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奧諾雷工作室展廳不大,四處擺放著假人模特,上面的衣服光彩照人,四壁懸掛許多精美的鏡框裡,全是身穿奧諾雷時裝的模特。阿雨和林玉琪穿梭在假人模特中間,或審視,或欣賞,頻頻點頭。

林玉琪問:“趙大明推薦的這個奧諾雷,你覺得怎麼樣?”阿雨一直認真地看著照片,沒說話。一個狂傲不羈的年輕人站在展廳門口,不屑地環顧四周。林玉琪碰碰阿雨:“看見沒有?那位就是奧諾雷。看他那目空一切的樣子,誰會喜歡這種冒充大師的人?難怪隻能憋在普拉托。”

阿雨不以為然地說:“我覺得他具備一流設計師的才華,唯一缺乏的是一流時裝設計師的聲譽。真是可惜,一個天才設計師,卻無力承辦像樣的時裝發佈會,隻能龜縮在這個小小的展廳裡。”林玉琪說道:“是嗎?在普拉托能有這麼高明的時裝設計師?”

阿雨說道:“請相信我,這是一塊埋在土裡沒被人發現的璞玉。他時裝用的是明亮的暖色系,一看就是源於日出時分,陽光照在金色沙灘和貝殼上的色彩,映襯著模特的皮膚,顯得健康而有活力。樣式非常新穎,誇張又而不怪誕,有著非常強的實用性。加上配的又是矮跟的貓跟尖頭鞋,很適合女性日常穿著。這樣的時裝推向市場,肯定會受歡迎。”

林玉琪說道:“如果這麼有把握,那就應該趕緊和他商談購買他設計的時裝銷售權。不過我聽說,奧諾雷可不好打交道。”阿雨的眼珠轉瞭轉,有瞭主意。

阿雨坐在費洛朗制衣公司辦公桌後,林玉琪拿瞭一摞畫片和報紙走來遞給她:“奧諾雷時裝設計的照片我都收集全瞭。”阿雨把這些畫片和登發佈會照片的報紙攤開,擺滿辦公桌面。

林玉琪問:“你打算怎麼做?”阿雨說:“用最能傳遞奧諾雷設計精髓的樣衣打動他。”她一張一張仔細地看著,經過反復篩選,從中選出幾張照片,這幾張照片是從不同角度照的兩套時裝。她仔細端詳瞭一通後說道:“玉琪,你把趙大明找來好嗎?”

片刻,趙大明來瞭。三十歲左右的趙大明戴著耳機聽著音樂,腰肢隨著音樂擺動。他走到阿雨面前,摘下瞭耳機。阿雨把選出的幾張照片遞給趙大明說道:“大明,你把這兩套時裝推推檔,畫出它們的生產紙樣和排料圖。”

趙大明看著照片問道:“什麼時候要?”阿雨說道:“你辛苦一下,今晚加加班,我明天一早就要。”“沒問題。”趙大明說著,又戴上耳機,隨著音樂的拍節,拿著照片晃晃蕩蕩地走瞭。林玉琪看著趙大明的背影,有些不放心:“他能行嗎?”

阿雨說道:“能行。他技術不錯,一直在制衣廠做紙樣設計,幹瞭快十年,我是花重金把他挖來的。”

在機械化制衣車間裡,隻有趙大明一個人在加班。他一邊戴著耳機聽音樂,一邊看著那些照片,趴在大案板上,拿著彎尺在畫紙樣。趙大明用剪子剪好紙樣。

夜班工人根據趙大明的指示,控制機器把成卷的坯佈,之字形折疊成層層一摞平佈,把紙樣放在擺平的坯佈上,用畫粉畫出輪廓線,用電剪剪坯佈。

窗外射進來黎明的曙光。趙大明擦著額頭上的汗水,得意地看著剪好的坯佈,掏出手機打電話。

阿雨在睡覺,枕邊的手機鈴響瞭。她迷迷糊糊地接電話。趙大明得意地說道:“老板,我是大明,你安排給我的活兒全幹完瞭,我把那兩套風格類似的時裝,各選有特點的地方,拼制成一套紙樣和排料圖。

阿雨一下子醒過來說道:“我是那麼跟你說的嗎?”趙大明得意地說道:“對啊,你是那麼說的,讓我把那些照片上的時裝,制成一套可以生產的紙樣和排料圖。弄完以後,我看才是半夜,還有時間,就安排夜班工人把坯佈全裁出來瞭!怎麼樣老板?我能幹吧?一個頂兩個,你得多給我加班費。啊,我這是開玩笑。”

阿雨急忙坐起來問:“你快告訴我,這是真的還是在和我開玩笑?”趙大明說道:“當然是真的,要不然不能這麼早就給你打電話……”阿雨跳下床,帶著哭聲喊道:“趙大明,我那可是十七萬裡拉的坯佈……我讓你害死瞭!”趙大明一下子愣瞭。

阿雨披頭散發,穿著睡衣從轎車裡跳出來朝公司跑,她沖進裁剪車間,急惶惶地四下裡尋找著,趙大明已經不見蹤影。她沖到大案板前看瞭一眼,坯佈果然已經全部剪裁好。

阿雨發瘋似的一拳擂在坯佈上,大喊著:“趙大明!”操起彎尺沖瞭出去。阿雨操著彎尺,在公司走廊裡跑著,呼喊著,在男工宿舍門前呼喊著,又沖進餐廳,最後來到公司後院,後院空無一人。

實際上,趙大明驚恐地在路邊攔瞭一輛出租車,急忙逃向熱那亞。

阿雨趴在坯佈上兩手握拳捶著坯佈嚎啕大哭,邊哭邊說:“我眼瞎瞭啊!我不識人……是活該啊!”林玉琪勸她:“木已成舟,哭有什麼用?先別管能不能說服奧諾雷來效力,要不咱們先用趙大明改的紙樣縫一件,看看效果怎麼樣?”

阿雨接受林玉琪的建議,在縫紉機上縫上衣,林玉琪站在一旁陪著。阿雨心慌意亂中,把外貼的衣兜位置向上提瞭。林玉琪發現後說道:“這個兜提高瞭,和那一面不對稱。”阿雨蹬著縫紉機說:“先這樣吧,反正是樣衣。”

阿雨跑好上衣,一邊拿著它朝熨衣臺快步走去,一邊說道:“快去找一個體形好的女工來。”阿雨在熨衣臺前快速熨著衣服。林玉琪領來一個年輕的東歐苗條女工。阿雨讓她穿上熨好的上衣後,前前後後左左右右轉著,她和林玉琪仔細端量。阿雨的臉色越看越晴朗,她問林玉琪:“你看怎麼樣?”

林玉琪說:“我可不是安慰你。我怎麼覺得這麼一湊合,比那兩件都好看。那個兜雖然貼得有點高瞭些,但和衣領對稱,我看也不用動瞭。”說著她從案板上拿回那幾張照片交給阿雨。

阿雨看看照片上的時裝,又看看女工身穿的上衣,突然兩手合十,閉眼說道:“阿彌陀佛,上帝保佑!”她睜開眼道,“快去把趙大明找來。”林玉琪說:“上哪兒找?這小子看闖瞭大禍,弄不好早腳踩西瓜皮滑到月球上瞭。”阿雨懊悔而又痛心地說:“唉,我剛才不該那麼沖動。趙大明是人才,不該讓他白白流失瞭。”

費洛朗制衣公司裡燈光通明。工人們在奮力生產,到處都是忙碌的身影。縫制、熨燙、品質控制、後處理,樣樣工序都有人在忙碌。阿雨穿行其間,仔細檢查每一道工序上的服裝。塞薩爾走來,站在道邊朝公司裡看瞭好一會兒才走。

白天,阿雨坐在辦公桌前閉著眼睛,兩手緊緊抓著老板椅的扶手。

林玉琪走進來叫道:“阿雨?那些原來和費洛朗制衣公司有業務往來的分銷商和零售店,看到咱們生產的服裝特別滿意,生產出來的一萬五千件全部賣出去瞭。他們提出咱們的產品太單一瞭,要是形成春夏秋冬四季系列服裝就更好瞭。”

阿雨睜開眼睛,淚水流瞭下來。她流著淚喃喃地說:“啊,第一單生意終於做成,最難過的坎兒,終於邁過去瞭。”

阿雨和林玉琪對坐在餐桌旁,餐桌上擺著豐盛的晚餐。阿雨興奮地說道:“玉琪,今天是我們姐倆創業成功邁出的第一步。來,幹杯!”林玉琪笑著:“看來,回普拉托是我們最明智的選擇。”

阿雨正要說話,突然一陣密集的敲門聲,把她嚇瞭一跳。她打開門,幾個警察站在門口,為首的臉色陰沉地問:“是阿雨•周小姐嗎?”阿雨點頭。

一警察上來給阿雨帶上手銬說道:“你因涉嫌非法使用黑工被捕瞭。”

阿雨知道,有人背後打自己黑槍。

林玉琪一個人垂頭喪氣地來到警察局問詢室,一個警察走進來。林玉琪問道:“警官先生,你們打算怎麼處理阿雨•周?”警察說:“她雖然有合法居留的身份,但她是費洛朗制衣公司法人代表,又是非法使用黑工的主謀。她將被拘留,同時視調查的情節,將處以高額罰款。那些沒有合法居留權的黑工在辨明國籍後,將被遣送回國。”

此時,打阿雨黑槍的塞薩爾還不善罷甘休,他要斬草除根。餐廳富麗堂皇,來就餐者衣冠楚楚。塞薩爾和瑪莎坐在餐桌旁,小聲說話。

奧諾雷穿著隨意,晃晃蕩蕩地來到餐桌旁。塞薩爾一臉笑意地站起來說:“晚上好,奧諾雷先生。”他轉頭對瑪莎說,“他就是時裝設計師奧諾雷先生。”又向奧諾雷介紹,“這一位是瑪莎律師。”奧諾雷坐下來說道:“塞薩爾先生,您是普拉托最有名的制衣公司老板,怎麼會對別人打官司也有興趣?”

塞薩爾聳聳肩,做瞭個鬼臉:“因為我痛恨侵犯知識產權,費洛朗制衣公司這次剽竊的是您的天才設計,公然搶走瞭屬於您的蛋糕,下一次她就有可能對我下手,仿制我生產的服裝。對付這樣貪婪的一雙手,最好的辦法就是,在它們剛剛伸出來的時候,就斬斷它。”說著他拿起瞭餐刀,狠狠地紮在瞭配餐用的蒜香面包片上。

阿雨從警察局出來後,一直愁眉不展。她在公司待著頗感煩悶,便到街邊溜達散心。一個騎摩托車的人從身後追過來,從包裡掏出一個信封遞給阿雨說道:“對不起,請您收下法院的傳票。”

阿雨驚訝地說:“我已經足額交納瞭罰金,法院怎麼還傳我?”來人說道:“這是另外一起官司,時裝設計師奧諾雷先生委托律師起訴您公司生產涉嫌抄襲奧諾雷先生設計的時裝作品的服裝,請您按傳票上的時間準時出庭。請您在送達接收單上簽字。”

阿雨木然地在上面簽上自己的名字後問道:“假設我的官司輸瞭,會有什麼後果?”來人聳聳肩說:“恕我直言,那您和您的公司就會一下子墜落到地獄裡去。奧諾雷先生雇的律師叫瑪莎,打這種官司律師的收益,是按索賠額的比例提成,此人既貪婪又兇狠,外號大白鯊,按她的一貫作風,她會用她的利牙撕去您身上的每一塊肉,讓您背負一生也還不清的高額賠償。”

阿雨點點頭說:“我明白瞭。”她兩腿發軟,一臉絕望,扶著身旁的樹慢慢蹲到地上。林玉琪從公司出來,扶著阿雨來到街邊公園,坐著長椅上。

林玉琪說:“實在不行,你跑瞭吧。”阿雨苦笑道:“這算什麼招兒?要跑你跑,反正我不跑。”林玉琪著急地說:“那怎麼辦?你要是不跑,就得為奧諾雷打一輩子的工,永遠翻不瞭身。”

阿雨和林玉琪回到客廳,對坐在沙發上,眼睛發直地各自想著心事。就在這時,雷蒙來瞭。林玉琪笑著往外走:“我要去買點兒水果,買點兒好酒。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屋子隻剩下阿雨和雷蒙兩個人。雷蒙問道:“你被一個叫奧諾雷的設計師起訴瞭?”阿雨點點頭。“你沒有買他的版權,就生產他設計的時裝?”“不全是。我的一個設計師趙大明幫我做瞭修改,把奧諾雷設計的兩套時裝拼到一起,組合成瞭一件服裝。”

雷蒙說道:“這不是一樣嗎?”阿雨問:“是不是很麻煩?”“知識產權引起的糾紛,從來都是麻煩事。如果你不反對,可以授權我作為你們公司的律師,受理這個案子。”“雷蒙,說心裡話,你來瞭我心裡覺得很踏實。”“樂意效勞。”

雷蒙開始為阿雨的費洛朗制衣公司打官司瞭。他認真在辦公室查閱資料。林玉琪說:“阿雨,下午塞薩爾來公司找你,他說他知道你現在處境艱難,想從你手裡購買咱們的公司。他看你不在,擱下這句話就走瞭。”

阿雨問道:“塞薩爾要買咱們的公司,你怎麼看?”林玉琪說:“從雇傭黑工被罰開始,我就覺得裡頭有人搗鬼。現在很清楚瞭,黑工的事兒,奧諾雷的事兒,躲在後面的人就是那個塞薩爾。”

阿雨思索著問:“塞薩爾為什麼要找咱們的晦氣?咱們剛剛到普拉托,見到誰都是面帶微笑。在普拉托,連一隻鳥都不會討厭咱們。”雷蒙說:“鳥不討厭你,人就不同瞭。你的存在,肯定妨礙瞭某個人的路,人傢肯定不滿意。”

阿雨沉思著問:“那是他的問題!雷蒙,你覺得官司的把握有多大?”雷蒙拿起手裡的一沓資料苦笑:“這個案子事實特別清楚,經過非常簡單,對方證據確鑿,一旦上法庭必輸無疑。阿雨,我想,作為律師,唯一能做的就是跟對方調解。”

雷蒙和對方聯系調解,但是調解失敗,隻能上法庭瞭。可是就在這最關鍵的時候,阿雨連續兩天沒回住處,連個電話也沒有。林玉琪又急又擔心,隻好報瞭失蹤案,可警察也沒有發現任何線索。林玉琪向所有她認識的中國人打電話問瞭,誰都沒有看見阿雨!

雷蒙相信阿雨的人品,他說:“我倆在戰場上一起經歷過生死考驗。當時我負瞭傷,陷入絕境,要放棄自救,坐以待斃。阿雨卻意志堅定地救我一命。阿雨不會偷偷跑掉,任何重壓都壓不垮她。她這次失蹤,一定是去做什麼非常重要的事情。”

林玉琪著急地說:“現在哪還有比打官司更重要的事情!明天上午法院就要開庭,她不去,官司怎麼打?這不是等著輸嗎?”雷蒙說:“我們去,你是她的合夥人,我是律師,我們代她出庭。”

第二天開庭瞭。維克托、巴爾、胡文躍、於任飛、路易、林玉琪等人坐在旁聽席上,雷蒙坐在被告席上。

瑪莎離開原告席,拿著貼有奧諾雷設計的那兩套時裝照片和費洛朗制衣公司生產的上衣的照片,走到陪審席前,慢慢地移動著,出示給陪審團成員看。她說:“女士們、先生們,請看,費洛朗制衣公司剽竊時裝設計師奧諾雷先生的設計成果,證據確鑿,毋庸置疑。”陪審團的男男女女們一邊看著照片,一邊都在點頭。

雷蒙用手絹擦額頭上的冷汗。

瑪莎說:“費洛朗制衣公司的行為在給自己謀得瞭巨額經濟回報的同時,也獲得瞭隱性收益,用犯法手段為其公司博得瞭本不屬於它的聲譽,占領瞭本不屬於它的市場份額。直接造成瞭奧諾雷先生設計的這個系列時裝失去新穎性,使市場推廣遭受瞭巨大失敗,版權至今沒有賣出,給奧諾雷先生及其時裝設計室造成瞭巨額經濟損失,同時也給奧諾雷先生的精神造成瞭巨大的傷害。使他無法集中精力繼續設計時裝,影響瞭他個人才華的發揮,進而影響他獲得本該屬於他的個人聲譽和財富。法官先生,這一切損失,理應由費洛朗制衣公司承擔。奧諾雷先生向費洛朗制衣公司索賠六百萬裡拉……”

瑪莎說到此,旁聽席上的人開始交頭接耳,發出瞭一陣嘈雜聲。林玉琪緊張得兩手握拳直捶自己的腿。法官敲瞭一下法槌說道:“肅靜!”

瑪莎接著說:“其中三百萬裡拉是直接經濟損失索賠,一百五十萬裡拉是奧諾雷先生的精神損失索賠,一百五十萬裡拉是對費洛朗制衣公司公然進行剽竊行為的懲罰性索賠。同時奧諾雷先生要求費洛朗制衣公司在其成衣銷售地意大利、法國主要的電視、平面媒體重要時間段和顯著版面,連續登刊一周道歉聲明。”

瑪莎用盛氣凌人的目光狠狠盯瞭雷蒙一眼說,“法官先生,我的陳述完瞭。謝謝。”

法官道:“下面是被告方答辯。雷蒙律師,您對原告陳述的事實和理由,有什麼需要辯解的嗎?”雷蒙說:“法官先生,被告方希望能在法庭的主持下,和原告方調解解決此事。”

法官問道:“瑪莎律師,您同意調解解決此事嗎?”瑪莎說:“法官先生,原告方不同意法庭調解。除非費洛朗制衣公司付出六百五十萬裡拉的賠償費,我方才可以考慮顧及費洛朗制衣公司及當事人的聲譽,進行和解。”

法官問道:“雷蒙律師,這個條件您方能接受嗎?”雷蒙正要回答。法庭的門一開,阿雨一臉疲憊地拎著個皮箱進來,強打精神說:“我方不能接受。”

眾人全在看阿雨。旁聽席上眾人交頭接耳,發出瞭一陣嘈雜聲。

法官敲瞭一下法槌,說道:“肅靜!”然後問阿雨:“女士,您是什麼人?幹擾法庭審理案件,要因藐視法庭被起訴。”

阿雨說:“法官先生,我就是奧諾雷先生起訴的費洛朗制衣公司的法人代表阿雨•周。”說著她拿出自己的證件上前遞給法官。法官看一眼,說:“阿雨•周女士,請您坐到被告席上。”阿雨說道:“謝謝。”她坐到雷蒙身旁說:“法官先生,我可以陳述我方的申辯理由嗎?”法官說道:“請講。”

阿雨理直氣壯地說道:“尊敬的陪審團女士們、先生們,尊敬的法官先生,費洛朗制衣公司並沒有剽竊奧諾雷先生設計的時裝,也沒有剽竊任何人的設計。”

雷蒙看著阿雨目瞪口呆。

瑪莎一下子跳起來大聲說:“女士們、先生們、法官先生,她這是在事實面前公然說謊!”阿雨說:“請問法官先生,我在法庭上有沒有陳述自己理由的權利?”法官說道:“當然有。瑪莎律師請坐,您不能打斷阿雨•周女士的陳述。”

瑪莎氣哼哼地坐瞭下來。

阿雨打開皮箱,從裡面拿出瞭一大摞時裝照片,向法庭出示著說:“尊敬的陪審團女士們、先生們、法官先生,你們請看,這些照片用彩筆做記號處,是奧諾雷先生設計的那兩套時裝。奧諾雷先生設計的時裝,大到式樣,小到領口、袖子、腰帶、扣子、衣兜處理這些構成時裝的元素,與照片中這些時裝元素均有相似或雷同地方。而這些時裝都不是奧諾雷先生設計的。這些照片是不同時裝書籍和雜志刊登的,都公開發表在奧諾雷先生推出這兩套時裝之前,最早的甚至在十五年之前。因此這些證據充分證明,奧諾雷先生設計的這兩款時裝,完全是抄襲、拼接之作,並不是他獨特的設計,對此他根本就不擁有所謂的版權。奧諾雷先生指責費洛朗制衣公司剽竊他的作品,根本就不成立。空口無憑,有照片為證,在事實面前公然說謊的,是原告方。”

雷蒙仰著臉目瞪口呆地看著阿雨。陪審席和旁聽席上頓時議論紛紛。林玉琪等人臉上露出驚喜的表情。法官連敲瞭幾下法槌,喊道:“肅靜!請肅靜!”

瑪莎跳起來,說:“法官先生,原告方請求說明反對理由。”法官說道:“可以。”瑪莎說道:“原告方強烈反對被告方的狡辯。”

雷蒙站起來說:“法官先生,被告方強烈反對原告方用污辱性語言對被告方進行惡意攻擊,意欲誤導陪審團成員對案情的客觀判斷。”法官說:“反對有效。瑪莎律師,請您在說明反對理由的時候,不得再使用污辱性語言。”

瑪莎說:“好的,法官先生。”她走到陪審團面前說道:“各位女士、先生們,時裝設計師設計時裝時,對服裝的衣領、袖子、腰帶、扣子、衣兜等構成這些服裝的基本要素,進行藝術的再創作、再組合,就像廚師做菜一樣,食材、作料雖然都一樣,但不同的廚師因不同的烹調手藝,做出菜的口味肯定不一樣。奧諾雷先生就是一名廚藝高超的廚師,他設計的時裝,絕對是對構成服裝的基本元素進行藝術再創作、再組合,形成自己的獨特風格,完全擁有自己的設計版權。”瑪莎說完朝自己的座位上走去,邊走邊以得意、挑釁的目光盯著阿雨。

阿雨反駁道:“為什麼奧諾雷先生對服裝基本元素進行藝術的再創作、再組合就能擁有版權,而費洛朗制衣公司做同樣的事情,對服裝基本元素重新進行藝術的再創作,再組合,就是公然剽竊?”說著她拿起費洛朗制衣公司生產的服裝和奧諾雷設計的那兩套時裝對比照片,“比方說這個衣兜的位置,費洛朗制衣公司就進行瞭調整,它的外觀沒有和奧諾雷先生設計的任何一款時裝完全一致,也進行瞭點、線、面、體這四個方面的藝術融合。我相信同樣的事情,雖然當事人不同,也會得出相同的結果,因為意大利是一個自由、平等、沒有歧視的文明國傢。”瑪莎目瞪口呆,無言以對。

法官重重敲瞭一下法槌宣佈:“奧諾雷起訴費洛朗制衣公司剽竊其時裝設計成果一案,本法庭審理結果是,費洛朗制衣公司生產的服裝,不對奧諾雷設計的時裝構成侵權。現在宣佈退庭。”瑪莎臉色慘白,低著頭一聲不吭地離開瞭法庭。

雷蒙像不認識似的死死盯著阿雨,激動地說道:“我的朱蒂提亞,我的神靈,你要是當律師肯定能比我強,你就改行瞭吧。”阿雨說道:“不,我要當老板。”

林玉琪、胡文躍、於任飛等人興奮地圍著阿雨七嘴八舌道:“阿雨,你太厲害瞭!”“阿雨,你知道嗎?你是傳奇,絕地重生。一個不會水的人,竟然徹底打敗瞭大白鯊!”

阿雨身體一軟眼一閉就要倒下,雷蒙趕緊把她抱在懷裡。林玉琪擠上前著急地問:“阿雨,你怎麼瞭?”阿雨慢慢睜開眼睛,輕輕說道:“沒什麼……我是累的,我到羅馬國傢圖書館查時裝資料,三天三夜沒怎麼合眼……”

阿雨、雷蒙、林玉琪來到巴爾餐館就餐。雷蒙大口吞咽著飯菜說:“太好吃瞭!”林玉琪湊過來,低聲說:“阿雨做得比這個可好吃多瞭。”雷蒙看著阿雨問:“真的?”阿雨笑著舉杯道:“我要感謝雷蒙,這位最忠誠的朋友總是在我最困難的時候出現,提供最無私的幫助。雷蒙,我敬你!”

雷蒙低聲嘟囔著:“其實也不是那麼無私。”林玉琪笑瞭,阿雨裝作沒聽見,接著說:“幾次的麻煩,錯就錯在我犯瞭急躁病。看到胡叔叔、於任飛他們個個都很成功,而我這些年卻一事無成,就急瞭,就想抄近路盡快趕上他們,沒有聽雷蒙的一再勸告。結果近路無坦途,被連絆瞭兩個大跟頭。萬幸最後這個跟頭沒有跌倒,要是跌倒瞭,這一輩子都很難再有翻身的機會。我現在越琢磨越覺得意大利有句格言非常有道理,急火烤不出好比薩。”

雷蒙說:“是啊,急火是什麼都烤不好的,包括愛情。”林玉琪故意問:“說到愛情,雷蒙先生最近身邊又是哪位美女啊?”雷蒙聳肩說:“是您,還有阿雨,兩位。”三個人呵呵笑起來。

阿雨在辦公室用電腦打好和奧諾雷合作的合同,然後打印出來。林玉琪看到,驚訝地問:“和奧諾雷合作?這怎麼可能?剛打完官司,見面還不得打起來?”阿雨說:“我就怕打不起來,打爆瞭氣球,氣也就泄光瞭。”

林玉琪說:“人傢要是死活不同意呢?再說瞭,咱們就該長長志氣,永遠不答理他!”阿雨說:“做人和做生意是兩碼事兒。做生意絕不能跟可以給你帶來財富的人治氣,治氣的結果隻能是砌墻堵死自己的財路。”

林玉琪說:“離開他,地球就不轉瞭?”阿雨說:“奧諾雷設計的時裝又漂亮又能穿,在成衣市場上絕對好賣。我現在找不到比他更好的時裝設計師,咱們公司要想重整旗鼓,隻能指望這棵歪脖樹瞭。”

林玉琪說:“我聽說這個人可狂妄瞭,很難相處。”阿雨說道:“越有才能的人脾氣越怪,我來對付他,你放心好瞭。”

奧諾雷在設計室讓一個模特試穿他剛設計好的時裝擺著姿勢。阿雨輕輕推門進來。奧諾雷盯著模特身上的時裝在出神兒,沒有意識到阿雨進來。阿雨默默地站在他旁邊。奧諾雷眼睛繼續盯在模特身上,阿雨的眼神也跟著奧諾雷的眼神走。奧諾雷朝模特招瞭招手。

模特走到奧諾雷近前,阿雨發現奧諾雷的眼睛盯在模特的腰上。奧諾雷一伸手,阿雨眼疾手快地從工作臺上拿起一個夾子遞在瞭奧諾雷手中。奧諾雷把夾子夾在瞭模特的腰上,腰收緊後,服裝整體效果更好瞭。奧諾雷的眼睛又盯在瞭模特的裙擺上。阿雨趕緊從工作臺上拿起一個別針遞到瞭奧諾雷手中。奧諾雷用別針把模特的裙擺別短,前後左右地端量著模特,臉上露出滿意的表情。

阿雨趕緊從工作臺上拿起奧諾雷的設計效果圖和筆,遞給瞭奧諾雷。奧諾雷低著頭在設計效果圖上修改著。

奧諾雷邊修改,邊點頭:“本來我都要開除你這個助手瞭,幸運的是,你好像一下子開竅瞭。我剛有什麼想法,都不用說,你馬上就能揣摩到。”奧諾雷抬起頭,隨便看瞭阿雨一眼,這才愣住。他四處看看,助手不在,身邊隻有阿雨一個人。奧諾雷:“剛才是您在我身邊幫助我?”阿雨笑著點頭。

奧諾雷問道:“請問女士,您是來找工作的嗎?”阿雨說道:“是。”奧諾雷問道:“您是哪兒人?”阿雨說道:“我是中國溫州人。”

奧諾雷低聲嘟囔道:“主啊,又是一個溫州人。”他提高瞭嗓門,“坦率地講,我對溫州人沒有好印象,但對您例外,因為您能讀懂我的眼神。”阿雨說:“您對溫州人沒有好印象是您不瞭解他們。您對我例外,是因為您瞭解我……”

奧諾雷打斷瞭阿雨的話說:“咱們不討論這個問題。您有居留證嗎?”阿雨說道:“我有。”奧諾雷滿意地看著阿雨:“非常好。您現在就可以給我當助手瞭,月薪五十萬裡拉。”

阿雨說道:“謝謝。不過說實話,這個數少點兒瞭,如果我請您為我工作,要遠遠高於這個數。”奧諾雷轉過身,認真地看著阿雨:“看上去您是很認真的。”

“我很認真。”“那我想知道,我有幸為之工作的人,是何許人?”

阿雨稍微俯下身子以示恭敬:“我是費洛朗制衣公司的老板。”奧諾雷馬上警覺地盯著阿雨,問道:“您叫阿雨•周?”阿雨點瞭點頭。

奧諾雷緊張地問道:“您來這兒幹什麼?!想直接從我腦子裡偷我設計的作品嗎?我要叫警察來把您抓走!”說著他掏出手機撥打,“警察局嗎?我是天才時裝設計師奧諾雷,有一個溫州女人跑到我的時裝設計工作室裡剽竊我的作品……我為什麼不能抓她?”說著他聳瞭聳肩,“理由很簡單,她既然敢上門,就不會懷好意,我看她會中國功夫,我是文明人,不喜歡用暴力解決問題。”奧諾雷掛斷瞭電話,威脅地說道:“我在這兒生活瞭很多年,和警察都很熟,您要是識相的話,就應該馬上離開這裡。”

阿雨說道:“我不能走,我要是走瞭,您不就是報假警嗎?我要留在這裡,證實您的清白。另外順便和您談談合作的問題。”奧諾雷說道:“我不和您合作!”

阿雨提高瞭嗓門,大聲說道:“您必須和我合作!”眾人聞言全愣瞭。

奧諾雷氣憤地嚷道:“您想強迫我嗎?強迫交易在意大利是犯罪行為,是要受到法律懲罰的。”阿雨恭敬地說道:“我不會強迫您,因為從來就沒有人能征服得瞭天才的智慧和才華,他隻聽從主的召喚和驅使。對您,我隻會十分尊敬和敬佩。”

奧諾雷傲慢自得地點瞭點頭,說道:“看來您很懂事。”說著他又打瞭一個電話,問道:“警察局嗎?你們為什麼還沒有到……什麼?在路上馬上就要到?好的。”阿雨說道:“剛才我隻是想讓您清醒一下,讓您從藝術創作的執著狀態中,回到現實生活中來,回到對您最為有利的商業運作中來。”

奧諾雷不屑地說道:“對我有利?您隻會割我的肉,增您的肥。”阿雨說道:“不,恰恰相反,我要讓您親眼看到,我割自己的肉,來添您的磅。”

奧諾雷說道:“這樣做會對您有什麼好處?”阿雨說道:“隻要咱們合作,咱們的商業利益就會共同成長,我長大瞭,長強壯瞭,多割給您一塊肉,對我也無妨。如果我舍不得這樣做,那我就失去瞭長大、長強壯的機會。”奧諾雷想瞭想,微微點瞭一下頭,露出瞭認可的表情。

阿雨說:“時裝設計師考慮的是藝術創作,制衣公司的老板考慮的是市場,因此二者在配合上往往產生摩擦和矛盾,甚至鬧得不歡而散。奧諾雷先生,在設計室裡我讀懂瞭您的眼神,這並不可貴,可貴的是,我是唯一能讀懂您眼神的制衣商。我可以把您作品的精髓,原汁原味兒地傳遞到成衣市場上去,在為您賺取早就應該獲得的商業利益的同時,讓無數有機會穿上您時裝的人,感覺自己增添瞭魅力,增添瞭自信。您將被她們稱頌,被她們尊重。”奧諾雷神情激動起來。

阿雨接著說:“據我所知,您以前和制衣商也有過合作,就是因為制衣商沒有讀懂您的心意,做得並不好。令您出類拔萃的過人才華,隻能萬分遺憾地讓范圍很小的人認知,甚至都沒有超出過普拉托,無法沖向米蘭、沖到倫敦、沖到巴黎這些世界時裝大展臺。這對您是極大的不公平。您隻有和我合作,有瞭財富做支持,您的時裝設計室才能運轉下去,才能沒有後顧之憂,才能專心致志地施展您的超人才華,在米蘭、倫敦、巴黎時裝界居有一席之地。”

奧諾雷起身低著頭在設計室裡走來走去,他走到阿雨面前,又掏出瞭手機打電話道:“警察局嗎?你們怎麼還沒來,什麼到瞭,在門口等著她,好吧。”

轉臉對阿雨說,“您可以走瞭,不能讓警察先生們等得太久。”

阿雨一邊掏出準備好的合同,遞給奧諾雷,一邊說道:“我助您成功的事情還沒有辦完,您要是在合同上簽瞭字,我馬上就走。”奧諾雷說道:“我要是不簽呢。”阿雨說道:“天才之所以是天才,因為他比凡人更機敏,更聰明,更懂得利害。面對選擇,他總會占據對自己有利的上風。”奧諾雷說道:“好吧,您打算出多少錢雇我?我的重量級別,是靠金錢來衡量的。”

阿雨說道:“我十三歲的時候,身無分文來到意大利,能到今天,沒有靠任何人,完全是白手起傢。原本就沒有多少錢,又購買瞭費洛朗制衣公司,交納瞭非法用工的罰款,還有留下再生產的啟動資金,手裡已經沒有多少現錢瞭。不過我會付給您期權,費洛朗制衣公司是我和另一個合夥人的合資公司,合同上寫得明白,您隻要在上面簽字,立即就會擁有費洛朗制衣公司五分之一股份。我能和您合作,也就有瞭確保能生存、壯大起來的基礎。無須再用投機取巧的手段謀利,一定會守法經營。有您非凡的設計,加上我的吃苦耐勞,公司肯定會迅速成長起來。您可以分得公司五分之一的利潤,而且有優先權。”

奧諾雷還是沒有表態,顯然還在猶豫著。阿雨笑瞭:“我可以等您的決定,就怕門口的警察先生不能再等瞭。”奧諾雷拿起電話,正要撥號,阿雨指指奧諾雷的手機說道:“奧諾雷先生,您下次再打報警電話的時候,請撥113而不是115。”

奧諾雷說道:“主啊,您長瞭一雙鷹的眼睛,真尖。”阿雨說道:“我要發現您的市場潛力,眼力必須好才行。”奧諾雷說:“阿雨•周女士,我很欣賞您跑到我辦公室的舉動。這樣好不好,合同放在我這裡,請您給我幾天的時間。”阿雨問:“三天夠不夠?”奧諾雷答:“兩天。”

《溫州一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