‘雷霆’將徹底瓦解。”

徐玉真:“軍部也在不斷地催促我們盡快搞到‘雷霆’資料,可是,這個榮初軟硬不吃。我們怎麼樣能跟他有一次正式溝通,或者是談判?”

陳浩山:“據查,他最近在金市炒金,也許,他對金錢的熱衷勝過對復仇的渴望。”

徐玉真:“如果真能這樣,就太好不過瞭。”

陳浩山:“是人總有弱點。”

徐玉真:“中國人有句老話說得好,有錢能使鬼推磨。”

※上海商務會館。

門推開,楊慕次像一股旋風一樣,很有氣勢地走瞭進來。

阿初坐著辦公,抬頭看見阿次。兩個人互相望瞭一眼,彼此之間似乎不需寒暄,直接進入主題。楊慕次掏出一張支票,“啪”的一聲送到阿初眼前。

楊慕次:“三百萬現金支票,隨時可以兌現。”

阿初把支票揣進懷裡:“謝謝。幹得不錯。”

楊慕次:“我希望,你也能兌現諾言。”

阿初:“我已經取消瞭記者招待會,而且,最近得瞭失憶癥,很多事情我都記不起來瞭,你大可放心。”

楊慕次:“我說的是‘雷霆計劃’。”

阿初:“現在,談這個為時過早。”

楊慕次:“為什麼?”

阿初註視著楊慕次,說:“因為我還要看你的表現。”

楊慕次威脅的眼神:“你千萬別耍我!會付出代價的!”

阿初:“什麼樣的代價?你要敢動我一根毫毛,小心天打雷劈。”

楊慕次:“你是我什麼人?”

阿初:“你心知肚明。”

楊慕次:“我哥早死瞭。”

阿初:“是嗎?那坐在你面前的我,是誰?”

楊慕次:“你是不是認為,你被父母遺棄瞭?所以,你恨我奪走瞭你的一切?你發誓要把失去的東西拿回來?僅憑你我面貌相似,你就妄下評斷。你因此而針對我,針對我的傢人?他們根本就不認識你,不知道你是誰?……”

阿初:“不知道我是誰?那你緊張什麼?”

楊慕次:“我——”

阿初:“因為你的直覺,已經告訴你瞭準確的答案。你心口不一。”

楊慕次:“你刺激我的目的,無非是想讓我承認你是楊傢的私——”阿初盯著他看,阿次把這句傷人的話吞下去:“你想讓我承認你也是楊傢的一分子。你利用知道瞭我的部分秘密,緊緊地把主動權握在手心裡——”

阿初:“你別無選擇。”

楊慕次:“你需知給人一條生路,才能給自己留條退路。”

阿初:“這算是威脅?”

楊慕次不作答。

阿初:“偏偏我這個人生來就不怕人威脅。”

楊慕次:“你到底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金錢?傢庭?榮譽?——”

阿初突然截住他的話,冷酷地說:“你全錯瞭——殺死你的父母,才是我最終的目的。”

這一句晴空霹靂的話,令楊慕次完全沒有預料到,他瞪大瞭眼睛。

阿次心裡打瞭一個冷戰。

※雲海美術學院的畫廊。

榮升走在雲海美術學院的畫廊上,阿福替他抱著兩幅油畫作品,緊跟著他的步伐。吳院長熱情地迎接而來。

吳院長:“哎呀,難得、難得榮先生大駕光臨。”

榮升:“承蒙院長邀請,誠惶誠恐,我帶瞭兩幅作品,請院長替我點評點評。”

吳院長:“榮先生過謙瞭,你在倫敦辦過兩次畫展,聽說都是名流雲集,好評如潮。”

榮升感到有些不好意思瞭,他欠瞭欠身:“那都是商界朋友們給面子,純粹從美學藝術的角度上來看,學生隻是剛剛起步而已。”

吳院長:“請,請到貴賓室一敘。”

一名學生慌慌張張地跑進來:“院長,院長,三班的一組寫生學員到現在還沒回來。”

吳院長:“慌什麼,寄情於山水,忘情於江湖嘛。”他轉過身,對榮升笑笑:“孩子們總是這樣,在湖光山影中流連忘返,就像迷醉春天的紫燕,向往自由的藍天。”

榮升:“我做學生的時候,也時常如此……”

吳院長:“請。”

※畫室。

和雅淑和幾名名媛淑女一起安靜地坐在畫室裡畫畫,畫室中間站著一名半裸的女模特,和雅淑的筆法很獨到,畫風新穎,格調不俗。

榮升正在指導一名學生作畫。

榮升走到和雅淑身後,看著她專心致志地畫著,在調色板上揮灑著顏料。

陽光照射進來,雅淑一轉頭,榮升一怔。

(閃回)榮升的妻子回眸一笑。

(閃回)門“砰”的一聲被撞開,渾身是血的妻子撲倒在榮升懷裡。

雅淑:“先生——”她向他微笑示意。榮升這才回過神來,原來這女學生,酷似自己的亡妻,榮升控制住自己的傷感情緒,對雅淑點點頭,轉身向另一名學生走去。

雅淑有些奇怪。

(一組畫面)

三百萬現金,一疊一疊進入老式點鈔機,翻卷吞吐。

阿初不停地簽署購買合同及買賣股票的畫面疊放。

阿初不斷地開張剪彩,紅玫瑰舞廳、酒店、書場、茶室等,花籃密集,鞭炮齊鳴。

阿初不停地參與社會活動,捐助貧困,參加慈善晚會。

地下實驗室裡,阿初用紫外線燈射在油畫上,記錄下所有公式和符號代碼,一個人在做科學實驗,計算數據,沉思冥想。他演算的數據堆砌如山。

阿初在韓正齊的陪同下,攜“重金”去法國租界拜訪瞭法國巡捕房大偵探黃三元,兩人言語投機,握手言歡。

阿初和雅淑在上海外灘散步,外灘上三三兩兩全是小情侶和等待情侶的人。夜色柔和,江水粼粼。

劉阿四替阿初遴選瞭幾位精通拳腳功夫的保鏢。

一輛豪車開過,四名穿著西服的保鏢上前開門,改頭換面的阿初神采奕奕地走下車來,他身邊跟著劉阿四。

報童穿梭在繁華的大街上,扯著嗓子喊著:“看報,看報,看雲海美術學院離奇失蹤案件,24名學生下落不明。看報,看報,看雲海美術學院離奇失蹤案件,24名學生下落不明……”

許多行人駐足買報。

報童飛身跑過:“賣報,賣報……”

阿初推算出最後一個數據,渾身上下仿佛虛脫瞭一般,虛汗如註,衣衫濕透,臉色蒼白。

實驗室裡,藥水瓶、蒸餾水瓶汩汩作響,藍色的液體充溢在玻璃管裡,發出藍色炫目的光。

阿初強撐著站起來,走不到兩步,天旋地轉,栽倒在地。

劉阿四推門進來,趕緊把阿初扶起來。

阿初暈眩地看著他,說:“我終於拿到瞭秘密武器。”

劉阿四不解:“武器?”

阿初微笑。

※綢緞莊。

阿春正在給客戶介紹絲綢,李沁紅便裝走進綢緞莊。阿春見狀,撒腿就跑,李沁紅一腳將椅子踢得飛起來,正砸在阿春的後脊梁上,阿春應聲倒地。客戶們被嚇得趕緊跑開瞭。

李沁紅拎著阿春的脖子,把他的頭壓在桌子上。

李沁紅冷冷地說:“阿英死瞭,看來你絲毫沒有憐憫之心,你的生活也沒有受到影響是吧?”她掏出一把鋒利的小刀,放在阿春的耳朵上,阿春哀求地說:“李組長,有話好說,有話好說。”

李沁紅:“你以為你在上海灘藏得住?”

阿春:“李組長,我會給你提供有用的信息,獨傢,獨傢的情報,獨立的線索,我保證。李組長,高抬貴手,高抬貴手。”

李沁紅並未松開手,而是用鋒利的刀在阿春的耳朵上割開瞭一個小口子,鮮血滴瞭下來,阿春怪叫起來。李沁紅:“問你一件事。”

阿春喊著:“您說、您說。”

李沁紅:“星河飯店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阿春喘息著:“阿英隻告訴我,可能是一個死亡陷阱。”

李沁紅:“死亡陷阱?”

阿春:“她說,如果她真的死瞭,隻能證明她的推斷是正確無誤的。”

李沁紅:“什麼推斷?”

阿春:“您身邊的楊副官,是內鬼。”

李沁紅把阿春順勢一推,推到墻角:“好瞭,這個話題,我暫時不想談。我想問你,你的情報出處,除瞭阿英,還有誰?”

阿春:“這是我賴以為生的渠道,我不能說。”

李沁紅拔出槍來,子彈上膛。

阿春自救般,搶著說:“我正在釣一條大魚。”

李沁紅:“誰?”

阿春:“共黨一組頭目方致同。”

※琴音流淌。

陽光從窗戶射進來,有一些淡淡的煙霧在陽光裡彌散。雅淑在演奏鋼琴曲,阿初站在她身邊。

琴音中,阿初腦海裡泛起二人在火車站、圖書館相遇的情景。雅淑的眼睛有些迷離,她看見阿初已經站出瞭一種極為享受的姿態,打算跟自己的琴音一起凝固在這一刻。

雅淑的琴聲“戛然”而止。阿初回過神來,閃瞭閃身。

和雅淑調皮地說:“周公夢遊回神啦?”

阿初:“是啊,你把我帶溝裡去瞭,——我想我是回不去瞭。”

和雅淑:“溝裡?”

阿初補充:“蝴蝶溝。”

和雅淑又好氣又好笑:“這算是你的正式告白?”

阿初突然把雅淑的雙手夾在掌心裡,雅淑錯愕、嬌羞情切,她的呼吸急促起來。

阿初:“能聽見我的心跳嗎?我已經聽見瞭你的心跳,這才是重點。你的心跳告訴我,我在你心裡藏住瞭,雖然藏得很深,深得讓人看不清,但是,我看得見,因為我的心跳告訴我,眼前人就是我今生的宿命。”

和雅淑情急,抽手。

和雅淑聲音有些顫抖:“——你別自說自話,我不可能嫁給你。”

阿初:“為什麼?”

和雅淑:“我跟阿次有婚約。”

阿初:“這不是拒絕我的理由。”

和雅淑:“這是最好的理由。”

阿初:“你害怕,所以搬出一個所謂的婚約來抵禦真愛的誘惑。”

和雅淑:“你也說是誘惑。”

阿初:“為瞭你,誘惑也能變成緣分。雅淑,從火車站第一次遇見你,我就有一種恍如隔世的念頭,你生來就是為瞭在那一刻遇見我,而我千裡迢迢、神使鬼差地撞到你跟前,命運就把我們給牢牢地鎖住瞭。”

和雅淑:“你——我真不該遇見你,遇見你,我會不知不覺地犯錯——”

阿初:“因為不能錯過!我們不能錯過彼此——”

和雅淑心神大亂:“你該走瞭,我不能再留你——”

阿初一把抱緊她,貼著雅淑的胸口,在她耳邊輕輕說:“雅淑,愛是藏不住的。”

和雅淑淚光盈盈。

阿初:“你的眼淚告訴我,這一刻,你已經扛起瞭我的愛。”他俯身去吻她,排山倒海的愛壓垮瞭雅淑的“面具”,她已無力抗拒。

陽光斜照,輝映出一對火熱的情侶。

※夏躍春的傢,夜。

夏躍春推開門,客廳裡的燈就亮瞭。夏躍春警覺,但是並不慌張,他看見阿初從客廳走出來,他心中有數瞭。

夏躍春把車鑰匙扔在茶幾上,脫下外套:“我說今天回來,怎麼感覺腦後生風,鬼影重重的,原來外面都是你的人。你混得不錯啊,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

阿初微笑:“罵吧,我不介意。”

夏躍春:“你不經我同意,擅自闖入我傢,我可以報警的。榮先生。”

此刻,客廳裡飄出咖啡的濃香,阿初示意夏躍春等一下,他把煮好的咖啡端瞭出來,放在茶幾上。

阿初:“你生活習慣一點都沒變,又簡約,又適用。”

夏躍春:“我的傢族認為,炫富是一件最沒品位的事情。”

阿初手上的名表此刻炫耀著諷刺的光芒,阿初坐下:“罵夠瞭沒有?點到為止吧。夏院長你大人不計小人過。”他親自替夏躍春倒瞭杯咖啡,色香味俱全,阿初:“我煮瞭半天,夏院長賞臉喝一杯。”

夏躍春:“你想幹嗎?想求我什麼,直接說,我不是榮傢大少,不習慣你獻殷勤。”

阿初淺笑,他從口袋裡拿出一份資料給夏躍春看,夏躍春的眼簾跳動,回頭看阿初,問:“你信我瞭?”

阿初:“我隻能信你。”

夏躍春:“需要我做什麼?”

阿初:“我需要有一個制藥基地。我必須馬上實施‘疫苗’計劃,事關我們幾十萬同胞的生命,所以,分秒必爭,刻不容緩。”

夏躍春站起來:“我全力配合。”

阿初:“不是配合,是協同作戰。我一人之力,恐難以成事,我需要你幫助。”

夏躍春:“我真欣慰。這番話能從你口裡說出來。你如此信任我,我也送你一份禮物,你等一下。”他走到裡面去,拿瞭一張化驗報告出來。

夏躍春:“你診室的爆炸案中,炸藥的成分是TNT。”

阿初:“TNT?”

夏躍春:“多用於軍方。”

※阿初公司。

阿初正在處理公務,劉阿四敲門走進來:“老板,有一位先生想單獨約見您。”

阿初:“誰?”

劉阿四:“陳浩山先生。他說他是楊羽柏先生的私人助理。”

阿初:“該來的總歸要來瞭,叫他等著。”

劉阿四:“是,老板。”

阿初繼續處理業務。

阿初公司的走廊。公司職員們進進出出,十分忙碌。陳浩山站在走廊上,一直等候。

阿初在劉阿四和保鏢的陪同下,從辦公室裡走出來。陳浩山急忙迎上去:“您好,榮先生,我是陳浩山,楊羽柏先生的私人助理。”

阿初淡淡地問:“你來有什麼事嗎?”

陳浩山:“我來,想跟你談一筆生意。”

阿初:“什麼生意?”

陳浩山:“有一位主顧想出一筆大價錢購買您手上的……你獨傢所擁有的科學研究資料。我想您一定很清楚,我說的是什麼?”

阿初口氣強硬地說:“我是生意人,有生意自然要談。但是,我不跟你談,你算哪棵蔥?跟我談?你也配?叫你幕後老板出來,否則,什麼都免談。”他向前走去,劉阿四緊跟著他。陳浩山跟上,阿初的保鏢們阻攔他,陳浩山喊瞭一句:“我老板願意跟您談,約個地方怎麼樣?”

阿初停下腳步,回頭說:“好啊,客隨主便。”

※陰森森的大廟裡。

廟裡破敗不堪,佛像上的灰塵積得很厚,佛幡陳舊,畫壁上色彩凋零,依稀辨別出是一些神仙故事。

徐玉真、阿初在大廟裡相見,黑衣人和阿初的手下依次排開。

徐玉真:“我就是老板,你把東西給我,我給你榮華富貴,給你這一輩子奮鬥都得不到的財富,包括榮譽。而且,我保證從今往後,沒有人再來找你的麻煩。怎麼樣?榮先生,我想整個上海灘,找不到第二個像我這樣慷慨大方的合作者瞭。”

阿初:“你憑什麼給我作保?你自己原本就是一個活著的‘死人’,一個死人哪有什麼信譽可言?”

徐玉真耐著性子:“你現在還活著,就是最好的證明。在上海,隻有我能確保你的安全。”她冷冷地看著阿初,說:“我想你診室的爆炸,足以讓你變得懂事,聰明,溫和,禮貌。凡是我想要得到的東西,總會想方設法如願以償。你千萬別嘗試著和我抗衡,把東西賣給我,是你最佳的選擇,也是唯一的選擇。”

阿初:“東西在我這裡,給你也不是問題,不過我隻有一個條件。”

徐玉真:“什麼條件?”

阿初眼目囂張地說:“楊羽樺的頭和你的這張臉。”

霎時,大廟裡劍拔弩張。

《一觸即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