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戈登路小閣樓。

方致同的手槍頂在陸阿貞的腦門星上。他的手在顫抖,腦門星冒汗。

陸阿貞撒潑似的吼叫:“我為你犧牲瞭多少啊,一天到晚偷偷摸摸的不能見人,我又沒偷沒搶,憑什麼要跟著你過這種藏頭露尾的日子?我想過正常人的生活,我有錯嗎?我有孩子瞭,我不想自己的孩子一生下來就沒有父親。”

方致同大叫一聲,用槍托重重地砸在陸阿貞頭上,陸阿貞慘叫一聲,跌倒在地上,她額頭上的血流瞭下來。

方致同剪斷電話線,然後拖著陸阿貞往樓下走,陸阿貞拼命地掙紮。

方致同把她綁在椅子上,陸阿貞跟他一樣,大聲地喘著氣。陸阿貞:“……你別去瞭,你要舍不得殺我,就帶我跑吧。我們重新開始……”

方致同給瞭她一個耳光:“閉嘴!”

陸阿貞的嘴角帶著血絲,額頭上的血流得滿臉都是,她不甘心地說:“你千萬別去銀行瞭,去瞭,你就回不來瞭。”

方致同拔出槍來,對準她:“除瞭銀行,你還說瞭什麼?”

陸阿貞乞求地說:“……我沒說,我什麼也沒說瞭。”

方致同:“我不殺你,因為你肚子裡的孩子。不過,你得記住瞭,我今天要是回不來,就是你親手害死我的。你親手殺瞭你男人,殺瞭你肚子裡孩子的父親……”他邊說邊往後退,瞬間跑得無影無蹤。

被綁在椅子上的陸阿貞掙紮著、哭著,雙腳不停地跺著地。

※杜旅寧辦公室。

杜旅寧、俞曉江在辦公室裡。李沁紅推門而入,立正,敬禮。

李沁紅:“處座,您找我?”

杜旅寧:“對,霞飛路上有幾傢銀行?”

李沁紅:“三傢。上海銀行、中央銀行、香港銀行駐上海分行。”

杜旅寧:“今天下午2點,共黨將在霞飛路上的一傢銀行裡提取一筆數額很大的活動資金,上述三傢銀行,你都要分派人手,主要目標,定在香港銀行。現在是……”他看表:“1點50分,你趕到霞飛路需要多長時間?”

李沁紅:“大約20多分鐘。”

杜旅寧:“我給你15分鐘。我已經跟法國巡捕房打瞭招呼瞭,捉拿共黨,保護銀行,你可以公開行動。”

李沁紅:“是。”

杜旅寧:“動作要快,行動!”

李沁紅:“是。”

※偵緝處走廊。

李沁紅帶著特務們快步如飛地跑過走廊。

楊慕次有些納悶,剛要開口問,他就看見穿著便裝的杜旅寧、俞曉江、劉雲普匆匆從辦公室出來。楊慕次趕緊立正:“處座?”

杜旅寧:“能參加行動嗎?腿不礙事吧?”

楊慕次:“不礙事,這是到哪兒去啊?”

杜旅寧:“去瞭你就知道瞭。”他對劉雲普說:“你到霞飛路至南京路段設防,不要放過一個可疑的人。”

劉雲普:“是,處座。”

杜旅寧回頭對俞曉江說:“你留守。”

俞曉江:“是,處座。”她把一頂準備好的禮帽遞給杜旅寧。

杜旅寧:“阿次,換身衣服,跟我走。”楊慕次看瞭看俞曉江,俞曉江面無表情,楊慕次跑回去穿西裝,然後快步去追杜旅寧。

※偵緝處大院。

摩托車、汽車的發動聲響成一片。

楊慕次看見李沁紅帶人上瞭吉普車,她身後緊跟著五六輛摩托車。楊慕次心底萬分焦灼,杜旅寧:“阿次,跟我去咖啡館。”

楊慕次:“處座?去……咖啡館?”

杜旅寧:“對,我請你喝咖啡。走。”他戴上禮帽,坐上車,阿次坐上駕駛室,阿次:“處座?”

杜旅寧很沉穩的聲音:“多倫路的咖啡館。”

楊慕次的汽車與李沁紅的車交錯而過,看著李沁紅出發的方向,阿次很緊張。由於老餘的這項行動計劃,他並不知情,所以,楊慕次對未知的危險充滿瞭憂心。

一雙手撥通瞭電話,夏躍春接電話,手指有節奏地敲擊電話聽筒,打出暗語。夏躍春眉頭緊鎖。

夏躍春撥打電話,阿初接電話。

阿初撥打電話,韓正齊接電話。

夏躍春撥打電話……梅花巷七號的電話長響,無人接聽。

太陽很大,一片晃眼的亮。老餘特意把圍在衣領裡的圍巾放松瞭一下,脖子上的動過手術的疤痕被圍巾遮擋得嚴嚴實實,他招手叫瞭一輛黃包車,老餘坐車而去。

※銀行前臺。

叢鋒從外面推門進來,他看見榮華已經坐在前臺瞭,榮華正在辦理一項存取保險箱的業務,她很認真地向銀行職員咨詢業務條款。

叢鋒走到櫃臺前,他和榮華比肩坐著。

年輕的行員問:“先生,您好。”

叢鋒:“我要開保管箱。”

行員微笑著:“幾號?”

叢鋒:“三百零七號。”

行員:“您稍等。”

此刻,一名穿著銀行管理人員制服的男子走瞭過來,有意無意地碰倒瞭叢鋒的肩,叢鋒禮讓瞭一下,管理人員在櫃臺上拿瞭一張單據離開。叢鋒的口袋裡多瞭一把鑰匙。

叢鋒低聲地問:“有狀況嗎?”

榮華:“我們還有一位行動員沒有到位。”

叢鋒:“影響不大。”

正說著,方致同推門而入,榮華放心瞭:“正常。”

方致同突然走到榮華跟前,這一舉動令榮華和叢鋒都很吃驚。方致同低聲地說:“行動必須馬上取消。”

榮華鎮定地說:“出瞭什麼事?”

方致同假裝拿瞭一張存款單子,坐下來填表:“行動計劃泄密瞭,我現在沒時間跟你解釋,敵人很快就要到瞭。”

榮華對叢鋒說:“馬上走。”

叢鋒:“不行。”

榮華吃驚地看著他,叢鋒低著頭,佯裝等待:“我走進銀行的那一刻,我的保險箱已經被人開啟瞭保護系統,如果,在預定時間內,我不能輸入保險箱密碼,保險箱將在2小時內自毀。”

榮華:“你為什麼到現在才告訴我?”

叢鋒:“為瞭保密。箱子裡不僅有資金,而且有共產國際給地下黨的絕密文件,所有的程序設計都是基於對安全的考量。”

榮華下決心:“馬上行動。”

方致同:“太冒險瞭。”

榮華:“他們不是打伏擊,我們這一次打的是遭遇戰,跟敵人搶的是時間,你馬上通知外面的雪狼,提高行動等級,過程全方位逆轉。拿到錢後,到咖啡館集合。”

方致同:“好。”

行員拿瞭307號的副鑰匙來,對叢鋒說:“您請跟我來。”

叢鋒暗中與榮華交換瞭一下眼色,他緊跟著行員向庫門走去。

榮華繼續填單。

有行員替她拿瞭一個皮箱出來,放在她腳下。

警察局的人設置瞭路障,開始臨檢在路口上出入的車輛,甚至連摩托車、自行車也不放過。檢查的路口上,車堵成瞭一片。

李沁紅的車隊一下被困在路中心,她掏出派司,怒氣沖天地跳下車。小警察滿頭大汗地跑過來,跟她說明情況,李沁紅不聽解釋,命令他們馬上疏通道路。

特務們探著頭在看。

李沁紅大聲地吼著:“我給你一分鐘,馬上給我讓道,否則,我要你好看!”

※庫門裡。

叢鋒掏出一把鑰匙,行員與副鑰匙做瞭對比,然後,先插入自己的副鑰匙,先行避開。叢鋒立馬插入鑰匙,兩把鑰匙開啟瞭307保管箱的門。

叢鋒打開保管箱的門,裡面有一隻皮箱,他把皮箱小心翼翼地取出來。

叢鋒啟動保險密碼,皮箱瞬間開啟,裡面是一箱子滿滿噔噔的法幣和二十根金條,一些零用鈔票,三封密函文件,還有兩塊鋼板。

叢鋒鎮定自若地重新設定自毀裝置的時間,他把文件和零鈔隨身揣好……

李沁紅的車隊突破路障,向前開進。

叢鋒鎖上保管箱。他按動桌上的按鈕,行員聞聲而至。

行員:“你需要帶走嗎?”

叢鋒:“是的。”

行員取走副鑰匙,問:“保管箱是否要退?”

叢鋒:“不用退,我還有另外的東西要放。”

行員:“好的,您這邊請。”

叢鋒:“需要簽單嗎?”

行員微笑:“不需要,您放心,我們會為客戶保密的。”

叢鋒:“真是服務周到。”

行員:“希望您賓至如歸。”

叢鋒:“謝謝。”

※庫門外。

叢鋒回頭看著一排一排整齊的保管箱,行員關上庫門。

叢鋒問:“有特別運送保險箱的業務嗎?”

行員:“有,隻對高級別的客戶開放。”

叢鋒:“我算不算高級別?”

行員:“當然,您是大主顧。您需要這項業務嗎?”

方致同、雪狼遠遠看見李沁紅的車隊呼嘯而來。

方致同掐滅煙蒂:“行動。”

方致同和雪狼戴上準備好的面罩,手持長槍,明火執仗般沖進銀行。方致同對天放槍,喊瞭聲:“搶劫!全都趴下!”

此刻叢鋒剛從裡面走出來,他手裡拎著一個皮箱,就地抱住頭,趴下,榮華也就勢一滾,趴在地上,二人眼光交錯,皮箱瞬間對換瞭一個方向。

庫門裡的職員立即撥打警察局電話。

偵緝處的車到達門口,李沁紅和特務們對突發的銀行劫案沒有思想準備,立即占據有利的射擊地點。

方致同一槍打飛一名特務的軍帽,方致同:“誰敢上前,我就格殺勿論。”

榮華提起皮箱,迅速爬向後門職員通道的方向。有行員驚詫,方致同鳴槍,指著行員:“低頭,所有的人,低頭,誰敢抬頭,我一槍崩瞭他。”

雪狼向方致同靠攏,低聲地說:“你帶特使從後門走,我掩護。”

銀行門外,李沁紅正準備打沖鋒,韓正齊帶人匆匆趕到。韓正齊:“李組長,千萬不能強攻啊,要保證人質安全。”

李沁紅:“我在抓共黨。”

韓正齊:“我必須保證銀行職員的生命安全。”

李沁紅:“你?”

特務們向內射擊,雪狼還擊,一片槍聲,行員們大聲尖叫著。

銀行內,方致同把叢鋒從地上拎起來:“誰敢再開槍,我一槍打死他。”

銀行外,韓正齊:“千萬別開槍。”

榮華帶著皮箱爬進通風管道,她動作敏捷,迅速爬進另一個出口。她爬到通風口的出口處。

通風口的一扇百葉窗被人取瞭下來,榮華拎著皮箱從通風口跳下來,她穿越過一片花圃,再跑過一條小街,跑到自己的汽車旁,她把皮箱放進去,快速上車,離開險地。

方致同押著叢鋒,帶著另一隻皮箱退出特務們的視線。

李沁紅顧不瞭許多瞭,她舉槍就打:“往裡沖,不能放跑他們。”

韓正齊還在試圖阻止,李沁紅一把將他推倒在地,李沁紅站起來:“弟兄們,沖!”

特務們一擁而上,雪狼開槍阻止,流彈橫飛,雪狼咬開一顆手雷的引線,扔出去,外面一片火海。

銀行職員們嚇得渾身發抖。

雪狼:“抱頭別動……”他趁勢往後退,咬開一顆煙霧彈的引線,濃煙滾滾,一片黑暗,銀行裡一片混亂,雪狼扔下長槍,撕掉面罩,跑到人堆裡,就地倒在地上,雪狼與銀行職員們和客戶們滾到一堆。

李沁紅等人終於沖瞭進來,煙霧散盡後,特務們才發現失去瞭所有的目標。銀行職員及客戶們大聲咳嗽著,煙霧幾乎熏得他們睜不開眼睛。

李沁紅:“馬上檢查銀行所有的通道,封鎖出口,包括庫門內外。”

有行員過來說:“庫門是銀行的機要所在,你們無權進去。”

李沁紅隨手就給瞭他一槍托,她兇狠地喊著:“所有的地方,都給我搜!”她帶人沖進庫門。

韓正齊也帶人沖瞭進來,他大聲地喊著:“我是警察局副局長韓正齊,你們的負責人在哪裡?有人員傷亡嗎?”

有管理人員大聲喊著:“我是前臺經理。”

雪狼主動站起來:“救命啊,韓局長。”

韓正齊:“鐘先生?”他一把抱住雪狼,故作緊張地說:“哎呀,你怎麼弄成這樣瞭,快,先到我車上去換身衣服。”

韓正齊使瞭個眼色,早有懂事的小警察把雪狼帶出瞭銀行。

韓正齊:“大傢不要慌,所有的人過來登一下記,我們核實身份,錄份口供,大傢就都沒事瞭。”

行員們漸漸緩瞭過來。

※多倫路咖啡館。

多倫路咖啡館裡放著柔和的輕音樂,房間裡透著一股濃濃的咖啡香味,裡面坐的客人都很洋派,有穿著時髦洋裝的太太,也有穿著改良旗袍的小姐,有富足的紳士,也有頭發中分打著發蠟的公子哥。

杜旅寧帶著阿次走瞭進去。

咖啡館十分安寧,大街上過往的車輛和行人在寧靜的襯托下顯得有些輕微的浮躁。

大玻璃墻對著街口,靠窗的位子是阿次心裡想坐的最佳位子,因為,街對面的人可以清晰地看到自己。他希望認識自己的人能放棄這次接頭,盡管他不知道行動計劃,但是,他感覺後果很嚴重。

杜旅寧坐到瞭咖啡館中間的位置,楊慕次的想法落空瞭,他故作輕松地陪著杜旅寧坐下來。侍者馬上用烏木托盤托來兩杯濃香四溢的咖啡,楊慕次意識到這裡的侍者全都換成瞭偵緝處的外勤。因為,他們還沒有開口點單子,咖啡已經送上來瞭。

杜旅寧:“有人說一個城市的咖啡館,代表瞭這個城市的起居室。”

楊慕次微笑。

杜旅寧:“上海,精致,大氣,繁華,輕松,虛榮,還有精明和進取。”

咖啡館的壁燈十分柔和,對著柔和的光線,杜旅寧感到十分適意,他點燃一支煙,吸煙的時候,刻意把煙頭朝上,看那燃出的一小圈光痕。

杜旅寧:“來一支。”

楊慕次有些猶豫:“我……答應雅淑,打算試著戒煙。”

杜旅寧笑著:“看來女人對你真的很重要。”

這句話讓慕次感到來自杜旅寧的一絲嘲諷,他端起咖啡來喝。

杜旅寧:“你認為將來的世界會是什麼樣子?”

楊慕次:“我從不去想……或者說,我對此並不關心。”

杜旅寧:“將來的中國有可能是共產黨的天下。”阿次聽在耳裡,動在心裡,但是表情卻異常平靜。杜旅寧很欣賞自己學生的態度,他說:“你為什麼不驚訝?”

楊慕次:“因為我瞭解老師,您總是這樣語出驚人。況且,從古至今,得民心者的天下。老師的殫精竭慮,莫過於軍政大局不堪,您為黨國憂慮而已。”

杜旅寧嚴峻的容貌瞬間轉為和藹的笑容,他拍瞭拍阿次,說:“如果,我說如果有一天你知道我是共產黨,你殺不殺我?”

楊慕次:“不殺。”

杜旅寧:“如果反過來,我會親手殺瞭你。”

阿次不語。他不想響應這個話題,他看著杜旅寧面前一口也沒動過的咖啡,他知道杜旅寧表面悠閑,內心藏著極大的振奮與焦急,他怕自己的心緒一不小心泄露出來,所以竭力避免自己的目光與杜旅寧的目光交匯。

杜旅寧:“得到這個答案後,你的答案是否有所改變?”

楊慕次搖頭。他腦子裡空白而凌亂,想著究竟是誰會來?自己怎麼辦?

杜旅寧:“為什麼?”

楊慕次心中倉皇,貌似坦然地說:“不知道,我隻知道,對您,我下不瞭手。”

※南京路口。

榮華開車轉過一個彎道,發現路口設置瞭路障,她想回頭,可是身後偏偏開來一輛車,把她的後路給斷瞭。

劉雲普已經看見榮華瞭,他滿臉堆笑朝榮華招手,榮華徹底退無可退,硬著頭皮把車開向前方。她旗袍下掩蓋的手槍,子彈已經上瞭膛。

榮華的車停下來。她搖下車窗。

劉雲普的頭探瞭過來:“您好,榮大小姐,好久沒見,您真是越來越漂亮瞭。”

榮華:“有什麼事嗎?”

劉雲普:“例行檢查。”

榮華:“出什麼事瞭?”

劉雲普一眼看見她後座上的皮箱,他的臉色立即晴轉多雲瞭,他說:“您不知道嗎?霞飛路的銀行裡發生重大搶劫案,我們正在嚴密檢查每一個可疑的行人和車輛。”

榮華高貴地抬眼一笑:“我像飛天大盜嗎?”

劉雲普:“您開玩笑,開玩笑,我們也是奉命行事不是?榮大小姐,請你把皮箱打開,我們過過目。”

榮華:“我一開書店的,箱子裡除瞭書,還會有什麼?”

劉雲普賠著笑:“我們也就是看看而已。您看,您是自己打開,還是……”他朝身後揮揮手,特務們圍瞭上來。

榮華的心已經提到瞭嗓子眼,硬生生說瞭句:“我來開。”她把皮箱從後座拎到自己的膝蓋上,她的腳已經悄悄踩在油門上,她的手輕輕地尋找一根引線,緊接著,她的汗下來瞭,這個皮箱居然沒有任何自毀裝置。

劉雲普不動聲色地看著:“榮大小姐?要不要……”

榮華感覺自己被叢鋒耍瞭,她一下開啟瞭皮箱,映入自己眼簾的全是書,她的心雖然放下瞭,但是,她的氣實在是咽不下。她“唰”的一聲把皮箱扯瞭一轉,幾乎觸到劉雲普眼底,劉雲普一看,險些笑出聲,裡面滿滿的全套繡像本《金瓶梅》。難怪這位小姐不想打開皮箱瞭。

榮華惡聲惡氣地說:“你肚子裡笑夠瞭沒有?”

劉雲普一揮手讓特務們散開,劉雲普:“得罪,得罪。榮大小姐莫怪。”

榮華黑著臉:“我可以走瞭嗎?”

劉雲普:“當然可以,您慢走。”

榮華猛踩油門,從臨檢路口開過。劉雲普看著遠去的榮華,終於止不住大笑起來。

※多倫路的咖啡館。

杜旅寧以輕松的姿態,繼續著師生間的談話:“……不管怎樣,我們都是政府的工具,不能太看重感情,工具是沒有情感的,一旦有瞭感情,工具就失去作用瞭。你的優點和你的缺點是一樣的,總結下來就是:重感情。這麼久瞭,一點也沒有改變。”

楊慕次喝著咖啡,心緒雜亂,實在是心裡敲鼓,動手在杜旅寧的煙盒裡拿瞭一支煙,自己點上,狠狠地吸瞭一口。

杜旅寧以為他的“倔脾氣”又上頭瞭,接著說:“你心裡不痛快瞭?”

楊慕次:“我現在不想當工具,冷血。”

杜旅寧笑笑,他自以為最能把握自己下屬的心態,尤其是阿次,他親手帶進門的學生。

楊慕次:“我不想做一個絕情冷血的人,我會令您失望。”

杜旅寧:“是我自己教導無方,你才會有這種想法。”

楊慕次訝然。

杜旅寧:“阿次,別說我沒教過你,提醒你,無論遇到任何事,你都必須先將自己置身事外,你才能耳聰目明,不要被親情,或者血緣所羈絆,要學會利用親情,打自己手中的牌。”他看著阿次說:“我原以為你會有效地控制好自己的情緒,我高估你瞭。你跟榮初到現在還是形同水火,恰恰證明瞭你的失敗。”

楊慕次怔然。

此刻,咖啡館的門被推開瞭,楊慕次感覺所有侍者的目光都聚焦到一起,他是背對著門坐的,不過,他從杜旅寧的眼神裡看到亢奮,繼而看到失望,他悄悄回頭,看見一個穿天藍色學生裝的女孩走瞭進來。楊慕次暗暗松瞭口氣。

※庫門裡。

李沁紅帶人在庫門四處搜索,行員緊跟著她,不停地跟她解釋:“長官,您不能這樣,這裡面全是私人的秘密保險櫃。”

李沁紅回頭,厲聲地說:“閉嘴!”

特務們上躥下跳,終無所獲。

李沁紅冷瞭心腸,回頭問行員:“出事前15分鐘內,有沒有人進過保險庫,取保險箱?”

行員:“長官,您無權過問。”

李沁紅回手卡住行員的脖子,怒吼:“說話。”

行員大聲喘著氣,一名管理人員從庫門外飛奔而至:“長官息怒,息怒。我來跟您解釋。”

李沁紅松開手,行員大聲咳嗽著,眼淚都下來瞭。

管理人員:“15分鐘前,有四名用戶啟動過保險箱,他們是法租界黃探長、上海銀行的劉襄理、警備司令部作戰處熊處長的如夫人、昆蟲學博士餘教授。”

李沁紅:“昆蟲學博士?”

管理人員:“是。”

李沁紅:“幾號保險箱?”

管理人員:“307號。”

李沁紅:“打開,我要看看。”

管理人員面有難色:“這是純粹是私人財產。”

有一名特務從庫門外拿瞭張單據跑進來,說:“組座,最後開啟的保險箱就是307號。”

李沁紅掏出手槍:“馬上打開。”

管理人員:“我們隻有副鑰匙,主鑰匙在保險箱主人手上。”

李沁紅冷冷地說:“那就砸開它。”

※小橋上。

方致同騎著自行車載著叢鋒一路飛奔而來,叢鋒的手上拎著一隻皮箱。突然,柳蔭深處,額上帶著傷,穿著旗袍的陸阿貞出現瞭,有人用槍頂著她,向橋上走來。

陸阿貞倉皇可憐地說:“致同,致同,救救我。”

方致同一甩自行車,叢鋒警惕地站起來,方致同拔出手槍。

方致同:“你怎麼會在這裡?”

陸阿貞:“我知道你會去多倫路咖啡館,所以,我在必經之路等著你……”

方致同:“叫你背後的人出來,否則我……”

阿春用槍頂著陸阿貞的腰,閃身出來:“方先生,久違瞭。”

方致同雙目圓瞪:“阿春?”

一個小時前,陸阿貞被困在椅子上,脫不開身,她拼命地搖晃著椅子,突然,房門被人打開瞭,一個男人走瞭進來。

陸阿貞驚訝地看著他:“阿春?”

阿春:“杜處長叫我過來看看你,他知道,你可能被方致同發現瞭,他過來叫我替你收屍。”

陸阿貞:“收屍?”她的臉上漸漸出現瞭恐懼。

阿春依然皮笑肉不笑的樣子,走過來,摸瞭摸她的臉,陸阿貞很抗拒地拼命要避開,阿春的臉上露出肆無忌憚的冷笑。阿春不屑一顧地說:“你以為你是誰啊?貞潔烈女?臭婊子!”他“砰”的一聲把門關上。阿春:“杜處長說瞭,如果你沒死,就把你帶回偵緝處,等著跟你的男人團聚,如果已經被處死瞭,叫我替你收屍,直接把你送到火化場去。”

陸阿貞:“那你把我帶回偵緝處啊。”

阿春:“我為什麼要把你帶回去?自打你一出現,所有的情報來源都被你這個臭婊子給壟斷瞭,你想吃飽飯,也該讓我們有一口湯喝啊。你知道我他媽是誰嗎?堂堂黑龍會的人成天給你打下手?你他媽壓根就是在找死啊!”他拽住瞭陸阿貞的頭發,陸阿貞疼得大叫起來。

阿春:“你怕疼是吧?讓我想一想,什麼樣的死法,可以讓你死得舒服點?我可不能直接把個活人給送到火化場去。”

陸阿貞極力搖著頭:“不要啊,阿春,我們前世無仇,今世無冤……”

阿春:“要怪就怪你自己不走運,趕著和我搶生意。”他亮出一把匕首,雪亮刺目的寒光直射陸阿貞的臉。陸阿貞大叫起來:“阿春!你殺人不過也是為瞭求財,我給你一筆財路,保管你下輩子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阿春停止瞭殺人的舉動:“你說說看,看我能否相信你。”

陸阿貞:“方致同去銀行取一筆巨款,他得手後,會去一傢咖啡館,你在中途截住他,用我的命去換他的錢,怎麼樣?”

阿春:“偵緝處會讓他帶著錢,全身而退嗎?你以為我是傻子?啊?”

陸阿貞:“他從來沒失過手,他不會那麼容易被人捉住,你信我,他一定能拿到那筆錢。如果,他被抓瞭,你再殺瞭我,行不行?你信我啊。”她大聲哭著。

阿春:“你在他心目中值多少?”

陸阿貞:“我肚子裡有瞭他的孩子,你說我對於他來說值多少?”

阿春心動。(閃回完)

※小橋上。

陸阿貞哭著:“致同,救救我。你救救我……救救我們的孩子。”

阿春用槍頂著陸阿貞的腰,說:“姓方的,我隻為求財,你把皮箱給我,我把你老婆孩子還給你,怎麼樣?”

方致同和叢鋒對視一眼。

叢鋒舉手示意:“好,你要錢是吧?錢就在箱子裡。”他向前走瞭幾步,把皮箱放到橋中間,指著阿春:“你放人,我給錢。”

阿春:“把箱子打開。”

叢鋒:“OK,別沖動。”他慢慢打開箱子,把箱子轉瞭一個方向,裡面是一箱子的法幣,方致同頓時愣住瞭。

阿春的眼睛放射出異樣的光彩,陸阿貞也被滿箱的鈔票照花瞭眼,她心裡拿定瞭主意。

叢鋒:“你放人,我一定守信。”

方致同的槍對準瞭阿春。

阿春舉著槍,推瞭一把陸阿貞:“你去,把錢拿過來,別耍花樣,我的槍子不長眼。”陸阿貞一步一步向前走來,叢鋒站在橋中間,他的一隻手慢慢伸向背後。陸阿貞靠近瞭叢鋒的瞬間,叢鋒的手上多瞭一把槍。陸阿貞不動聲色,貼近叢鋒後,突然伸手奪過叢鋒的槍,叢鋒的註意力都在阿春身上,沒想到陸阿貞會走這一遭,叢鋒手槍脫手,陸阿貞突然轉身,向阿春射擊,阿春的註意力在方致同身上,也沒料到陸阿貞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子彈飛過,方致同大叫:“阿貞,趴下。”叢鋒臥倒的同時抱著陸阿貞倒地。

一陣槍火,方致同打得阿春負傷逃竄。

方致同跑過去,喊瞭聲:“沒事瞭。”

叢鋒拉著陸阿貞起來,陸阿貞看著叢鋒,說聲:“對不起。”一槍打中叢鋒胸口,事發突然,全無預兆,叢鋒中槍後,大叫一聲,瞪著憤怒的眼睛,從橋上跌落河底。

方致同青筋暴起:“你幹什麼?”

陸阿貞一把扔瞭手槍,抱住方致同:“我們有瞭錢,你還怕什麼?”

方致同扼住陸阿貞的喉嚨,瞪著血紅的眼:“你殺瞭他,你知道你殺瞭誰嗎?”

陸阿貞瘋魔一樣叫喊:“我殺瞭你的絆腳石!現在沒事瞭,你殺瞭他們的人,他們也不會放過你,我們有錢瞭,一輩子也花不完的錢……一輩子也花不完的錢……”

一陣風吹來,滿箱子錢卷起來,一張張白紙飛瞭起來。陸阿貞大驚失色,跑過去,低頭一看,除瞭每一紮的第一張是鈔票外,其餘的全是白紙。

方致同搖著頭,陸阿貞大叫:“怎麼會怎樣?致同?致同?”

方致同:“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阿貞,你已經瘋瞭。別讓我再看見你。也別讓我們的人看見你,他們一定會殺瞭你。”他從小橋上跳入河中。

陸阿貞抱著一箱子白紙,一陣嚎叫:“致同,你回來,我們有一輩子也花不完的錢瞭。”

※庫門裡。

307號保險箱被抬瞭出來,李沁紅對準箱子的鎖眼就是一槍,鎖被子彈的火藥炸開,李沁紅親手打開皮箱,裡面是上百個玻璃匣子,存放著上百種蝴蝶標本,還有摞得很高的成冊記錄卡,李沁紅失望地把箱子扣上。

發泄般又打瞭一槍。

管理員和行員對視瞭一眼。

特務跑過來,說:“組座,有人看見,有兩個男人從銀行的通風口跑掉瞭。”

李沁紅:“追。”

一隊警察聞槍聲趕來,河岸邊有人對警察指手畫腳地講述著什麼。警察們紛紛向橋上跑去。

小橋上,警察們將瘋瘋癲癲的陸阿貞帶走,順手也帶走瞭一皮箱的白紙。

榮華的車停靠在弄堂裡,她心有不甘地把一箱子書全倒在汽車後座上,箱子的確是空的,沒有夾層,她氣憤地罵瞭句:“王八蛋。你等著瞧。”

她發動汽車,向前開去。

※多倫路的咖啡館。

杜旅寧與楊慕次在說話,表面看來就像一對父子在一起談天說地。

杜旅寧:“知道今天的任務是什麼嗎?”

楊慕次笑:“陪您喝咖啡,等您要找的人。”

杜旅寧:“等誰?”

楊慕次:“中共地下黨的人。”

杜旅寧:“他們會來嗎?”

楊慕次:“我想,一定會來,因為他們沒有輸過。”

杜旅寧:“對。他們在慈善酒會上,殺掉我們的人、除掉我們的內線,敢於深入虎穴,重返富凱森路去取他們所需要的文件,利用靜安寺赫德路地下酒窖,佈下陷阱,差一點誘殺瞭李沁紅,他們把蘇聯特使順利從河船接到他們的秘密住所,他們甚至闖進陸軍醫院,大打出手,我們一直都沒有抓到他們,所以,他們的膽子越來越大,越來越不知道天高地厚。”

楊慕次:“老師您一定是掌握到瞭一條絕密線索,你運籌帷幄,殺伐果斷,這一次,肯定是等待已久的一次大反攻。”

杜旅寧笑:“聰明。李沁紅除瞭打打殺殺,你說她還會做什麼?”

楊慕次:“她能做的,我們未必做得瞭。”

杜旅寧:“譬如?”

楊慕次故意搞笑地說:“生孩子。”

杜旅寧笑起來。

楊慕次站起來。

杜旅寧:“想幹嗎?”

楊慕次:“去趟洗手間。”他指瞭指咖啡:“我喝瞭一肚子的咖啡瞭。”

杜旅寧:“我要是你,就待這,別動。”

楊慕次被他這句話說得心裡一緊,他在想,杜旅寧話裡的意思,他不敢妄動瞭,幹脆坐下。這一次,輪到杜旅寧開他的玩笑瞭:“跟你說著玩的,去吧。坐瞭一個鐘頭瞭,你不悶我都嫌悶瞭。”

楊慕次笑笑,重新站起來:“我去去就來。”他直起身子,故意走得很慢,他希望自己的身影能從玻璃窗透出去,讓自己認識的人能夠看到自己。

他的目光猶疑不定,步伐漂浮,側目向外,大街上行人稀稀落落,他沒有找到熟悉的身影,他心裡萬分焦急。

楊慕次走進洗手間門口,帶著槍的侍者替他打開門,低聲說瞭一句:“楊副官,我們把所有咖啡館的侍應都集中到這裡瞭,包括上洗手間的客人。”

楊慕次低聲“嗯”瞭一句,他的手下意識地摸瞭摸腰間的手槍,走進洗手間內,裡面蹲著、跪著幾名侍者,全都被反銬著。還有兩三個咖啡館的客人,臉色蒼白地站在洗漱臺邊,不知所措地竊竊私語。客人甲:“早知道,我就不進來瞭。”客人乙:“可不是嘛,無緣無故地就不準出去瞭。”客人丙:“我們總比他們好一點。”他指瞭指反銬著的服務生們。

門被推開瞭,帶槍的侍者低聲呵斥:“不準講話,好好待著。”他跟楊慕次點點頭,隨即關上門。

楊慕次慢慢往前走,他忽然感覺到什麼,停下腳步,他看到瞭一個站在廁位邊的背影——老餘。楊慕次感到不安的同時又生出希望來。

老餘轉過身來,看著楊慕次。

老餘化瞭裝,打扮得像一個銀行襄理,人也顯得精神瞭,脖子上裹著絲綢圍巾,楊慕次反應過來,老餘早就來瞭,他被困在瞭洗手間裡。

楊慕次的身體側過來,僅限於老餘視線之內,他左手搭在右手的手背上,左手食指輕輕敲擊摩斯密碼:“咖啡館被包圍瞭。”

方致同在河水裡撲騰瞭半天,沒有找到叢鋒,他疲憊不堪地爬上岸。他筋疲力盡地招手叫瞭輛黃包車,有氣無力地說:“多倫路咖啡館。”

黃包車拉著他飛跑而去。

※洗手間。

楊慕次與老餘互用食指輕輕地、快速地敲擊手背,借用摩斯密碼迅速交談。

楊慕次(密碼用旁白代替):“門口隻有一個守衛,你可以馬上出去。”

老餘(密碼用旁白代替):“知道我為什麼沒走嗎?我在等你。”

楊慕次(密碼用旁白代替):“什麼意思?”

老餘(密碼用旁白代替):“我今天不能離開這裡,我所有的組員都在向這裡靠近,特使也會到,我必須阻止這一切。你馬上出去,告訴杜旅寧,你發現我瞭,讓他們把我帶出去。你替我準備好武器,並做好心理準備,我會針對你和杜旅寧發動襲擊。”

楊慕次(密碼用旁白代替):“有沒有更好的建議?”

老餘(密碼用旁白代替):“這不是建議,是命令,馬上執行,要快,時間不多瞭。”

楊慕次(密碼用旁白代替):“我來發動襲擊,你趁亂出去,結果是一樣的。”

老餘(密碼用旁白代替):“執行命令,否則,我對你執行戰場紀律。”

楊慕次心裡止不住地震顫(密碼用旁白代替):“是。”他知道,他要與老餘永訣瞭,他強烈壓制著內心的痛苦,面無表情地走出洗手間。

李沁紅帶隊跑過大街,街面上行人紛紛側目,悄悄議論。

韓正齊給瞭雪狼一張特別通行證和一本新的身份證,雪狼致謝,韓正齊下車。雪狼開車向多倫路的咖啡館而來。

夏躍春在阿初的辦公室裡來回踱步,阿初一言不發,等著電話。忽然,電話鈴聲驟起,阿初接電話,夏躍春緊張地聽著。

阿初:“銀行已經安定瞭,哦。”他看瞭一眼躍春,繼續說:“……好的,劫匪抓到瞭嗎?跑瞭?知道瞭。”他掛瞭電話。

夏躍春:“怎麼說?”

阿初:“有人從銀行提取瞭一個保險箱,偵緝處正在嚴密調查箱子的去向。搶劫銀行的劫匪趁亂跑瞭,你們的那位鐘先生,平安離開現場。”

夏躍春神色凝重地說:“謝謝你,阿初。”

阿初:“你應該松口氣瞭,還擔心什麼?”

夏躍春:“我擔心的是……誰來善後?”

阿初不解的目光。

※多倫路的咖啡館。

楊慕次回到座位上,他看著杜旅寧,低聲說瞭一句:“我找到他瞭。”杜旅寧眼光放射出光芒。

老餘被幾名特務帶瞭出來,老餘被人搜身,證實沒有武器後,特務把老餘交給一名侍者,侍者推著老餘走出來。

特務們把部分女客都請到樓上去瞭,咖啡館裡的客人基本上全是偵緝處的特務瞭。

楊慕次站起來,從侍者手上接過老餘,他把老餘推到自己的座位上,自己退到窗邊的位置,老餘和杜旅寧面對面平靜的坐著。

老餘微笑著。

杜旅寧:“我們彼此認識一下吧。警備司令部偵緝處少將處長杜旅寧。”

老餘:“我是一名自由職業者,我叫程子魚。”

杜旅寧:“您不用跟我轉彎抹角瞭,我們認識您,您就是中共地下黨的一名負責人,老餘,對吧?”

老餘:“你手下很厲害。”他指瞭指楊慕次,說:“火眼金睛。”

杜旅寧自得地笑瞭:“你脖子上的傷快好瞭吧?”

老餘:“拜你們所賜,不過已經好得差不多瞭,遇到刮風下雨的時候,還會有刺痛的感覺。”

杜旅寧:“我們的年紀都差不多,是到瞭該保養身體的時候瞭。阿次,過來,給餘先生倒杯咖啡。”

楊慕次走過來,動作僵硬地給老餘倒瞭杯咖啡,老餘伸手到杜旅寧的煙盒裡抽出一支煙來,楊慕次掏出打火機替他點燃煙,然後,阿次侍立在杜旅寧身後。

杜旅寧:“我希望我們能夠坐在這裡,很體面地談一談。”

老餘:“談什麼?”

杜旅寧:“你們的計劃,你們對於‘雷霆計劃’的進展?也可以談談你的組員,個個驍勇善戰、忠心耿耿,人中精英……”

老餘:“杜處長謬贊瞭,我們都是普通人,隻不過,是在亂世裡求真理、有信仰的普通戰士。”

杜旅寧:“你們是極度危險的人。”

老餘:“我們是在刀尖上行走的人。”

杜旅寧:“可惜啊,你們的計劃漏洞太多。”

老餘:“沒有任何一個計劃可以做到面面俱到。我不行,你也不行。”

杜旅寧發出傲慢的笑聲。杜旅寧:“你不覺得你言之過早嗎?”

老餘:“是嗎?拭目以待。”他的身子微抬,楊慕次立即喝止他:“坐下,老實點。”

杜旅寧:“阿次,對我們的客人要講禮貌。”

楊慕次:“是,處座。”

老餘:“在他心目裡,我不是什麼客人,而是你們的敵人。”

杜旅寧:“對敵人就更應該尊重有加。尊重對手,就是尊重自己。”

楊慕次此刻的心底如麻的紊亂、似火的中燒。

※小路口。

榮華開車過來,突然一個人影從路邊斜插過來,嚇得榮華趕緊踩剎車!一聲難聽的輪胎摩擦聲過後,榮華看見自己汽車的擋風玻璃上一個人重重彈下去,她半晌沒有反應,隻見一個頭破血流的男人站到瞭自己的車門前。

她看見瞭渾身上下水淋淋的叢鋒。叢鋒:“追上你,真是太難瞭。”榮華一愣神,叢鋒突然用槍指著她的頭,榮華錯愕。

叢鋒開著車載著榮華在路上跑著,叢鋒一手開車一手拿槍指著榮華。榮華氣憤難平。

榮華:“你瘋瞭!你從一開始就不相信我們!”

叢鋒:“我他媽就是太相信你們瞭,相信地差點連命都沒瞭。”

榮華:“你說什麼?你把話說清楚,拿走你那把該死的破槍。”

叢鋒收起槍,說:“你看好瞭。”他隻手撩起衣服,從前胸取出一塊鋼板來,鋼板上有一個明顯的窟窿,很顯然是子彈打的。叢鋒:“我要是沒揣上這塊救命符,我他媽現在就是一死人!”

榮華:“誰向你開槍?方致同?”

叢鋒:“方致同的女人!想開槍打死我,然後獨吞那筆錢。”

榮華:“錢在哪兒?”

叢鋒:“我安全,錢就安全。”

榮華趁其不備,一下子把手槍奪瞭回來,她拿槍指著叢鋒:“錢在哪兒?”

叢鋒面無表情地說:“在你傢。”

榮華一下懵瞭:“……我傢?”

※榮公館。

一輛黑色的汽車停在榮公館門口,一名穿著銀行制服的工作人員按響瞭門鈴。丫鬟杏兒打開門。

杏兒:“您找誰?”

工作人員:“這裡是榮公館吧?”

杏兒:“是。”

工作人員:“有客戶托我們把一隻加密箱送給貴府上榮華小姐。她在嗎?”

杏兒:“她不在,我傢大少爺在。”

工作人員:“煩請您傢大少爺來替榮華小姐簽個單可以嗎?”

杏兒:“好的。您稍等。”

※叢鋒跟榮華在車上。

叢鋒:“你以為共產國際在上海隻有我一個人在孤軍奮戰嗎?把你那把該死的破槍拿開。小心走火。”

榮華漸漸冷靜下來,收起手槍。

叢鋒:“我今天如果能夠見到老餘,晚上,你們就可以拿到那筆錢。”

榮華靜靜地說:“你怎麼做到的?”

叢鋒:“我有自己的辦法。保險箱是通過正常渠道提送到榮公館的,收件人是你。”

榮華:“為什麼獨獨相信我?”

叢鋒:“為什麼不是你,我跟你在一起有安全感。而你的戰友方致同,卻險些讓我們送瞭命,我們是做秘密工作的,不是沖鋒陷陣的。你們以為秘密工作是什麼?是看不見的戰線……”

榮華默然,叢鋒的一番話果真讓她生出自省之心。

叢鋒繼續說:“如果,我死瞭,保險箱8小時後會自燃。所以,8小時以內,我要見到老餘。”

榮華:“用不瞭8小時,我們換位置,我來開車。”

汽車朝著多倫路咖啡館的方向飛馳而去。

榮公館客廳。榮升拎著皮箱上瞭樓。

※多倫路的咖啡館。

時間分分秒秒的過去,老餘的臉色愈來愈沉重,杜旅寧看在眼裡,正中下懷,他說:“老餘,我知道,你現在很痛苦,你面臨艱難的選擇,生與死,榮與辱,你好好想想,如果你肯跟我們合作……”

老餘風趣地笑瞭一聲:“你覺得有可能嗎?我們都不是幼稚的小孩子,我什麼把戲沒見過?”

杜旅寧由衷地說:“星河飯店一戰,我對您的智慧印象深刻。我可以為彼此的合作提供給你實質性的條件。”老餘微微嘆息瞭一聲,杜旅寧抓住時機,說:“你認真考慮一下。”

老餘:“你想知道什麼?”

杜旅寧:“你心知肚明,我不想破壞喝咖啡的氣氛,所以……我不想用暴力解決。”

老餘:“你想知道我所知道的所有秘密,你野心不小,胃口很大。”

杜旅寧:“這個世界上,沒有揭穿不瞭的秘密,隻有完不成的任務。”

老餘:“你很悲觀。”

杜旅寧:“不,恰恰相反,我是一個樂觀主義者。”

老餘:“你認為,我會讓你輕而易舉的從這裡帶走更多的人。”

杜旅寧:“帶走你一個,足矣。”

老餘:“是嗎?”

杜旅寧竭力保持理性與平和的情緒,說:“我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舍生取義嘛,可是人畢竟不是機器,人們總是在最需要這樣做的時刻,往往最難做到。”

老餘:“我在特科幹瞭六年,生死考驗,分分秒秒……”他突然站起來,手上居然拿瞭把槍,楊慕次機敏地一腳踹翻桌子,老餘對準杜旅寧舉槍就打,子彈橫飛,楊慕次快速一躍,壓住杜旅寧,整個沙發翻瞭個面,作為阻攔子彈的屏障。

特務們亂槍齊發,子彈像扇面一樣射向老餘。

多倫路咖啡館槍火連天,榮華的車、雪狼的車在咖啡館外都不做任何停留,飛速離去。方致同坐著黃包車從大玻璃外看到老餘身上冒著煙,他叫車夫趕緊離開。榮華、叢鋒、雪狼、方致同在不同的方向、不同的位置,都一起止不住回眸去看,老餘依然在硝煙中屹立著。

流彈劃傷瞭楊慕次的胳膊,杜旅寧受驚非小,滿臉震怒,杜旅寧站起身,質問:“他身上哪來的槍?”楊慕次壓抑著胸中的悲傷和痛苦,呆呆地站在那裡。

老餘壯烈犧牲。

《一觸即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