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冊 第二十五章

又到瞭天科和天成每月例會的時候,夏明早早等在會議室。但是天科帶隊過來的,還是陸爭鳴,而不是蘇筱。自從上次地下停車場擁抱後,每月例會都換成瞭陸爭鳴帶隊,他們唯一一次見面還是在群星廣場工地,當時汪洋黃禮林和項目經理們都在,不是說話的時候。

夏明實在忍不住瞭,開完會後,給蘇筱打瞭一個電話:“你這是幹什麼,在躲著我嗎?”

電話那端的蘇筱理直氣壯:“我幹嗎要躲著你?”

“你不是躲著我?開會也不來。”

“陸經理不是去瞭嗎?有什麼問題。”

“有。”夏明心裡騰起一股無名之火。

“什麼問題?”

“見面說吧。”

“我很忙。”

“我不管你多忙,今天晚上七點半,我在你們公司斜對面的咖啡館等你。你要不來,明天我去你們公司找你。”夏明說完,掛斷電話,拿出一支煙點燃,狠狠地抽瞭一口,心裡很煩躁,這種煩躁是失控前的預兆。

他是個很理智的人,認為另一半應該有著和他差不多的傢庭背景,這樣生活方式不會相差太大,婚姻生活才能穩定健康。他認為賀瑤是非常理想的結婚對象,但是很悲哀,他對她完全不來電。她什麼都好,就是沒有辦法讓他心跳加速。

他母親是醫生,傢裡很多關於醫學類的書籍,所以他很清楚,愛情是多巴胺惹的禍,最長的愛情也就是十八個月。他一直克制著自己的情感,想靜靜地等著多巴胺的功效消退。那天,他擁抱她,開始真隻是為瞭慶祝。但也許是哪裡有壓迫哪裡就有反抗,情感突然就不受控制,噴薄而出,讓他頭腦發熱。

他吻瞭她。

回想起那天,心裡的無名之火消失瞭。他認清楚一個事實,他就是想見她,因為見不到而心裡煩躁。

座機鈴聲打斷瞭夏明的思緒。

是黃禮林:“你過來一下,林小民來瞭。”

夏明怔瞭怔,林小民不是管地產公司的嗎?來這裡做什麼?

到瞭黃禮林的辦公室,林小民正端著一杯咖啡,站在賀瑤的畫前看著——黃禮林把賀瑤送的畫掛他辦公室瞭。

“這幅畫是賀小姐送你的吧。”

黃禮林詫異地問:“你怎麼知道的?”

“上回她開畫展,我讓助理去買瞭一幅,印章不一樣。”

“這個你也研究瞭?”黃禮林詫異。

“不是我研究的,是下面的人研究出來的。”林小民在沙發上坐下,順勢架起二郎腿,“前幾天我找地的時候,發現你們在大興那裡有一塊地,是不是?”

黃禮林有些茫然:“什麼地呀?”

夏明目光微微閃爍,沒有接話。

“棗園附近,有一塊地,挺大的。”

黃禮林恍然大悟:“哦,那塊地啊。是有,那是一塊農業用地,幾年前業主給我們抵工程款的,現在給人種菜,沒啥用,算是砸手裡瞭。”

林小民說:“可以轉商業用地。”

黃禮林說:“前幾年申請過,請客吃飯,錢沒少花,愣是批不下來。”

“那是關系不到位,現在不是有現成的關系瞭嗎?”林小民沖墻壁上掛著的畫擺擺頭。

黃禮林眼睛一亮,一拍大腿。“對呀,我怎麼忘記瞭這事。”雙目炯炯地看著夏明。

夏明但笑不語。

林小民說:“等這塊地轉瞭性,我們可以聯合開發,以你們為主,我給你們當幕後推手,怎麼樣?”

“那怎麼行,我們又沒有經驗,肯定還是以你為主。”黃禮林看看手表,“走,咱們找個地方,邊吃邊聊。”

夏明也看一眼腕表:“我去不瞭,我約瞭人。”

林小民挑眉:“哦,什麼人比北京一塊地還重要?”

黃禮林以為夏明約的是賀瑤,沖林小民擠眉弄眼。

林小民恍然大悟地說:“那確實重要。”

夏明提前到咖啡館,還坐上次的位置。

蘇筱是準時準點過來的,在他對面坐下,面無表情地說:“你要和我說什麼?”

剛才坐在咖啡館,夏明想瞭很多。比如說跟蘇筱解釋一下,他當時有些沖動,沒有別的意思,並不是想冒犯她。又比如說,他跟她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以後他會控制自己,她沒必要再躲著她。但是在看到她的第一眼,那些話都消失瞭,說出口的是一句他從來沒有想過的話:“我們在一起吧。”

蘇筱瞪大眼睛看著他:“你吃錯藥瞭?”

“沒有,我很認真。”

“那我也很認真地回答你。”蘇筱正色說,“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為什麼?不要說你對我沒有感覺,那天我已經知道瞭。”

蘇筱紅瞭臉,那天他吻她的時候,她回吻瞭他。

“因為我們三觀不一樣。”頓瞭頓,她又說,“前一段時間因為工作我們接觸比較多,配合比較默契,然後就……有不一樣的感覺吧。但是你也知道,戀愛不等同於工作。保持距離,減少接觸,感覺會消失的。”

“跟前段時間沒有關系,很早……”夏明猶豫瞭一下,“或許是第一次見面,就覺得你跟別的女孩子不太一樣。”

蘇筱耳紅心跳,想到有個人惦記自己這麼久瞭,自然心裡樂開花,虛榮感得到極大滿足。但她並沒有失去理智,她的人生有一個周峻就夠瞭,再來一個可受不起。“我記得你是有女朋友的。”

“沒有。”

“汪總說你有,還是一個官二代。”

“沒有。”

“算瞭,話題跑偏瞭。”蘇筱擺擺手說,“不管你有沒有女朋友,我們之間都不合適,從第一次見到你,我就知道,我們不是一路人。”

夏明定定地看著她。

“我承認你吸引瞭我。但是大傢都是成年人,知道是錯誤的方向,就沒必要去撞一遍南墻。”

夏明突然就有些生氣瞭:“你真夠理智的。行吧,就如你所願吧。”

這是蘇筱想要的回答,但是他真說出來瞭,她又覺得悵然若失。

她將這件事告訴吳紅玫。

吳紅玫在電話那端大呼小叫:“天哪天哪,筱筱,你傻瞭嗎?你知道我們人力資源部多少小姑娘迷他。每回培訓都想叫他來當講師,就是為瞭制造機會接觸他。他有房有車,長得帥還不亂來,這麼優秀的男人你居然不要,你真是傻瞭。”

“我們三觀不合。”

“三觀算什麼呀,他有房有車呀,你知道現在房價多少嗎?”

“我當然知道,我天天造房子。”

“你知道,你還拒絕!多少姑娘想找個有房的找不到,你還往外面推。不行,我心痛,我都替你心痛瞭。”

蘇筱笑:“你也太誇張瞭。總不至於為個房子就把自己嫁瞭。”

“不為房子嫁人,你還想為什麼嫁人?”

“當然得互相喜歡呀。”

“筱筱你太理想化瞭,你將來一定會後悔的。”

“我才不會後悔。”

話說得斬釘截鐵,但當蘇筱半夜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回想起他的表白,心裡又甜又酸,也會幻想如果答應瞭會如何如何,也會有給他打電話的沖動,甚至還會翻出培訓紀念冊——那裡面有夏明的照片。

她覺得雙方已經說清楚瞭,就沒有必要再躲著他瞭。天科和天成的又一次例會,她大大方方地帶隊參加瞭。但是那一天,夏明沒有出席,天科帶隊的是他們的商務合約部經理,說是夏主任很忙很忙。

一連幾次,皆是如此。

蘇筱明白,夏明在躲著她。

她有些悵然若失,但又覺得這樣很明智。不見面,就不會再彼此吸引。

於是後來她也盡量避開例會瞭。

兩人原本就分屬兩個公司,見面機會很少,現在刻意避開,更難碰到一起。中間有一次集團的內部競標,她參加瞭,夏明也參加瞭,遠遠地對視瞭一眼,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那一次的內部競標,是天科贏瞭。

蘇筱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工作上。

全面預算管理運作得很好,像18世紀的蒸汽火車奔過裸露的大地,連接起已開發與未開發的土地。從此,天成不再是一傢充滿水電工汪洋個人意志的公司,它有條不紊地自我運行。

僅僅兩個月,便看到效果。

天成以前常同時開幾個項目,最高峰的時期有八個項目同時開展,各個項目組自己安排結算,常常亂成一團,造成公司賬面要麼沒錢結算,要麼大把現金留在賬面。在全面預算管理下,各個項目的結算時間、銀行還款時間都被錯開,資金臺賬上永遠有錢流動。汪洋再也不用著急上火,到處籌錢,就為瞭應付那些突發事件。

這樣的效果,開除十個梅大姐也值瞭。

所以,汪洋拿到月度報表後,就請蘇筱吃飯,在最豪華的酒店,點最貴的菜。

從公司的預算管理,說到公司的年度戰略目標,開始還是有來有往,後來就變成汪洋一個人的發言會。他說起自己的創業史,在遼寧的冰天雪地裡守工地,大片大片的雪花和屋子裡香氣四溢的土豆燉牛肉。“你知道那雪下得有多大嗎?那不是鵝毛大雪,那是鵝毛被大雪,凍得老子跟狗一樣的……”

遼寧的項目做瞭兩年,他從一個小小的施工員做到瞭水電部組長,後來又做到項目經理。第一次獨立承擔分包項目的時候,工程安全沒做好,一塊磚頭從六層樓高掉下來,砸中他的胳膊,縫瞭七針,他愣是眉頭都沒皺一下。

“你看看。”他擼起袖子,指著上面一道蚯蚓般扭曲的疤痕,“那小子是個實習醫生。”

接著說到青海修公路,那是他幹過最辛苦的項目,兩年沒回傢,胡子都到胸前瞭。回到傢的時候五歲的孩子管他叫老爺爺,他的眼淚差點掉下來,特別想不幹瞭,想回北京陪孩子待著。“可咱們搞工程的命就是這樣,哪兒有項目就得待在哪兒。到現在,孩子都隻跟他媽親……”

再後來,振華集團漸漸壯大,他成瞭管理層,常待在北京,不說是呼風喚雨,也是夜夜笙歌。“那時候才覺得自己終於混出個人樣瞭,覺得對得住他們娘倆,對得住董事長的提拔。說起來還真得感謝董事長,沒有他帶著我,就我一技校畢業的,可能到現在還是個混混。董事長是個能人呀,很會看人,以前那個爛尾的XX項目要重搞,大傢都不看好,可是他就敢接,接瞭就跟我說,汪洋,這個項目得你來做,別人沒有這個膽量。XX項目做完,大傢對他對我都刮目相看瞭……”

一個光輝燦爛的企業傢形象創建完畢,至於最後,因為業務水平跟不上被趙顯坤踢出集團管理層這種事就美化成他主動請纓,要求創立子公司,為集團拓展疆域。說完後,連汪洋自己都感動瞭,眼眸裡含著淚水。

這不是蘇筱第一次聽他說創業史,但絕對是最全面的一次。

以前,常有人跟她說:“汪總都把你當成親閨女瞭……”

隻有她知道,汪洋對她沒有完全放心,PK掉陳思民和梅大姐,不是因為汪洋偏愛她,而是因為她能夠帶來利潤。這一餐飯,才表明汪洋真正認可她,不隻是認可利潤,而是認可她這個人。

汪洋腦袋微微後仰,讓淚水流瞭回去。

“蘇筱,好好幹。”

這是美術館項目中標時,他說過的一句話。

老調重彈,意味深長。

蘇筱粲然一笑。

汪洋的大黑臉也浮起一絲微笑。

掃清前進道路障礙的蘇筱,開始專心致志地實踐自己的各種想法——如何最大化地提高利潤率,如何最大化地降低成本。每一個數據都讓她著迷,每一個數據的改變都讓她思索,每一次數據的進步都讓她歡欣鼓舞。她就像一個走火入魔的武癡,孜孜不倦地追求開源之道、節流之術。

利用末位淘汰制,她整改預算合約部,逼得大傢不斷地學習,整個商務合約部的業務能力有瞭顯著的提高。陸爭鳴已經完全倒向她。據說,陳思民後來還找過他,讓他去新公司幫忙,他沒有去。陳思民非常氣憤,說陸爭鳴不是東西,忘恩負義。

至於其他部門的內部管理,不是她的職責,隻要求他們配合預算合約部完成全面預算管理就好。但是,還是有人厭惡她的“淫威”,覺得撈不到好處,辭職走人。隨著他們的離開,蘇妲己的惡名也慢慢傳開。

轉眼到瞭年底。

汪洋拿到年度報表,看瞭半個小時,笑瞭半個小時。

當初勸陳思民離職的時候,他也不是百分之百有信心,蘇筱能夠超越前者。現在他隻有一個想法,讓蘇筱取代陳思民,是他今年做得最英明的決定,沒有之一。

年度報表遞到集團,趙顯坤也不淡定瞭,翻出天成前兩年的報表,一比較,那亮瞎眼的利潤率頓時抓住他的眼球,找來瑪麗亞問:“天成換主任經濟師瞭?”

“換瞭,年初換的。”

“現在的主任經濟師是誰呀?”

“蘇筱。”

“果然是她。”趙顯坤臉上浮起笑容,“還以為需要幾年,沒想到她成長起來這麼快。”

這話信息量很大,瑪麗亞還沒咂摸出味道,趙顯坤手一揮說:“把她的檔案給我拿過來,對瞭,還有她的年終自我評估表。”

瑪麗亞心情復雜地回到人力資源部,蘇筱越成功,越證明她錯瞭,說實話,她心裡真不舒服,但不舒服也隻能收起來。考慮到吳紅玫跟蘇筱的關系,瑪麗亞調取檔案和自我評估表時特意避開瞭她。

所以,蘇筱並不知道有一雙眼睛自上而下地看著她。

這一年她拼盡全力,終於交出一份完美的答卷,心裡長長地舒瞭口氣,決定好好地過元旦,放松放松。她打電話給吳紅玫約吃飯,沒想到吳紅玫說:“正好,我也想打電話給你,明天咱們一起吃飯吧,小北說要請咱們吃大餐。”

“好呀。”

吳紅玫報瞭地點和餐館的名字,是一傢西餐廳。

第二天傍晚,蘇筱先到西餐廳,看瞭一眼門面與裝修,知道價格不便宜,心裡便有些納悶。她跟張小北一起吃過幾次飯,多數也就是擼串、小火鍋、比薩,都是物美價廉型。這麼貴的西餐廳,一點也不符合張小北的作風呀。

她疑心自己走錯瞭,正想給吳紅玫打電話,吳紅玫和張小北手牽著手來瞭。

“怎麼在外面站著,不進去?”

“我也是剛到,想在外面等等你們。”

“走吧,進去吧。”吳紅玫挽起蘇筱,推開西餐廳的門。

前臺站著幾個服務員,臉上都掛著禮貌的笑容說:“歡迎光臨。”

張小北從口袋裡掏出一疊優惠券,數瞭數,似乎不對,又在口袋裡掏瞭半天,掏出一張優惠券。他松瞭口氣,遞上全部的優惠券:“一共9張優惠券,換3份99元套餐。”

幾個服務員相視一眼,神色微妙。

“這位先生,不好意思,今天沒有99元套餐。”

張小北微微尷尬,語氣生硬地說:“你們官網上都說瞭,收集中秋、國慶、元旦三個節日的優惠券可換一份99元套餐,怎麼現在不認瞭?”

“不是不認,99元套餐有特定時間的,非節假日下午2點到4點。”說話的服務員看一眼旁邊的日歷,“1月5號就可以。”

張小北皺眉說:“那個點都在上班,怎麼可能來?”

“這是我們公司的規定。”

“你們這規定太不替客戶考慮瞭。”

服務員笑容滿滿地說:“不好意思,您反映的情況,我會報告主管的。”

氣氛非常尷尬。

吳紅玫上前一步,扯扯張小北的袖子。“要不,咱們就不用優惠券瞭吧。”

張小北吃驚地瞪著她:“你知道原價多少嗎?”

聽他這麼說,吳紅玫心裡發虛,小聲地問:“多少呀?”

張小北不說,臉上陰雲密佈。

吳紅玫看著服務員。

“我們這裡套餐原價是599元。”

吳紅玫暗吸瞭口氣,但想到好朋友就站在一旁看著,自己昨天還高興地說張小北請吃大餐,無論如何,她都不能退:“那就原價好瞭。”

張小北吃驚地看著她。

吳紅玫懇求地攥住他的手:“小北,今天元旦呢。”

張小北有力地抽出手,臉色十分難看。

在場的人無一不覺得尷尬。

蘇筱看吳紅玫都快要哭瞭,說:“小北哥,我升職以後一直忙,還沒有請你們吃飯慶祝一下,今天晚上我請客,謝謝你們這一年來的照顧。”

張小北覺得受到莫大的羞辱,說:“不吃瞭,這傢店就是騙人的。”

說罷,他轉身往外走。吳紅玫著急地追瞭出去,蘇筱尷尬地沖服務員點點頭,也跟著走瞭出去。張小北腳步很快,沿著街道一個勁地往前沖。蘇筱費瞭一點時間才追上,看吳紅玫眼睛都紅瞭,心裡忍不住嘆口氣,說:“剛才那傢店真是太黑瞭,還是小北哥果斷。”

張小北臉色稍霽,放慢腳步:“就是黑。”

“那邊好像新開瞭一傢串串香,咱們去吃吧。”

“走吧。”

最終三人在串串香吃瞭一頓,沒有滋味的一頓,全程氣氛尷尬。張小北覺得失瞭面子,一直拉長臉不說話。蘇筱跟他不是特別熟,也不知道說什麼好。隻有吳紅玫克制著心頭的不舒服,努力地活躍氣氛。

草草吃完,大傢迫不及待地分開瞭。

回到傢,吳紅玫率先走瞭進去,因為生氣,順手甩門。緊隨其後的張小北被門撞個正著,原本未消的火氣噔噔地又冒瞭起來:“你發什麼脾氣呀?”

吳紅玫不說話,將鞋子扔進鞋櫃,又重重地關上鞋櫃門。然後她脫瞭羽絨服掛在衣架上,進洗手間洗漱……任何一個動作都伴隨著異樣的聲響,每一個聲響都在宣告,她生氣瞭。

張小北倚著洗手間的門框說:“你要很想吃,我們5號去就是瞭。”

吳紅玫陡然回頭,聲色俱厲:“我永遠不會再去那傢店,臉都丟光瞭。”

“丟什麼臉呀,明明就是那傢店不誠信,坑人。”

“是你自己貪小便宜,不看清楚,好不好?人傢那麼貴的一傢店,做活動,肯定是有條件瞭,不用腦子想想也知道。”

張小北拔高聲音:“你怎麼說話的?誰貪小便宜?明明是它用優惠活動騙客人上門。”

“就算騙人,你讓它騙一次又如何,筱筱那麼大老遠打瞭車跑來的,我還說請她吃大餐,結果就讓人傢吃瞭十幾個串串。”

“你有病吧,花1800吃一頓飯,就為瞭讓她開心……”

吳紅玫將毛巾甩在水槽裡,拔高聲音打斷他:“因為我!”

她從來沒有發過這麼大的火,張小北吃驚地看著她。

吳紅玫抹抹眼角的淚水:“昨天你說請我和筱筱吃大餐,你知道我有多高興嗎?我想你終於開竅瞭,我要讓筱筱看看,我男朋友對我有多好。結果……哈……真是丟臉,太丟臉瞭,你讓我以後怎麼面對她?”

張小北怒氣稍斂:“丟什麼臉呀?打腫臉充胖子那才叫丟臉。就為瞭讓你在蘇筱面前有面子,花掉我四分之一的工資,你覺得劃算嗎?”

“這不是劃算不劃算,你就不能為我奢侈一次嗎?又不是叫你天天請我吃大餐。”

張小北看著吳紅玫直皺眉:“唉,我發現你現在很虛榮。”

“我虛榮?”吳紅玫徹底怒瞭,“衣服永遠是買的過季打折款,護膚品是各種試用小樣,洗發水沐浴露是你出差時從酒店裡拿的,出門吃飯是串串香……有我這樣虛榮的嗎?”

張小北說:“衣服幹凈整齊就行瞭,要什麼款式,潮流一季一變,那些時尚款就是哄你掏錢。洗發水沐浴露都算在住宿費裡,我帶回來不對嗎?也是花錢買的,怎麼就委屈你瞭?串串香不好吃,那你每回還吃幾十串。”

吳紅玫被堵得沒話可說,眼眶紅紅地看著他。

“你最近確實變瞭,變得虛榮瞭,以前你從來不計較這些的。我覺得你還是少跟蘇筱來往,別讓她給帶壞瞭。”

吳紅玫無力辯解,隻覺得說不出的委屈,淚如雨下。

張小北看著她哭泣,也滿心不是滋味:“行瞭行瞭,別哭瞭。街對面新開瞭一傢湘菜館,我本來打算湊夠五張優惠券再去的,算瞭,不差這麼點,明天我請你吃。”

吳紅玫無語,當著他的面,重重地關上洗手間的門。

張小北差點被撞到鼻子,也不知道她為什麼生這麼大的氣,她說的那些理由在他看來都不成立。但是在一起四年多,她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生氣過。他很沮喪,今天吃飯這件事帶給他很大的打擊。他泄氣地走到電腦椅前坐下,想瞭想,從衣服口袋裡掏出那九張優惠券,用皮筋綁好,重新放回專門存優惠券的鞋盒裡。

洗手間裡,坐在馬桶上默默垂淚的吳紅玫越想越憋屈,將水龍頭擰開,開始號啕大哭。嘩啦啦的水聲,遮掩瞭她的哭聲。

《理想之城:蘇筱的戰爭》